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片静寂, 每个人神色都凝滞住了。
一个大男人有守宫砂这种事情听都没有听说过，简直是匪夷所思，令人震撼。
黎素素负手于后, 冷艳的脸上一双凤眼上上下下打量鹿归。鹿归表情一本正经，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如果不是他现在手脚不能动, 他可能还得拍着胸脯发誓。
那老鸨爹沉默半响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从震惊到疑惑再到兴致勃勃最后眼神发亮，用那张俊秀却风骚的脸看着鹿归, 道：“哦？让我瞧一瞧, 在哪只手呢？”
鹿归掷地有声，俊美的脸镇定自若：“右手。”
老鸨爹迫不及待就蹲下来撩起鹿归的右手袖子去看。
鹿归就在此时用那张虽然俊美但极其棱角分明的脸做出矫揉做作的神情，一脸哀愁地看着黎素素，仿佛黎素素是一个抛夫弃子冷血无情可恶至极的女人。
他说：“素素！你放心, 把我卖了, 你就有钱住客栈, 有钱买衣服, 有钱吃饭了，我这一身皮肉能够派上用处真是再好不过了。横竖是个雏儿，定是能卖个好价钱！你不用伤心, 不用难过, 我身子骨强壮，我受得住！素素！你我青梅竹马长大，为了你, 我什么苦都是愿意吃的！虽然我为了带你逃出土匪窝, 被打的手脚尽断, 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是可以的！”
空气忽然一默。
周围的视线齐刷刷看向黎素素，眼神里都带着指责，如今民间虽然民风开放，也有小倌院，但是还是男子为尊的世界，从未听说过女子把男子卖了的，而且还是青梅竹马的感情，更何况，这男子为了她手脚尽断。
所有人的视线都写满了这个意思——这女子实在是太过分了，这俊俏儿郎，实在是太惨了！
黎素素：“……………………”
她瞪大了眼，完全没想到这可恶的万金油一张嘴叭叭叭的这么能说。
而此时，老鸨爹已经看到了鹿归右手手臂上鲜红的守宫砂，当时他震惊得不能自己，激动问道：“竟是真的有守宫砂！男子竟也能点守宫砂！？”
鹿归的语气继续哀婉：“自然是可以的，我有特殊的法子，若是你想要，我可以写给你就是要收钱，哎，能让素素卖我多得些钱也是好的。”
黎素素强忍住了一脚踩在鹿归脸上的冲动，想想自己缺钱，想想他既然能让他自己卖得更高价，就没什么不能忍的。
说到买卖，老鸨爹上下打量鹿归，转头问黎素素，笑盈盈的，语气温柔地问道：“姑娘准备多少银子卖你这青梅竹马的情郎？”
听到情郎两个字，黎素素：“………………”
本来她还想否认，但是一看周围那一双双指责自己的眼睛，心里又是一顿火气上涌，忍不住又瞪了一眼鹿归。
但是黎素素也不知道该给鹿归定价多少，虽然她知道凡界是用银子的，但对于卖一个这样姿色的男人该多少银子却不知道。
何况，平时她的钱多的用不完，从来不在这种细节小事上留心过。
该说多少钱呢？
鹿归见黎素素看过来，对她竖起了一根手指头，黎素素看到了那根手指头，皱了皱眉，福至心灵，开口了：“一万两白银！”
黎素素仔细考虑过了，首先，鹿归长得还行吧，其次，他是个修士，身强体壮的，第三，他应该挺会挣钱的，看起来就是能在小倌院里混得风生水起的。
鹿归：“……”
鹿归真的很感动，自己在富婆大小姐心里竟然价值一万两银子！
老鸨爹听到黎素素竟然开价一万两银子，倒抽一口气，瞪大了眼睛：“你疯了吗？！寻常这种姿色的最多不过百两，何况这还是个手脚尽断的，除去医药费，十两银子最多了！再加上男子守宫砂的秘方，最多二十两银子！”
鹿归：“………………”
