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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同庆。
经过院中那棵繁茂梧桐时, 清禾忽觉得这四个字有些……怪异。
她望着那郁郁葱葱的树冠,忽然道:“那些人,明天也会开始庆祝么?”
清禾说的,自然是木枝遗书上记录的姓名。
枫无眠只来得及杀死三人, 她记得还有二十四人活得好好的。
她说道:“按照栖凰国那些人说法, 这次女儿节是慈周心庵神女主办的。”
女儿节由神灵设立, 而栖凰国最得“天眷”者, 是慈周心庵。
“据说,只有木枝对这样面向凡人的节日又兴趣。”
木枝死在自己筹办的大典前夜, 伤害她的人却能享受她的成果, 对她的死指指点点, 评头论足?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清禾语气坚定道:“如雪羽这样的败类,别处还不知藏着多少。”
她方才盛怒之下, 雪羽已死于雷罚。
雪羽并不在木枝的遗书上。说明木枝到死,都不知道雪羽一手推动了她的不幸。
祓神无声听她说着,不辨喜怒。
他的神色总是如此平静恬淡,像是空谷幽山中萦绕的薄薄山雾。
被神灵如此平和地注视着,清禾感受到自己的愤怒,得到了一股无声的抚慰。
少女回过神, 有些不自在地转开目光。
“我又冒失了……”
神灵平和道:“无妨, 按照你想的去做。”
年轻、生机勃勃、坚韧。
这样的特质很好。
话音落下, 无需开口, 清禾感到栖凰灵脉已尽数与她相连,心意变幻间,能够随意掌控此方地形风水。
距离女儿节还有小半个时辰。
她需要尽快将渣滓臭虫处理干净, 而不会影响即将来临的女儿节氛围。
那么……
就送栖凰梧京, 一场红雨吧。
*
清禾撑着油纸伞, 安静地站在血腥气犹存的院落里。
雨水花瓣淅淅沥沥地落在她的伞面,顺着伞尖滴落,传来扑簌簌的声音。
“梧京何处不飞花。”她轻声道,“女儿节前夕,最好不要喊打喊杀,平白破坏了气氛。”
神灵没有撑伞,自然,他本也不会被雨水或者花瓣近身。
清禾颇为畅快地望着这片与,灵念自雨中捕捉来为恶之人的惨叫。
这是一场血色之雨。
红雨会溶解一切灵力防护,迅速侵蚀他们的肌骨,直至化作脓水。
浪漫旖旎的花瓣雨,于某些人来说,亦是红粉骷髅,穿肠毒药。
红雨笼罩梧京,他们无处可逃。
雨停之时,木枝的遗愿便会彻底完成。
她留下的将是满城飞红,余香如故,美丽无暇。
清禾挥手招来一片翻飞花雨。
“去。”她指尖轻点那棵枫无眠坟前所生梧桐。
芍药花自然飞往树下,翩落如雨。
她与神灵,皆无言注视着。
直至最后一片花瓣落下。
……
梧京街头。
梧京有诸多能人异士驻守,因此并无宵禁惯例。不少走夫贩卒此时已准备将自己的摊位展开,早早开始女儿节的生计。
只是有人刚放下铺盖,忽觉面上微湿。
“不会吧?”他不妙怪道,“下雨了?”
“钦天监没说今晚下雨啊?不是说月明星稀,宜夜游么?”
“等等,这雨……这雨怎么是红色的?”
殷红雨水自天上瓢泼而降,落在花枝、地面,溅起滴滴血泪。
“怎会……天降红雨?”
“不对,快看!”有人手快,抓住空中随雨而落之物,“这是……芍药花?”
片片芍药花瓣,随雨水而落。
不,并非雨为红色,而是这不知从何而来,漫天飞舞的红色芍药,将雨染上了颜色。
“梧京,何时有这般多芍药?”
“或许是木枝神女仙法所为呢。”
“我二娘家那小女娃每日给慈周心庵送菜,有幸远远见过庵里的仙女们,据说个个都画一样的美。”
“木枝神女心慈人美,这女儿节由她主办,当真是给对人了。”
修真界偌大,无奇不有,梧京百姓姑且也算见多识广。
所以虽然梧京红雨令人惊愕,可眼见雨水落在人身上也没有造成伤害,百姓便也不再操心,甚至兴致勃勃地欣赏起来。
不忙的人自在廊下避雨闲聊,忙的人便顶着雨去做自己的事情。
细雨绵绵,花瓣轻柔。
“这是女儿雨么?”有人凑趣地说道。
花瓣与红雨浸透了梧京,被翠绿树荫遮掩的万年古城,仿佛早早苏醒,为自己妆面点缀一抹殷红。
此时因为这浪漫旖旎的罕见红雨,不少人都大着胆走出家门,观望欣赏。
“女儿雨?”
在他摊位前,撑着伞垂眸挑选饰物的少女抬起眼来,似乎有几分兴趣。
“是小人我自己编的名字哈哈哈哈。”摊主豪爽笑了笑,“平日闲着没事,喜欢听些花瓣。”
“其实也差不多啦,这场红雨定是神女大人所为。”
“那应该是木枝大人做的吧?真是风雅啊。”
木枝在民间风评极为不错。
其他两位出身名门大族的神女,并不愿做亲近庶民凡俗的事务,因此事情全都落在木枝头上。
清禾一路走来,没有听见不好的声音,这才渐渐舒展了眉眼,彻底放心。
“不过今天节日还能尽数享受么?”她说道,“要不了多久,栖凰各方就会发现,自家死了不少人吧?”
她其实知道,在女儿节前动手,定会牵连不小。
即使是这种最温柔无声的杀意。
可要她忍气吞声,木枝尸骨未寒,就开开心心欢度女儿节?
