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樵夫说我是天选之人, 然后,其他什么都没告诉我, 就把我就交给了他的鬼王爱徒。
……
讲道理,我觉得这个老头坏得很,他刚才是不是画大饼忽悠我?
我看着鬼王,鬼王微笑看着我。
我把视线集中在他的光头和月白僧衣上,接着叹气道:“角色扮演莫非是你们师门一脉相承的爱好?”这么一说,慈悲宗好像真蛮奇葩的。
九幽鬼王虽然不知道什么叫“角色扮演”, 但他可以从字面上理解,清俊僧人转动龙眼佛珠,淡淡笑道:“我本就是慈悲宗首徒,谈何扮演?”
“要这么说的话, 你还是个太子。”
“确实,所以有时候我也会穿太子朝服,”九幽鬼王无所谓道,“外在身份只是虚妄,长什么样, 穿什么衣服,说什么话等等, 这些都不重要。”
果然是佛子堕化成的鬼王,这位新老板真的很哲学, 和他说话就像打机锋。
我不想和他讲佛说道,话题一转, 坦然道:“我们和你走没问题, 但蓁蓁是极阴之体, 她到了鬼军之中, 岂不是羊入虎口?”
九幽鬼王对小姑娘招招手, 后者非但没走上来,反而退后几步。
翰月也不生气,看向我说道:“这个简单,我给她身上盖一层鬼王之气,其他鬼就认不出她是活人了。”
我松了口气,喊蓁蓁过来,后者抓着我的衣角。翰月伸出一只素白修长的手,轻轻拂过小姑娘头顶,嗓音温润道:“好了。”
竟然如此简单,我定睛看向蓁蓁,那股始终诱惑人的血肉香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阴森浓郁的鬼气,翰月只给了几缕怨气,就让小姑娘气息阴沉得让鬼也不想靠近。
我犹豫片刻,还是问道:“灼华……”
“我师父没和你说?”翰月平静垂眸。
我摇头,他轻笑了下,说道:“但你猜到了一些,是吧?”
你们师徒两个说话虽然和谜语人似的,但从来不避开旁人,只要不蠢,就能猜到灼华和鬼王有关系。
“他不说有不说的道理,我自然也不会说,”九幽鬼王叹息,“左右和你没关系,难道你知道了这傻子是谁,就会扔下他不管吗?”
看我不答话,鬼王又问,语气含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你竟然给他取这个名字……”
“比起鬼气森森,不如春花烂漫。”
翰月闻言又瞥了我一眼,嘴角微扬:“你确实有意思得紧。”
不等我说什么,他就脱下手上的龙眼佛珠,递给了我:“这佛珠一十八颗,俗称十八子,此指的是十八界,即六根、六尘、六识。”
“我让你回去,本也不是为难你,给你这串佛珠,你在鬼军中也能轻松点。”
我沉默接过,还是忍不住问道:“您既然根本不在乎,又为什么非要我走?”
“也没有非你不可的,只是随心所欲罢了。”
……新老板很佛系,但也很欠揍,他的一次随心所欲,却毁了我之前所有努力。
但我也知道,九幽鬼王终究不可能忍受,我们一直在他控制之外。不说灼华和他关系匪浅,就说大慈大悲佛天天来我这儿蹭吃蹭喝,他就一定会好奇。
况且他说的“随心所欲”,也未必是实话。
九幽鬼王带我们走的时候,老樵夫已经离开了。
我说舍不得山上的东西,鬼王就给了一个时辰,让我们把想带走的收拾好。他倒是半点不急,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本书,就坐在花田里看。
和之前几个老板相比,鬼王确实好相处多了。
做事佛系随缘,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对我也没什么恶意,只要不违背他的底线,很多小事反而是鬼王顺着我们来。
他的鬼生目标清清楚楚:灭世,除此之外,他性情温和又通情达理。
