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园事毕, 犯人皆被关押。
只待大理寺官吏前来与京兆府交接,将犯人带下山。之后该如何判刑,皆遵照大魏朝的律典。
过了一日, 大理寺官吏上山。下午时分,风若从外头回来,眼中皆是兴奋。
他看到晏倾端坐于案前,手持着笔, 却对着案头的砚台出神,便格外不解。
风若“郎君,这个案子已经破了。大理寺正卿白日又写书催咱们下山,再加上寺里关着那个疯子宋明河夜长梦多, 咱们不如今夜就下山吧”
他絮絮叨叨半天, 晏倾仍坐得笔直, 端正肃然。
风若见怪不怪, 他又叫了好几声“郎君”, 终于让晏倾听到了声音。
晏倾那如同霜结的睫毛颤了下, 回头,看眼风若, 幽声“案子真的一切谜题都解答了吗没有任何纰漏了吗”
风若“自然证据确凿,犯人认栽难道还有什么没发觉的地方”
晏倾边思量, 边缓声“梁园此案,有一个人,从头到尾没有现身,永远活在别人的口述中。你从来没觉得奇怪吗”
风若“”
他挫败无比“您直接告诉我是谁吧。”
晏倾看他这副头疼的不想动脑子的样子,不觉笑了一下。
晏倾温和道“所有人叙述案件时, 都必要提一句冯亦珠和野男人好了, 要去私奔。那么那个和冯娘子约好的野男人, 到底是谁”
晏倾说话很慢“这个男人,为何从头到尾没有动作”
风若悚然一惊,自脚底开始向上窜起一股寒气。
他找补道“也许是因为这个男人不重要。”
晏倾轻轻摇头。
晏倾说“徐娘子非常肯定地告诉我们,在那日下午戏台之前,冯娘子都坚定地要嫁给梁郎君。戏台之事吓坏了冯娘子,短短半日,冯娘子就选好了一个男人,要跟着这个男人走。这不是很奇怪吗
“一个孤女,凭什么这么快就能挑好除非这个人就在我们这些外来者中,这个人家世极好,是冯娘子认为即使私奔,对方也能照顾好他的人。那这个男人必然身世显赫。
“如此一来,范围便小了很多。
“但是私奔,又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据我所知,我们这些外来男子,位高权重者,没有一人有婚配。那有何必要私奔便是看不上冯娘子的出身,不肯以正妻之礼敬之,一个妾室,最差一个外室,都当给得起。
“难道此人表里不一,此人是装模作样的君子,不肯损害一点自己的名声
“或者这个男人从头到尾就没打算私奔,他只是在戏耍冯娘子。如此一来,梁园案中,这个男人介入得有多深,便不好说了。”
晏倾沉思“梁丘也许隐瞒了这个部分。”
所以他们还不能下山。
但是连梁丘的罪证他们都查不出,这个背后藏着的男人,只会更加狡黠。晏倾有些担心
风若探过头,看到晏倾那迟迟不肯落下的笔尖下,宣纸上写了两个名字韦浮,林斯年。
风若当机立断地手指着韦浮“肯定是他诱拐冯娘子。”
晏倾眉头跳动了一下,意外地看风若。
风若振振有词“他非常符合郎君你说的伪君子的形象。什么长安双璧,听着就非常沽名钓誉。在他来之前,长安可没人说郎君你是什么璧啊。分明是这个虚伪的韦郎君为了自抬身价,却又不好意思,非要把郎君你捎带上。
“像他这种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做出诱拐女郎、却不肯以名分待之的事,简直太正常了。”
晏倾听一半,就知道风若在趁机宣泄他对韦浮的不满。可见风若对于能和晏倾齐名的人,心里不满了很久。
风若“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和郎君齐名郎君这般君子,我能见一个,就三生有幸。我绝不相信这世上,同一个长安,能冒出两个不分上下的来。郎君必然是真君子,那这个韦郎君一定是伪君子。”
晏倾摇头,淡声“以自身喜好评价他人,皆是大忌。修身养性,风若你是白学了。”