那可不行。
女儿红,并非女儿血泪染成的红。
而是恶人痛苦鲜血染成的红。
她眸光清凌凌地望向祓神,满含骨子里的正直与倔强。
他娇养出了这朵坚韧烂漫之花。
于是他自然地抬起手,尝试轻轻地抚摸那白皙柔软的花瓣。
轻柔。
她教会他的词语。
“不要。”
清禾按住他的手,不许他继续抚摸花瓣。
祓神略有些坚硬的冰凉指尖,便安静地停驻在她面颊上不动了。
清禾并没有注意到,神灵稍有深沉莫测的细微神情。
“嗯?”
“我认真说话呢,您无端摸我干什么……”
神灵稍稍思索了片刻,她方才忧虑之事。
随后他道:“没有人能够阻止女儿节。”
“这是天意。”
“好!”有了祓神保证,清禾顿时愉快地放下手。
这下没有人阻止祓神抚摸他的花了。
他的指尖微凉,可被她按在脸颊有段时间,倒也被染上了淡淡温度,肌肤相触时没那么刺激。
清禾与他目光对上,分明知道神灵看不见,却还是羞赧地垂下眼睫,有些不好意思。
态度总的来说,颇为落落大方。
问题解决,那我不阻止你了。
摸,来摸嘛。
清禾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在心底记下小笔记。
原来刚开始恋爱的时候,也是可以抚摸脸颊的。
下回试试摸他……?
祓神原本指尖微微用力,已陷入少女柔软的花瓣之间。
但对上清禾分明有些吃痛,却还是忍耐克制的羞涩姿态,祓神的手,便像是被灼烫般,瞬间离开了她的面颊。
少女下意识发出短促而柔软的声音。
似惊讶,似挽留。
随后,她心里顿时被自己这一瞬间的遗憾之感震惊了。
为了显得端庄,她不等祓神表示疑惑,抢先给出结论。
她故作自然道:“没什么,刚才就是稍微有点痒,所以有点诧异。”
别追究。
不能追究。
如果祓神坚持问的话,她一定会顶不住的。
但祓神没有追究。
他拇指指腹无意识摩挲食指方才触碰她面颊的位置,不期然有些怔神。少女花瓣般柔软细腻的肌肤触感,仿佛犹在指下——
祓神姿态陡然凛冽起来。
手指瞬间垂落,五指在袖间放的平平展展,近乎刻意般,指缝分得很开,彰显出毫无攻击姿态的平和。
“祓神大人?”清禾纳闷,“您生气啦?”
“没有,无需多思。”
祓神眉眼,越发显得冷漠淡泊。
以前触碰清禾,会有这种感觉么?
想要将花瓣揉碎、碾烂,榨出汁液,近乎残虐的破坏感。
不。
之前无论何种亲密,皆是正当事务,他心中并无异样之感、
此前他从未在意,也从未了解过,女色有何特别。
如今有了清禾,方才有所探索。
方才出于本心的触碰行为,本再自然不过,与过去并无区别。
可那温腻感受仔细泛起时,反倒叫他灼痛般收回手。
……少女肌体,无异于洪水猛兽。
其魔性,甚至足以令神灵为之失神。
他为天道神灵,而少女是他承认的新娘,再名正言顺不过。
如今两人尚未敦伦,方才的情绪来得实在过于突然凶险了。
正常相恋,会如此么?
祓神从不重欲。
因此他凝重地做出总结。
为了保护清禾,这番情绪,还要多多观察才是。
——当慎之。
*
清禾与祓神走在街上,半晌无言。
她倒是想和祓神聊天,可不知为何,祓神就是始终若有所思的样子,态度颇为冷淡。
总能得到特别回应的女孩,不由得频频将目光投向神灵。
到最后,她干脆连道路两边颇有趣味的摊贩,都无意关注了。
“女儿节到了。”她假装无意道,“女儿节的最初目的,应是为了有情人而设的吧。”
“嗯。”
“现在刚过凌晨,便已有人秉烛夜游,栖凰真是繁华。”
神灵淡淡道:“此地灵脉昌盛繁荣,相比其他地方,风俗会更自由些。”
嘶。
谁要跟他讨论风俗。
她想和神灵牵手,十指相扣的那种。
哪有情侣情人节逛街不拉手的。
于是装模作样地聊了两句后,清禾便图穷匕见地伸出手,精准牵向祓神。
——被躲开了。
被躲开了?!
清禾震惊抬眸,错愕地看向祓神。
“为什么……”
神灵微妙地沉默一瞬。
他平静道:“现在不适合。”
“女儿节有什么不适合?”清禾纳闷,“人来人往的,有情男女不都是亲密依偎的么?”
祓神:……
清禾道:“您该不会是……对之前你我婚契,有些疑虑……”
“不。”祓神立即否认,“你是我的新娘,从未改变。”
“那为什么不牵手?”
神灵沉默。
“来来来。”清禾不由分手,牵起神灵手,“走嘛。”
祓神心中稍松,眉眼微微舒展。
若只是如此,尚且可以——
少女狡黠一笑,纤细的指尖像是调皮的小鱼,尝试钻入神灵指缝之间。
祓神却如雕塑一般,怎么都不松手。
清禾有些羞恼:“可恶,让我进去。”
“不合适。”
“为什么我不行?”
“不要胡闹。”
祓神紧紧将清禾纤细手指包在掌中,不许她挣扎。
——小姑娘柔软纤细的手掌,相比于他,像是风一吹就折的细弱花枝。
祓神立时松开她的手掌,眉眼愈发肃然。
某些联想一旦出现,结局,便只会是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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