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番外·晋·江唯一正·版

    余舟看着手里那纸婚书,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他无法想象,裴斯远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中,写下了这纸婚书。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那封信是开刀前一天交给了小寒,第二天在开刀之后,裴斯远就一直守着他没有离开过,所以这信只能是前一天换下来的。

    余舟仔细回忆了那天的情形,发觉自己竟丝毫没有从裴斯远身上看出任何异样。

    对方那么聪明,拿到他写的那封信,见到里头那些熟悉或者陌生的人,以及余舟提及的那个离奇梦境,定然会产生很多怀疑的念头。

    但裴斯远丝毫没有因为那些念头,而改变对他的态度,也没有提出丝毫的质问。

    哪怕在事后,对方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试探,只等着余舟自己发现这封被掉包了的信。

    裴斯远大概也没想到,余舟竟能将信藏了这么久。

    若非昨日见到了杜山,他只怕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想起此事。

    “阿爹宝宝来啦”门外响起宝宝兴高采烈的声音。

    余舟擦了擦眼睛,将信收起来,随后便见裴斯远将宝宝扛在肩膀上进来了。

    “阿爹你看宝宝,高不高”宝宝笑道。

    余舟看着眼前的父子俩,一时间百感交集,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裴斯远立刻觉察到了他的异样,走上前问道“怎么了”

    余舟双目微红,长睫还沾着方才溢出的泪水,显得有点让人心疼。

    “我”余舟开口,声音便哽在了喉头。

    他抬手捂在宝宝的眼睛上,另一手捧着裴斯远的下巴便吻了上去。

    裴斯远肩膀上还扛着宝宝呢,也不敢妄动,只任由余舟亲吻着自己,一颗心不由砰砰乱跳。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出息,和余舟在一起这么久了,每次和对方亲近时,他依旧会抑制不住激动,心跳快得恨不能将他胸口击穿。

    “阿爹,你在亲爹爹吗”宝宝笑着问道。

    余舟面上一红,稍稍退开了些许,怔怔看着裴斯远。

    “等我一下。”裴斯远又凑到余舟唇角亲了亲,转身扛着宝宝又出了门。

    “爹爹,说好了今晚让阿爹搂着我呢”门外,宝宝的抗议声传来。

    裴斯远哄道“爹爹今晚有事情和你阿爹办,你乖一点,不然爹爹要伤心了。”

    “爹爹你耍赖”宝宝不高兴地道。

    “那明天爹爹不去当值,陪你玩儿”

    “好耶,爹爹不许赖账”

    父子俩的声音渐行渐远,余舟却觉心里又酸又涨,但那种感觉并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满足。

    不消片刻,裴斯远便快步奔了回来。

    他一进屋就上前将余舟抱在了怀里,手臂用的力气极大,似乎有点担心,又有些不安。

    “告诉我,今天这是怎么了”裴斯远抱了他一会儿,开口问道。

    “你早就看了那封信。”余舟哽咽道。

    裴斯远身体一僵,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昨日他朝余舟介绍杜山的时候,心里便闪过了这个念头,但并未多想。如今看余舟这样子,便知道对方定然是想起那封信,回来看到了被他掉包的内容。

    “当时你正在紧要的时候,我不敢朝你说。”裴斯远认真朝他解释道“但是我觉得那封信不吉利,就连夜给你改了。”

    余舟从他怀里稍稍推开了些许,微微抬眼看向他,“你怎么知道那封信的小寒偷偷跟你说的”

    “我倒是想让他背这个黑锅,但此事的确不赖他。”裴斯远深吸了口气,抬手在余舟眼角轻轻一抹,将对方渗出的眼泪擦掉,“你可能是太紧张了,那天晚上说了梦话”

    余舟

    他这张嘴这么不严实吗

    “我喜欢说梦话吗”余舟的注意力成功被他带偏了。

    “说过不少。”裴斯远眼底染上了几分笑意“比如,有时候当着我的面说太多了,做梦又说喜欢我这样,有时候还说想让我”

