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笛子的怪物?那又是什么东西?
作为四环法师, 我的本能预感告诉我,这不是小孩随口乱说的咒骂。如果这个巴里真的只是想恐吓小女孩儿的话,他会说“今晚你会被恶魔吃掉”、“鬼会来找你”之类的。
“吹笛子”这个形容词的指向性太精确了, 好像确有其事似的, 难道这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波利塔王国民俗故事。
我看着一群欠收拾的熊孩子骂骂咧咧地跑开,身影消失在平静祥和的北区大街上,然后转身,蹲下身体,用手帕帮小女孩儿擦了擦脸上的尘土。
“夏莉,那个吹笛子的怪物是怎么回事?”我没有问那群孩子欺负她的原因,我也猜到了她的身份。
从刚才熊孩子的话中, 我听出了她就是“树之石”老板娘的女儿, 好像是周围的邻居觉得黛娜做的不是什么正经生意,成年人的态度会影响孩子, 所以巴里等人才来欺负小姑娘的。
这事我很难管, 我总不见得把熊孩子都吊起来打一顿吧。意念投影等法术倒是有用, 可黛娜这地方就是星海教会行刑人贾斯帕介绍给我的,他必定也会往这里跑,我做这种小动作是想早点投胎吗?
至于为什么要去行刑人推荐的旅馆,一方面是为了维持缺乏经验的外国商人人设, 另一方面, 我也想放过来打探一些行刑人的情报,知己知彼,才方便后期摸鱼。
摸鱼法则第N条:你不能到新工作岗位后,一上来就摸鱼, 那你一定会翻船的。一条经验丰富的咸鱼会勤劳地观察打探一段时间, 然后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 一摸到底。
“晚上……我总能听到笛子声。”五六岁的夏莉小声地说道,“妈妈听不见,巴里他们也听不见。”
正在我还想问什么的时候,老板娘黛娜终于从后厨出来了,她自然也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女儿的情况,立刻放下手中的盘子,飞奔而出,将夏莉搂入了怀里,查看有没有受伤。
我没吭声,等着这个过分紧张的女人冷静下来,看来类似的情况发生了不止一次。
“又是赫尔家的男孩儿?”黛娜皱着眉轻声问道,夏莉趴在妈妈怀里点头,感到熟悉与安全之后,才瘪着嘴巴,眼眶发红地要掉眼泪。
黛娜无声地叹息,眼眸里是深深的无奈和忍耐,她抬头看向我,重新收敛了悲哀,恢复了那个温柔干练的老板娘形象,感谢道:“应该是您出手帮了夏莉,谢谢你,乔纳斯先生。”
“这只是举手之劳,”我沉默片刻,又问,“为什么不告诉贾斯帕先生呢?作为备受尊重的教会人员,他一定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
“不必了,我自己也能处理好,贾斯帕先生工作很忙,就不要打扰他了,事实上他平时也很少来这里,只有星海祭的时候,才会来吃顿饭。”
星海祭,和玛楠王国的圣历节一样,都是一年中最重要的宗教节日。前者是星海之主钦定的新年伊始之日,后者是为了赞颂伟大的光明女神。
换而言之,贾斯帕虽然逢人就给黛娜拉生意,但自己过年才来一次,黛娜也并不欢迎他。嗯,这两家人的关系有点奇怪啊。
我快活地想了会儿关于贾斯帕的私生活八卦,才把思维拉回到正事上:夜晚只有夏莉嫩听到的吹笛声。
我不认为这是小姑娘在撒谎,或者因为压力太大而产生的幻听。
因为刚才巴里在推搡夏莉的过程中,我看到他系在腰间的钱袋子,一看就是他母亲手工缝制的,上面用针线勾了一个字母“J”,而男孩儿却叫“巴里·赫尔”,无论是名还是姓,都不是以“J”字打头的。
或者是有别的寓意?但波利塔王国语言中的“金钱”和“钱包”这两个单词也不是以J开头。更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这个男孩儿总是下意识地往右边看,而围绕他的小跟班们也始终将他右手边的位置空出来一块,好像那里应该有什么人似的。
本应该有什么人……那么,那个消失去哪里了呢?
巴里有没有意识到,他的生命中“消失”来了一个人?
“那个男孩儿,巴里·赫尔,他有什么兄弟姐妹吗?”我侧头询问黛娜。
老板娘摇了摇头:“赫尔家只有他一个孩子。”
“那他有什么玩得很好的朋友,后来不幸罹难了吗?”
