第62章 第 62 章

    因为路途遥远, 又是从郡城、各县等不同的地方出发,队伍又拉得长, 到的人便有早有晚,且也不可能像寻常参加开张那般,掐着时辰赶到。大多数都是算好日子,提前一两天赶到,这样即使路上出现什么意外耽搁了时间,也不至于误了日子。

    远来是客,想娶人家的女郎, 还想做人家的生意,自然得好好招待。

    房子没有, 帐篷却是管够的。

    行军路上,最怕的就是淋雨受寒, 医疗落后, 伤风感冒都能要人命。因此哪怕桐油挺贵的, 赖瑾仍旧把路上能买到的桐油都买了。

    桐油是桐树果提炼出来的油,不需要耕种, 树种在那, 每年都长,种植成本可以忽略不计, 但炼油成本高,哪怕豪商压榨人工厉害,那压榨到的人工让他们算进利润里,根本不可能让价。桐油属卖家市场, 产量不大, 用途多, 做家具、造船刷漆、做防水油布都得用到它。

    山路潮湿, 又经常下雨,不备足油布把粮食布帛的防水防潮做好,路上就该霉烂了。需要二十万人运输的物资霉烂在路上,赖瑾的全副家底都得折进去,相比起来,买桐油、油布的那点钱就不算什么了。

    他把沿途郡县的桐油购买一空,考虑到要做服装市场,趁着现在有人运,不用额外加运输费,布也买得足,又有现成的人工,什么时候需要添帐篷,什么时候安排人做,都来得及。

    待客的帐篷,跟行军帐篷还是要有点区别的,它造得更大些,且又不需要再运输,支帐篷的柱子也可以更高更大,不用让人觉得住得憋屈。

    里面的陈设、摆设也需要考虑到舒适度。

    赖瑾剿山匪的时候得到不少毛皮,一张没卖,全部留作自用。

    牛皮、羊皮,早在梧桐郡的时候就给新兵做甲衣用了,所剩无多,狼皮、狐皮、虎皮、熊皮等贵重毛皮,几乎都还在库里,一张没动。

    赖瑾大手笔,量好尺寸画好图纸交给萧灼华,让她安排人做成狼皮地毯、狐皮地毯,铺在帐篷里。

    七月份的天气,热到兵卒子们在帐篷地上泼水降暑,帐篷里铺上毛皮地毯,看起来就热得直冒烟,但它好看,踩起来脚感十足,还阔气。

    帐篷加了纱窗透气通风,等入夜气温降下来,暑热散去,住着就还好。

    没有床,新打造都来不及。豪族睡的床多是楠木做的雕花加镂空的,没几个月工夫根本打造不出来。临时住的简易床上不得台面。

    赖瑾给他们打地铺,用干草做填充物做出厚床垫铺在最下层,隔潮,再在上面铺上狼皮做成垫子,之后上面铺床竹席。

    床上摆的不再是他们常睡的什么玉枕头、漆雕枕头,用的他喜欢的软枕。枕头里面填充的是蚕丝絮,软蓬蓬。摆有坐塌,蓬松柔软的坐垫、靠背都安排上。

    他们要是住得舒服了,回头逛铺子的时候,说不定就顺便买了呢。虽然自己也能做,但垫子上的件非常考验绣娘水准,这就是档次的代表,自己做的没这绣工就跌份了。

    蚊子多,漂亮蚊帐是必须品,不仅屋里的床上有,外面纳凉还备有防蚊的伞形帐子。伞形帐子的灵感来自于遮阳伞,底下一个石头底座固定,上面是张大伞,四周镶了圈轻纱帐,分成片,方便撩开。不用的时候捆起来,用的时候,撑开伞,再把捆成团的几块轻纱布一解,就是一个圆形的蚊帐,好看又实用。

    屋子里再摆上茶桌、行李架,加点绿化盆栽点缀,布置就妥了。茶叶、布拖鞋也准备上,用绢布画了说明图摆在旁边。

    整体感觉跟旅游住客栈差不多,马马虎虎就还过得去。

    至于帐篷外,还是弄成一个个小院子。溪涧边捡的鹅卵石除了费点人力运输费,不需要别的成本,挑小块的,捡回来铺上就成。

    兵卒子将手臂粗的圆木锯成段,削尖头,用大铁锤咣咣咣地敲进地里立起来,再用细麻绳捆上两根横木,就做成了原始粗犷的木栅栏,加点上植物点缀,很有回归大自然的原野风情。

    院子里再添一张茶桌,两把躺椅,吹着风,纳着凉,晃着摇椅,再支上伞形蚊帐挡住蚊子。赖瑾自己试住过一天,没有水、炉子,不方便洗漱,有茶也沏不了,厕所问题也需要解决。

    他又添了几个大水缸放在各院门口,加了一个煮茶的小炉子和放了一筐木炭,每隔十顶帐篷又添了一座茅房。为了避免不雅、味道重,粪坑建在帐篷后面,用木板盖起来,上面还盖了土。帐篷里只有一个用陶土新烧的蹲坑,上完厕所用水一冲,干干净净的。为了避免有臭味冒出来,使用完以后把洞口给塞上。

