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翡剪刀

    这女子忽地出现,bsbs莫说聂楼,就是诗千改,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愣住了。

    吴丽春愕然,bsbs悄声道“你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朋友”

    “初次见面,bsbs诗大家,bsbs您叫我阿双就行。”

    阿双行了个礼,bsbs圆脸笑靥,很是喜庆,她讲明来意,“我家夫人乃徽浙七总商之首,bsbs张镜莲,昨晚看了您的千金,心中十分喜欢,bsbs特命我来给您送点润笔资,bsbs就当新年的压岁钱了。”

    “谁知去了趟英台派却没寻到您的人,bsbs打听之下知晓您在灵玄阁,还听到了些有趣的传闻,bsbs我便自作主张带着礼物来了。”

    阿双侧首,bsbs对手下侍女道“为诗大家念一下咱们的小礼物吧。”

    女孩子们用唱歌似的嗓音念道

    “灵息笔三支、听松墨十块、入梦纸百刀、洞泉砚台一座”

    “黄金百两”

    “天级灵石二百斛、地级灵石三百斛、玄级灵石百箱”

    阿双道“我家是商户粗人,也无甚文房墨宝,只知道用真金白银来表达欢喜,bsbs今日登场莽撞了些许,bsbs还望诗大家不要介意。”

    换算一下,这话约等于“我家穷得只剩钱了,不知道怎么夸神仙太太,bsbs只好打钱”。

    诗千改“”

    她看着那些箱子,bsbs果然是除了第一句之外,bsbs剩下全是真金白银。

    无论什么东西,数量多了都会蔚为壮观,更何况是钱财。而这些箱子里,尽是珠光宝气,云蒸霞蔚,那种财富的气息牵动着人最原始的欲望,让在场诸人都目眩神迷。

    所谓自古财帛动人心,诗千改一颗心怦怦跳,不争气地坠入爱河,“没关系,我不介意”

    吴灵差还勉强能稳住,低声叫道“她管这叫小礼物”

    他当差这么久,第一次听说天级灵石后面跟的字是“百斛”

    吴灵差的话说出了众人心声,聂楼活像被人扇了一巴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其余灵差一下子嗡嗡议论开

    “竟是张夫人我竟然能亲眼见到总商送润笔资”

    “她也是翡不琢的书迷”

    “张夫人不是前些天才回来吗”

    阿双在钱财环绕之下,不太高的身形都伟岸了起来,大大方方、欢欢喜喜道“先生满意就好。”

    诗千改强抑制住心跳,粗略换算了一下,感觉这些能有五百多万人民币。而且据说天级灵石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她却一次性得到了一百斛。

    前世她不是没赚到过这么多钱,但一个读者一次性砸这么多给她,还是太刺激了些。

    等等,阿双刚刚还说了什么说她家夫人昨晚才第一次看她的小说

    诗千改“”

    她大受震撼

    吴丽春“多、多谢张夫人”

    这个世界当然也有读者给作者“打赏”的传统,又称为“润笔资”,吴丽春作为诗千改的辑书客,本是该负责处理文修收到的礼物的。

    但她也是头一回碰上如此“豪横”的书友,觉得说“多谢支持”在此时都显得过于苍白。

    阿双眼波流转,语气又倏然一变,看着聂楼追问道“小男修你是叫聂楼吧聂道友,你说呢”

    说什么“这算不算高看”。

    若这是看低,那么天底下没几个文修能站着的

    聂楼的脸颊火辣辣的,此生没有遇到过如此迅速的脸颊肿痛时刻。

    他恍恍惚惚地想,怎么自从重新遇到诗三,这之后的短短几天他接连受挫以为这次就是最丢人,没想到永远有下次、下下次

    阿双说自己“莽撞”,但实则进退得宜,该逼人的时候分毫不让,这是走南闯北无数次随家主谈判带来的气势。

    若聂楼是真君子,视钱财为无物,大可再表达不屑。然而他是伪君子、真小人,自己就认可这一套以钱财划分人的规矩,以这套话术羞辱他人的时候就该知道自己也有一天会被权势压倒,此时当然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字