    “你别说了”余舟抬手掩住了他的嘴。

    裴斯远捉住他的手亲了亲,又道“我看到你那封信之后,让杨鸣去查过那些人,其中有一些正在朝中担任要职,有一些很不起眼,还有一些尚未入朝。这个杜山就是刚入朝不久的人之一,我调查试探过他,觉得他是可用之人,就招揽了。”

    余舟点了点头,觉得裴斯远简直是太有头脑了。

    寻常人看到这东西都未必会信,或者会当成什么奇怪的东西看待,但裴斯远却认真着人去查了,且无条件地相信了余舟这封信的内容,并做出了应对。

    “剩下的人,我都派了人盯着,发现有端倪的,都及时出手了,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裴斯远道“像杜山这样的,若是可用我便收了,若是发觉资质不行的,直接不给他做大的机会,早早也做了安排。”

    裴斯远说罢又将人揽在怀里,“我原想着问你,但后来又觉得,这都不重要了。你究竟是从何得知的这些,又或者还有什么别的事情不愿告诉我,只要你不想说,我都可以不问。”

    “可是你不会觉得这很奇怪吗”余舟问道。

    “这不重要。”裴斯远道“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会因为这些事情为难。我不想让你觉得不安,也不希望你为了遮掩什么而撒谎骗我,如果你不想说,我可以一直不问。”

    实际上,若细细追究起来,裴斯远在余舟身上看到的破绽,那可太多了。

    从最初相识时,余舟身上就有着和旁人完全不一样的气质。

    他曾经也误以为那只是余舟的性格所致,后来发觉,那种气质不仅仅是性格导致的,而是余舟在面对这个世界的很多人和事情时,有着和大部分人截然不同的态度。

    比如,余舟在看路知南和对方的贴身内侍来喜时,目光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他如果害怕一个人,多半只是因为对方的性格或者态度吓人,而不是因为身份。

    这也是为什么余舟最初对路知南害怕,后来待裴斯远澄清了两人的关系之后,他就不怎么再怕路知南了。

    他可以和出身花楼的濯音做朋友,会和自己的小厮小寒在一起用饭这些细节或许连余舟自己都没留意到有什么不妥,但在见过了太多人的裴斯远看来,却十分突兀。

    还有余舟在面对先前那些案子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异样。

    甚至是济仁堂的开设,从头到尾其实都算是余舟的主意

    裴斯远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的职分以及在朝中的地位,不允许他迟钝或大意,所以余舟的一举一动他其实都能注意到。但同时他也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余舟对他的心意半点都做不得假。

    “那如果我想告诉你呢”余舟有些忐忑地问道。

    “那我就听你说。”裴斯远道“无论你说的是什么样的真相,哪怕你这副皮囊下是个狐狸精变的,我也能接受。”

    余舟闻言倒是被他逗笑了,心底的紧张登时消散了不少。

    也不知为何,这一刻他无比笃定,裴斯远不会在意他的来处和经历。

    就像当初对方得知一切后,并未追究一般。

    他知道,裴斯远对他有着超乎寻常的包容。

    “我其实原本是不属于这里的”

    余舟走到软榻边坐下,将自己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经过一一朝裴斯远说了。

    不过他并没告诉对方这是一本书里的世界,他觉得这相对于自己的穿越来说,可能会给裴斯远带来更大的冲击。况且这和他自己的身世无关,而且他一直憋着想告诉对方的,也只是自己曾是个现代人的事实。所以他只说自己在穿越之时看到了裴斯远未来的人生,所以才会知道那些反派的事情。

    “所以你不是从前那个余舟”裴斯远问道。

    “也不能这么说,我有他全部的记忆。”余舟道“也融合了他的感情。”

    裴斯远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不会突然再离开吧”

    “我想应该不会,除非我意外死了”余舟道。

    裴斯远一把攥住他的手道“不会有这一天的,我会好好护着你,让你活到一百岁。”

    余舟看着他,问道“你知道了这些,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吗”

    “为什么会奇怪”裴斯远大概此前有过类似的猜测,所以今日听到这番话后并没有特别的震惊,反倒有了印证猜测后的恍然,“那我就明白了,你那天晚上之所以会那么对我,是把这一切当成了梦”

    余舟面上一红,小声道“我见你长得挺好看的”

