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瑾的反应在乔烈的预料之中。
乔烈并没有坐以待毙, 而是趁沐瑾回援横断江防线,紧急征招兵卒,打造兵械, 修建防筑工事。
为了防击沐瑾的投石机轰击, 也采取用麻布装上泥土、沙石作为防御, 还在城墙外挖豪沟、布陷坑、垒沙袋, 将沐瑾之前采用的打法学了个十成十。
他们的地盘不产煤炭,导致炼铁的耗费大, 没法像沐瑾那样大量打造好用的长刀,且冶炼技术也不如沐瑾的好,造不如那等坚固耐用的精铁, 只能给兵卒配置长矛作为武器, 但在甲衣、盾牌的制作上,并不比沐瑾的差多少。
可他们有一个沐瑾比不了的优势,那就是兵便宜。
各豪族庄园、地里的青壮年召聚过来,发上武器甲衣就能上战场,要多少有多少。广庭郡各县的豪族逃到郡城时, 也带来了大量的私兵, 在这种生死存亡面前,他们也都豁了出去,纷纷带着兵来到阵前。
半个月时间,乔烈又聚集起将近二十万军队。
他试着投降未果, 见到沐瑾发兵攻城, 直接打开城门,将兵派出去。
有石头落下, 兵卒们便往沙袋后面躲、往壕沟里钻, 借着沙袋和壕沟的掩护来到阵前, 以沙袋、拒马桩为掩护,防止对方的骑兵冲阵。
……
沐瑾回到广临关时,就收到消息,得知乔烈的防御工事已经修筑好,沙袋墙垒得比他们修建在广临关口的还要高,并且垒的是两层沙袋。
沙袋里的泥沙里有缝隙,对于抵挡子弹、炮弹速度快冲击力大的攻击方式极为有效,哪怕是现代化战争中,沙袋都依然有效。它对于投石、床弩都能进到极大的抵御作用。
广庭郡郡城的城墙坚固,外围又有沙袋墙、沟壕作为屏障,把城墙牢牢地护在后面。他们最外层的沙袋墙到城墙的距离,已经超过沐瑾投石机投射的范围。也就是说,想要用投石机攻下城墙,必须先拿下沙袋墙这层防御圈,将投石机推进到射程内才行。
对面也有投石机、床弩,架设在沙袋墙后面,在沐瑾进攻时,是能打着他的。
石头便宜,到处都是派人开采来就行,打起来不用心疼石头耗费大。沐瑾让重盾兵护着投石机营到阵前,投石射击。他们这边发起进攻,对面必然会反击,就会曝露投石机和床弩的大概位置,这时候投石机就可以发起精准打击,先摧毁对方的投石机和床弩。
这只是第一波攻击。
对方摆开的,其实是阵地战。
沐瑾作为进攻防,得先打阵地战,才能打攻城战。
他们的沙袋垒得有一人多高,沙袋后方应该还有垫脚的,这样守方站得高,可以居高临下,用长矛刺向攻到近前的人,占据着极大的优势。
如果沐瑾直接强攻,必然死伤惨重。
作为进攻方的优势之一,就是节奏在他的手里,什么时候进攻由他说了算,不用被迫应战,连点休息和做战斗准备的功夫都没有。
他把手底下的都尉、营将都召到帐篷中,给他们分派作战任务。之前搭人力升降梯的脚手架还在,这些都是可拆卸下式的,拆下来就是一个个连接部件和钢管。手臂粗的大钢管,最长的有四米,短的有两米。
沐瑾让人去找了些麻绳进来,又让人扛了几根四米长的钢管过来,让侍卫把钢管的两头都绕上一圈麻绳,又在正中间绕上圈麻绳,将其架在濠沟和沙袋上,再往上铺重盾。重盾兵用的盾牌,宽一米,下面铺钢管,上面铺重盾,等于是在沙袋和壕沟上架设简易的铁桥。
他铺设好以后,让兵卒子们爬上去,在上面来回奔跑,相当稳固。因为重盾和铁管都筒,无论是压在壕沟两侧的泥地上,还是压在沙袋上,都能将其压得凹陷下去,形成固定效果。麻绳绕在钢管上,增加摩擦力,避免铺设成桥的盾牌打滑。
至于沙袋墙就更好办了,搬来跳板架在沙袋外面,进攻的时候踩着跳板就铺上去了。
沐瑾手底下有骑兵,有运输的马车,直接把这些缠上麻布的钢管、跳板拉到阵前,让重盾兵扛着盾牌攻上去铺好桥,后兵紧随其后,从沙袋上方翻到对面的防御营地,直接近身搏斗。