    吴丽春被侍女带着去整理清点礼物,也被晃得有点不大清醒。

    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这是不是目前修真界,读者给文修送出过的最多的润笔资

    上一次如此大额的润笔资,是十年前皇室一位王爷给喜爱的作者送的。那一次引起了整个修界的议论,成为一时之谈,甚至变为了俗谚,广为流传。

    那一次的润笔资,折合也不过百万金

    吴丽春呼吸急促起来,她家翡不琢,又一次成为了“第一人”,又有了一次“传奇”经历

    诗千改终于从财帛中醒过神来,续上了方才要说的话,对聂楼道“看来何家也没告诉你实情,他们也没脸说真相。既然如此,我就让你们都倒一倒脑子里的水。”

    “首先啧,每次和你讲道理,都得分列成条你才听得懂人话,首先,我与何文宣只是订婚,从无休一说;其次,要休也是我休他,你让他回去好好看看我的信里是怎么写的看不上,滚”

    “最后,世家豪门我同样看不上世家。修道这条路,我只会自己走。”

    她不觉得做寒门之后有什么不好,也许她现在一个人还不足以抗衡何家这个地头蛇,但这个时代有足够多的机会,让她能自己去打破天花板。

    如果没有送礼物这一出,聂楼恐怕还要嘴硬几下,然而张镜莲这神来一笔,简直给她的话做了最好的注脚

    她就是有这个能力,有这个底气。

    聂楼胸膛起伏,只觉得那炫目的金光都化作了钢针,深深刺入了他的脑海。他心里已经全然崩塌了,脑子疯狂地转着。

    怎么办、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他说出了何家的名字,何家已经不会保他了而他又已经得罪死了诗千改,可能还得加上一个张汪总商

    好像醉酒突然清醒,聂楼终于后怕起来,背后被冷汗浸湿,瘫坐了在椅子上。

    诗千改站起身,把写好的给酒楼的道歉书放在桌上,“我不会给你机会,你和何家做的事,我会一一还报回去。最迟腊月二十三,我要看到你的认错书登报。要完完全全讲清来龙去脉,不要想着耍滑头。”

    要聂楼亲口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把自己的脸放在地上踩,恐怕比让他死还难受。

    比起被报复打死,这个结局已经很好了,哪怕再不甘心,也只得同意。

    他呆呆地坐,好似魂魄都被抽没了。

    其余五个狗腿子眼看这一出出的大戏,再也生不出反抗的心,用敬佩的目光看着诗千改

    得罪了何家,转手就能引得总商青眼怎么说,不愧是翡不琢先生

    跟着聂楼只会倒霉,他们要不要转投诗大家

    吴灵差挥了挥手,抹把脸“行了,行了,快走吧这么多宝物箱子放在这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贪污受贿呢”

    那何家叫上司来指挥他们做事,连个跑腿费都不给,晦气得很

    阿双一直站在旁边,等待诗千改说完,她微微俯身行了个礼,笑道“诗大家,若您有空的话,我家夫人有请您今夜一游我家花园。”

    有张汪总商出手,玄灵阁的人便借坡下驴,懒得给何家交待了,扣了聂楼,没给诗千改增添一点额外的事务,还把她木牌上本该记的一笔“触律”给消去了。

    这个过程里,阿双笑着给诗千改说了张夫人是如何喜欢上千金的。

    她本是白天给夫人介绍了千金,但夫人忙于理账本就没看。晚上睡前,张镜莲突发头疾,失眠时便想着看点话本子催眠。

    哪知拿了千金就放不下了,连头疼都因为情绪好转而缓解,直接看了个通宵。

    阿双装订的话本子里没有最新章回,张镜莲追平后才终于放下本子睡觉,醒来第一句话新的徽女日报买来了吗

    第二句话若想与一个文修结交,最快的办法是什么

    阿双也不知道,转头问了为数不多交好的前辈文修之一严理繁。

    严理繁“”

    岂有此理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恨不能当面教训人,要给这张家小辈正一正观念,让她知晓复古才是正途。

    不过,他还是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姓诗的是“三老派”,此派尽是财迷,你就拿钱砸她就完了

