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第 206 章

    沐瑾把英国公大军溃败的信报递给萧灼华, 问:“你怎么看?”

    萧灼华对此局面丝毫不意外:“东陵齐帝从不到一郡的弹丸之地,扫平东陵十国,又再在东安关攻伐近八年,其麾下兵将多的是百战死士, 反观京城军队, 二十余年无战事,卖主求荣, 行军途中弑君篡位……”说到这里, 想到兄长的惨死, 难免情绪激荡,未免失态,不再往下说。

    沐瑾轻声安慰道:“别气, 这笔账我们慢慢跟他们算。不说旁的, 他们要不是杀了舅兄,此次东陵齐国来犯, 我们怎么都得联手先把东陵齐帝干翻, 可如今嘛,两边都一样, 就让他们狗咬狗呗。”

    萧灼华极少动怒,唯有阿兄的死, 一直是她心头过不去的坎。她沉默好几息,才平复下情绪,道:“东陵齐国兵势强盛,若是击溃英国公大军,再将其收编, 其军队数量将会再扩, 长岭山防守恐怕会很吃力。你是想以石油燃烧罐御敌?此物制作容易, 只需要找到石油即可,若对方也以此来攻,当如何是好?”

    沐瑾问:“你猜我之前为什么没派人去找石油,直到发现魔鬼湖这么一个地方,才去开采?”

    萧灼华心说:“不是好东西太多,忙不过来吗?”可沐瑾这么一说,显然不是,她顺着他的话问:“为何?”

    沐瑾说:“石油通常是在地底下好几百米深处,而且它不是所有地下都有的,别说掘井凿石油,首先勘探就是个大难题。魔鬼湖这种地面石油极其罕见,可遇不可求。” 他想起现代化战争用火攻的惨烈,心头戚戚然,叹道:“我们用石油燃烧罐,属于热武器攻击,火攻这玩意儿,很惨的。”可战争这东西,哪有仁慈,只有残酷惨烈,伴随的只有伤残死亡。

    萧灼华跟沐瑾朝夕相处这么久,对他的性情、想法早已摸得一清二楚,明白他其实并不愿把石油用在武器上,然而,战争,生死存亡之争。沐瑾又要打仗,又要养民,只能在军械武器上想办法。

    他想要守住长岭防线,如果不用石油燃烧罐,就必须在治下各郡招兵征粮,倾尽全力打这场仗,即便是胜,亦是惨胜,将是百姓归于贫苦,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大好局面付诸东流。想较之下,石油燃烧罐的投入、代价,真算是一本万利了。

    她心知沐瑾明白,亦难得劝。

    车队停下来,侍卫长赖泉来报:“大将军,殿下,驿站到了。”

    萧灼华的肚子有八个月大,哪怕这些年习武健身体格再好,也有些不太扛得住。

    以前白嫩嫩的皮肤都因为有孕而黯淡,肚皮撑得皮肤都变薄了不说,腿还会有些浮肿,因为膀胱受到挤压,会经常想上厕所,因此,每到一座驿站,沐瑾都会让大军停下来休息。这样萧灼华能下车走动几步,促进腿部血液循环,还能上个厕所,不至于太难受。

    一路上走走停停挺耽搁时间的,再加上带着步兵,脚程慢,照这脚程,想在立国大典前赶回去,时间上有点来不及。

    沐瑾略作思量,决定让步兵在后面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赶路,让骑兵护着他和萧灼华回去。中军大营一万骑兵、许琦、岚樟各又领一万,再加上他俩的骑兵卫队,三万多的骑兵大军,都够护着他俩在草原上出行逛着耍了,在自家地盘,足够了。