我原以为要跟着鬼王飘回大本营,都准备把蓁蓁塞进背篓里,却听到翰月疑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他挥了挥衣袖,就在花田中拂出黑沉旋涡,从里面传来的一阵阵阴气,隐约可以听见鬼怪哭嚎,仿佛连灵魂都凝结起来。
……难怪他赶过来这么快。原来是开了“任意门”。
那个旋涡直通鬼蜮核心——北盛皇宫。
原本雕栏画壁的万间宫阙,如今都浸透在遮天蔽日的怨气中,宫殿还保留着原貌,连绿树红花都维持着勃勃盛开的景象,却没有半分活气,只显得更加诡异。
翰月没有管我们的意思,将我们交给了鬼军将领,笑着吩咐道:“以后有事就去寻他。”
其实,按理来说,凝怨之鬼也没资格见黄泉鬼将,他们召见的都是血煞强者,但因为我们身份特殊,最终还是由眼前的黑衣将军接手。
他长相普通,身材高瘦,沉默寡言,目若寒星,宛若一匹孤狼。
“将军贵姓?”我摸着手上那串佛珠,笑着问道。
他的目光也落在龙眼佛珠上,沉默片刻,答道:“雍难。”
雍难鬼将,听说是九幽最信任的心腹之一,他是北盛百兽园的奴隶出身,活着的时候,就对鬼王忠心耿耿。
黑衣将领让文书登记了我们的姓氏,却在职位上犯了难。
“刚诞生的厉鬼,应该经由鬼师教导,再按照所擅长的,派去鬼军不同地方。”这是针对普通灯灭或者忘尘之鬼,他们要从小兵做起。
生来便是凝怨异鬼,以前也有先例,从鬼师那里毕业后,会被几个副将带走培养。
好歹还是鬼王亲自带回来的,还有灼华的存在,雍难可能觉得,放我们出去乱跑,到处祸害鬼军,倒不如带在自己身边安心。
“将军容禀,”我施施然行礼道,再次把佛珠放在手腕最显眼的位置,展示给雍难看,“小的不擅长搏杀争斗,生来异能就是做饭,去火头军正好。”
雍难:……神特么的火头军,我们厉鬼都吃活人,哪里来的火夫?
我看雍难板着张脸,半点没说话,就故意又去转龙眼佛珠。
雍难:……你够了吗?
“没有火头军。”他冷硬道,身上鬼气四溢。
我抬眼与他对视,毫不畏惧,脸上带着足够“真诚”的笑容。
虽然厉鬼不用呼吸,但雍难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既然如此,汝等就去百里巷待命。”
百里巷,曾经是北盛皇城最破烂的贫民小巷,此地成为鬼蜮之后,也沿袭了当年的传统,把鬼师判为滑头和蠢材的鬼扔到这里,说是待命,实际上就是上头懒得管的兵油子。
等到了鬼军攻城的时候,百里巷的兵油子们就会成为冲锋第一线的送死小队,属于废物利用。
由此可见,雍难将军大概是真生气了。
但我却乐得没有人管,既然九幽鬼王把我千里迢迢带回来,不给他找点事,尽情祸害他的鬼蜮,我实在心有不甘。
我赌他看在慈悲佛的面子上,只要不是太过分,就绝不会来约束我。
“我想过了,左右我们自己也要吃饭,不如就在百里巷开个火锅店。”我对灼华与蓁蓁说道,后两者自然毫无异议。
底料和锅我都有准备,离开牛家村的时候,我把全村的锅碗瓢盆都打包带走了。
北盛皇都里的厉鬼不少,但怎么也可能有当年活人百姓那么多,所以大部分房子都是空出来的,厉鬼们也不用睡觉,对房间没有太大需求,而且平时除了修炼,十分缺乏娱乐活动。
以至于他们习惯在不打仗的时候,就相约斗殴打架。
我来到百里巷的第一天,就和十几个恶鬼打了一架。事实证明,能被扔到百里巷来的,都是送死小分队成员,很少会是凝怨境界的对手。
“你到底咋来的百里巷?”被打倒在地的恶鬼哀嚎,“你怎么不去几位将军麾下?”
“我是个厨子,去将军那里做什么?”我乐了,又用怨气凝结成长//枪,钉住地上几个打滚的化气鬼,“急着跑什么呀,我有事请你们帮忙。”
“既然输给我了,为我跑跑腿,也应该吧?”
众鬼捂着脸苦笑,难道他们有资格说“不”吗?
