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请支持晋·江唯一正·版

    余舟说不过他, 索性也不反驳。

    他拿起食盒上的盖子,将里头的饭菜一一取出来,又递了一双筷子给裴斯远。

    裴斯远一脸笑意地接过他手里的筷子,却没着急吃东西。

    “你怎么不吃”余舟问道。

    “我又不是你, 嘴没那么刁。”裴斯远道“方才吃过牢饭了。”

    余舟怔了一下, 道“你之前跟我说,你嘴挺刁的。”

    “那是在外头, 我可没想过来了这里, 还会有人给我送饭。”裴斯远看着他, 道“毕竟,我从前家里又没人, 也没人会心疼我在这里吃不好。”

    余舟见他又提起这茬,耳尖微微一红, 转移话题道“我听他们说,你在街上动了私刑,是动了什么私刑”

    “弄死了个人。”裴斯远轻描淡写地道。

    他这话虽然说得随意, 余舟却隐约能猜到这个弄死应该不是简单弄死, 否则不至于将事情闹得这么大,把自己都送进来了。

    “谁啊”余舟问道。

    “在你家放火那个。”裴斯远道。

    余舟没想到裴斯远弄死的竟是要烧死自己的人, 当即惊讶不已。

    事情发生到现在,也不过一夜加半日的工夫, 他就完成了抓人、处置、受罚所有的流程,这速度也太快了。

    “为什么不送衙门里去”余舟问道。

    “送到衙门里, 依着律例让他轻轻松松死了”裴斯远淡淡一笑, 道“你猜, 来日还会不会有人去你家想烧死你”

    余舟一怔, 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就算这个案子里的人都拿了, 你暂时安全了,将来呢”裴斯远道“朝中人人都知道是我选了你到御前,不管我待你如何,在他们眼里拿捏住了你就等于拿捏住了我。”

    裴斯远收敛了眼底的笑意,道“将来谁与我积了怨,都去你家里烧一把火,你家成什么了灶膛吗”

    余舟

    昨晚的事情他只顾着害怕,倒是没来得及想那么多。

    今日听裴斯远提起,他才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

    那贼人多半是与先前那些药有关,如今他们几乎被一锅端,心中不忿,便想报复。

    但裴斯远警惕性强,身边又有护卫,他们奈何不得,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对他下手。

    一来那件事情最后能解决,他也算无形中帮了忙,二来旁人知道他与裴斯远走得近,杀了他也算是对裴斯远的一种“羞辱”或者“打击”。

    “你这么做是想杀鸡儆猴”余舟问道“是为了保护我吗”

    “余贤弟。”裴斯远盯着他看了半晌,眼底带着几分笑意道“你朝我问这话,叫我如何答你你就不怕我趁机挟恩朝你求什么回报”

    余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顿时有些不自在。

    “是我将你扯进来的,总不好叫你跟着我丢了性命。”裴斯远道。

    一件事情,若是做起来代价小,愿意做的人自然就多。

    一旦这个代价变大了,敢做的人就会变得寥寥无几。

    裴斯远当街对人动了私刑,就是他对余府纵火一事的回应。

    这是一个警告,不止针对这次纵火那人,也针对将来所有可能会动这种心思的人。

    “没有别的办法吗”余舟问道。

    “我只选我擅长的方法。”裴斯远道“你认识我这么久,不会以为我是个会心平气和跟人讲道理的人吧”

    余舟心道你何止不讲道理,你简直就没有道理

    “放心吧,这地方虽然简陋了一些,不过我觉得住着还行。”裴斯远道“我也不是没住过,日子久了不来一回还怪不习惯的呢。”

    裴斯远说着伸了个懒腰,抬手时似乎是扯到了伤口,忍不住拧了拧眉。

    “你受伤了”余舟忙问道。

    “挨了几下军棍,无妨。”裴斯远道。

    “陛下命人打你了”余舟问道。

    “你是没看到,早朝上一帮朝臣恨不得要撞柱子明志,就为了声讨我。”裴斯远道“我要是不挨一顿打,事情都不好收场。”

    “我以为”余舟欲言又止。

    裴斯远却猜到了他的心思,笑道“你以为陛下不舍得打我”

    余舟不想当着他的面议论路知南,便没吱声。

    裴斯远却戏瘾大发,摆出一副委屈模样道“你不知道,陛下看着对我宠信,其实私下从不会怜惜我。”

    他说着指了指角落的草席,道“你看,一床被褥都不知道给我安排。”

    “我晚些时候,我让你府上的管家给你送一床被褥过来吧。”余舟忙道。

    “他们不是我家里的人,进不来的。”裴斯远道。

    余舟没想到这会儿他还有心思提这个,无奈道“让看守给你送过来便是。”

    裴斯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收敛了笑意道“你现在应该安全了,今日回去便搬回余府吧,不必在我那里住了。”

    “行。”余舟道。

    “明日也不必再来看我。”裴斯远道。

    余舟刚想问为什么,又忍住了。

    毕竟这牢里只有家里人能来探视,他老来好像也不对。

    回头叮嘱管家勤过来给他送饭便是。

    当日,从大理寺牢房里出来之后,余舟便朝管家说了一番裴斯远在牢里的状况,又叮嘱管家给他送些吃的喝的以及被褥等日用品。

    “余公子,您大概是不了解我家公子,他住大牢,从不让咱们去送这些的。”管家道“就是送饭这种事情,今日若不是您坚持要来,我们也不敢过来。”