    裴斯远成功被他取悦了,将人一把扣在怀里,笑问“我要是长得丑,你是不是就翻窗户跑了”

    “我”余舟想了想,“人一开始难免会以貌取人嘛。”

    裴斯远凑上去亲了他一下,“你一直不愿和我成婚,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

    “我总觉得有事情瞒着你,不踏实。”余舟道。

    “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情没朝你彻底坦白。”裴斯远道“但是我想如果让你选,你可能还是希望能知道全部的真相。”

    余舟有些紧张地看着他,问道“什么事情”

    “你此前误服的生子药,你可知是从何而来”裴斯远问道。

    “不是你伯父平西侯弄出来的吗”余舟问道。

    裴斯远目光微闪,又道“那你可知道,那药为什么会被喂给你”

    余舟想了想,道“他想恶心你”

    裴斯远十分惊讶,没想到余舟对此事的反应竟会如此平淡。

    “他已经疯了,肯定是觉得你不听他的话,所以才用这种法子想让你被迫卷进去。”余舟分析地头头是道,只因他相信裴斯远定然不是主动卷进去的。实际上,裴斯远不告诉他此事,他也理所当然会认为是平西侯的手笔,压根就没想过别的可能,“平西侯和刘侍郎他们也有勾结”

    “他买通了中间给你下药的人。”裴斯远道。

    “你是不是怕我会迁怒你,所以之前才不敢告诉我”余舟问道。

    裴斯远目光一黯,他不止是怕余舟迁怒自己,还觉得很愧疚。

    “这又不是你的错。”余舟抱住他,在他颈窝蹭了蹭。

    裴斯远将他牢牢抱在怀里,觉得许久来压在心底的那块石头,骤然落了地。

    这一日他们才知道,此前他们一直对对方难以启齿的秘密,原来在对方的心里竟是如此不值一提。可因为太过在乎对方,便难免患得患失,生怕无意间就会在对方心里留下一根刺。

    殊不知这样的坦白,不仅不会让彼此产生隔阂,反倒会让他们更加珍惜彼此。

    “小舟。”裴斯远抱着余舟,喃喃道“我真的好在意你。”

    “嗯,我知道。”余舟稍稍将他推开些许,脸颊带着些许红意,开口道“我想了想,你说的对,宝宝确实挺聪明的,比很多两三岁的孩子都要聪明。”

    裴斯远有些茫然,不大明白他怎么突然开始吹起了自家儿子。

    “所以我想着,他年纪虽然小,但是现在应该也可以做花童了。”余舟又道。

    裴斯远闻言怔怔看着他,哑声问道“你答应跟我成亲了”

    “我爹给我来信说,眼看天气要热了,问咱们入夏要不要去云州看他,也能避避暑”余舟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裴斯远的视线,“你要是愿意,可以顺便提个亲。”

    裴斯远高兴地几乎说不出话来,捏着余舟的下巴便再次吻了上去

    后半夜,两人忙活完之后,裴斯远又缠着余舟问了许多问题。

    问余舟从前的人生,从前的经历,以及所有他没能参与过的一切。

    余舟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朝人说这些,只觉长久以来跨越着一个时代的孤单感,骤然就被抚平了。

    他暗暗觉得,有裴斯远陪着自己,可真好。

    前几日那个难产的妇人,成功渡过了危险期。

    那妇人的父兄和丈夫,不仅去济仁堂送了厚礼,还来余舟家里送了礼。

    “这些东西我可不能收,你们也别再送东西去济仁堂了,收了你们的礼传出去对我们济仁堂的名声也不好。”余舟认真地道“不过你们若是真的有心感谢,倒是可以帮我们一个忙。”

    “余掌柜您请说,在下倾家荡产在所不辞。”那妇人的丈夫忙道。

    “济仁堂这一年多来,只有你们一家是因为产妇难产而来的。”余舟道“京城每年有多少妇人因为这个殒命,你们想必多少也能猜到一二,若是他们遇到这样的情况都能来济仁堂,说不定济仁堂还能多救几条人命。”

    “是是是”那妇人的父亲忙道“都是老夫迂腐,老夫实在惭愧”

