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珏的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 额头快点地,他双手紧握白简的手,“白简先生您好, 我是斯悦宝宝的同学, 咱俩在班上成绩最好。”
他说完后,紧张地保持着握着白简的原动作。
宝宝?
白简不露痕迹地看了斯悦一眼,后者正拎着书包乖乖站在一旁, 一言不发。
他将手从程珏手中抽出来,“我先带斯悦回家, 有机会来家里玩。”
程珏狠狠点头, 两眼都装满了星星,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白简和斯悦走进雨幕中的背影, 心想道,白简先生果然和传闻中一样, 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言语周到, 待人客气,一点毛病都挑不出。
斯悦则还沉浸在对白简自然无比的自我介绍的震惊当中,直到上了车,白简打方向盘时,身体因为惯性朝前扑了一下, 他才回过神来。
他把书包放在脚边, 瞥了白简一眼, 没说话, 然后又瞥了第二眼, 白简的目光看过来, 勾住了斯悦的视线。
斯悦没能及时避开。
白简:“看什么?”
斯悦想了想,发自内心地说道:“白简,你演技真不错。”
“......”
“谢谢。”白简的反应并不热络。
斯悦也不觉得奇怪,从书包里把手机掏出来玩儿,一边回复微信上边的消息一边切屏玩连连看,他手机上一整页类似的小游戏,不联网也能玩儿。
从第一条消息往下挨着回,第二页的第一条微信是蒋云发过来的。
蒋云是白简的人。
他下意识地看了白简一页,然后才迟疑着点开了消息,是一张电子邀请函,游轮上的两天一夜,下周五到下周日。
蒋云还说,除了电子版,还会有专人送来纸质版的邀请函到他手上。
“白简,这个邀请函,你也收到了?”斯悦把手机给白简看了一眼,怕影响白简开车,他又光速收回。
“嗯,”白简应了一声,外头雨太大了,雨幕形成了大片的阴影罩住车身,白简的面容浸在模糊不清的暗色中,“我让蒋云发给你的。”
“哦......”斯悦回复了蒋云一个收到。
蒋云回复了一个笑脸表情。
斯悦:“......”
“白简,蒋云他们多少岁了啊?”斯悦看着那个皮笑肉不笑的大脸盘子,“和你一样?”看着年级是差不多大的。
“他们都只有一百多岁,蒋雨年纪稍小一点。”
斯悦怔住,“他们名字这么像,我以为他们是双胞胎。”
“不是,”白简笑了一声,“蒋雨很依赖蒋云,自己要跟着蒋云姓的,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不过对外是称兄弟。”
斯悦点点头,表示懂了。
许多人鱼都是没有家人的,他们活得太久了,而且人鱼生产的风险也很高,能生二胎的人鱼少之又少,大多是互不相识的人鱼抱团取暖,相互照应。
蒋云和蒋雨就是这种情况,他们是白简从海里捡回来的,之后就一直跟着白简,白简也没有当父亲的需求,他们便称呼白简为先生,为白家工作。
“阿悦。”
白简的嗓音浸润在窸窸窣窣的雨水声音中,听起来有些朦胧不清。
斯悦消掉了两个苹果,头都没抬,“什么?”
“你的同学......叫你宝宝?”白简的语气听起来很温和,没有任何攻击性,宛如朋友之间正在亲密的私语,可以挖出任何他想要的东西,得到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斯悦通关了,抬起头,“他考了好几次才考上青北大学,比我大很多,所以这样叫,我上次听见他叫自己电子宠物也是宝宝,连专业书都叫宝宝。”
“......”
所以斯悦才觉得不奇怪,换做其他人,他早被肉麻死了。
斯悦对白简什么都说,毫无防备,他自己或许没感觉,但平日里,他连对斯江原和温荷,都是有所保留的。
雨越来越大,白简的车速放慢,车载音响播放着节奏慢悠悠的外文歌曲。
斯悦玩了几把连连看,手机上方弹出□□息。
这种群消息他本来都是直接不看删掉,但他瞄到了白简的名字出现在主题上。
?