    “当时可都把我吓到了,我家夫人从来都没看小说通宵过呢。”阿双道。

    诗千改很有经验地“这很正常,尤其是爽文就是三老派的文字,一看就容易停不下来。”

    此条,前世的无数作者读者都可以作证,熬夜看小说上头啊jg

    阿双眨眨眼睛,道“可我家夫人看过其他三老派的文章,也没有这样呀。”

    诗千改心道,那就是受众原因了。

    有多少女读者能看得下男频爽文早年几乎个个都开后宫,看情节爽了,看男作者写女人又萎了。

    但抛开这个因素,只看爽文本质的话,的确如此。等女性向爽文也发展起来,读者就会习惯了。

    前世男频有不少经商的土豪读者,为喜欢的作者一掷千金。在平日工作动脑太多,放松的时候就会趋向于找些看起来爽快的小说,不求有多少深度,只求消遣要是看起来脑袋痛,或者心情差,这不是给劳碌的自己添堵吗

    看直播打赏,也是一个道理。

    从灵玄阁出来,诗千改接受了夜游邀约,心想她也想看看“富豪榜”前列的人家里是什么样,有用的素材增加了jg

    但她提了个要求,得先借个地写明早的连载。

    此刻,张氏名下“惊梦园”湖泊的龙船画舫上。

    灯火通明,阿双表情复杂“先生真是勤勉啊。”

    她对面,诗千改刚笔走如飞地写完最后一个字,满意点头,叹口气感慨“写文谋生不容易,一天不写就会怠惰。”

    谁能想到这话是如今皖州最耀眼的新锐说出来的而且还说得这么真情实意。

    阿双“”

    她一时间怀疑夫人送的那些润笔资是不是假的。

    诗千改看了眼窗外,琉璃灯的光落在水面上荡起碎金。

    惊梦园与其说花园,不如说是个巨大的公园,有一眼望不到边界的人造湖泊,湖心设有几座小亭。岸边水榭,建筑奇石,无不巧夺天工,灵植哪怕在冬日都开着热闹的花。

    她揉揉手腕,把稿子交给吴丽春,阿双忽地好奇问“诗大家,我家夫人待会儿来,您愿意让我家夫人先看一眼新章回吗”

    诗千改和吴丽春都愣了一下,船舱外传来一道微哑的女声“阿双,不可对先生无理。”

    张镜莲从船头走入,身边没带别的下属,穿着交领素衣,身披狐裘,发髻上唯插了一枝玉簪。尽管衣着朴素,甚至不如阿双,但通身气派依旧让人不可小觑。

    系统达成特殊场景直面对您善意度达“友人”的修士,且该修士修为高于您同一人不可重复。掉落“致富宝箱”x。

    诗千改“”

    上次灵技,这次致富,原来这些宝箱是有不同类别的

    “夫人好。”吴丽春行了个修士礼,犹豫了下还是道,“提前看不符合规矩,我们恐怕不能”

    对诗千改来说,这也类似“偶像准则”了,除非是同样写文章的密友,否则不可超过这条线。读者这样问,也是不礼貌的。

    张镜莲笑道“我知晓,不会做这等事的。”

    阿双也吐了下舌头,歉然道“是我失礼了。”

    “为表歉意,我再替这孩子送个小赔礼如何”张镜莲从芥子戒里取出一物,递给诗千改。

    那是个金镶玉的长命锁,制式是小孩子或者少女少年戴的,一看就不是临时决意。诗千改立即意识到,这是二人之前商量好的,因为送这等贴身佩戴的私密物件不比那些金砖灵石,而且还是当面送,怕让她觉得烫手,才巧借了个由头。

    这张总商真是办事细节叫人如沐春风。

    诗千改心中感慨,笑道“那我便收下了。”

    张镜莲观察着诗千改,灯火透过琉璃灯盏照在她白皙的脸上,映出了花纹,仿佛在她额角点了花钿。

    她宽袍大袖,松松散落在桌面上,露出一截执笔的手。

    并不刻意的打扮,只求闲适,但却因腹有诗书,气度自华。

    张镜莲没有孩子,也对此没有执念,修真之人自己就寿命漫长,本也比常人难育子嗣。但若能有个像诗千改这样的女儿,似乎也不错。

    诗千改对上她突然慈爱起来的目光“”