    “你们实名给济仁堂送个横幅吧”余舟道。

    大渊朝民风开放,对于男女大防不那么在意,所以这产妇开刀的经历并不会给她的名声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相反,事情若是传开了,却能替济仁堂打响名声,这样就能救更多人的命。

    “敢问余公子何为横幅”男人问道。

    “就是”余舟朝他比划了一下,道“这么宽,找红布做底,绣上金字,挂在济仁堂的门脸上。”

    那女子的丈夫闻言便懂了,“这样一来,所有经过济仁堂的人都能看到。”

    “好说好说。”那女子的兄长又道“在下在西市也有两间铺子,届时一并扯上这横幅,给咱们济仁堂打个名声。”

    余舟闻言颇为高兴,忙朝他们道了谢。

    实际上不止是他们的横幅起了作用,在那女子平安之后,这件事在各个医馆便传开了。

    没过几日便有另外一个这种情况的病人被抬到了济仁堂。

    这种事情本就是开头最难,一旦有了先例,便会打消很多人的顾虑。

    虽说古代条件有限,开刀风险很大,但相较于难产所带来的必死局面,哪怕只有成的生机,也会让很多人动心。

    自那日之后,济仁堂便算是正式步入了正轨。

    不久后,济仁堂还开设了“顺产住院”的业务。

    那个时候妇人生产都是在家里,各家条件各不相同,若是请不起大夫的家庭,出现问题的概率太大了。此前京城的医馆没有像济仁堂这样能“住院”的,所以也没人想过生孩子还可以去医馆。

    如今好了,自从有了这个选择之后,若是对生产不大放心的产妇,便可以提前住到医馆,这样若是出了意外还可以及时抢救,大大减少了生产所带来的死亡风险。

    自那以后,隔三差五便有人去济仁堂送横幅,后来恨不得将横幅都送到了余府。

    也不知众人是怎么传的,将余舟这半个济仁堂的掌柜传得跟个活菩萨似的。

    岂不知余舟只是自己经历过这种无助和恐惧,所以才希望能将这件事情做下去,用裴斯远的话说就是,给宝宝多积点德,保佑他能平安长寿。

    济仁堂渐渐开始有了起色的同时,夏天也如约而至。

    还没等天气彻底变热,裴斯远就告了假,带着一家老小去了余承闻如今做官的州府。

    余承闻离京之后,去了北方一个叫云州的地方做知州。

    余舟和裴斯远带着宝宝一路坐马车到了云州,此番同行的还有裴父。

    余舟来之前就给余承闻寄了信,所以余承闻早早便做好了准备,在府里替他们将住处都提前准备好了。

    余承闻如今待裴斯远和裴父还挺客气,再加上宝宝的面子,他几乎可以说是笑逐颜开。

    而宝宝也没让人失望,一点都不认生,见了面就抱着余承闻叫祖父,可把余承闻高兴坏了。

    不过待裴府的随从们将裴父拉来的几车聘礼运到余府时,余承闻就不大高兴了。

    裴父想得挺周到,他觉得两家人如今离得远,再加上余舟和裴斯远连孩子都有了,所以前头那些虚礼也就免了,此番来见余承闻,可以直接将两人的婚期定了,最好在云州就找个庄子把喜事儿办了,那才好呢

    但余承闻却又在此事上有些较劲了。

    “余舟也是男儿,哪怕与裴副统领成婚也并非嫁进裴府,何来聘礼一说”余承闻道。

    他倒也不是故意为难裴斯远父子,而是想着自己若是收了人家的聘礼,自家儿子岂不就成了裴家的媳妇儿届时若是受了委屈,都要看裴斯远脸色。

    裴父却没想这么多,他只是出于比较传统的思维,想着他家儿子和余舟成亲那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自然要给人聘礼,否则显得他们裴家不够重视余舟。

    好在裴斯远反应快,他朝余承闻行了个礼,“余大人若是介意,不如当这些是晚辈的嫁妆,此番既然我们来了云州,若余大人不嫌弃,晚辈嫁到余府也是乐意至极的。”

    他此话一出,就连余舟都愣住了。

    余承闻更是和裴父面面相觑,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并非是这个意思。”余承闻道。

    “晚辈这话也并非是置气。”裴斯远道“小舟与我情投意合,我与他既然都是男子,成婚自然与寻常男女结合不同。但我二人均不在意这些虚礼,只盼余大人能成全我们。”