斯悦把推送点开,是经管学院学生会的推送,关于他们盛情邀请到了白简先生在后天的全院讲座上出席,并简单传授一些经管类的知识。
推送配了经管的院训,还有白简的照片。
不是那种生活类的照片,像是证件照一般,浓浓的霸总气息迎面扑来,只不过白简温和儒雅的眉眼冲淡了他气质的疏离罢了。
底下还有经管学院和其他学院学生的回复。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你们怎么请动白简的啊?他不是都毕业好多好多年了吗?]
[既然说到白简已经毕业好多年,那我不得不感叹一句人鱼寿命真他妈的长,经管上一届的院长都入土了,白简还和刚毕业那会儿一个样。]
[求白简淦我,听说被人鱼淦,能美容养颜,越淦越年轻!!!]
[讨论点专业相关的问题吧,白简这么牛逼,到时候一定要多问几个问题!]
[可惜了,白简英年早婚。]
[什么?!!白简结婚了?!!你们从哪儿听说的?]
[楼上村通网。]
[他上个月就结了啊,戒指老好看了,他伴侣也老好看了,而且他伴侣就是我们学校的。]
[人鱼临床医学的,还是一个人类。]
[这......跨物种,不太好吧。]
白简自带光环,有他出现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热度,斯悦看见评论逐渐分成了三股,一股是坚决维护跨物种的伟大爱情的,一种是现实主义觉得人鱼和人类相爱是没有好结果的,还有一种则是看热闹。
有些人说的话很难听,虽然会因为触发到关键词很快被楼主删除,但斯悦因为一直在刷新评论,所以还是看见了。
“也不一定啊。”斯悦慢悠悠地嘀咕道。
“什么?”
意识到自己将心内的想法说出口了,斯悦先是尴尬,然后是慌乱,他捧着手机,问:“你后天要去经管听讲座?”
“受以前的学弟所邀请。”
“学弟?”
白简:“嗯,就是经管现在的院长。”
斯悦:“......我去。”他在教育网中翻出经管学院的职员表,院长那一栏,挂着的照片中的人白发苍苍,后头的年龄是80。
他看着照片里白发苍苍的经管学院的院长,沉思良久,莫名觉得有些感慨,“白简,以后我们也会这样吗?我头发都白了,你也还是现在这副模样,反正你又不会死。”
在切实的对比下,斯悦才知道“不死”是一个怎样的概念-白简会永远保持现状,时间对他产生不了任何影响,不管是白鹭还是蒋云蒋雨,包括他自己,等他们老得走不动了,牙齿掉光了,白简也仍然活着,仍然年轻。
斯悦突然觉得很难受,不知道为了什么。
白简是能够察觉到身边人类的情绪变化的,从惊讶好奇到后来莫名的低落,这不是人鱼自带的能力,他活了太久了,斯悦在他眼里几乎是透明的。
“白简,”斯悦声音低低地开口,车内这么昏暗,都能瞥见他耳廓的红晕,“评论里说,和人鱼干那什么,可以越来越年轻,是真的?”
雨太大了,斯悦又没直接问,而是用了替代词,白简理解过来后,眼神微暗。
“阿悦想说什么?”白简语气揶揄,哪怕没有任何身体接触,斯悦也觉得那嗓音化成了实质,从驾驶座伸到副驾驶,摸他的头发,摸他的脸。
“阿悦怕老,所以想让我帮忙?”白简笑得清浅,“可是我们人鱼只和自己真正的伴侣交尾。”
斯悦一怔,随即无意识答道:“那还是算了。”
他回答得太快,语速也很快,语气不善,白简没有回答他,也看不出喜怒,车内只剩下车外传递进来的轰隆雷声和窸窣雨声。
-
白鹭觉得阿悦怪怪的,因为他和阿悦打招呼,阿悦没有理他,浑身湿漉漉地冲进来的,他盯着地毯上那一路延伸到楼梯台阶上的水渍,大喊陈叔,“阿悦也把水洒在地板上了!”
屋内的地板基本上都是昂贵的实木地板,虽然做了防潮措施,但也经不住白简的每月一泡和白鹭经常性的把鱼缸里的水带出来。
白简先生那是没办法,无法避免,白鹭那是找骂。
陈叔叫来人打扫地板,抬眼,便见白简先生跟在后面进来,他收了伞,陈叔走过去顺势便接到手中,并低声道:“您没和阿悦少爷一起?”