    惊梦园一步一景,这一回夜游安排的主要是在画舫上看。“定风波”阵法下,船身平稳,有侍女给诗千改介绍,她便“嗯嗯”地飞快做着笔记,真把这儿当素材库了。

    张镜莲觉得有趣,有心给她再点写头,便随口说了几件自己经历过的事。

    她行走天下,遭遇的惊心动魄数不胜数,比大部分小说都精彩。谈到最后,又提起了近来的事

    “我张氏名下的匠修们日日都在提出新的灵器,想法新奇,却没什么实际作用。前些天一个小后生想改良灵犀玉”

    诗千改知道灵犀玉是一种灵玉。灵气的出现也影响了天材地宝,此玉就是其中比较特别的一种。它具有传导作用,如今多被用来制作通讯令牌,类似于对讲机,可以传递声音和字迹,但范围有限。其名字由来,取自“心有灵犀一点通”。

    “那小后生说,可以在不同宅邸之间的地下埋灵犀玉,这样两座宅院的雇役与护卫就可以随时交流了。”

    张镜莲笑道,“但世上有多座宅邸的人家本就是少数,这样的人家为何不直接派人往来所以我说,这点子没什么实际用处。”

    “小后生天天来缠着阿双,想要我出资,毅力倒是很可嘉。”

    诗千改听得满心生草,憋不住脱口而出“互联网”

    张镜莲侧头,问道“先生有想法”

    诗千改“”

    她咳了一声,道“我乱起的名字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要局限于府邸呢可以把这些灵犀玉分散放置在整个县城,甚至整个天下,像网一样链接起来。”

    “这样,岂不是所有人都能随时随地与天南地北的人交谈了还可以在玉内设阵法,让人们组办书会、文会。”

    其实就是创建聊天群和网站,诗千改默默想。

    至于那位匠修所提出的,更接近于智能家居。

    看来张镜莲这般大佬也有被时代局限看不出商机的时刻,诗千改想到自己那个“得道多助”栏目,她原本还想着什么时候请符修来给她弄个“网页”,现在看来,说不定还能直接一步到位,把网都给弄出来

    “我觉得这里面很有赚头。”她道,“夫人,我能不能投资就是,资助那个匠修”

    张镜莲一时陷入安静,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着诗千改。

    她很聪明,轻易就能听出这里面潜藏的巨大商机。而诗千改如此自然地说了出来,好像根本不需要经过思考。

    这小女孩知不知道,她的点子能价值多少钱

    诗千改见她不说话,便又提出了几种“应用范围”,以证明可行性,每一根头发丝都写着“拉大佬快随我入股”。

    这东西让她一个人来肯定搞不定,毕竟她主业是写手,又不是商场天才和技术大牛。

    吴丽春也诧异了,她知道诗千改经常会冒出很多新奇的想法,但从不知道她居然还懂阵法和灵器。

    一个人若只在文章上富有天才,那么还在可以想见的范围内;可若是同时也精通匠道,那便天才得近乎恐怖了

    诗千改是写故事的人,轻易便勾勒出了一个个绝妙的场景,甚至让张镜莲产生了错觉她真的看过未来那般的场景。

    “如果陆不吟在这,她一定会很想收你做弟子。”张镜莲忽而道。

    陆不吟身为匠道之首,比她更清楚其中价值。

    诗千改“这就过奖了。”

    她也只是知道一些另一个世界的东西而已。

    张镜莲的态度变了,不再是对待喜欢的文修,而是对待看好的后辈以及可行的合作者,诗千改几乎是立刻感觉到了那种上位者的压迫感。

    她走进船舱,在桌边坐下,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说“诗姑娘,如果你出资,能出到多少”

    这个世界的资本发展度不低,类似创业投资的框架早已出现。

    诗千改羞涩地“不多,一百万金再加三百斛地级灵石。”

    阿双“”

    吴丽春“”

    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拿了人的润笔资,转头就拿一半和人谈合作,诗千改也觉得自己这出空手套白狼令人叹为观止。张镜莲不由失笑。

