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俊美的男人躺在床上, 紧闭双眼,面容惨白, 一动不动,旁边美貌妇人凝视着儿子侧脸,不由再次簌簌落下泪来,老管家及时递上了手帕,却被她推开。
“你父亲就是这样一睡不醒,你如今也要这般吗?如林, 不要扔下妈妈一个人。”沈夫人伏在儿子病床前哭泣。
萨管家刚想说什么,突然一个寒颤,不由往门外看去。
果不其然, 眼神黑沉的沈星州正站在门口,漠然看着房间里的慈母垂泪。萨管家恍惚想起, 其实这个男人才是沈家真正的少爷, 如果不是当年张梅和自己一时糊涂……
“妈妈, 别哭了, 如林会好的, ”沈星州走到妇人身边,轻轻拍着沈夫人的背脊,一脸愧疚道:“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和如林有矛盾,他也不会出去住, 更不会为了急于做出成绩而刺激到陈晨。”
“不, 我一开始就该收拾掉陈晨的。”他抱住了哭泣的母亲, 语气痛苦惭愧。可当他转向沈如林时, 眼眸中却带着透骨寒意。
沈夫人没说话, 依旧抽泣, 只是双手紧紧抓着儿子的西装不放。
沈星州眼神更深沉了,他知道母亲不说话,就说明她确有怨气,只是不愿意明说。
“星洲……你恨我,对吗?”好半天,她才埋在他怀里,声音颤抖问道。
沈星州嗓音轻柔:“怎么会呢,你是我的亲生母亲,我恨谁也不会恨你。何况,这件事本来也不是你的错。”
这是一句实话,这辈子他恨过很多人。
他恨□□的养父,恨偷走自己的养母,恨作为帮凶的萨管家,恨上门讨债的混混,恨冷酷无情的沈先生,恨鸠占鹊巢的沈如林,恨看不起自己的仆人……但他不恨沈夫人。
她是无辜的,即便在他还是齐星洲的时候,这个女人也从未伤害自己。
但他也不爱她,事实上,他早已不知道如何去爱任何一个人。
他在国外留学时,曾经为了谋得教父的青睐,尝试接近他的小女儿。但很快,他就被那位识人无数的老人看破,但他并没有生气,反而欣赏他的野心和预感能力。
“你就像一头凶悍的孤狼,孩子,但一头没有感情的孤狼,是永远无法成为狼王的。”
沈星州面上敬畏,但心里却不屑一顾。
他并不是孤狼,他也懂得拉拢手下、收买人心,而且他很擅长这个。
“我不是那个意思,”老人拿起桌前的相框,语气怀念而平静,“爱使人变得脆弱。只要去爱,你就会心痛,甚至心碎。”
“倘若你希望保持你的心完整无瑕,就小心不要把它交给任何人,连动物也不可以。把它稳妥地锁进自私的棺柩里,那里安全、黑暗、动弹不得、没有空气,你的心会发生变化。”
“它不会破碎;但会变得僵硬、冥顽、无法得到救赎。不愿冒险遇到悲剧的结果,即是毁灭。”
“而我亲爱的孩子,天堂之外唯一能够让你绝对安全、不会因爱而受干扰的地方,就是地狱。”
教父将亡妻的相框放回去,十指相扣搁置腿上:“这些话不是我说的,它们来源于C.S Lewis,他是一个英国人,也是我某个好友最喜欢的作家。当然,他喜欢的原因之一,是对方和他同名。”[1]
“我并非什么宣扬善良美好的圣人,以我这个身份来说,那太可笑了。”
教父摊开手:“对待敌人要凶悍,对待下属要公道,可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爱情和亲人都能出卖,那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垃圾,永远活在地狱之火中。”
尽管老教父训诫了他,但因为之前那份欣赏,仍然为他提供了不少便利。不,更准确来说,是相互合作。他不是对方的手下,鲁道夫那些人才是。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在沈如林的病床前,抱着自己的母亲,想起了老教父当年的话。
与其同时,他的眼前也浮现了许楚楚和萨宁的脸,如果他们自愿留在自己身边,沈星州绝不会吝啬好处。
等沈如林死了,母亲就只有他一个儿子了,他还有萨宁这个从小长大的兄弟,有许楚楚作为妻子,亲情、友情、爱情、家庭,他什么都有了,他不会活在地狱中。
就算不自愿也无所谓,想着那两个人的抗拒,沈星州眼眸暗沉下来,他绝不允许他们离开。许楚楚有精神病证明,倒是逃不掉,但萨宁和警察关系极好,再玩这套没意思……也没关系,他可以让萨宁“死”,给他换张脸、换个身份囚禁起来。
最终,他们总会屈服的。
只是,最近他的预感很不好,虽然提醒了鲁道夫注意,也亲眼见证“奥丁”的强悍,但那种不祥之感却愈演愈烈。
而这种不祥的预感,在同来沈家的鲁道夫接了个电话后,升到顶点。
沈星州拍了拍母亲的背脊,轻声安抚几句,对萨管家点点头,自己悄无声息退出房间,声音低沉:“出什么事了?”