    贵族的衣服又长又宽,上厕所得先更衣,上完了再穿,不然容易将衣服沾上便便。他们穿衣服还得有一堆人伺候,所以明明是单人厕所,也需要盖得大。

    他下的帖子,仅有名有姓的就有好二十多户,这携家带口的,一家得备好几顶主人帐篷。他们除了主人家,还有仆人、家兵。赖瑾给他们准备的是,每家每户五顶主人帐篷,再配上十顶行军帐篷安置仆从。

    三四百顶帐篷加上院子,宛若一个小部落,远远望去,很是壮观。

    赖瑾打造这么一片地方,花费了不少心思和钱财,自然不能用完就拆。野沟子县,不能连个客栈都没有。他索性一次到位,起个名字叫原野客栈,开起了客栈。

    野沟子县卡在进入边郡的必经之路上,又开有作坊,不说旁的,将来那些来卖布的豪商就不会少,不会缺客源。

    赖瑾把身边名叫虎子的侍卫派出来经营这里。虎子大名叫赖虎,原本是赖瑾身边的洒扫小厮,跟赖喜他们一样,都是在陈王叛乱时守卫成国公府活下来的。那一战,赖瑾身边损失惨重,对活下来的这些有几分顾念,想他们将来能有个前途,不用再为奴作仆。

    虎子在侍卫中的拳脚功夫要差上些,不是很出众,但识字算数下过苦功,收钱记财没问题。在赖瑾身边当侍卫这阵子,听得多,见得多,见识也过得去。

    赖瑾把赖虎调出来,紧急培训了两天,便让他先干着。要是觉得干不顺手,再回来当侍卫就是。

    当侍卫哪有当客栈掌柜的俸钱高,也管不了人,况且,将军愿意给前程,那是他们的造化。侍卫都是挑年轻力壮最能打的干,过上几年就得换一批。虎子知道自己能当侍卫都是将军额外提点上来的,能管这么大片产业,也算了有个安身立命的着落。他向赖瑾保证,一定经营好客栈,向赖瑾要了雇人的权利,便将赖瑾选拔人才那一套用在客栈招工上。

    他的算数一般般,字也丑,比起那些从小习字的差远了,怕账本上的字太难看被将军嫌弃,再加上管客栈琐碎杂事多,想招一个账房先生。

    赖瑾自是答应的,他只有一条:“你要是敢让我投的钱打水漂,以后自谋出路去。”

    赖虎直接立下军令状:“将军,我要是把你的钱打了水漂,你把我的人头挂到辕门上。”

    赖瑾心说:“我只砍过一回人脑袋,说得我有多凶恶似的。”他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去置办几身好衣裳,把自己收拾利索了。开客栈,还得卖饭菜吃食,自己多琢磨多琢磨。过几天陈郡的人就该到了,你总不能让人喝西北风吧。”

    赖虎应下。他等赖瑾一走,立即赶去制衣作坊,求见玉嬷嬷。

    作为赖瑾身边的侍卫,成天跟在赖瑾身边,对各处的人都熟,人家对他们也有个脸熟。

    玉嬷嬷一听,是赖瑾身边的侍卫求见,立即出去见了他。

    赖虎先抱拳赔了个礼,道:“不是将军派我来的,是我自己来的。将军新开了原野客栈,叫我管着,叫我置办几身好衣裳。眼下只能求到嬷嬷这来,求嬷嬷帮帮忙。”说罢,一揖到底,又把自己攒的钱双手奉上。

    玉嬷嬷乐得结个善缘,先向赖虎道了升迁之喜,又立即安排人给他量了尺寸,道:“过两天来取吧。”

    赖虎抱紧拳,连声道:“多谢嬷嬷,多谢嬷嬷。”这才告辞走人。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去找赖瑾的大厨子。他没敢挖赖瑾的墙角,但是揪着大厨子要他的徒弟,揪着大厨子的肥胳膊不撒手,说:“阿叔,大家都是一个院子出来的,你可得帮帮我啊,你就把小陆子给我吧,做大厨。”