    “可以。”她温和道,“我会让我的人拟一份契书,届时,你和你的辑书客一起看看。”

    诗千改眼睛都亮了“那夫人是也要参与了”

    张镜莲朝后靠在椅背上,此时终于流露出一丝总商的睥睨和骄傲来。

    她笑道“这天下除了我张镜莲,还有谁能铺成那一张网”

    连三大门派与仙阁,都没有她熟悉这天下各路关节。

    第二天,县城。

    “最新的报纸,那指翡的作者道歉了”

    已经腊月二十一,还有九天便过年了。这日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小雪,报童沿街喊道,“最新报纸指翡的最后结果”

    指翡就是聂楼以“义士”身份写的那篇文章,银杏楼,蕊娘闻声立即掀开门帘,道“给我来一份。你进来卖吧。”

    她现在是整个县城最炙手可热的说书客,修为也突破了筑基,做主让报童进来还是轻而易举的。

    报童脸颊冻得通红,感激地走进去,暖融融的热气扑面而来。

    自从看到那篇文章后,蕊娘便一直处于焦虑之中。

    不仅是为诗千改担忧,也是因为一种无法言说的愧疚因为在那流言之中,连与她交好都成了罪证若不是自己有污点,怎么会与青楼妓子厮混

    蕊娘初次听闻这句流言,便将客人喝退赶出了银杏楼,自此她的场子没有人敢嚼舌根。可是,她还是痛恨起了自己的出身。

    虽然被卖掉不是她自愿的,但

    她已经两晚上没有睡好了,也不敢去找诗千改。

    “道歉了”有听客诧异道,“快给我来一份”

    “我也要我就知道聂楼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多人七嘴八舌地聚到一起,把报童的报纸全抢光了。蕊娘几乎是急切地打开报纸,迎面便看到一行大字向翡不琢先生的道歉书。

    文中“义士”承认,除了翡不琢与怜香公子同属一人之外,其余都是他捏造的。

    聂楼写这份信时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上一篇他为了混淆大众编造得详尽,这篇为了澄清,只得披露更多的细节好让大众信服,算是彻底把何家得罪死了。然而不敢不说,否则别提何家,张汪总商都会叫他死无全尸

    于是众人就目瞪口呆地看到了何家是如何勾结聂楼,让他捏造条款的。聂楼为了保命,连钱庄的银票都印上去了,落款处何氏的家纹绝无造假可能。

    蕊娘眼圈红了,愧疚更为愤怒所取代“无耻”

    “居然是聂楼先生公然造谣一个女子,这”

    “狗日的东西别叫他先生了,呸,他不配”

    “居然用心如此歹毒,叫人不齿”

    “聂狗还说最毒妇人心,我看他才是最毒的那个,呸。”

    “聂狗我就说先生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他还攀咬出了何家等等,何家,怎么这么耳熟”

    有人立刻便想起了之前简升白写过的那篇文章,再仔细一看,惊讶万分,抚掌笑道

    “之前对何家说看不上,滚的女修,竟也是翡不琢先生”

    “不愧是先生何家与其走狗可恨至极,分明是自己被看不上,却偏说是自己退婚了人家”

    银杏楼的忠实听众几乎个个都对翡不琢更有好感,看此一文,纷纷义愤填膺。

    报纸雪花般地在各个县城纷发,激起一重又一重浪。

    这份报纸连日里因为聂楼的文章销量水涨船高,前后两份却来了个全然反转,令人大跌眼镜。

    有简升白这位前辈的佐证在,新文章的可信程度立刻高了不止一倍。而那次人人嘲笑何家,早已说明了大众对此事的态度。如今真相大白,人人更是都要骂一句“何家老狗”

    此外,最震惊的当属聂楼的读者。

    他也算个小有名气的筑基修士,有一批长期读者。聂楼对外从来是翩翩君子、风流自赏的形象,可现在看看,他私底下都做了什么

    爱慕不成、反污蔑造谣,偷窃灵印,收受贿赂,斗殴被看押灵玄阁

    连他这封书信,都是在灵玄阁里写的

    “我从前真是瞎了狗眼才会欣赏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禽兽”