    他这般放低了姿态,倒是让余承闻有些不好意思了。

    显然,他没打算让自家儿子嫁过去,也没打算让裴斯远嫁进来。

    “爹”余舟忍不住想开口。

    裴父却抢先一步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余贤弟意下如何”

    众人闻言都看向他。

    便闻裴父道“宝宝他阿爹在京城的济仁堂做掌柜,如今颇得百姓信任。这济仁堂既然是造福百姓、行善积德的好事,咱们不妨在云州开一家分号。这银子呢就由老夫来出,余贤弟是云州的知州,往后咱们这分号开在这里,少不得要您的照拂,此事算是咱们两家一起办的,如何”

    “裴兄高义,倒是小弟狭隘了。”余承闻道。

    “余兄爱子心切,何来狭隘一说”裴父忙道“往后咱们既然是一家人,倒也不必如此生分。”

    余承闻闻言点了点头,看向裴斯远,“小舟性子愚钝了些,往后你要多包容他。”

    裴斯远闻言便知道他算是同意了这门婚事,当即跪下朝余承闻磕了个头。

    两人的婚事总算是说定了,众人心里都暗暗松了口气。

    当晚,余承闻让府里的人摆了酒,正式朝余夫人和家中的另外一双儿女介绍了裴斯远和裴父。

    余夫人先前大概也对此事有所耳闻,并未表现出什么惊讶。

    余舟的弟妹也都颇为懂事,尤其是余沿,再次见到余舟还挺亲昵。

    “宝宝是”余承闻伸手抱起宝宝,显然还没想好怎么介绍这个小家伙。

    一旁的裴父却道“宝宝是小舟和斯远的孩子,如今尚未取大名,此番还得请余大人帮着取一个才好。”

    他开口只说是两人的孩子,却没说是余舟生的。余夫人和余舟的弟妹并不知余舟能有孕一事,自然只会当做这孩子是从别处过继来的,也没追问什么。

    “孩子跟谁的姓”余承闻问道。

    “跟小舟的姓。”裴斯远道。

    一旁的裴父闻言表情有些不甘,却也没反对。

    因为此事裴斯远已经与他争论过了,结论自然是依着裴斯远的意思。

    好在裴父虽觉得遗憾,却也没坚持。

    “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叫敏行吧。”余承闻道。

    宝宝听出来这是给自己取的名字,当即跟着奶声奶气地念了一遍,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当晚,余承闻难得来了兴致,和裴父喝了不少酒。

    后来裴父遭不住了,推了裴斯远与他喝。

    余舟赶路赶了很久,本就累了,早早便抱着宝宝去小院里歇下了。

    好在此番有小寒跟着帮忙,他带着宝宝诸事倒也不觉得吃力。

    饭厅里,众人都退了,就连裴父都被随从带着去了客房,只剩余承闻和裴斯远这翁婿俩。

    “我心里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待老大是真心实意的好。”余承闻道。

    “他待我也是极好的。”裴斯远虽然有些醉了,眼底却染着笑意。

    “这些年我没少为难你,别往心里去。”余承闻道。

    他素来不怎么说软话,如今借着酒意倒是无所顾忌了。

    “小舟幼时丧母,我亏欠他良多,便总想着补偿他。”余承闻道“可我到头来做得也不够好,倒是你多亏了有你。”

    “余大人言重了,晚辈也没做什么。”裴斯远道。

    “我没想到,你竟会让孩子跟着老大姓余。”余承闻道。

    “孩子是他怀胎数月辛辛苦苦交了半条命生下来的,跟他的姓理所应当。”裴斯远道“自从我与他相识这两年多以来,我总想着要给他这个给他那个,但回过头来想想,我能给他的其实也没多少”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互相碰了碰酒杯,言语间都颇为感慨。