    赵大厨在赖瑾的厨房待得好,眼看徒弟要出师了,人也机灵,怕被撬了位置,再一看赖虎缺人,也是在将军经营的产业做厨子,不算背主。他说道:“哪能你想要就给你。”他先叫来徒弟小陆子问过意见,又去求见赖瑾,得到赖瑾的同意,这才把人给了赖虎。

    那些菜,旁人不清楚,他们几个做厨子的可是一清二楚,俱都是将军指点着做出来的。若是将军不发话,他们敢把菜做到外面去,脑袋别想要了。

    时间仓促,赖虎又是招人,又是买材料,还派人去挖野菜,按照将军的口味炒了几盘,他亲自试过,没问题,这才把山野菜加进菜谱中。

    赖虎紧锣密鼓地一通张罗,终于赶在陈郡来的人抵达前,把客栈里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在接待客人前,他又挨个帐篷检查遍,确保没有遗漏,这才开门迎客。

    赖瑾和萧灼华的身份高,自然不可能去迎接他们,赖虎亲自到入口处拉生意,安排跟在身边的伙计,一伙伙地把人往客栈里领。

    客栈柜台旁边就是一块特别醒目的牌子,房间价格、饭菜价格一目了然。

    新店开张,他们去送贺仪,携家带口好几百人,不能叫当朝公主和二品大将军出来招待他们,安排吃住包一切开销,无论是亲疏关系还是身份地位都不够格。

    房间的价格有点贵,饭菜的价格也有点贵,但仆奴们住的帐篷,吃的包子、馒头都很便宜。

    各豪族的管家,见到主人房的价格,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就算是天价房,他们也只能当是给孝敬,这价格还在合理的范围内,就已经是很良心了。管家痛快地付了房钱,做了登记,领了号牌,跟着伙计把主人家迎往客房。

    谢有文带着夫人、长子、次子,嫡女和两个庶出女儿走在铺着鹅卵石的路上,打量着四周,道:“镇边大军中颇有些能人啊。”短短月余时间,在这荒僻之地,就地取材,能打造出这样一个地方,颇为不俗。

    谢有文的长子谢驯说道:“此地颇有些草原人的风貌,原野客栈,想是取自草原和野沟子县,赖大将军颇有抱负啊。”他说完,用力踩踩脚下的鹅卵石,说:“这铺鹅卵石可比铺石板省多了,走起来照样脚下不沾泥。阿爹,回头我去打听是哪位能人造的这块地儿,兴许能结交一二。”

    谢有文说道:“军中往来,慎重些好。”

    谢驯可是知道自家阿爹有多谨慎多疑,心中不以为然,但脸上也没说什么。

    次子谢驷摸摸栅栏顶端的切口,道:“新做的。瞧这阵仗,赖大将军对结亲之事,确实上心。”

    谢有文连连点头,颇有些满意地拈拈自己的小胡须。

    他的嫡女谢娥一撇嘴,道:“沿途俱是帐篷、草屋,没有一间正经屋舍。莫不是成亲后,还要住帐篷不成?即便有钱新盖,偌大一片宅子,没个数年怕是建不成。他们既有进取草原之地,又岂会留下来盖宅子。”光看着有前程,有家业,那些家业远在尚郡、清郡,远在大盛朝的最东边,而陈郡在最西边,走一趟来回,若是脚程慢,得走上一年。

    谢有文拈胡须的手顿住:对哦。

    他回头瞪向谢娥,道:“慎言。”顺着管家的引领进入到院子。

    管家掀开帘子,往里一看,先是一愣,下意识看了眼自己脚上的泥,停下了步子,站在帐篷门侧撩着帘子。

    谢有文正欲迈步进去,一眼瞥见地上铺的毛皮地毯,心道:“大夏天铺毛皮地毯,有病吧。”再一瞅,竟然是用狐皮拼接成的地毯。

    别人用狐皮做成狐裘是穿在身上的,赖瑾这厮竟然拿来铺地毯,何等奢靡。他打个哆嗦,问管家:“房费几何?”是要敲竹杆吗?

    管家报了个数。

    谢有文不信,再问了遍,道:“确定?”

    管家说:“已经付清了房费。”

    谢有文这才放心地踩进去。他指着地上的狐皮,对自家嫡女说:“嫁到能住这等帐篷的人家,不算委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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