黎素素也是第一次卖人，本来还不敢置信这么便宜，结果低头瞥到鹿归的神色。
鹿归的脸色简直是难看至极，黑得好像烧了一百年的老铁锅下面的锅灰。
黎素素忽然心里舒坦了，郁气散了一大半，她快笑出声来了，除去秘方，鹿归竟然只值十两银子啊！！！！
她说：“起码一百两银子吧，你看这健硕的身体，等治好了病，他起码得是你们小倌院里最能干的！是摇钱树啊！”
鹿归听完，眼神幽幽地看着黎素素，里面有点感动，有点无语，但很快他悲痛出声：“起码一千两吧？！”
老鸨爹看着鹿归这精壮的身体，心想，这看起来确实是个能干的，应该十分讨贵夫人们欢欣，便沉声道：“三十两银子！这是个厚道价格了，再贵我不要了！”
黎素素：“八十两！”
老鸨爹：“四十两！”
黎素素：“六十两！”
老鸨爹：“五十两！不能再多！”
黎素素：“成交！”
于是黎素素拿了五十两银子，看着鹿归一脸黑地被抬进了小倌院，她舒心地先去了一家成衣铺买了几件衣服，再去了酒楼吃了一顿，最后去了客栈。
一路上，她晃晃悠悠的，心情舒适，又因为容颜美艳，引得这街上的人都不自觉往她。对此，黎素素心里挺愉悦的。
天色晚了，该睡觉了，黎素素舒舒服服地在房间里泡澡，完全不担心鹿归。
却没想到，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黎素素算算时间，觉得应该是鹿归从小倌院里逃脱出来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滚一边去！”
一般这个时候，鹿归应该一本正经地说诸如‘大小姐需要保镖吗，一晚一百个上品灵石’‘大小姐需要人擦背吗，伺候一下十个上品灵石！’了。
结果门外传来一道悲痛着急的声音：“大小姐，救救我！”
原本闭着眼睛的黎素素一下睁开了眼睛，听着门外鹿归这令闻者落泪的声音，很莫名，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鹿归：“先开门！开门再说！”
他声音急切，黎素素白天的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她以为出了什么事，就起身穿衣，出去开门。
门一打开，就看到焕然一新的鹿归，瞧瞧他身上穿的薄透大红裙，和没穿有什么区别？
再看这人的脸，非常红，有点诡异。黎素素想了一想，小倌院肯定有些□□人的东西吧，莫非难道鹿归还能着了凡界这些人的道？不能吧，他好歹是个修士，怎么能中凡界的药？
鹿归已经警惕地关上了门，然后转头面朝着黎素素。
黎素素：“？？？”
鹿归一双眼在昏暗的烛火下很是正经，他从胸口掏出一把银票，塞到黎素素手里，一本正经道：“别卖我了，我比你会赚钱啊，大小姐，我怎么能只值五十两？！下次卖我请起码开价一千两银子好吗？”
黎素素看着鹿归脸上的神色哪里有什么悲痛，顿时无语，但她低头一看手里的银票，决定不和他计较。
鹿归又一脸诚恳地说道：“大小姐，今晚上我就睡你这屋了，别浪费钱啊，我打个地铺就行！不过听说这阳州有个大采花贼，你雇我当打手，一晚上就十两银子，你看怎么样？”
黎素素冷哼了一声，下巴微抬，神色倨傲地翻了个白眼就要拒绝。
但鹿归却凑近了一步，靠近黎素素压低了声音严肃正经说道：“我把老鸨的钱都偷了，还打了他一顿，他现在带着打手满城找我，但他绝对没想到我竟然回到了卖我的人身边！”
他靠得很近，黎素素闻到了他身上那一股甜腻的脂粉香气，正要嫌弃地推开他时，抬了眼，对上了鹿归的眼睛。