“警方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所有的。”金发男人严肃道。
沈星州的心凉到了底,刚想说什么,却听到鲁道夫打断道:“我说所有的,自然也包括你,华国警方不会放过你。”
“我们打算立刻撤离,这个计划正式取消,看在老板份上,你和我们一起走吗?”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即便深沉如沈星州,一时也无法接受。
“华国警方没有证据,我处理好了所有东西。”他低声道,他怎么可能愿意离开华国?他才刚刚夺回来属于自己的一切!才刚开始过上从小就梦寐以求的人生!
鲁道夫冷然道:“哦,你确定吗?你知道,警方让你身边那个助理做线人吗?还有,你的小女朋友也跟那个助理跑了吗?”
沈星州的瞳孔迅速收缩,萨宁!什么时候的事情?
但旋即,他迅速冷静下来的大脑捕捉到了一个问题:萨宁会反叛很正常,这家伙就没真正服帖过,但鲁道夫是怎么知道的?还有,刚才那个电话是谁打的?
他的手下?不对,他的手下应该都忙着对付D市生物实验室。
另外,华国警方和萨宁都不好对付。警方在抓捕之前绝不会打草惊蛇,而萨宁的演技堪称精妙,也不会轻易暴露。
警察会让萨宁一个人带着许楚楚直接逃跑?怎么可能?
所以,强悍到知晓一切,并及时通知鲁道夫撤离的,只可能是“奥丁”,也只有“奥丁”,能一早就轻松查到萨宁的线人身份。
至于萨宁为什么会直接带楚楚跑?那必然是“奥丁”告知此事后,鲁道夫派人杀他们灭口,而现在出事了,也很可能是在截杀萨宁的过程中,被警方发现。
沈星州瞬间理顺了前因后果,在明白真相后,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被气得。
因为鲁道夫什么都没告诉他!
萨宁是警方线人,他没说。
他派人杀萨宁、楚楚灭口,也没说。
直到现在灭口失败,被警方追击,他还不肯说真话。
沈星州怒极反笑:“萨宁是我的助理,楚楚是我的女友,这里是华国,我的地盘,你下手之前就没想过通知我一声?”
“手里握着‘奥丁’,却闹成现在这样,你以前就是这样做事的?”
“我真同情老板有你们这种废物手下,还是说,你们来华国,不是为了生物实验室,就是为了专门折腾我的?”
在气疯了的情况下,沈星州仍知道控制音量,看来还没全部失去理智。
鲁道夫没什么表情,坦然道:“事已至此,沈,追究是谁的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你到底和不和我们一起撤退?”
“你也知道,教父一直欣赏你,即便到了阿美利加,也有你施展才华的位置。”
呵,凭什么!他是华国A市的商界总裁,为什么要当外国教父的狗?