    骑兵和马车都是一路小跑往回赶,速度自然快了起来。

    四月底的时候,沐瑾和萧灼华回到淮郡。

    沐真和南漪提心吊胆大半年,见到他俩都平安回来,才长松口气。

    萧灼华的月份那么大,沐瑾哪敢让她操劳,连批折子这类活都接手过来,让萧灼华喝着茶吃着瓜果点心坐在旁边,他能批的就自己批了,有些拿不定主意的就问她。毕竟很多事情没经他的手,他又不知道前因后果,对办这些事的人都不熟,只能问萧灼华。

    萧灼华告诉他怎么处理的时候,顺便会把里面的弯弯绕绕告诉他。治理朝堂跟治军不一样,军中的弯弯绕绕比朝堂上少多了,且军功评定什么的,砍了多少人头、立了多少功都是看得到了。朝堂上,那真是水磨的功夫,涉及到无数的人和事。就连工部下面新成立一个作坊,上至官员下至工匠、工人,都是一大堆牵制。得跟下棋似的,把各路人手安排进去维持好平衡,不然就容易让一小群人把这么一个地儿把持了。

    立国大典的章程礼节等,沐瑾更是两眼一抹黑。周温虽然是豪族出身,那也只是北边县城级别的中等水准豪族,接触不到皇权,对于皇家礼仪也只是从一些书籍上了解,远不如从小生长在皇家的萧灼华熟。

    他俩现在连座皇宫都没有,立国大典也是一切从简,可再是从简,该有的东西还得有。

    这些东西之前萧灼华就跟周温已经定好,在他俩出行的这段时间已经张罗起来了,可办得怎么样,还得萧灼华逐样捋一遍。要是开国大典上出纰漏,那可真就麻烦大了。

    立国之后,宝月长公主府就成皇宫了。

    可是这皇宫太小了点,操办不下立国大典,于是定下在太庙进行。不仅官员要到,军中的将领也得到,中军大营、淮郡大营、许琦和岚樟领回来的骑兵都得拉出来昭显国威,再就是立国的时候,必然要封一批人的。

    书房里,沐瑾坐在书桌旁忙着把积压的折子批复下去时,旁边的位置上坐着萧灼华和礼部的人,他们忙着核对各项准备事宜、章程。

    其间,沐瑾不时插几句话,问萧灼华手里的折子要怎么批。

    萧灼华扭头答上两句,沐瑾就照着批了。

    礼部的官员见到他俩这一幕,默默的谁都没吱声,但在心里对萧灼华的地位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他俩,一个坐朝,一个带兵,一个文,一个武,配合得极为默契。西边诸郡能有如今的繁华安稳,殿下亦是功不可没。

    沐瑾正批着折子,听到周温念萧灼华封后诏书上的册文,一堆褒奖词过后突然来了句,“萧氏功勋卓著,辅弼有方……”忽觉不对劲,道:“周温,你把萧氏那句再念一遍。”

    周温又再念了遍,小心翼翼地问:“大将军,可是有不妥之处?”

    沐瑾问:“我家殿下没名字的吗?你就一个萧氏就完事了?那千百年之后,人家就一句萧皇后完事了?叫什么名字?鬼知道?那我将来在史书上,也只给你一个周氏,你乐意啊?天下姓周的那么多,鬼知道你是谁!”

    周温连声道:“是。”

    沐瑾又道:“我家殿下宝月长公主的身份见不得人么?再是大盛朝亡了,淮郡、魏郡从她就封到现在可还没易主!再怎么说,她也是正正经经的嫡出公主出身,母亲是正式册封的皇后,一母同胞的兄长是监国太子。我俩是正正经经皇帝赐婚,她是以公主之尊下嫁给我的。就一句萧氏,打哪蹦出来的萧氏?姓萧的人那么多家,谁知道她是哪家的?”