单手盾加长刀的步兵,对上对方的长矛兵,他占优势。
最重要的是,他是进攻方,只需要撕开对方一道口子,就可以从撕开的口子攻进去,再朝着两侧和前方慢慢清。
定好作战计划,分配完作战任务,各营便忙碌起来。
沐瑾则坐镇大帐,密切注意着战局变化。
方易跟在沐瑾身旁,亦是忙得团团转。他之前跟着中军都尉戚荣留守广临关,没有跟着沐瑾回去,是事后才知道横断江防线打得极惨,连大将军都亲自提刀拼命,受了伤。
原本沐瑾就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稳重,但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哪怕身材高大长得英武,但浑身散发着蓬勃朝气,待人还亲和,又喜欢说话,让人看着就觉亲切,端的是翩翩贵公子模样。如今,他的眼神都透着迫人的逼锋感,浑身释发着慑人的煞气,宛若一柄淬血的长刀,仿佛随时会斩落敌人的头颅。
沐瑾问方易:“确定对方征兵二十万吗?”
方易道:“只多有多,不会有少。广庭郡有一百多万人,八个大县,人口最少的一个县也有□□万人,多的县有十几万人。豪族逃到郡县,带走了许多青壮,隔壁的平川郡也支援了新兵。他们在单兵作战能力、兵卒们的配合、武器装备上都比不过我们,便走人海战术。”
沐瑾点头,道:“他们败了,便什么都没有了,只要能打赢,征招多少百姓战死多少人,无所谓。”
方易听得沐瑾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太对劲,默默的没接茬。
沐瑾扭头唤道:“阿……赖松。”他习惯性地想叫阿福,但喊出口,才想到人已经不在了,又改口。
赖松上前,抱拳道:“在。”
沐瑾道:“传令各营,破城之后,城中豪族,一个不留。”
方易大惊,惊呼道:“将军!”他的两条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道:“若是如此,会激起他们拼死反抗,后面的仗会更加难打,伤亡会更加惨重。”
沐瑾抬手示意方易起来,道:“他们已经在不惜一切代价拼死反抗。”
方易跪在地上纹丝不动,大声叫道:“将军!三思!”
沐瑾道:“战争有几条原则底线,第一条,尽量避免本土作战,因为发生战争的地方,庄稼会被践踏,人口会遭到掳掠、战争伤亡,街道上都是兵商铺关门歇业,买卖做不下去,会导致经济衰退,百业凋敝。”
方易愕然,不明白大将军怎么说起这个。
沐瑾道:“所以,我死守横断江防线,一步不退。南路大军是水军,我退守县城都比守江边好,可我得守土、守地、守民。我可以战死,敌军不能践踏我的疆土、祸害我的百姓。”他指向自己身上的战甲,说:“当我披上战袍,这就是我的使命,这也是所有将士的使命。”
方易抬起头看向沐瑾,隐约觉得可能是豪族大肆招青壮用人海战术,可能是触怒到了沐瑾。
沐瑾道:“第二个原则,大军征战,不伤百姓。这不伤百姓,不仅仅是指不能向手无寸铁的百姓挥刀,不能掳掠百姓,还有一点,就是招兵的人数必须控制。一旦把地里的青壮都抽走了,拉到战场上打没了,这片地就废了。男人都死绝了,家里的重要劳动力没有了,女人拼命生孩子增加人口,一家子的老弱病残,连活着都困难,这样的地方谈什么丰衣足食,打下来后,我得倒贴养百姓。”
方易呆住,劝解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沐瑾继续说道:“他们不在乎百姓死活,但我打下来这些地方后,得养百姓恢复民生经济,留着他们只会生乱。”
方易朝沐瑾抱拳,缓缓地站起了身。他问道:“要去阵前劝降,让乔烈征招来的那些人阵前倒戈吗?”