神色正经时的鹿归生得极其俊美，眉如青峰，一双眼漆黑如墨，他背对着外面的月光，漆黑的眼底便只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黎素素眼神晃了一下，随即抿了下唇，哼了一声，让开身体，嘴里不客气道：“本大小姐不知道你竟然还怕打手？！”
鹿归靠着一叠银票自荐上门还一脸悲痛地说：“大小姐，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你忘了吗，修士除非斩妖除魔，否则不能在凡界使用灵力的，何况，凡界气息浑浊，灵力恢复慢，也不能乱用啊！再说了，我是怎么凄惨悲凉地落入小倌院的？你一定不知道我这一个时辰都经历了什么，他们还给我下药！”
黎素素：“下、下药？”
鹿归捂着俊美的脸：“都是虎狼之药啊！看我意志坚韧，竟然直接喂了三大瓶！”
黎素素倒抽一口气，情不自禁看向鹿归腰部以下。
鹿归脸上露出羞愤的神色，仰头看天，一脸‘这些苦痛我独自咽下’的神色：“都过去了。”
黎素素看他眼角流下的那滴晶莹的泪花，心里真是愧疚极了，“这……你……”
此时此刻，她完全忘记了鹿归是一个化神境修士这件事。
鹿归抬手，阻止她说下去：“我可以进去了吗，大小姐？”
黎素素神情不忍，从鹿归给她的银票里抽出一张，道：“算是今晚上报酬。”
鹿归飞快接了过来，“多谢大小姐了。”
黎素素看他接得那么快，话噎了一下，但是她仔细注意了一下街上的动静，果然听到外面一阵混乱，依稀听到那老鸨爹骂骂咧咧的声音。
她转身就看到鹿归已经在地上打地铺躺了下来，他见到她看过去，还仰起头，问：“不睡吗？”
黎素素：“……”
黎素素无语地跨过他，上了床榻，刚躺下细想这件事觉得哪里不对劲，就想问鹿归，但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而且今晚上不知道怎么的，她莫名心里有些烦躁，隐隐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就在此时，忽然天空一声巨雷，眼前一道紫光闪过，“轰——！”一声剧烈声响。
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鹿归扛着跳下了床，回头一看，房顶被雷劈穿了，床被劈成了两半，焦黑焦黑。
黎素素眨了眨眼睛，悲痛出声：“我的钱！！！”
床榻上，鹿归不久前给的银票成了黑灰。
鹿归一听，也心痛地转身：“我的钱！！！”
痛苦的呐喊，在此时齐齐奏响！
两人叫出声后，第二道雷也落了下来，直接从被劈出大洞的屋顶里往下劈，鹿归扛着黎素素就要跑，结果那雷竟是追着他们跑，轰得一声就劈在两人身上，瞬间真是骨头都在黑暗中劈亮了。
两人的头发都被劈得炸开了。
眼看着第三道雷就要落下，整个天空都被紫雷照亮了，狰狞可怖。
鹿归倒抽一口气，沉吟道：“这是劫雷！”
准确说，是真正劫雷之前的小雷。
黎素素也反应过来了，这是劫雷，是她破镜到化神的劫雷，但现在在凡界根本没有周围灵气往体内涌的感觉。
鹿归扛着黎素素往客栈外跑，外面街上的人被这雷也吓到了，街头混乱。他一路扛着往人少的地方跑，穿过人、流，跳上屋顶，翻上城墙。
城墙上的士兵见有人竟然飞檐走壁上来，惊得忙射箭。
但鹿归跑得快，蹭蹭两下就下了城楼，冲向城外人少的地方。
黎素素被颠得头昏脑涨，衣衫凌乱，头发还被小雷劈得焦黑，最后鹿归放下自己时竟然第一句话是：“是这样的，大小姐，这劫雷也没什么，但是在凡界挨可就不一样了，周围没有灵力，过程肯定非常痛苦。当然了，你要是让我替你扛劫雷的话，就能无痛破镜！当然了，需要大小姐支付报酬的。”
他的声音一本正经又严肃，在和她讨价还价。
