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在这之前,我一直把胖虎当作某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地主家傻儿子摇光的事情,我觉得真怪不到一个孩子头上。
何况,胖虎只是憨批,只是喜欢鼻孔朝天,他从不像自家狂躁症发作的爹似的乱杀人,事实上他都没有伤过人,从不惩罚自己身边的仆从。
当然,有他爹这种超级精神病在身边,经常嫌弃胖虎身边的人照顾不周,他身边的仆人的生命周期也没有几个超过两年的。
某种程度上,我甚至觉得胖虎和圣女摊上这么个长辈,真的很可怜。
仔细想想,虽然我被迫穿越到这个狗屁世界,被迫在魔教当了反派社畜,整天都要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人身安全没有丝毫保障但我的日子并不很难过。
因为我的师父兼上司,右护法大人很爱护我。
我是他唯一的徒弟,自从他把我带回魔教后,就没让我受过什么委屈,吃的喝的用的,但凡他有,我也肯定有。冬天山里头冷,虽然他总是很严厉地天不亮就叫我起来练功,但也会特意煮火锅陪我吃,那时候我还小,功夫练得也不到家,瑟瑟发抖像只小冻猫子,他就让我裹住被子不伸手,用筷子夹了羊肉片喂我。
记得那时候,我还没那么咸鱼,法治社会长大的年轻人自然不可能看变态教主顺眼,要不是师父护着我点醒我,恐怕我已经和摇光去做伴了,坟头草都有三米高。
最关键的是,我师父头发虽然少,但他至少是个正常人。
魔教在这个世界当然是无恶不作的反派,作为执掌三十六舵的右护法,我师父下手狠辣,在江湖上素有“笑面罗刹”的称呼。
他是个好人吗那肯定不是,就算他再爱我,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不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但我师父至少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容于世。
那什么,罪犯和变态还是有点区别的。
幸亏当年我没穿越成胖虎,不然我肯定已经疯了。
哦对了,现在叫他胖虎是不是不太好毕竟他不是什么真的恶霸,他还有个挺好听的名字,云随鹤,听着像个修道的,而不是魔教少主。
他爹叫云中山,圣女虽然不是教主亲生,但也姓云,叫云心鸢。
云随鹤说完那几句话,就垂下头不再言语了,月亮洒在他的脸颊上,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委屈低落。他有一副好相貌,其实云家人都不丑,只是因为过于变态而容易让人忽略外貌罢了。
“摇光的事情本来就不怪你。”我轻轻说道,我不是古人,我没有父债子偿的奇葩概念。他不需要为那个疯子爹的错误买单。
云随鹤有一张白净的脸庞,一双倔强不服输的眼眸,听到了我这句话后,沉默下去,不过我隐约觉得自己听到了些许哽咽。然而,不超过三秒,他就又摆出少主的架子来,“哼”了一声道“不说这些了,萨宁,你倒是好演技。”
我面无表情地看他。
他恼怒道“你还装什么装”
什么冷漠寡言的沉稳人设,什么古板守规矩的右护法弟子,特么都是骗人的这个家伙坏得很
以上都是我对云随鹤想法的脑补,我知道自己这一次暴露了太多本性,少主只是江湖经验不足,从小被人捧太高了,并不是真的智商有缺陷。
“说话呀,你哑巴了吗”他看我不答,气愤地拍打了下湖面。
我叹气“那你还想我说什么”
“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心鸢”这个憨憨固执地说道。
我头疼了“我的少主大人,你还要属下重复几次啊我会去找圣女,你先回教中吧”看他还想张嘴,我立刻补充道“你知道江湖上有多少人想杀你们云家人吗”
不说变态教主在外面结了多少血仇,但就同为反派的几个门派,也指望干掉魔教,好做黑道江湖的老大。
“你连我都打不过,出门才半天就能把坐骑和包袱都丢了,你确定你是去找圣女,而不是给江湖仇家送人头的吗”哦豁,太激动了,连上辈子的口头禅都说出来了。
云随鹤虽然没听过“送人头”这个说法,但从字面意义上,理解起来没有任何困难。他好看的脸颊涨红起来,不服道“不会走江湖我可以学,反正有你在,可以教我,我是下一任的教主,总不能一辈子不在武林上走动吧。”
这句话总算有点道理,不算纯粹胡搅蛮缠了但是,少主你醒醒,教育培养下一代继承人,这是你爹和左右护法需要担心的事情,不要为难我这一个小小的底层员工啊
看来必须得说清楚,看得出,胖虎和他爹不是一路人,应该不会因此而翻脸对吧
我吸了口气,凝视着他道“不是你的问题,少主,是我怕死。如果路上我们遇到仇家,为了保护你,我得死战,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情,我不可能活着,这点你也清楚。”
是的,哪有那么多理由,不过是我怕死,怕承担责任,怕被牵累。
如果今天不是“我”受命寻人,那云随鹤和云心鸢的死活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他们爱回不回,爱做什么做什么。