沐瑾道:“上了战场,就不再是百姓,招降的风险太大。”
方易彻底无话可说,唯有抱拳表示服从。
沐瑾登上瞭望塔,只见大军已经压到阵前。
城外都是庄稼地,水田、旱田都有,水田不必说,得绕着走,旱田只能是由步兵去淌。地里的田坎多,坡坡坎坎的,很多地方马都翻不过去,马车更不必提,一旦到地里,就得把轮子陷进去。
因此,大军仍然是沿着官道往前攻,重盾兵把打前排,骑兵、辎重车拉着大铁管往前。
铁管沉,虽然能抬动,但有马和马车拉,能省些力气是一些。
床弩装载慢,发射一批后,要装第二批,得先把大圆木一根根装在床弩上,再摇动绞盘拉到位,之后再继续摇动绞盘调整角度进行射击。
沐瑾淘汰床弩,就是因为它连发慢,再就是需要大量木头,没有捡石头方便。
对方一轮床弩射完,盾兵扛起盾牌呼呼往前奔,直到第二波床弩落下,才又蹲下来射到重盾后面。很快,他们便进入到了弓箭的射程,而弓箭是呈抛物线从天空掉下来的,步兵的单手盾都能起到很好的防卫作用,他们左手扛着单手盾呈斜角状顶在上方,便继续飞奔。
很快,他们便带着跳板、铁管来到对方的沙袋墙下面。
跳板铺上去,重盾兵便踩着跳板往前攻。
这些跳板都是现成的,辎重兵装卸货物要用到跳板,辎重车上有带。这种是短跳板,只有三米多长,比拉货的马车厢长不了多少,但遇到这种才一人高点的沙袋,足够了。
重盾兵扛着盾牌,踩着脚下呈斜坡形状的跳板,顺利地上到沙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长矛兵,抡起盾牌就往他们的头上砸去。
长矛兵吓得猛往后退,几步退后便掉到了身后的陷坑,让里面的倒插的削尖头扎了个对穿,眼看是没救了。
乔烈战在城墙上,看着站在沙袋上的重盾兵,惊得眼珠子都快鼓出来!
步兵抡着盾牌和长刀贴着沙袋跳下去,当即跟里需的长矛兵展开贴身搏斗。长矛兵被人贴脸,矛都舞不开,瞬间死伤惨重。
盾兵等到步兵解决完脚下的威胁后,立即俯身去把身后的兵卒们递来的钢管拖上来,架在沙袋上,再把盾牌铺上去,架设成简易桥。
桥一架好,后面的兵卒便踩着桥往前攻。一群人站在沙袋上、简易桥上,居高临下看着底下长矛兵的位置后再跳下去近身搏斗。
重盾兵穿的是铁甲,能起到很好的防卫作用,而且他们手里的盾牌铺成桥以后,立即转为搬运工,不再往前冲,而是回到后面去扛运到沙袋外围的钢管用来铺路,还有就是给投石车清除障碍,把挡路的沙袋挪开,好让投石机能进到射程内。
乔烈见状,大声下令,全力反击。
可城墙上的弓箭距离远不如投石机,目前沐瑾的大军还没到城墙下来。床弩装载又慢,且到了沙袋墙阵地内,有了阻挡,杀伤力就很有限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靠着人数优势往前压,然而对方用的是盾和长刀,在武器上占据了优势,城外的沙袋又多,沙袋后面只留有三尺多宽的距离,旁边就是陷坑。
长矛兵最多只能双人站立,根本发挥不出人数优势来,并且,他手底下的兵好多都是从地里招来的佃户、庄户,全都是种地的,跟沐瑾的精兵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战局一开打,便成为了一面倒。
很快,六百台投石机在沙袋围墙外摆开,对准城楼发起了轰击。
城墙上垒了沙袋,扛揍了很多,没有一下子把城墙砸碎,但是不少石头落在沙袋上,再滚落到地上,又砸到一大片自己人。
城楼是木质的,又立得高,则在第一轮轰击中就没了。
乔烈看着刚开战就倒下的城楼,脑子嗡嗡的,气得真想大骂沐瑾是头牲口!这仗叫人怎么打!打又打不过,降又降不了!他扬起手里的长刀,大声叫道:“随我出战,杀——”
花了大力气造的沙袋墙、壕沟形成虚设,不守了,杀出城去!他有人数优势,全部压出去,二十万打七万,就不信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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