    这是无数读者此时的心声。

    如果聂楼从前不那么精心营造自己的君子形象,读者可能还不会如此反应剧烈。然而如此惊天动地的反转,恶心得人想吐,有烈性的女读者当场便将从前买的书册烧了个干净。

    灵玄阁内。

    “呃啊”

    聂楼滚落在地,痛得满身冷汗。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灵池在疯狂沸腾、蒸发着,灵气像被戳破了的鼓包,无法阻挡地流泻向空气。

    这次与九鹏楼主的情况不同,钱九鹏的读者向来知道他就是个仿写的,是以哪怕最后也没有对他生出多少情绪反转。而聂楼便是失去了读者的气运,那些曾经喜爱他的人,所兴起的恨意足可像刀剑一样搅碎他的灵池。

    文修以己身证道,以他人为辅,除了那些钻研学术、博古自悦的人,其余人都离不开庞大的读者群体。一旦失去,所有的修为便如梦幻泡影。

    吴灵差在一旁看着,心中生出些轻蔑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落到现在这下场,以后就算入道,也只能隐姓埋名、夹着尾巴过活了。

    毫县,何家宅邸。

    自从看到报纸,何家门就紧紧关着,不敢打开,生怕一出门就有人扔烂菜叶子。

    “呸”

    有收夜香的人路过门口的石狮子,脚下一踢桶,黄黑污渍就洒满了门口石阶。

    让造谣者登报道歉,这情况之前从来没出现过。任何澄清手段,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总是最好用的,道歉书一出,其传播的速度比先前那封造谣文章还要快,堪称一锤定音

    在筛去谣言后,露出水面的话题就成了“怜香公子”,其吸引的注意力比先前更多。

    若是不知道的人听了,定会以为这是哪个新出名的天才。

    聂楼说,他那篇文章里唯一没造假的只有“翡不琢与怜香公子同属一人”,诗千改最新的章回末尾也没否认

    众人深深震惊了。

    但

    似乎也仅限于此了。

    众人震惊归震惊,也没几个人口出恶言。其实,就连昨天争议最大的时候,也无人出来公然批判。

    毕竟近几十年来大家已经接受了女子会读风月话本,这些文章都能直接登载春闺报纸上了。会读,自然也就会想写,这是很正常的推论,只是一直没有人挑破罢了。

    要是闲得慌真想骂,还不如去骂最先开创这个“风气”的人。

    如今翡不琢先生要是做这第一人

    众人思索一下,觉得如果是旁人,恐怕舆论不会如此统一;到了翡不琢这里,就成了“不愧是先生”

    那可是翡不琢

    她写的东西全是修界从未出现过的,添一个风月本子又有什么

    她写的文章就是好看,只要能继续连载,爱写什么写什么

    而且事实上,怜香公子所写的风月小说,其实根本不是有些人想象的那样低俗、艳情。相反,仙宫一书中满是以乐景写哀情,看得人难受。

    不如说,翡不琢这离经叛道的性格,还让众人感到了些许诡异的安慰。

    因为这样来看,先生应该不会嫁入世家了。

    这并不是不切实际的担忧。在世俗的观念下,许多平民出身的女修,哪怕入了道途也无法摆脱依附的心态,修道只是为了将自己变得更“宜家室”,好迈入世家豪门的阶层。

    而她们达成目标之后,多半会成为夫君的辑书客来共同修炼,专心辅助夫君,不再管从前的读者。而且因为她们从前是文修,做了辑书客后眼光往往也比其他人好,是以豪门也很喜欢娶这样“有助力”的夫人。