    “你们能彼此扶持好好过日子,为父也就放心了。”余承闻说着在裴斯远肩膀上拍了拍。

    “多谢岳父大人”裴斯远说着起身朝余承闻行了个礼。

    余承闻白了他一眼,对裴斯远脱口而出的“岳父大人”这个称呼,多少有些别扭。

    但他转念一想,心道若是裴斯远管他叫公公,岂不更让人难受

    好在他知道,裴斯远这称呼并没有什么别的意味,只是出于某种下意识的反应。

    毕竟对方连“嫁”到他们家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了,他要是再跟对方计较这个,反倒显得他小气了。

    当晚,裴斯远喝得满身酒气,他特意去沐浴完才回到房中。

    余舟已经抱着宝宝睡着了,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便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裴斯远借着酒意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两个人,突然彻底理解了余承闻对他的所谓“敌意”。平心而论,若他有个像余舟这么乖巧懵懂的儿子,将来无论对方和谁在一起了,他多半都要不满意的。

    若是个温柔和婉的女子他也不好说什么,若是个像他这样凶名在外的男子,他说什么也得横挑鼻子竖挑眼一阵子。

    幸亏他家宝宝的性子不随余舟,否则他将来多半要比余承闻更操心。

    裴斯远胡思乱想了一阵子,凑到余舟和宝宝额头上各自亲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搂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睡了。

    自从两人的婚事定下来之后,裴父便和余承闻琢磨着婚事该怎么办。

    无论出于何种考虑,公开是不可能公开的,大渊朝的百姓还没到能接受两个男子成亲的地步。

    依着余承闻的意思,关起门来拜个堂最稳妥。

    依着裴父的意思,又想去买个园子,大操大办一下,当然也还是关起门来。

    余舟的意思,怎么都行,他不在意这些虚礼,哪怕他和裴斯远在自己屋里关起门来,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

    唯独裴斯远,对这几个方案都不是很满意。

    他想和余舟成婚,而且是热热闹闹的那种。

    可他也知道,他们没法像旁人那般

    “你要是想热热闹闹,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要委屈你。”余承闻道。

    裴斯远闻言忙做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

    “余舟是我的长子,我可以打开家门为他办婚事,届时只让礼官说是成婚,不说是娶亲。”余承闻道“至于是与谁成婚,便只说是裴家的孩子,不提男女,也不提嫁娶。”

    这样一来,热闹有了,名分也有了。

    裴斯远闻言转头看向余舟,开口道“那你岂不是高兴了”

    “我高兴什么”余舟茫然道。

    “我可以坐花轿了。”裴斯远笑道。

    余舟脑补了一下裴斯远穿着新娘的衣服坐着花轿来和他成亲的样子,顿时忍不住有些抗拒,“那也太奇怪了,哪有你这么人高马大的新娘子”

    “斯远还是不露面的好,否则定会让人看出来。”余承闻道“届时可以说因为斯远家不在云州,所以头一日便将人接了过来。你们拜堂的时候,就说斯远身子有恙,见不得风,所以在内室拜堂,不见宾客,所有的宾客都只在外厅。”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只知道两人成了亲,却不知和余舟成亲的是谁。

    “这个法子好。”裴父忙道“回头咱们可以回老家再办一场,用同样的法子,我好把这些年的礼金都收回来。”这些年他在商场没少应酬,给旁人家子女成婚的礼金,里里外外加起来都能再开一家济仁堂分号了。

    众人一商量,都觉得这法子可行,便将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余府当日开始,便着手准备婚事,余承闻则列了宾客名单,一一给人下了请帖。

    说到底,余舟和裴斯远成婚他也是高兴的,自然也想大肆操办一二。

    余府上上下下忙活了小半个月,才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余舟一早起来紧张地手心直冒汗。

    裴斯远亲手替他束好了发,又帮着他将婚服穿好。

    他们在离开京城之前,裴父就着人给他们缝制好了婚服。

    两人的婚服都是男子制式,花纹用料一模一样,款式则根据两人的身形做了调整。

    “你穿红真好看。”裴斯远望着余舟道。

    “你也是。”余舟看向裴斯远道。

    “阿爹和爹爹都好看。”一旁的宝宝坐在桌子上,高兴地咯咯直笑。

    他今日身上也穿着一身特制的礼服,与他两个爹爹的婚服是一并让人制出来的,父子三人看着像是穿着亲子装一般。

    “你今日可要好好的表现,小花童。”裴斯远捏了捏他的脸蛋。

    宝宝闻言点了点头,看上去倒是丝毫不紧张。

    裴斯远其实想问问余舟,这花童到底是要做什么,但余舟有心朝他卖关子,他便也忍住了没问。

    “让我好好看看。”裴斯远又帮余舟整理了一下衣领,眼底忍不住有些泛红。

    余舟见他如此,忙道“你要是这样,我会哭的。”