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想着钱，黎素素心里莫名生出气恼：“本大小姐不稀罕！”
鹿归：“怎么能不稀罕呢，我都没说要多少钱，大小姐你不听一听吗？”
黎素素听着周围越来越闷的雷声，感受着头顶上方的乌云密布，知道真正的劫雷马上就到了，她盘腿坐下，准备迎接劫雷，嘴里还气道：“别烦我！”
鹿归就蹲下来，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黎素素的厌烦，他听着轰鸣雷声，抬头看了一眼，又问黎素素：“大小姐，你问我啊，问我需要多少报酬，在凡界挨劫雷很痛苦的！皮开肉绽还没灵气快速修复，哎我想想都很痛！”
黎素素瞪他一眼，道：“你闭嘴！”
鹿归就这么蹲着低头看她，英俊棱角的脸上是再正经不过的神色：“你问呗，又不差那么点时间。”
黎素素被鹿归问得很烦，本来在凡界挨雷劈就够糟心了，还有这该死的鹿归在耳旁叨叨叨，大小姐脾气真的上来了忍不住冲他咬牙切齿吼：“多少钱？！”
鹿归看着她，继续一本正经：“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我给你打个折，一个上品灵石。”
黎素素皱眉，狐疑地看着他，简直是不敢置信：“？？？？”
她没开口，但眼神里充满询问，而且现在芥子囊没有，她一个灵石都没有。
鹿归又正经补了一句：“可以赊账，大小姐，怎么样？”
黎素素满脸疑惑：“一个上品灵石？”
她心想，鹿归是脑子抽了吗，他看起来是只收一个上品灵石的人吗？他那么贪财，随便让他干点啥都得十个灵石起步，替她挨雷劈竟然只要一个上品灵石？
有诈，这肯定有诈！
此时，雷鸣之声越发响亮，劫雷马上落下来了。
鹿归看黎素素没说话，干脆也坐在地上，沉吟道：“一个上品灵石，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只此一家，错过就没有了！”
黎素素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她没吭声。
“轰——！”
就在此时，第一道大劫雷落下，紫色粗雷如巨龙冲向下方黎素素，她顾不上琢磨鹿归，立刻打起精神，闭上眼睛，准备应对。
结果雷落下，她没感受到身上半天痛，忍不住睁开眼，却看到鹿归在她面前站了起来。
黎素素仰头看他，看到他周身有紫雷流过，整个人发出淡淡紫光，薄透的衣衫随风飞扬，那墨色长发也凌乱地飘着，与他身后的夜色仿佛融为一体。他伸出手，抬手向上，迎住了那道雷。
紫光下，鹿归俊美的脸上依旧是那样正经的神色，似乎察觉到自己在看他，他又低头，满脸痛心：“黎大小姐，你一个上品灵石都不肯给吗？！”
黎素素眨了眨眼，半响后，她笑了一下，很快又抿起唇角，哼了一声，微微抬起下巴：“那就先赊着，等回了天御城，我给你。”
小劫雷落下来了，雷声里夹着鹿归的声音：“说好了啊，你可不能赖这一个灵石。”
黎素素满脸阔气：“谁会赖这一个！本大小姐从不赖账！”
哼！区区一个上品灵石而已，他非要，本大小姐就给他好了。
鹿归又问：“那天御城比武招亲报名有钱吗？”
黎素素：“这你要问我爹，我怎么知道！”
鹿归：“赢了肯定有钱的吧？”
黎素素：“哼，那得等你赢了才知道。”
鹿归：“哎，走个后门？”
黎素素：“你休想！”
鹿归：“好吧，为了灵石，我拼了！”
两人还说了什么，但很快，一声一声都被雷声吞没了，再听不到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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