“我不想走。”沈星州漠然道,眼神深不见底。
“按照华国的法律,你犯下的罪,足够处死好几次。”
“你很关心我的死活?”沈星州勾了勾嘴角,“也行,但我要收拾一下,我在这里的家底总要带走一部分。”
鲁道夫颔首,表示理解。
沈星州动作迅速来到自己书房,打开保险柜,把里面的无记名债券、国外银行账户本、钻石、宝石都扫到一个袋子里,接着,他伸手,握住第二层某个漆黑物品——
他不会再离开,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华国,而鲁道夫毁了一切,休想活着离开。
反正鲁道夫都说了,他犯下的罪行,足够死好几次,那再多一项罪名也无所谓。
沈星州向来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决定了要杀鲁道夫,就不会有半点犹豫。然而,他终究低估了“奥丁”,或者说,他低估了危机预感的真正来源。
要针对他的人,从来不是鲁道夫,也不是教父,而是一个他从未见过,也无法企及的大人物。
“滋滋滋滋——”电击///枪嗡鸣,沈星州闭眼晕厥,手中的枪也顺势跌落,砸在厚实的地毯上,没发出什么声响。
鲁道夫面不改色,按住耳麦,沉声道:“转告老板,奥丁已回收,数据集齐,目标人物到手,‘银狐’申请撤离,脱离现有身份。”
不一会儿,耳麦对面传来一个妩媚的女声:“申请已批准。另外,银狐,老板很满意,欢迎回来。”
金发男人松了口气,接下来,只需要等他真正的老板派人接应,这个任务就算完事了。
是的,他所效忠的从不是那位“教父”,而这一次来到华国,也不是为了什么D市生物实验室。
他们不是傻子,华国为了追回“伏羲”,也为了阻止窃取“女娲”,下血本拦截他们的特工,又把老板从情报局长位置上拉下来。
都到这个地步,他们针对D市生物实验室的计划已经暴露,任何一个有理智的情报人员都会暂时放弃,何况是老板这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执棋人。
那么,老板非要请一群罪犯出手的意义是什么?不甘心的无能狂怒吗?
笑话,阿美利加的情报头子就这个水平,全世界的对手做梦都能笑醒。更何况,老板是公认的冷/战后最优秀的情报局长,优秀到连国内某些人都感到不安的程度,趁机逼他离职。
所以,雇佣教父手下袭击生物实验室,不过是一个幌子。
他来华国,只有两个任务——
第一,测试“奥丁”性能,搜集实战数据。
据说,当年易军死也不愿意透露研究核心机密,所以“伏羲”到了老板手上两年,也没被完全破解,鲁道夫手上的“奥丁”只是个劣质翻版。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这次任务失败,奥丁丢了也没关系,老板没有太大损失。
第二,确认沈星州的预感能力,如果认为属实,就抓回来。
好像是老板从教父那里听说了沈的能力,十分感兴趣。至于抓回去做什么,就不是鲁道夫这个级别该问的,他只要服从指令就行了。
至于为什么不偷偷抓回来,而非要把“奥丁”和沈星州安排在一起?老板只是笑着说,想看看那个华国人的“预感”和奥丁的“预测”,哪个更有用一些?而且说不定,还能搜集到一些特殊数据。
只能说归根到底,奥丁也好,沈星州也好,在老板心中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甚至被迫辞职,老板也完全不放在心上。
这就是克莱夫·斯特威特局长,一个永远带着漫不经心笑意、仿佛游戏人间的情报头子,相比于权威沉稳的政客,他的气质和行为更像个荒唐浪荡子。
各国情报部门都分析过这个男人,但结论是,这个人几乎无法预测。
他的每个命令都像是玩闹,成功自然很好,不成功也没太大损失,可如果任由他的这些“小计划”一个个实施,那么在不知不觉中,他就会编织出一张惊天巨网。直到那时候,他的对手们才意识到,克莱夫到底想做什么,可已经为时太晚。
可如果要防着他的每个小计划,又太过耗费人力心力,因为有些计划,真就是克莱夫用来玩的,又或者说,他能从失败中,或者对手的反应中,获得更多情报信息。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即便一个计划失败,他也会迅速调整部署,用更多新计划补上,是出了名的“快棋手”,和他对上的人,必须跟上他的每步节奏,慢一步都不行,更别说预判出他真实意图,快他一步。