“乔纳斯先生,您别开玩笑了,”黛娜无奈道,“小孩子打闹也是常见的事情,但您放心,我们这个社区是绝对安全的,那么多年都没有一个孩子出事,连受伤都没有过。”
……这不对劲儿,但偏偏这里的人都一副“本该如此”的样子。
我开始感到牙疼了,要不是付了半个月的房费,我现在都想搬出去住了。北区贵就贵一点吧,好歹那里不会被人四点吵醒,也不会遇到疑似“厄难事件”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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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街36号,赫尔家。
一家人在木桌前简单地吃了晚餐,巴里在盘子里玩豆子的行为被父亲骂了一顿。
他颇为不服气,却不敢惹恼这位一家之主,就算他只有八岁也知道,全家能吃得上饭,能住在南区干净的独栋房子里,都是他父亲每天早出晚归赚来的。
他的父亲是米鲁尔进出港登记部门的小领导,他为王国工作,因查尔斯三世陛下的慷慨,他不仅薪水颇丰,还颇有几分体面——这话是妈妈在家里说的,当时她正在擦拭一只昂贵的彩色陶瓷盘子。
但父亲非常辛苦,进出港的工作需要早出晚归,一周只有一天能准时回家和他们吃饭,所以他每天回家都精疲力竭,而且脾气暴躁,妈妈说一定要体谅父亲。
巴里在心中瘪了瘪嘴,他当然知道父亲很了不起,他长大以后也要为国王陛下工作,赚更多更多的钱。但是……父亲总是如此严厉且不耐烦地呵斥他,好像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不过没关系,虽然他总是气不顺,但第二天总能发泄在别人身上,比如旅馆的夏莉。
妈妈私下里和邻居太太说,夏莉的妈妈就是一个做皮肉生意的贱/人,什么旅馆都是遮掩,他们这条街有这种女人,真是坏了她们所有人的名声。
但也没办法把这对母女赶走,她们几年前尝试过一次来着,结果这个贱/人闹到教会,说这里的房子是她丈夫留下的遗物,而她的丈夫多年前为教会牺牲,按照教会和王国联合颁布的法令,将会无条件保护教会人员遗孀的财产。
他得为妈妈出出气,明天趁着没人看见,再打一顿那个小野/种。
很快,夜深了,巴里睡在自己柔软的床铺上,嫩绿的窗帘随着屋外的风徐徐摆动,男孩儿有些睡不着,又想起了夏莉讲的夜半吹笛声,他心里发毛,便转过身对着里面。房间里还放着一张他已经不用的床,上面摆满了各种玩具、衣物和书本。
妈妈前几天就说要处理掉这张旧床,总是堆在这里太占地方,还有那些巴里已经不玩了的玩具、不看了的书本、不穿了的衣服。
“小孩子就是这样的,长得快所以衣服很快就穿不下,家里随便整理一番,就有不少杂物。”妈妈对邻居太太那么说道,然而此时此刻,巴里接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再看那张床上的东西时,却觉得有些茫然失神,这真的是他从前的玩具和衣服吗?
巴里觉得有些冷,他想去关窗,他翻身下床,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到窗边。楼下的父母睡了,他不能让木板“嘎吱”声响吵醒了他们,否则又要被痛骂一顿。
突然,他听到了从窗外传来的木笛声——
那是一支难以形容、欢快悦耳、充满了致命吸引力的乐曲,巴里的心底仿佛涌上了更小的时候才拥有过的纯然喜悦,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是快乐,干净而单纯的快乐。
他的大脑被这段不断重复的欢快旋律所占据,慢慢地忘记了周身的一切,忘记了自己的父母,忘记了所有长大后的烦恼和忧愁。快乐,他的全身心都浸润在这个词语总,快乐,快乐,快乐,快乐,快乐,快乐……
巴里的脸上露出了不谙世事的孩童般的天真笑容,追随着心中的渴望,狂热且喜悦地推开房门下楼,他走出了自家大门,他穿着睡衣、光脚踩在了海风街冰冷的石子路上。他的身边是不少带着同样灿烂笑容的邻居孩童,小的只有三四岁,大的有十一二岁,有男有女,都仿佛被共同的东西召唤着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短促、诡异、欢快、尖锐、悦耳的笛声继续在月光下飘扬。
巴里一直走一直走,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的脑子里想不了太多东西,随着笛声的源头越来越近,他心中的快乐更加浓烈。
直到他来到扭曲的虚空入口,巴里终于看清了笛声的来源,那也是一个孩子——诡异且色彩浓烈的小丑打扮,雪白的小手里抓着根破旧、带着裂缝的木笛,它看向巴里,咧开鲜红的嘴唇大笑起来,表示自己选中了巴里,笛声更加尖锐欢快。
没被选中的孩子呆立在原地,而被选中的巴里直接走入了那片虚空。在踏入扭曲之境的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曾经有一个弟弟,叫做约翰,那张床、那些书本、玩具和衣服都是约翰的……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人都忘记约翰的呢?
好像就是这样的一个夜晚,约翰仿佛听到了什么,带着诡异笑意走了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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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树之石二楼的窗台,望着海风街上被蛊惑了思维的孩子们,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我的运气是真的不好,住个旅馆都能遇到厄难事件,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贫民区,卡尔有句话没说错——那破房间至少安全。
晚上我快入睡的时候,就听到了尖锐、扭曲又刺耳的笛子声,而不远处那股近乎凝结为实体的煞气,想要我当没看见都很难。
这个玩意儿非常狡猾,一般的法师能感知到厄难物品的气息,环数越高就越敏感,而像我老板这种以感知和控制见长的邪神,手下的预感能力则更强大。
我才一环的时候,就能用肉眼看到纽扣与西莱河上的黑气。但在整个白天,我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之前我还觉得海风街虽然宁静祥和,但多少有点冷清。可不是嘛,一晚上就带走了四五个孩子,能不冷清才怪。也不知道这东西来的频率和存在的时间,它再多来两次,这地方就该没有孩子了,而当地的星海教会却始终没有察觉这东西的存在!
其实也不能全怪教会无能,这玩意儿能大范围地修改人们的认识,这种能力类似于我的“意识投影”,但“意识投影”只能稍微影响对方,遇到意志坚定的还会起到反效果。
而直接抹除对一个人存在的认知,这是什么样恐怖的能力?也许雅诺可以做到?不,那玩意儿应该还不到邪神,远远不到屑老板给我的威压感。
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我很清楚,现在最好的选择是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直接回房间睡觉。先不说,我区区一个四环,有没有能力打败这个鬼玩意儿,就算我真救下了这些孩子,基本也等于身份暴露。
然而,我的脚却无法走动,眼神始终黏在不远处的虚空入口,双手紧紧握住了阳台栏杆。
最小的孩子才三岁,还有夏莉也被选走了。
咸鱼心累,咸鱼叹气,咸鱼……突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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