    “为何”余舟不解道。

    “我们公子一直是如此。”管家解释道。

    一直如此

    余舟心道,难不成裴斯远竟是这牢里的常客

    他倒不怀疑以裴斯远这性子会经常做出格的事儿,但他一直以为以对方和路知南的关系,对方多少会护短一些,怎么听管家这说法,似乎另有隐情

    余舟心中疑惑,但裴府这管家看着和善,其实嘴挺严的。

    余舟知道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便朝他告了辞,回了自己家。

    余府正院看着倒是一切如常,但进去以后还是能闻到隐约的焦糊味,余舟住的小院已经烧没了,如今看着就是一片废墟。

    “过几日我就找人将小院重修,这些日子你就搬到后院厢房里住吧。”余承闻道。

    经过了昨晚的事情之后,余承闻显然也心有余悸,今日见到余舟便格外温厚一些。

    余舟看着他被烧没了的胡子眉毛,觉得既滑稽,又难过。

    “爹,你听说裴副统领的事情了吗”余舟问道。

    “嗯。”余承闻点了点头道“他将纵火那人处置了。”

    “您说,依着律例他会被如何处置”余舟问道。

    “我朝关于动用私刑相关的刑律并不完善,但原则上,被用私刑处死之人若是原本便该处死的,那么动刑之人的罪责一般不会过重。”余承闻道“裴副统领不是莽夫,昨日纵火之人他是让禁军去抓的,且抓住之后禁军的人还和巡防营的人确认过,那人并未抵赖,当场便认了罪。”

    这就说明,禁军和巡防营的人都能证实,那人纵火企图谋杀朝廷命官,这是必死的罪名。

    更何况除此之外,那人还参与了先前制药卖药一事,那罪责也是必死无疑的

    “那就是说,裴副统领杀了一个本就犯了死罪的人,所以罪责会从轻”余舟问道。

    “嗯。”余承闻道“我朝这些年来有过不少用私刑致人死亡的事情,最重的是革职,轻的则有罚俸,思过等。”

    余舟闻言暗暗松了口气,这就说明大渊朝对于官员用私刑一事,并不是特别忌讳。

    想来也是,古代社会毕竟不同于现代,更是不兴人道主义那一说,估计平时严刑逼供都是常态,所以才会在这方面这么宽松。

    “有下狱的吗”余舟问道。

    “据我所知,没有过。”余承闻道。

    “那挨打的有吗”余舟又问。

    “那就更没有了。”余承闻道。

    这么看来,裴斯远又挨了打,又下了狱,竟是从重处罚

    他有点不明白,皇帝不护着裴斯远也就罢了,为何会从重呢

    “裴副统领错就错在,太得陛下爱重。”余承闻叹了口气道。

    “我不懂。”余舟问道“陛下既然爱他,为何反而不护着他”

    “正是因为他得陛下爱重,朝中盯着他的人才多,一旦他出了纰漏,多少双嘴都会忍不住咬上去。”余承闻道“陛下虽是一国之君,但朝臣悠悠之口他却不好不顾,重罚了裴副统领,才更能显得他宽仁不徇私。”

    余舟

    合着裴斯远和皇帝在一块儿,就得了个受宠的虚名

    平日里什么好事儿都落不着,遇到坏事儿就得加倍罚

    这是什么道理

    “自古对身边人偏宠偏信的,那都是昏君。”余承闻道“陛下贤明,越是亲近之人反倒越要避嫌。平日里裴副统领跋扈一些也就罢了,他做事虽出格,却甚少给人留把柄,但这一次”

    这一次他为了做到杀鸡儆猴的目的,恨不得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做了什么,等于是把自己的把柄主动送到了那些早就看他不顺眼的朝臣手里。

    朝臣们若是不抓住这机会参他一本,都对不起他这么卖力搞了个大动静。

    “爹,他从前经常入监吗”余舟问道。

    “我记得数年前,陛下刚登基不久,朝中许多老臣倚老卖老,对陛下多有不敬。”余承闻道“当时裴副统领拿了陛下的砚台,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一个老臣开了瓢,说他目无君上,还抽了刀”

    那一次,裴斯远以御前失仪的罪责,在牢里待了一个多月。

    不过从那之后,再也没有朝臣敢在皇帝面前出言不逊了。

    “说起来,陛下似乎就是在那之后,慢慢积累了威严。”余承闻道“还有一回,他私自带人抄了户部前侍郎的宅子,虽然事后证实了对方贪墨银两罪无可恕,但裴副统领在毫无证据的时候就将人抄了家”

    “因为他们查不到证据,所以他才那么做的吧”余舟忙道。

    “道理明眼人都知道,可陛下还是罚了他。”余承闻道“前前后后有多少次我都记不清了,那时候你没入朝,对这些事情不大关心,所以不知道。”

    余舟从前总是疑惑,为什么朝中那么多人都那么怕裴斯远。

    他自己起初是因为心虚,再加上裴斯远确实气质很威严,所以他才会怕对方。

    但朝中许多年纪不小的老臣,提到裴斯远都有些犯怵,就令人费解了。

    如今余舟才明白,那是因为裴斯远太疯了,他看似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利,却有着随时可以不讲证据就去抄人家的匪气。

    偏偏皇帝一次次罚他,却又一直将他留在身边。

    这样的人,但凡心里有点鬼的人,只怕都恨不得将他踩死。

    “此番他刚破了那样一个案子,牵扯了不知道多少厉害关系,正是被人嫉恨的时候。”余承闻道“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在大街上动私刑,属实是不明智。”

    余舟闻言只觉心中止不住又热又酸,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爹,若你是朝臣,眼下你会怎么做”余舟问道。

    “你爹是个俗人,自然是同旁人一样落井下石。”余承闻道。

    “但那纵火之人要烧死你,我只恨不能亲手将他千刀万剐。”半晌后,他叹了口气看向余舟道“他说能护住你,这话今日我是信了,若他此番能全身而退,将来你就跟着他吧。”

    余承闻说着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虽然我一直想不通他究竟看中了你什么”

    余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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