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极厚, 非常重,好几个城门兵一起用力,伴随着令人发酸的吱嘎声响,城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
千总没敢大意, 领着把守城门的一千兵卒堵在城门口。
他亲自去到门口处, 从开启的缝隙里朝外看去, 想着如果有诈,自己带着这么多人,还是能把城门堵住的。
面前的残兵身上带着血,脸上还有长矛戳破的划痕, 满头大汗, 嘴唇都干裂了, 神情憔悴又焦躁, 真是一副刚下战场的惨烈模样。
千总再朝那伤兵后面的其他人望去, 一个个都狼狈得不成样子, 一看就知道是吃了大败仗。
他叫道:“开城门, 放他们进来。”带着人后退,让出开门的位置, 站在城门通道两侧。
城门兵这才把开出条缝的城门大打开。
身上带轻伤,走在最前面的镇边大军进城后, 便去帮城门兵推门,以最快的速度把城门全部打开?
后面抬着担架的那些人, 则围着担架拼命往里跑, 嘴里喊的都是找军医、找医匠, 还有大喊着:“让开, 让开, 让开, 让路啊——”急疯了般往里冲,赶着救人的着急模样。
他们的喊声此起彼伏,各郡口音都有,足以以假乱真。
守城兵见到他们声嘶力竭的样子,看着直心酸。
转瞬的功夫,一大群人便拥着担架冲过了城门通道。
守在城门通道前的近千城门兵自发地退到两侧,给他们让开了路。
很快,抬着单架跑到最前面的镇边大军穿过了守城兵列成的方阵。
他们突然扔下所抬的尸体,抡起长矛,伴随着一声大喊:“杀——”调头朝守城门的魏郡兵卒冲杀过去。
跟在后面的其他人也随之动手。
因为骤起发难,魏郡兵卒毫无防备,以至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很多人当场倒地。
双方在城门口展开混战,双方激战的喊杀声,传出来极远。
镇边大军的斥侯和探哨正等在城门外,见状,立即飞马回去传讯。
靠近门口的镇边大军把斩杀在城门通道口的尸体铺到城门旁。城门本就厚重,要好几人合力推才能推得动,要是让尸体卡住,想要再关城门就更难了。
在沐耀他们的后方,还有三五十成群的镇边大军装成战败的溃兵往这边来,为避免引起怀疑,走得慢,待听到喊杀声,立即飞奔前行,加入战场。
从城门口的官道出去,只有一两里路的平地,再往后就是小山坡、树林,足够城墙上众人的视线。
将近五万人的大军收到斥侯的消息,飞奔着赶向城门,唯恐慢了。
只有一千人在城门口,可撑不住多久,一旦等到城里的援兵到,对方怎么都能抢回城门。他们必须赶在援兵到以前进入城中。
好在路不远,大军全速奔行的情况下,比城门的援兵早到。
魏郡郡守忠敬伯世子听到城门口响起的喊杀声,都没有等汇报,立即去后院带上留守的两千府兵直奔城门口。他刚跑到半路,便看到前面的大街上黑压压的一大片,全是镇边大军,把街道都填满了。他心道:“完了!”
郡尉府中留守的三千郡兵,也飞奔赶往城门口。
他们跟忠敬伯世子不在一条街上,从另一条道过来,赶在忠敬伯世子前面,迎上去跟镇边大军激战在一处。
镇边大军的人实在太多了,三千人扑上去,犹如以卵击石,无法挡住镇边大军前行的步伐。
忠敬伯世子身边的老仆一把捞住他,急声催促:“世子,快走——”听这声势,便知对方人数至少得有两三万以上。敢来攻郡城,人少了,攻下来都守不住,人数只会比两三万多不会少。
城里的大军都派出去了,只留了一万兵力守城,即使再加上那些小豪族们的家兵都不够。
忠敬伯世子一咬牙,扭头就跑。这时候,能跑一个是一个!他翻身上马,大喊:“我去报信——”策马疾奔,朝着另一面城门飞奔而去。
他骑马跑得快,很快便路过自家府门,想到母亲、夫人、孩子们都在府里,听到身后的喊杀声,扭头对身边的老仆喊了声:“你回府去接我阿娘他们走——”他自己则马不停蹄继续飞奔,只求赶在镇边大军追上他以前,提前出城。
他要是被擒,满门都完了。如果回府去接人,耽搁了时间,很可能逃不掉。
魏郡郡城涌进了太多躲避战乱的豪族,所有宅子都住满了人,一屋难求,许多人只能在大街上搭帐篷、住马车。
镇边大军的喊杀声吓得忠敬伯世子都调头就跑,更别提其他豪族。
携家带口逃过来小豪族们,没找到地方住,只能在街边搭帐篷、住马车,逃起命来特别方便,把孩子抱上马车,就地收拾了东西,马鞭往马屁股上一抽,马车拉着全家老小金银细软,朝着没有喊杀声响起的城门口跑去。
如今,正是两军交战之时,为防对方攻城,四面城门都闭得严严实实的,另外三面守城门的千总没有世子的命令,根本不敢开城门。
离城门口近的人,赶到城门口,面对的是紧闭的城门,他们别说出城,谁敢靠近城门口,就地格杀。
大街上一下子全乱起来了。有慌张逃命的豪族,有躲回家的小商贾,路边的摊子都挤倒了,铜钱财物掉在地上都顾不上捡。
忠敬伯世子跑出去没多远,就被堵住了。沿街两侧让马车、帐篷占满,使得留出来的路很窄,小豪族们忙着逃命,坐着马车到了路中间,马车周围再围一圈保护家小的家兵,把仅剩的路都堵了。
忠敬伯世子大声喊:“让开,让开——”
他身边的侍卫也在喊,可无人理会?