白简有些无奈,“是一起,但阿悦下车直接便冲进来了。”
陈叔有些怔愣,“吵架了?”
白简摘下眼镜,一边擦溅上去的水渍,一边徐徐道:“他还年轻,发现有些残酷的事实后感到不舒服是正常的。”
陈叔看着白简淡然的表情,对方已经反复擦拭眼镜镜片好几个来回了,这是无意义的动作,白简先生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情。
所以,白简先生的内心也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般风轻云淡。
“您会去看看阿悦少爷的吧?”陈叔想到自己刚刚刚从会客厅出来,便见阿悦少爷如同一只小豹子一样浑身湿淋淋地从院子里头冲进来,鞋子一踢,光着脚就跑到了楼上去。
阿悦少爷住进白家快一个月,看着是不好伺候脾气不好的样子,实际上比他见多的好多人都要好说话。
“当然。”白简终于擦好眼镜了。
白鹭在鱼缸里不解地看着白简和陈叔,他们说的他都不理解,但他哥的心情显然不算太好,所以他是不会发问的。
-
斯悦浑身湿透了,他冷得只能咬紧牙关,回了房间就把自己用热水冲了个透。
他想了很多,想到白简帮助自己,自己也帮助白简,这种交情,肯定不能论之为普通朋友了,是过了命的交情。
而按照他和白简的年龄差距,他们不仅是过了命的交情,还是忘年交。
可是,他一想到自己老成经管学院院长那副样子,而白简还是一如现在,他就觉得有些闷得慌,他不怕老,但是如果白简在几十年后一点变化都没有,他却快要入土了,一股虽然浅淡却存在感十分强烈的恐惧油然而生。
他只是对这种想象出来的未来觉得难过,毕竟是第一次和人鱼有这样的关系,他没想太多。
问出那个问题也只是为了求证真实性,不是他的真实想法。
虽然并不排斥这种手段......
意识到思绪又开始走偏,斯悦赶紧制止住了大脑继续发散-他将热水调成了冷水,从头顶一浇而下,脑子瞬间清醒了很多。
拉开洗手间的门没过两秒钟,他卧室的门也被轻轻叩响。
直觉告诉斯悦,是白简。
他有些心虚地走过去,打开门,却挡在门口,没有请白简进来的意思,斯悦头上还盖着毛巾,遮挡了一些他的视线,他只能看见白简线条流畅清晰的下颌。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白简下颌这么性感?
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性感。
“阿悦,你生气了?”白简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因为我拒绝了你。”
“不是。”斯悦立马说道,刚刚被冷水冲过的脑子又昏了起来,“我没生气,我就是觉得不好意思。”
“我不应该和你说那种话题的,毕竟我们的关系比较纯洁。”这也是斯悦的真实想法,他见过周阳阳他们谈恋爱,都是要死要活的,设想了一下如果要死要活的人是自己和白简,斯悦顿时就清醒无比。
“嗯,有多纯洁?”白简垂眼看着跟前的人类,擦头发的毛巾柔软洁白,盖着的好像不是少年的头,而是一颗苹果,快要红到爆炸的那种评论。
斯悦的语无伦次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从他开始担心年龄差距的问题开始,他就慌了神,当面对白简时,他就更慌了。
他没有处理感情的经验,白得像张纸,这张白纸上怎么画,怎么写,画什么,写什么,他自己都没办法做主。
如果一开始他遇上的不是白简,那最后这幅画,这幅字的落款人一定会是他自己,但此时此刻,是他自己将落款资格送出去的。
斯悦扯下盖在头顶的毛巾,小声答道:“过了命的交情。”
他说完后,听见对方笑了一声,意味不明的那种笑声。
“好的。”白简似乎无奈极了,他退后两步,突然朝斯悦伸出手。
斯悦被惊到了似的,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抬头,平时显得凶巴巴的眼神此刻都被浴室里的热气给泡软了。
白简不想吓到对方,他用指腹抹去斯悦脸颊上的水珠,叹息般地说道:“阿悦,你好好想想,过了命的交情,是什么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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