    对此种行为,大家风评不一,有不少男修还觉得挺好。

    其他人这样做,除了核心书友伤心,大多也会祝福一番。翡不琢不一样,她显然是前无古人的天才修士,怎能也如此堕落

    之前便有人悄悄担忧,生怕哪天她写到一半,人就跑了。

    对比之下,什么风月如何,倒是小事了。

    自古文人多情,男修柳宿花眠还是美谈。这同样不符合世俗作风,不还是被津津乐道

    少部分人还是逮着这一条不放,称其为“有伤风化”,然而蹦跶了半天,发觉直到中午,议论越来越广,却都没有人出来说翡不琢写风月文章不对

    有不少人还特意打听,开出高价收购春庭报,想看看先生从前写的文章是什么样。

    唯一一篇长文还来自于冰湖狂生这个狗腿子,他不知什么时候又写了分析,委婉地指出了先前那几篇小说的稚嫩之处,以及后来千金处理类似情况时的差别。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翡不琢先生进步神速实乃大才,吾辈楷模

    不仅吹,还有理有据地吹,带跑了一群人。

    不喜翡不琢的人“”

    所以在其他人吵架的时候,你就专门看文章去了

    从前你批评文章可没这么温和,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更让他们痛苦的时候,中午,徽女日报辑书客吴丽春发了一篇感谢润笔资的文章。

    张夫人成了翡不琢的读者,给她送了润笔资,折合五百两黄金。

    张夫人一出手,就比十年前那笔皇室润笔资翻了足足五倍。

    张夫人还邀请翡不琢夜游惊梦园,言谈之间都快把人认作干女儿了。

    不喜翡不琢的人“”

    操

    张总商张镜莲,整个皖州、乃至整个天下都赫赫有名。从来没人听说过她对哪个文修青眼过,更别提为此一掷千金。

    那些金钱数字哪怕仅仅落在纸面上,都仿佛能折射出惊人的光辉。

    一个上午,连爆出三个有关于翡不琢的逸闻,一个比一个惊人,最后这个足以激起全修真界的关注。年前的人最闲,也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与上次简升白的化名逸闻记录不同,这回所有人都知道逸闻主人公是谁。她是真正的要天下闻名了。

    只怕过不了多久,各地的读者都会生出兴趣能让张总商青睐的新人,写的文章到底有多好

    这翡不琢,何时入三大门何时能登上那些流通天下的大报纸,好叫他们都看一看

    风波之中,观念各异,但不可否认的是,有一部分人的观念自此被扭转了。

    她们看着徽女日报,上头千金还在雷打不动地连载着,翡不琢先生完全没有被影响,她就这么让聂楼说出了曾经的笔名。

    仿佛外界的话对她来说都是过眼云烟,非议如此,赞许如此。

    原来女子也能如此

    她们这样想道。

    绿衣巷。

    昨晚,诗千改和吴丽春瞎逛了那么大的花园,吃了顿夜宵,还喝了点仙露酒,最后都醉呼呼的,拒绝了阿双再三的留宿邀请回到绿衣巷。

    二人都错过了上午的吵嘴大戏,直接一觉睡到了中午,醒来才看见这么多的议论。

    诗千改虽然自己不太在乎,但本来都做好了这次风波不会那么容易就平息的准备,要知道哪怕在后世,公众人物私生活的谣言一旦传起来也不是辟谣就能控制的。

    她见风波这么快就过去,还有些惊讶。修界老百姓这么淳朴仔细想想,又觉得明白了些什么。

    大众面对文艺创作者的时候往往会放低道德标准,觉得干出什么来都不算出奇,才华就是一切。这种观念造就了许多人渣,但此刻,居然某种意义上庇护了她。

    再加上封建和资本社会里,钱财权是人的脸,当你达到一定高度,如古时的公主,再荒淫别人都不能拿她怎么样。

    诗千改“。”

    她觉得,可能她现在宣布广招天下美男,都会有不少人来应。

    吴丽春昨晚太困,陪诗千改回来后就也睡在她这了,现在顶着一脑袋乱糟糟的头发心有余悸,道“你以后,还是要小心”

    话说一半,却又收了声。

    小心,难道之前诗千改就很作死吗

    她做寡妇这么久,唯一明白的道理是软弱才会被人欺。

    这次高调地狠狠打了何家的脸,反倒让很多人心有余悸这翡不琢真是一把“翡剪刀”得罪她的人,都要被剪去修为。

    也许是酒意还未散尽,吴丽春发了会儿呆,难得有了点提起过去的谈兴,道“看到昨日的你,我才知晓你其实从来没变过。”