风若不服气,嘀咕“你就不担心的吗”
晏倾怔一下,目光不解地看侍卫。
风若见他全然一派无察,心里不由为郎君急死了“这个韦郎君自称是徐娘子的师兄,天天对徐娘子笑得莫名其妙。你就不担心他天天凑徐娘子身边,抢走了徐娘子”
他这话,说的晏倾更不明白了。
晏倾慢慢说“抢”
徐娘子何时是他们的了
风若再一指晏倾名单上的“林斯年”,更加恨道“这个人,因为徐娘子以前接济过他,对徐娘子态度也非常奇怪,格外关注徐娘子。那天徐娘子假扮叶诗的时候,我看到他盯着徐娘子,眼睛都亮得快烧起来了。
“郎君,你看,你觉得这两个人有问题,我不懂他们谁有问题,但是他们都对徐娘子的态度很亲近。你得有点行动啊。”
晏倾“”
他后知后觉,听了许久,迷茫了许久,才听明白风若的意思。
这个意思瞬间冲击而来,如同风啸般席卷扑面,让晏倾久久说不出话。
他维持着僵坐的姿势,面容苍白如雪。
他平静得不似寻常遇到这种事的男子“风若,你也许忘了,我害她差点代我而死。”
风若要开口。
晏倾又道“何况我早已决定此身长孤,不娶妻,不纳妾。此事休要再提,莫坏女郎名声。”
风若心中不服气,暗自嘀咕哪有郎君不娶妻的。
而晏倾掠过此事后,目光仍盯着名单。
他目光掠过“韦浮”,落在林斯年上。他想到林斯年桀骜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神情。
林宰相为人清正,是世间少有的以“圣人”自居的肱骨大臣。但他家中这位郎君,整日走鸡斗狗,流连花丛,似乎与宰相品性相差甚远。
晏倾想着这些,不去想徐清圆。但是他脑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些往事
这一夜,徐清圆戴着风帽,跟随着韦浮,来到了关押西风将军宋明河的地方。
走到门前,韦浮回头,看到徐清圆仰起脸。
绯红风帽边缘的雪白绒毛,托着她的脸,夜火衬得她的眼睛更如清水般。本就漂亮的女郎,在此时此刻,显出些妩媚动人的少女风采。
韦浮向她说“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多的不能给了。而且你们说什么,都有人在外监听。西风将军实在关键,京兆府小心行事,不得不如此。”
徐清圆抿唇一笑,乖巧摇头“多谢师兄。”
她走过他身边,进入屋内,连脚步声都轻快很多。
韦浮回头看她掀开风帽,露出乌黑发髻。
他不禁莞尔这个小露珠儿之前还嘴硬,天天叫他“韦郎君”,只答应她见一下西风将军,她就肯改口“师兄”了。
正如他阿娘昔日说起徐家这个小露珠儿,“人前娴雅端正,人后却狡黠俏皮,最爱胡闹”。
“江河啊,阿娘想法子给你把这个小露珠儿拐来做妻子,好不好”
韦浮暗自低头,摇头笑了笑,替进去的徐清圆关上了门屋。
他和徐清圆的任何可能,在他得知阿娘离世的那一刻,便已掐断。
人生长行漫漫,他为一个真相而自甘走入黑夜。她是他走入黑暗中的一个路过者,短暂一面,便再次相别。
他想这短暂一面,并不代表什么。
关押宋明河的小佛堂狭小而温暖,墙上挂满了临时刑具。
这些沾着血迹的刑具与后方的三尊佛像交相辉映,形成一种诡异的美感。
徐清圆和兰时一起进入室内。兰时帮女郎摘掉风帽,脱掉外氅,露出里面的粉色绸缎衣服,碧绿腰带潺潺如丝,托着一把纤小腰身。
她是这么好看的女郎,眸如水拢,眉似山聚,又正值青春年华,她什么也不用做,只亭亭站在室内,那被铁环吊着的无聊得打盹的宋明河,目光就落到了她身上。
宋明河吹个口哨,咧嘴笑,露出牙缝里的血“这是来给我使美人计韦兰亭这个儿子,真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啊。可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小娘子你连双十都没有吧,这老牛啃嫩草也不好下嘴啊。”