    裴斯远闻言忙伸手遮住宝宝的眼睛,凑在余舟唇边亲了亲。

    “可惜今日没让你坐上花轿。”余舟难得朝他开了个玩笑。

    “没事,如果你喜欢,回头去我家再办一回礼的时候,我让人给你备上花轿。”裴斯远笑道。

    余舟闻言耳尖一红,“我又不是新娘子,不坐花轿。”

    “那我坐。”裴斯远道。

    “那我和爹爹一起坐。”宝宝忙道。

    余舟顿时被他逗笑了,脑补了一下裴斯远抱着宝宝坐花轿的样子,又觉得十分有趣。

    余舟虽然一直知道自己喜欢男子,且有着在现代社会生活的经验。

    但他在许多事情上都没有特殊的癖好,他倒是知道这个圈子里有人喜欢女装,有人喜欢对象女装,但他自己对这些事情并没有太多想法。

    但如果裴斯远坐花轿,这好像也不算是女装,倒像是某种角色扮演

    仔细这么一想,他又觉得似乎也挺有趣。

    就在余舟心猿意马的时候,余府的外厅里宾客已经差不多坐满了。

    余承闻到底是个知州,来了云州一年多,也积攒了不少人脉。

    而且他在此地算是个政绩不错的好官,还挺受人爱戴,所以不止是同僚,云州地界许多文人雅士或者有些地位的商人,也都买他的面子。

    今日余承闻的长子大婚,自然是少不得热闹。

    “从前也没见过余家大公子,没想到第一回见就是见他成亲。”

    “你们知道余大公子娶的是哪家的姑娘吗”

    “不知道,想来也得是有点身份的吧”

    宾客们纷纷议论,却无一人知道内情。

    直到吉时快到了,余承闻请的礼官才出来朝大家说明了情况。

    众人一听都颇为惊讶,没想到余大公子不仅娶的是外乡人,还是个身子不大好的

    这新娘子不能见风,连走过场都省了。

    到了吉时之后,府中便响起了鼓乐声。

    余舟和裴斯远在没有外人的内厅里,行了礼。

    裴父坐在一旁,高兴得老泪纵横。

    余承闻看到他这副样子,自己也有些抑制不住情绪,老哥俩险些哭成了一团。

    两人拜完了天地之后,依着礼数就该送入洞房了。

    可就在这时,礼官却多唱了一道礼,“二位新人,交换信物。”

    他话音一落,宝宝手里捧着个小花篮出来了。

    裴斯远怔怔看着宝宝,这才明白了花童是个什么意思。

    宝宝走到两人面前,裴斯远才看清那花篮里放着两枚玉环,上头各串了一条红绳。两枚玉环是由上好的白玉制成,个头不大,通体打磨得光滑圆润,看得出很适合佩戴。

    余舟取过一枚玉环,示意裴斯远低头,然后将玉环戴在了裴斯远颈间。

    裴斯远顾不上多想,忙取过另一枚玉环,戴在了余舟的颈间。

    “礼成”礼官高声唱到“送入洞房”

    宝宝高兴地朝余舟和裴斯远眨了眨眼,又规规矩矩抱着怀里的小花篮退到了一边。

    直到两人进了洞房之后,裴斯远心情都没有平复。

    他一手按在自己颈间挂着的玉环上,朝余舟问道“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宝宝不到半岁的时候就准备了,一直没告诉你。”余舟道。

    裴斯远闻言一怔,没想到余舟竟在一年多之前就备好了他们大婚时要交换的信物。

    “我们那里的习惯,会交换戒指,就是指环。”余舟道“但是我觉得赠玉也很浪漫”