鲁道夫怀疑,就算这一次他的任务失败,老板也会笑嘻嘻说:“是吗,这可真是太好了。”
不得不说,鲁道夫还挺了解自家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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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洋彼岸的阿美利加,海边一栋私人别墅——
窗边身材妖娆的红发秘书嫣然一笑,让清理游泳池的年轻人瞬间掉了魂,可女人并未停留,而是踩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稳稳踏入走廊尽头的休息室。
偌大的休息室里,只有正中摆着一张沙发,没有窗,也没有其他家具,天花板倒是高科技投影屏,正在传送“奥丁”传回的数据,甚至还有两小段视频。
“老板,已经派出赤虎,准备接应银狐。”
沙发上的男人双手相交,放松搁在腹部,眼睛凝望着头顶的文件,看着很年轻,不过三十上下,但想也知道,能当上情报局长怎么也不可能小于四十。
他有一头微卷的黑色短发,深褐双眸,五官深刻,轮廓硬朗,宛如从古典油画中走出来的英俊。见过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像吗?想象一下那张脸上色,而且老了一些后的样子。
只是,克莱夫局长并没有少年大卫的英勇强硬,他整个人都散发出懒散气息,躺在沙发上尤其如此,脸上始终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
“安娜塔西雅。”男人开口,嗓音慵懒低沉。
“嗯,老板?”红发秘书波澜不惊,她可太习惯这位顶头上司的奇思妙想了。
克莱夫应该是全世界打工人最讨厌的那种老板,因为他总有新要求,并且要求立刻实施。就像你做一个项目时,这个老板每天提三十个新要求,而且无理取闹,要求明天就出成品。
但安娜已经习惯了,早麻了。
“这个人有意思,让银狐和赤虎把人带回来,优先级,高于奥丁和沈星州。”
克莱夫朝着天花板指了指。
安娜塔西雅抬头,只见一个年轻华国男人向着红发瘦猴冲去,两个人都受了重伤,却打得极凶,周围是熊熊燃烧的大火。最终,整个别墅都落入火海中,奥丁的视频就停在这里。
红发秘书:……死人也要带回来吗,老板?
克莱夫连头都没动,就知道手下想什么似的,随意道:“当然,尸体我也要。”
红发秘书:……老板的想法越来越奇特了呢。
安娜塔西雅颔首,刚想给银狐发消息,却见随身平板上跳出来一条紧急情报。等看清了上面的字后,不由愣了愣。
“怎么了?”克莱夫语气慵懒。
“老板,银狐死了,赤虎没有接到他。”
“哦?怎么死的?”克莱夫漫不经心问道,平静得仿佛在听晚餐菜单。
“沈星州杀的,但他好像并没有逃跑,赤虎正在跟踪他。他去了关押女友的别墅,就是……您刚才看见着火的那个地方,华国警方也正赶去那里,别墅里两个人都没死,赤虎询问下一步怎么做?另外,奥丁也到了极限,华国特殊部门已经发现它了,正在围堵。”
可以说,这次任务失败得很彻底。
“是吗,这可真是太好了,简直不能更好了。”克莱夫无所谓地笑了笑。
红发秘书对此保持沉默。
“当然,还可以再更完美一点,”克莱夫伸手,“命令赤虎,狙/杀那个华国人。”
“沈星州?”
“不不不,沈星州不重要,我说的是,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克莱夫再次打开视频,暂停在萨宁冲向红发猴子的瞬间,用手指隔空摸了摸咸鱼的脸,“不过,还是要提防华国的北安盛,嗯,把沈星州也杀了吧。”
“然后,等华国那边结案后,把小可爱的尸体挖出来带给我。”
“老板,华国是火葬。”
“嘶,安娜,我只是在比喻,”克莱夫双手晃了晃,无可奈何道,“你真是越来越缺乏幽默感了,我们可不是德国人。”
红发秘书根本懒得理他,“嗯嗯”敷衍了两声,立刻向赤虎传达命令。
反正老板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生气,只要你能把事情做好,哪怕气急了往他脸上泼咖啡,他都不会计较。是的,确实有人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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