忠敬伯世子想弃马逃走,挤不过去。即使他从人群中翻过去,出了城,别人骑马追击,他两条腿逃命吗?他见状,只能打道回府,想看能不能投降先保条命,然而,回去的路也被堵了,根本走不了。
没一会儿,镇边大军赶到。
这些人又凶又恶,大声喊着:“降者不杀——”,奔袭而来。
那些家兵,手里的矛扔慢点,立马就有数支长矛扎过来,当场变成尸体。
原本逃命的人,吓得纷纷缩到地上,连站都不敢站起来,更不敢拿武器。
忠敬伯世子把侍卫散得远远的,脱了战甲,摘了头冠,弄散头发,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扔了,还往身上抹了些泥,弄得极为狼狈,混在人群中。
可他的里衣料子好,雪白的素缎,那可不是一般人家穿得起的,再加上长得细皮嫩肉的,又高又壮,一看就是家境特别好吃肉食长大的,叫出来抓俘虏的镇边大军从人群中揪出来逮走了。
他们在淮郡抓俘虏,都抓出经验来了。
豪族们想要混在贱民中逃脱,休想逃过他们的火眼金睛。
有跟忠敬伯世子有过节的,见到他披头散发的被押着,指着他就喊:“萧敬,你也有今天!你忠敬伯府不是厉害吗,我看你还怎么厉害……”扯开大嗓门一阵奚落。
押着战俘的一群兵卒子看到那当俘虏的豪族公子都成俘虏了还能指着人大骂,也是叹为观止。
领兵的伍把忠敬伯府几个字听到耳中,再听姓萧,顺着骂萧名的那人所指的方向望去,锁定萧敬,将他一把揪出来,问:“这是谁?”
骂人的大声道:“忠敬伯世子萧敬。”
世子!一堆兵卒子一拥而上,将原本只是草草捆住的萧敬扑倒在地,拿绳子捆了个五花大绑,抬起来扛着走!抓到萧敬的这个什的兵卒子冲周围那些眼热地看着他们的兵卒大喊:“这是我们抓到的,我们抓到的……”休想来抢!
萧敬的身子腾空,身旁全是长矛,如果他敢挣扎,立即从战俘变斩获,他还想活命,唯有绝望地闭上眼。
他突然觉得自己大概真的不配当世子,真的不如三弟。他昨天在城外领兵,父亲说要打仗,担心他坏事,让他回来守城,再三叮嘱他不要下城楼,特别是靠着虎啸山的这面,让他千万亲自盯着,以防战况有变,好作支应。可怀着孩子的小妾闹起来了,他膝下子嗣单薄,不放心,回家看了一眼,就出事了。要是三弟守城,莫说小妾生孩子,天塌了也会守在城楼上,说不定城门就不会破了。
萧敬忽地一醒,虎啸山。老三去了虎啸山,这帮人怎么过来的?老三呢?败了?老三败了!萧敬吓得瞪圆双眼,脑子一片空白。
……
沐耀率领六万人进虎啸山,打完全歼战之后,连受伤带战死的,减员一万多人。
他带着不足五万人,攻进魏郡郡城,没遇到太大的抵抗,顺便利拿下四道城门。
他在各道城门各留一万人,剩下的那不到一万人,则派到城中抓俘虏,将豪族都逮起来,避免博英郡侯带兵打回来时,这些人趁机里应外合。
抓俘虏时,敢反抗的,就地斩杀,不要留后患。投降的,都捆起来看押好,留着去开荒。
那些长得瘦弱皮肤历经风吹日晒一看就是是常年操劳的过得贫寒的,让他们回家待着,不准上大街乱走。穿着家兵服饰的和一看就是豪族出身的,通通抓走,即使有误抓的,等将来稳定后再说。他们必须在尽快把城里的混乱控制下来。
四道城墙全都站满了镇边大军,想出城已经无望,再乱跑,叫兵卒子逮住就会被当场斩杀,吓得许多人都不敢再妄动,能躲到屋子里的都躲到了屋宅中,实在没地儿躲的,缩在到屋檐下、街角中。
有不少豪族把自己的衣服扒了,换上贱民的衣服,仍旧被揪出来。
兵卒子逮人,不仅看脸,还看手,看身上。
掀开衣服一看,白着呢,一点干活勒出来的痕迹都没有。
兵卒子忍不住问他们:“你这身衣服,衬得起你这身皮肉吗?”捆了,战俘,送去修路挖渠!这么多的俘虏,将军总不会再派他们去干苦力活了。
那些种粮干活的不能动,大军打仗,还得靠他们种粮养活。
沐耀熬了一天一夜没睡,又困又累,确定把城里都稳住了,这才长松口气,派出斥侯翻山去向赖瑾传讯。
他怕出事,连城墙都不敢下,盔甲都不敢脱,守在紧挨博英郡侯能过来的那面城墙上,找了个阴凉地方,胡乱塞了几口炊饼,倒地就睡。
一群兵卒子分成两班,让一班再熬上两个时辰,其余的人,先睡一觉,等会儿再替。
他们长途奔袭作战,打了两场,累得连战功都没劲儿想了,往地上一躺,闭上眼睛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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