徐清圆被他调戏的,面颊瞬间红了。
兰时横眉“不许戏弄我们娘子”
徐清圆却拉拉兰时,示意兰时不必做这些没用功夫。
徐清圆给自己心中鼓励,才有勇气上前一步,直面这个吊儿郎当的男人。
她强作镇定“郎君,我父亲叫徐固。”
宋明河眸子蓦地一缩,眼里那戏谑的笑一收,盯着她。
徐清圆打量着他“你果然听过我阿爹的名号。”
然后她又自嘲“自然,这世上没有谁没听过我阿爹。”
宋明河问她“你叫什么”
徐清圆“妾身闺名上清下圆,天历二十二年,宋将军和我娘一起并肩作战时,我和我阿爹,也在甘州待过的。只是不知道宋将军记不记得我。”
宋明河盯她片刻,忽然慢悠悠一笑。
他身子向后撤,手腕转着,铁环被他耍得叮咣响。
他漫不经心地“哦”一声,就没兴趣说下去了。
徐清圆不得不硬着头皮“郎君,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太子羡的为人。你说他没有死,他如今身在何处呢”
宋明河不耐烦“我都说一万遍了他在你们人里头”
徐清圆柔柔婉婉“可你说话颠三倒四,一会儿说太子羡的线人在我们里头,一会儿说太子羡本人就在。你与太子羡不是一个阵营的吗为什么出卖他”
宋明河眯着眼看她。
徐清圆劝他“你便认真些,说些实话,省得皮肉苦,不好吗如今只是京兆府审你,若你遇到晏少卿那么聪明的人审你”
宋明河突然诡异地问了一句“晏少卿来了”
徐清圆怔一下,心想难道这贼人也忌讳晏少卿看来晏郎君的断案之能,连宋明河这种人都害怕。
她压下心头诡异的与有荣焉感,轻轻点了点头,她顺便帮着威胁一把宋明河“若是晏少卿亲自审你,你一个眼神不对,他都能发现你说谎”
宋明河打断“那他怎么不来审我呢”
他笑嘻嘻“一定是威武能干的晏少卿,太忙了对不对身在积善寺,宁可处理梁园那点犄角旮旯里毫无意义的小案子,也懒得搭理我这种证据确凿的朝廷逆贼哦,我懂了,晏少卿一定觉得这个案子太简单了,没有挑战性。”
徐清圆怔忡看他。
她总觉得宋明河对晏倾的夸奖,更像是一种冷嘲热讽。
徐清圆“你对晏郎君有意见”
宋明河否认“我哪有意见他们这种朝廷官员嘛,给皇帝擦屁股,和我天然立场不同。咱们还是说太子羡吧。”
徐清圆被他的东拉西扯搞糊涂了。
她花了一炷香时间来见这个宋明河,但正如韦浮提醒她的那样,宋明河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宋明河不为自己说的话负责,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些天,他看似了很多线索,细细一查,却全无头绪,皆是虚假。
韦浮劝过徐清圆不必见这个人的。
是徐清圆不服气,仍想见一见。然而见了后她更加沮丧了。
在宋明河口中,太子羡一会儿是天神一样厉害的人,一会儿是阴险狡诈抱头鼠窜的小人,一会儿虚伪可笑,一会儿优柔寡断他口中的太子羡,比民间传说中的英雄太子羡,形象更加奇怪,奇怪得像一个“缝合体”。
撑过了一炷香时间,徐清圆有礼貌地向他告别。
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宋明河突然喊住了她“喂,徐固的女儿”
徐清圆回头,轻声“妾身徐清圆。”
宋明河龇牙,眼神却认真了些。他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一遍,感叹“真是娇嫩的鲜花一样的美人啊。”
他又调戏
徐清圆目中生恼,转身要走,却听宋明河缓缓说“你知道当年,你曾经差点被许配给太子羡吗”
徐清圆猛地回头,惊愕看他。
