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顾秀霖女士一听到这句妈,顿时湿了眼眶,抬手捂住了嘴。

    顾舟怔然站在原地,他大脑一片空白,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他看到那个四年未见的人转过沙发,眼含泪光地冲向他,冲他张开双臂。

    顾舟下意识退了半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退,在喊出那声妈的瞬间,他就好像被抽空了思维,他变得无法思考,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样做不好,可强烈的、无法言说的感情占据了上风,他发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他抓住了傅沉的胳膊,像抓住一根漂在水面上的浮木。

    他该怎么办他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这明明是个绝佳的和好机会,只要他接受了母亲的拥抱,一切隔阂都将迎刃而解。可他为什么要退

    在想什么顾舟为什么迈不出这一步不是说好的不恨她不是说好的,想要见她。

    为什么机会摆在眼前时,却不伸手抓住,而任凭它大摇大摆地溜走

    顾秀霖看到他后退,看到他逐渐苍白的脸色,伸出的双臂停在半空,僵硬地垂了下来,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小顾舟,是我。

    傅沉感觉到顾舟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很用力,他轻轻地回握住,发现对方指尖很凉,立刻意识到他状态不对,忙打圆场道∶小舟,是我把阿姨请到家里来的,没有事先通知你,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听到说话声,顾舟回过神,但他的注意力全在顾秀霖身上,并没怎么听清傅沉说的话,只哑着嗓子,艰难开口道∶这就是你说的客人

    是,傅沉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你先去换衣服吧,我们坐下聊,好吗

    顾舟机械地转过身去换衣服,傅沉看到顾秀霖偷偷擦了一下眼角的泪,忙上前扶她回到沙发上,压低声音道∶小舟他可能是太紧张了,您别激动,您先坐。

    顾秀霖点点头,重新在刚才的位置上坐下,傅沉帮她给杯子里蓄满茶,又给自己和顾舟一人倒了杯。

    顾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傅沉说一句他就做一句,他在傅沉身边坐下,捧着杯子喝了几口热茶,又暖了暖手,终于觉得头脑清醒了一些。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没敢去看刚刚被他拒绝拥抱的母亲,问傅沉道∶你是怎么联系上我妈的你怎么知道她的联系方式

    听到他还愿意称呼自己为妈,顾秀霖也平静了一些,低下头,看着杯中的茶。

    程然给我的。傅沉道。

    又是程然

    顾舟一时无言,已经不记得程然卖了自己多少次,但好在是程然,也只能是程然。程然是他最好的朋友。

    从幼儿园就一起长大的发小,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他,永远不会抛弃他的朋友。程然,不会偏袒他妈妈。

    如果程然觉得他妈妈有错,就不会把她的联系方式告诉傅沉。

    想到这里,他明白了什么,他头脑更加清醒了一些,抬头看向顾秀霖∶这几年,你和程然还一直有联系

    顾秀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顾舟了然。

    他忽然完全平静了,也明白了傅沉把顾秀霖请到家里来的原因,他回想起上一次,傅沉旁敲侧击问他关于母亲的事。那是试探。

    估计程然早已经把他的家事告诉了傅沉,傅沉装作不清楚,想试一试他对母亲的反应。

    家里的事只能在家里解决,这里是傅沉的家,傅沉想当这个调解人。

    他把杯子放回茶几上,声音不怎么抖了∶说吧,有什么事想告诉我

    顾秀霖正襟危坐,好像有些紧张。

    是关于四年前的事吧顾舟问,你们想告诉我什么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想,如果你们对我没有任何隐瞒的话,没必要特意过来,再把已成定局的事实重新复述一遍,这没有意义。他说着看向母亲∶所以到底是什么不论是什么我都接受,请您告诉我,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傅沉则看向他。

    顾舟比他想象得还要更敏锐一些。

    顾秀霖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般,微微颤抖着说∶你还记得你爸爸吗

    顾舟证住。

    上次,傅沉也问过他关于父亲的话题。

    他还记得那时自己说,还好他没有来找我们的麻烦。当时傅沉是什么反应

    他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只是沉默。

    原来傅沉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暗示过他了,只不过他完全没有往那方面想过,根本没有在意。

    一瞬间,顾舟已经在脑中做出了最坏的设想,他艰难地开口∶你们复合了怎么可能,顾秀霖摇摇头,他已经死了。

    死了

    那个连面目都已经记不清的男人,死了。

    什么时候顾舟问。两年前。两年前。

    也就是说,四年前他出事的时候,那个人还活着。

    顾舟皱起眉,隐隐地猜到了什么,得知父亲的死不能让他有任何波动,但得知四年前他活着,却莫名让他紧张∶所以

    你出事的时候,他来找过我们,顾秀霖没有看他的眼睛,只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来找我要钱。

    顾舟心头一凉。最坏的状况发生了。

    他忽然记起那天在医院里,他逼迫傅沉向他袒露的真相,傅沉说因为他一时疏忽,导致记者对那三千万的事大肆报道。

    三千万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笔巨款。

    对于他那个好吃懒做的无赖父亲,更是一块从天而降的馅饼。

    他毫不意外,那些记者会曝光他的身份,曝光他在哪家医院接受治疗,他和他母亲的联系方式会被泄露出去,那样铺天盖地的新闻,通过网络,将消息传到了他远在千里以外的父亲耳中。

    于是他找到了他们,想从那三千万的天降巨款中分一杯羹。

    顾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傅沉会那么自责。

    原来这件事远比他想象得复杂,对他带来的影响,远比他现在看到的更加深远。

    他看了傅沉一眼,傅沉却没有看他,只不断抚摸着腕上的手表。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顾舟早已摸清楚他一些小动作所表达的含义,比如他感到焦虑或痛苦的时候,就会摸那块表。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顾秀霖∶然后呢他找你要多少钱