要开火锅店不能指望我一个人,跑堂的、吆喝的、洗菜的……我总不能让小姑娘和自闭鬼搞定这一切吧?反正这些滑头闲着也是互相打架。
房子、人手和器具都简单,只是新鲜蔬菜和肉类不易得,鬼蜮中寸草不生,我想了想,就又去寻雍难将军。
九幽鬼王给几位鬼将都分了府邸,然而厉鬼并不需要这些俗物,雍难更是长期住在军营大帐。我抵达营帐前,不出所料被几个看门的凝怨鬼拦下。
“在下萨宁,要见雍难将军,烦劳两位通传。”我边作揖,边将连夜赶制的火锅店宣传单塞进看门鬼手里。
看门鬼:???厉鬼现在都能吃火锅了?
“我是异鬼,我做的人间菜肴,厉鬼也可入口,”我解释道,“攻破东齐之后,按照历来规矩,怎么都要在鬼蜮修养几十年,手下小鬼尚可出门打打野食,但诸位大人尽忠职守,轻易不得离开此处,虽有尊上的怨气补充,无碍修为,无害性命,但终究腹内饥饿。”
“我想着自己区区一介厨子,不擅长武艺,想要为诸位大人分忧,唯有开火锅店一条路。”我说得一脸坦承正直,好像自己真的是年度十佳好手下似的。
两个守门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奇和期待。
毕竟我说的都是实话,有的选择,谁愿意忍受饥肠辘辘几十年啊!而且人类吃食,他们也有小一百年没吃过了吧?都快忘记是什么味道了。
他们派了一鬼进去通传,回来的时候,面色略带古怪,对我说道:“将军让你进去。”
我觉得雍难肯定是不想见我,但架不住鬼王的吩咐,可直到我走进营帐内,才发现这里不止雍难一位鬼将,另坐着一个高马尾飒爽女将,看到我之后,眼神微微亮起:“这就是那个要开火锅店的厨子异鬼?”
雍难板着脸,一言不发。
高马尾女将起身,下一刻瞬移到我身旁,剑眉星眸,肤白唇红,英气勃发,她凑近打量我一番,爽利道:“吾名少乙。”
少乙鬼将,生前是南蛮人,所以瞳孔偏琥珀色。她身世神秘坎坷,听闻亲生父亲是北盛皇族,真要算起来,和庆宇太子还是远房表兄妹。
她也是一位异鬼,只是军中无人知道,她的异能究竟是什么。
面对我提出“去南楚进菜”的建议,雍难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黑衣将军脸色阴沉,像只孤狼般沉默盯着我,好像不敢相信,我能想出这样的天方夜谭。
“我听闻为了日后攻打更加顺利,鬼军本就会向南楚投放探子。”
他们或老或少,或男或女,都会幻化成活人模样,有的混入东齐难民中,有的则杀了某个楚人取而代之,都是为了向鬼蜮传递信息。
“鬼探不是为你买菜的。”雍难冷冰冰道,“别再拿佛珠出来,少拿尊上压我。”
“若禀报给尊上,他未必不同意。”
……雍难沉默了,看来他也很清楚鬼王的佛系性情。
少乙一直坐在旁边听着,突兀笑出声来:“这有何难?鬼探中也有菜贩和行脚商,若是进购活人食用的蔬菜瓜果,反而不容易被怀疑。”
毕竟谁都知道,鬼不能吃人食。
“再者,总是看小的们吃不上饭,饿得挠心挠肺,我也不舒服。”
这位女将军的说话行事挺有《西游记》风格的。
少乙举起双手,在脸侧轻拍,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响,便有数条黑影齐刷刷立在营帐前,虽然都是厉鬼,却毫无声息。
高马尾女将笑起来:“你可知鬼探都由谁统领?”
我:既然你这么说……那必然是你了。
“这事也不必麻烦雍难,我帮你办了就是,只有一点,既然菜肉都是我供应的,我的人来吃火锅可不准收钱。”
她从腰间掏出一张木质令牌,上面刻着紫藤花和铃铛:“这便是我的标识了。”
得了,这次来找雍难拿进菜许可,竟然白得一个供应商和稳定主顾。
我没理睬雍难的沉闷,拱手道:“那就麻烦少乙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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