她轻声“你又说谎。”
宋明河笑“这次没有。真的,以前南国还在的时候,你爹在朝中当太傅的时候,你不是经常跟着你爹进出王宫,找你阿娘吗
“南国那皇帝老儿看上了你,想把你许给太子羡呢。但是你爹拒绝了,连夜琢磨着给你赶紧选一个良婿,好摆脱皇帝老儿的指婚。还没等你阿爹给你安排好姻缘,太子羡就开了口,告诉皇帝,他没看上你,他不想娶你。
“你爹啊,真是千恩万谢,就差哭着去感谢太子羡不娶之恩了。”
宋明河眼睛里的神情嘲讽,无奈,还带着点儿悲凉。
他笑嘻嘻地问徐清圆“你说,你阿爹为什么要连夜给你另选佳婿,看不上咱们温文尔雅、百姓中神一样的太子羡呢太子羡为什么要拒绝这门亲呢你说他有什么毛病啊
“他这个人,是不是一辈子都只为别人考虑,从来不想自己啊这么好看的娘子他说拒绝就拒绝了,他是打算在下坠深渊的这个过程中,只身一人,谁也不连累么
“他是不是有病啊”
可是他这么说的时候,徐清圆分明看到他眼中在烛火中闪烁的泪意。
于是徐清圆忽然明白,这个男人背叛了太子羡,却依然无法否认太子羡。
徐清圆轻声“你撒谎。”
宋明河“我没有撒谎。这事是你娘告诉我的,当时我们在外打仗,什么话不说啊也许是因为这个,你阿爹一直对太子羡很愧疚吧
“可你阿爹怎么忍心你嫁给太子羡呢难怪难怪,你阿爹经常出入王宫,他最了解太子羡的情况了。是我太傻,当年竟然没懂若你阿爹当时点头了,你现在就是咱们南国的未亡太子妃哈哈哈,逃了一劫,开不开心啊”
徐清圆听得糊涂。
但她心中也莫名涌上一阵说不清为什么的悲意。
她模模糊糊地去想那个名字叫羡的旧朝太子。
她发誓她只想弄清真相,她从不想复国,可她也渐渐开始好奇,太子羡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是否该恨这个人。
阿爹昔年逼她替太子羡去死。
她因为那事怪了阿爹那么多年,而今她走入迷雾中,她想知道那一夜,绝望无比的阿爹,是真的想牺牲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吗
徐清圆出了禅房,夜里的凉风吹面,让她神识清明。
她对上韦浮探究的目光。
徐清圆对韦浮笑了一笑,屈膝行礼。
韦浮收回目光,不提自己方才听到的什么太子妃的故事,说“梁郎君传来话,说他想见你,和你说几句话。你想不想去见见他若是不想见,拒绝便是。他总是犯人。”
徐清圆想了想,说“梁郎君见我也许有话说,我去也无妨。”
韦浮便颔首,不再多说什么。他关注宋明河透露的讯息,他已经对梁园的事毫不在意。
这一夜,夜色未深。
下午时晏倾又见了梁丘,试探了一番,再在积善寺走了一圈。他和风若回去寝舍后,他继续如苦行僧般坐在案头下出神,风若进出看了几次,心里叫苦不迭。
风若知道晏倾还是想找到那个与冯亦珠私奔的男人。
风若劝他何必多想。
晏倾见他婆婆妈妈,为了防止风若继续唠叨,他不得不用风若的逻辑来说服这个侍卫“这个诱拐冯娘子的人,品性不正,若是不能把他找出来,万一他祸害徐娘子可怎生是好”
风若一呆。
风若一本正经,神神秘秘“所以你对徐娘子,真的嗯”
晏倾眨了眨眼。
风若一副“我懂”的样子,一脸复杂地看他半天,脸上写着这么好的白菜,居然要被猪拱了。
晏倾想了想,干脆闭嘴默认,而风若就不再打扰他,一个人去爬上屋檐,望月兴叹了。
晏倾便一直坐在案头想案子。
渐渐困顿,渐渐入睡。
他以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梦中该想梁园那个没有出现的背后人是谁。但他实际梦到的,却是旧年的南国王宫。
那时他尚未服药,无法与人接触与人说话,他与任何人相交,皆是隔着屏风,隔着帷帐,传一张纸条。