    从前的诗三性情沉默,但骨子里是如出一辙的大胆狂悖毕竟她就没见过第二个十五岁就敢写艳情话本的主儿。

    “我需要很多钱,能让我一个人过活衣食无忧的钱。我没看过多少文章,书院也只念到了十五岁。我知道我没有什么天分,选择不多,但我还是想试试。”

    那个十五岁的女孩子站在她面前,文秀的面容病弱苍白,说出的话却委实让吴丽春吓了一跳。

    她第一反应是荒谬,还有一点想笑。

    但看着诗三的表情,她又笑不出来了。

    少女刚刚经历了长途的奔波,身上脸上都有尘土,目光却很冷静,亮得吓人,“这类话本,是我能想到的最快的挣钱方法。而且那些男文修来写,到底不能完全契合女读者的心理,我却是女子,知道自己想看什么样的文章。”

    她带来了自己的一个开头,虽然错漏百出,但的确视角和市面上男作者的文章很不同。

    搞笑吗也许吧。但她能抓住的东西,只有这么点了。

    也许是想到春庭报预计的定位,吴丽春竟然真的被说服了,只是建议她将笔名取得男性化一点。这便有了“怜香公子”。

    诗千改动作微顿,她继承原身的记忆不全,还是头一回知道这些。

    吴丽春笑道“起初我也后悔过,想想看,一个清白人家的十五岁小姑娘,说得再好听,你能懂得什么”

    谁知诗三还真是个狠人,扮男装去青楼找素材,锲而不舍,混熟了之后,还藏在人屏风后面做笔记

    如此这般,她初出茅庐的寂寞空庭果然小火了一把。甚至她做戏还做全套,伪装成男人和女读者往来信件也不是说装男人骗取芳心,只是对一些忠实读者“调戏”的回应。

    写完之后,诗三开始想要写一些更“能上得了台面”的文章,可转换风格的第二本反响却很差。这倒罢了,她还花了许多钱去匿名接济一些青楼老妓,酬薪青黄不接,这才差点把自己饿死。

    诗千改听到这,明白原身第二本为何是那种风格了。她的笔触太稚嫩,写不出心中茫然哀戚,又有糊口迎合大众的压力在,才成了不上不下的样子。

    如果逐渐成长,未必不能成为一代大家。

    吴丽春回忆着,道“我一直觉得你能出头的。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她最大的天赋不是写得好文章,而是知道怎么把握读者的心理,有的时候这比写好文章还重要。

    诗千改低声道“嗯。”

    她仿佛也穿透时光,与那个和自己有着相同相貌、相似灵魂的少女对视。

    “她”现在又在哪里呢

    是在她的世界吗

    这些也许会是终身的谜团了。

    诗千改握住脖子上的长命锁,但不论如何,她会好好活下去的。

    “好了,快起床了”吴丽春摇摇头,结束话题,笑着拍拍她。

    诗千改摇摇头,整理好思绪,但下床时被箱子绊了一下。

    诗千改“”

    差点忘了,张夫人送的礼物太多,她芥子戒都塞不下,只好放床底。

    活脱脱一个守财奴的形象jg

    她摸摸脑袋,总算是觉得有点不真实了。

    自己昨晚算是和修仙世界的一州首富谈了一笔大生意

    想到那摸都没摸到就即将离开的二百五十万,诗千改仙露酒带来的最后一丝飘飘乎也消失了。

    啊二百五十万如果亏了,她还要再写好多好多字

    诗千改后知后觉地肉痛起来,这是修仙世界,构思真的能照搬她前世吗她连个计划书都没有,就在张夫人面前勇敢地胡扯,论画饼,系统都要甘拜下风。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诗千改心中流泪可能她这辈子就是留不住财的命吧。

    “诗大家吴书客吴书客您在这里吗”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开门便是一个小书童喜气洋洋的笑脸。

    “今儿早上来了几个浙州、江松州的辑书客,要找翡不琢先生,但寻了一圈没看见吴书客,我便来找您了”

    小童递出一叠文书,“他们说,想要转载翡不琢先生的文章到江流旬报和金陵旬报上去呢开出了千字甲等的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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