    最开始是一千万,顾秀霖说,我不肯给,因为那是你的钱,除了给你缴纳治疗所需的费用,其他的我无权处置。但他不管这些,我不给他就耍赖,最后降低要求,说给他五百万也行。

    五百万,顾舟嗤笑,他还真是敢开口。

    他又喝了一口水∶你不给他钱,他就纠缠你,所以你选择了离开,对吗你认为,只要你把他从我身边引开,我就会安全,于是把我一个人放在医院,把我托付给程然,带着这个麻烦一走了之,和我断绝联系,甚至让程然骗我,隐瞒了这件事的存在。

    顾秀霖捧着杯子的手发抖,咬牙道∶是。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顾舟红了眼眶,他感觉自己眼底发烫,想要流泪,有什么事是我们不能一起面对的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种方式

    妈妈实在是走投无路了,顾秀霖也很想哭,她嗓音颤抖,忍不住伸手轻轻贴住了顾舟的脸,我报过警,警察把他抓走拘留,可第二天又放出来,我求医院的保安拦住他,可医院人来人往,他总有办法混进来。

    他跪在地上求我,求我给他钱,哭着说他脑袋里长了一个瘤,如果不给他钱治病他就要死了。所有人都在看我,他们的眼神像是惊疑,又像是厌恶,或许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一个私吞孩子三千万,甚至不愿意掏出一分给丈夫看病的恶毒女人,我没法解释,也不会有人愿意听我解释。

    她自嘲地笑了笑∶医院外面随时有蹲点的记者,我的一举一动,好像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那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我看到你躺在重症病房昏迷不醒,我每天盼着你醒来,又害怕你醒来,我怕你醒来后看到你父亲趴在病房外面向你窥探的脸,怕你听到那些外界的消息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办,我脑子很乱,什么都做不了。

    顾舟抿住了唇。

    当时程然一家有在帮我,但效果甚微,我甚至真的想过要不就给他点钱把他打发走算了,可我知道这个人的承诺一向不作数,他敢跟我要第一次,就敢要第二次,贪心是永远喂不饱的,他很可能根本不会拿钱去治病,而是拿去挥霍。

    好在后来有一天,关于这件事的报道全都消失了,那些记者也不再来了,我以为我终于能松一口气,可那个男人又到医院来,他威胁我说,他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住址,知道你在哪所学校念大学,就算在你住院期间他要不到钱,等你出院了,他也能找到我们,他可以去你学校堵你,他不怕警察抓他,反正也只是拘留而已。

    顾舟皱紧眉头。

    温良俭让的普通公民,永远敌不过没脸没皮的无赖。

    他相信这种事如果发生在傅沉身上,傅沉一定有一百种方法让他那垃圾爹后悔出现,但可惜,他们不是傅沉,他们只是普通人。

    傅沉有傅沉的解决方式,普通人有普通人的解决方式,即便给了普通人钱,普通人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变成傅沉。

    所以他母亲选择了她认为最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她带着前夫离开燕市,把危险和折磨留给自己,把安全与安逸留给儿子。

    顾舟突然很想哭。

    时隔四年,他终于知道了那些被隐瞒的真相。

    他伸出手,抱住了自己的母亲,声音很小地、颤抖着说∶对不起。原来他不是不愿意原谅母亲,他只是觉得委屈。

    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他说,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想见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妈妈怎么可能不要你呢顾秀霖放下杯子,也回抱住他,她轻轻拍着顾舟的后背,就像他很小的时候哄他睡觉那样,妈妈只是不敢,怕你恨我,不想见到我,所以一直不敢来打扰你,只要你过得幸福,妈妈怎么样都可以。

    可你不跟我说实话,我怎么能够幸福顾舟觉得更委屈了,他鼻子发酸,嗓音发抖,再也克制不住那些争相涌出的眼泪,前段时间我差点跟任轩结婚,我想给你发请柬都联系不上你,既然你一直有跟程然联系,那你知不知道我要结婚了,有没有打算来参加我的婚礼

    傅沉听着,抬头向他们看来。

    原来顾舟是准备邀请他母亲的只是因为联系不上而顾舟又不知道程然能联系上她,所以最后才放弃了

    我知道,顾秀霖不断帮顾舟擦着眼泪,可她自己也已经泪如雨下,对不起,我以为你没邀请我就是不想见我,我是妈妈错了,妈妈对不起你,我不该这么做。

    顾舟闭上眼,紧紧地抱住她,把脸埋在她肩头。

    早知道这样,他当时就该问问程然的,哪怕是碰运气也好。

    当年程然为了让他相信母亲真的走了,骗他说自己也被她拉黑,他居然就轻易相信了。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他们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谁都没有多问一句。

    还好有傅沉。

    如果不是傅沉,他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些,才能有机会和母亲和解,或许一辈子就这么错过了。

    顾舟简直不敢细想,他肩膀微微抽动着,一直以来所积攒的所有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哭得有些停不下来,又是难过,又是高兴,很想哭,又很想笑,声音从喉间滚出时,就成变了调的呜咽,他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丢人,明明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却还扑在母亲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顾舟终于抬起头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我去洗把脸。

    他急着想去洗手间,一不留神就起猛了,刚一站起来,眼前就是一黑,脑子嗡地一下,瞬间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头重脚轻,一头往前栽倒。

    傅沉看他下意识地伸手撑了一下,却没撑住沙发扶手,从旁边滑落。他心中一惊,猛地起身一把接住他,惊慌道∶顾舟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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