他不在朝,不现身人前,但南国的许多政务都是他在插手。索性皇帝与皇后理解他,照顾他,为了太子羡的病症不被世人发现,南国王宫的宫女侍卫,大部分都被遣退了。
在那座巨大的王宫中,为了配合太子羡的病,常年雅雀无声。
他听到的最多的笑声,便是一个少女常年来寻她阿娘。
她阿娘是他的北雁将军,卫清无。为了卫清无,他一定会忍耐这个小女郎在宫中自由自在地出入,突如其来的笑声。
看世人皆是隔着雾的太子羡,有时候会碰上那个小女郎。
她会隔着屏风向他请安“太子殿下,我又来找我阿娘了。有她的信件么”
“太子殿下,你又生病了吗你病了一冬了,春日到了,也不出来晒晒太阳吗天气挺好的呀。”
“太子殿下,我阿娘这一次会平安回来吗”
他从不与她说话,顶多传一张字条给她。
那个娇俏的小女郎,便坐在丹墀台阶上,一边看信,一边抱着双臂仰头看天上飞雁。
她有时候读书,指着诗词念的时候,重复许多遍,太子羡便也听清她在读什么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太子羡从来看不清她的脸,但是从周围人对她的态度,他知道她大约是个小美人。
有一日,皇后来找太子羡,见到太子羡望着屏风后那个在御花园中放纸鸢的女孩儿出神。
病苦的儿子一冬日不能见人,躲在黑暗里,好不容易入了春,儿子的病情好像好一些了,能够稍微和皇后、皇帝这样的亲人隔着距离说话。
皇后从没想过,隔着屏风,儿子可以看着那个女孩儿,却没有露出病痛来。
皇后温柔地看着儿子,说道“那是徐大儒的女儿,小名露珠儿。清雨,把她说给你,许给你做妻子,好不好”
太子羡沉默苍白,僵坐在黑暗中并不出声。
皇后好一会儿,收到侍卫送来的纸条“我患苦病,莫累他人。”
皇后眼中的泪快要掉落。
皇后却勉强一笑,望着黑漆漆的殿宇,笑容更加明朗、温柔“不会的。你看,你隔着帘子日日看露珠儿,都没事。如果她做了你的妻子,时间久了,她说不定就能像阿娘这样,一步步走到你身边来呢
“清雨,你总是要走出这个殿宇的。你是太子殿下,你的病总有一日会好起来的。你也愿意治病,是不是”
太子羡沉默着,再没有回复。
皇后便知道儿子是默认了。
她一贯知道儿子的自强自忍,知道儿子逼迫着自己走出病痛。皇后想着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这世间,也必有人,如她和夫君一样,去爱着清雨。
然而可惜,当这条提议,由皇帝笑着提出时,宫宴上,遭来了徐大儒的严词拒绝。
皇后在那一刻,第一时间去看屏风。
她不知道屏风后儿子在不在,她却感觉到了冰寒凉意。
太子羡当夜病发,病得更厉害,连一点声音都无法听到。可就是这样的时候,他又听说了徐大儒要给徐清圆找良婿,要匆匆把女儿嫁出去,好断绝女儿许配给他这个病人的命运。
太子羡不得不撑着从病床上爬起来,冷汗淋淋地写下一封书,让人连夜送给徐固。
那书上写“君子不夺人之好,太傅可安。”
夜里被叫起来、收到这封书信的徐固,站在鬼火般的灯笼前,情何以堪。
年少的徐清圆从梦魇中爬出来,闭着眼睛就撒娇“阿爹你在哪里”
坐在马车中,看到徐固放心关上府门的太子羡,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记忆中的少女读书声远去,迷雾复来。
后来她困在大火中,他成为了她的噩梦。
在徐固站在府门前收到太子书信的那夜,在太子羡隔着马车看到徐固关上府门的那夜,他是否期待过婚姻,是否想过那个小女郎嫁给他后会如何,是否愿意扒开云雾看清那个小女郎
这些淹没在时光长河中,我们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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