    周温的额头直冒冷汗,应道:“是。”

    沐瑾又道:“当初我们到边郡去的这一路,买人、招兵,用的是殿下的名头,行事得到诸多便利。这些你是知道的。得了利,就得记好。大盛朝是亡了,我老丈人是不得人心,但大盛朝亡之前,殿下宝月长公主的身份、我那太子舅兄带来的助力,我们是实实在在得了好处的。”

    周温俯身抱拳应道:“将军所言甚是。”想说是不是把宝月长公主捧太高了,理当打压,可大将军说的又是事实。退一步讲,跟着这么一位念旧情的主上,是他们的福气,若是跟着萧赫那样的,才叫一个惨。

    沐瑾说:“重新写,那些虚头巴脑夸夸其谈的好听话免了,那些实实在在的功绩,一样样写上。那些要封爵位的将领、官员,也把他们的功绩都全部写上,就写在诏令册文上。”

    萧灼华满眼动容地看着沐瑾,眸中有盈光浮动。她亡国公主的身份犹如悬在头上一把利剑,若无沐瑾护她,任何人都可以此为攻诘取她性命,但从今以后,她不再是如同丧家犬的亡国公主,大盛朝宝月长公主的名头见得人。

    周温恭敬应下。

    如此一来,后面的册文全得改。周温收了后面的文书,把制好的侯、伯、子、男四等爵位的服饰呈上来给他俩过目。这次封爵中有女侯爵,服饰都是一样的,不作区分。

    沐瑾看完服饰,又叫人穿着试了下,看着挺气派的,没意见。

    这衣服是萧灼华定的,礼部在批量做之前已经打过样,这次只是让沐瑾再过一遍目,但说实在的,只有十天时间,想大改也来不及。

    不过,沐瑾这脾气,要是哪里让他看不顺眼了,说改就改了。

    礼部的人见他没意见,都长松口气。

    沐瑾把核对过军功、献地、献民之功的人员名单取出来,又把另一份像工部尚书羊恒这种做出缝纫机、机械纺织机有大供献的研究人员的封赏名单都取出来,连同要封爵名单交给周温,道:“这个谁敢在立国大典前泄露出去,我不仅要他脑袋,还要抄他的家。你可以往外透个风,这次只封到侯,功勋殿二十四位国公之位得定到天下全定再封。立国之后,我们便要发兵平定草原,长岭关的战事更不少会,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羊恒他们这些有钻研精神,没日没夜研究机械的,同样是拿命在熬,且其造出来的东西利在万民,推动了生产力发展进程,如果没有他们,沐瑾的构思就是一份被人看完就扔到角落的图纸,造就不了如今的富庶之地。他们的功绩,同样也得封。

    谁要是不服,那也去造一台有划时代意义的机器去呀。蒸汽纺织机已经织出一匹宽幅布了!虽说织的布不太平顺,还需要再改良,但已经初见雏形了。

    周温和礼部的人小心翼翼带着封爵名单和功劳册回去。他们到衙门的时候都快到散衙回家时间,但谁都没舍得回去。一来,眼看立国大典在即,因为大将军和殿下之前出征在外,很多事情积压着没办,这几天得赶着弄完,二来就是都想看一看名单上有哪些。再是不能泄露出去,自己看总是可以的。

    礼部写册文的人,封谁、封的什么,因什么而封,哪些功绩,都得写上,这些都得给他们。

    铸印的,怎么也得有个爵位名才能铸印。

    大将军忙,大算立国大典和封赐大典一起办,他们就只能赶着来,如此一来,还能省一回事和省下一大笔开销。

    周温作为礼部尚书,自然是最先过目的。他先翻完军功封赏的,便见到卫国公也赫然在列,不过这次封的是卫侯,是因为献民和打京江口的功绩。另外几郡的郡守也都因为献民之功封了伯。在献地、献民之功的上面还有几个,排在最前面的就是周温,封礼信侯。

    他的心头猛打一哆嗦,赶紧翻出自己的功绩薄,上面从沐瑾十二岁离京,一直写到他组建礼部、筹办科举、建印书作坊兴文教等诸多功绩,一样样写下来,竟满铺纸张。

    周温逐字读着,视线便让泪水给糊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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