月光下,云随鹤的面容苍白了一些,我这些话在教中算得上大逆不道,在他听来也肯定很刺耳。因为我把他看做一个要命的麻烦,只想尽快甩手。
对不起,胖虎,我只是一条想躺平的咸鱼而已。
摸鱼法则不要对公司里的任何人动私情,尤其是老板的亲戚。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了,我自顾自低头洗澡,然后趁着云随鹤怀疑人生的间隙,去附近的农庄买了两套旧衣服,都是农家汉穿的粗布衣,但好歹干净。
但那身云锦我是舍不得扔的,干嘛,洗洗还能再穿,破了还能再补补,我又不是教主父子那两个败家玩意儿,跟皇帝老儿似的,一套衣服只穿一次,因为贫穷,让我都快克服了自己的洁癖,这就是社畜打工人的悲哀吧。
将脏衣服在水中涮了涮,把表面的污泥去掉,小心翼翼拧干后叠起来装在布包里。我不太敢洗,这种布料精贵,我粗手粗脚洗坏了要心疼死,还是带回去给教中的浣衣婢处理吧。
这边,云随鹤终于平复了心情,穿上了我带来的粗布衣,那套破衣服他大概是不要了,我再穷也不可能捡别人穿过的带回去,只能挖了个坑埋掉,以免被追踪。
“我明白了,萨宁。”
啊,你明白什么了我刚从坑边站起来,就听到他突然来这一句,不由一脸茫然。
“我这就回去。”云随鹤认真说道,月下那双漂亮的眼眸还是满满的不服输。
虽然不明白胖虎到底经历了什么心路历程,但任务至少完成一半了。我松了口气,让他坐上那匹矮脚马,带着他往回走,在天亮的时候,我们就遇到了教中来人。
我师父果然是个靠谱的男人,不可能光让我一个人去追圣女少主。来的人里面,有我认识的三十六舵的同事蓝韶,也有叫不上名字的隔壁左护法的人。
云随鹤没说什么,连看都不看我,就迎着他们走回去,模样仍然那般高傲。
有少主在场,同事想和我多说两句也不行,总不能在老板儿子面前摸鱼吧。蓝韶冲我眨眨眼睛,我悄无声息地移了过去,蓝韶把一个包袱递给我。
“右护法让我给你的,”他也算我从我新入职场起就认识的老同事了,为人有点不太正经,其中最不正经的一点,就是喜欢出入风月场所找美人,他挤了挤眼,道“说起来,还是右护法最疼你,知道你走得急什么都没带,要我带着,见到了就给你。”
摸着那个绵软的包袱,感受到里面换洗衣服、点心和银票的手感,我虽然维持人设的面无表情,但心中已经幻觉出了一个伟大的男妈妈的造型。
就要男妈妈,就要我师父
将爱心包袱背在身后,蓝韶匆匆和我告别,追上了护送少教主的队伍。他们本是派出来支援我的,如果云随鹤要回去,他们就先送少主。
圣女这边消失了好几天,还没有什么线索,要等我追查出一些端倪,送信回去后,教中才会派人来帮我。再者,作为右护法唯一的弟子,我虽不是三十六舵的掌舵人,但三十六舵主都卖我几分面子,哪怕追到了外地,要借人也方便,不必千里迢迢再派人跟我去。
这么一想,师父派我去找圣女和少主,确实是细细思量过,而不是拍脑袋的决定。
还有什么比直属上司是个靠谱的人,更让社畜们感动的事情吗
其实还是有的,比如发工资和年终奖的时候。
辞别了蓝韶等人,我不再耽搁,骑着心爱的小马全力赶路,赶往圣女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江南。
江南是个好地方,古诗里都说了,“腰缠三万贯,骑鹤下扬州”,作为魔教右护法的弟子,三万贯是没有,但三十贯还是有的。
我的男妈妈啊不对,是我师父给我的盘缠里有几张大宝通行的银票,我一到江南就去钱庄换了点碎银子和五贯钱,身上也换回了暗纹云锦,又在路边摊买了把扇子,圆满了我想要一个斯文败类的愿望。
毕竟这是江南唉,江南除了美景,最盛产的不就是才子和佳人
然后,我就在路边看到了狗子。
是的,那只贼喜欢在泥地打滚的狗子。在看到我的一刹那,狗子的眼神亮了,像一只拆家拆得无家可归的哈士奇般,活泼泼地向我狂奔而来。
那一瞬间,说实话,我只想拔腿就跑,但为了维护翩翩公子的形象,我忍住了。
“你想做什么”我努力绷着脸,“和善”地看向对方。
“江湖救急,借我点钱吧,大侠。”狗子的眼神炯炯有神。
“”
谢谢,我不是大侠,也不借钱。
“我三倍还你。”
我继续面无表情往前走。
“明天就还,我写借条。”
“”我实在没忍住,扭头看向他,笑道,“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写的借条有什么用”借钱这种事,是要信用度的啊,大哥
狗子顿了顿,接着无比真诚道“我叫任东来,蜀山弟子,我肯定还钱,否则你就拿着借条去蜀山找我师父要,以他的性子,到时候应该会还你十倍。”
说着,怕我不信一样,从口袋里拿出了蜀山派弟子的铜牌,上面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啃竹子大熊猫,背面龙飞凤舞“蜀山,任东来”五个字,不由分说地塞进我手里,期待地看着我。
谢邀,人在江南,刚下马。
就是人有点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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