    他话音未落,裴斯远便将人往怀里一揽,俯身吻了上去。

    “公子,一会儿还得去见宾客呢,这会儿可不兴着急啊”门外的小寒似有所觉似的,出声提醒了一句,裴斯远一肚子火只能暂时压了回去。

    余舟忍着笑意盯着裴斯远看了一会儿,凑到他耳边说“裴斯远,我真喜欢你。”

    他与裴斯远在一起之后,还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朝裴斯远剖白心意。

    裴斯远闻声僵在原地半晌都没冷静下来,等他稍稍回过神来的时候,余舟已经出去了,只留了他一个人在新房里。

    余舟依着礼数去外头朝宾客敬了酒。

    大概是见他长得文文弱弱,再加上与他不大相熟,宾客们并未朝他起哄,都是礼貌地道了恭喜,象征性地互相浅尝了一口便作罢。

    不过尽管如此,余舟回到新房中时,也稍稍有了四五分醉意。

    他今天太高兴了,不仅和裴斯远成了婚,还是敞开门宴宾客的方式。

    这在从前,是他从不敢想的。

    “公子,记得喝合卺酒。”临进门前,小寒提醒道。

    余舟点了点头,还不忘问了句宝宝的情况,在得知小家伙太过兴奋,入夜后就累得睡着了,这才放心。

    余舟进了洞房,先将门锁了,可见醉得还算有分寸。

    他摇摇晃晃进了内室,往榻上一看,登时呆住了。

    只见榻上的人,脑袋上顶着一个红盖头,正规规矩矩坐着。

    余舟有一刻的恍惚,几乎以为自己是走错了房间。

    直到对方朝他伸出一只手,他认出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的确是裴斯远的,这才松了口气。

    “你这是干什么”余舟牵住他的手,不解道。

    “上回不是说了,要盖红盖头给你看吗”裴斯远笑道。

    “我没说”余舟道。

    “你不喜欢”裴斯远问道。

    “不是”余舟只觉一颗心怦怦乱跳,心中涌起了一股说不上来的冲动。

    裴斯远平日里一直都是强势而有压迫感的,今日骤然盖着个红盖头坐在这里,让他很不适应。

    但那种极度的陌生和反差感,又让他觉得有些兴奋。

    余舟深吸了口气,上前慢慢掀起了盖头的一个角,露出了裴斯远的嘴巴。

    他稍稍松了口气,好在裴斯远没发疯真的抹个口红什么,不然他要被吓到了。

    “我很喜欢。”余舟凑到裴斯远唇边亲了亲,慢慢帮他揭开了盖头。

    裴斯远眼底带着笑意看着他,“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余舟被他这话哄得有些上头,红着脸道“我也是。”

    “真的吗”裴斯远问道。

    余舟点了点头,呼吸渐渐就乱了。

    裴斯远也不着急,起身取了合卺酒,和余舟一起喝了。

    “我今天盖了红盖头哄你高兴,你能不能也哄哄我”裴斯远问道。

    “嗯。”余舟醉意被裴斯远这么一激,从四五分变成了七八分。

    “那今晚,咱们像第一天认识的那样,好不好”裴斯远又在他耳边哄道。

    余舟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裴斯远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他才明白过来,一张脸腾得一下就红了。

    他们第一天认识可不就是在寻欢楼吗

    当时他还以为裴斯远是个梦里的工具人,自己百般主动

    说起来,自那之后,余舟几乎就没怎么主动过了。

    裴斯远太强势,几乎也不怎么会给他主动的机会,再加上余舟太害羞,不愿意主动。

    “好不好”裴斯远又温声哄道。

    余舟酒意上头,又想起裴斯远为了哄他高兴盖着红盖头的样子,红着脸点了点头。

    裴斯远见状将两手一摊,便没了动作。

    余舟盯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裴斯远这是要让他从解衣服开始就主动。

    裴斯远原以为自己真能忍住,从头到尾任由余舟摆布。

    可他高估了自己,余舟一边羞红了脸,一边笨手笨脚的样子实在是太让他难耐了。

    于是到了后来,他还是没忍住反客为主了。

    就像他们第一天认识时那般

    只不过时隔许久,一切看似一样,却又全然不一样了。

    彼时的两人对彼此毫无情意。

    而此时的两人,满心都装着对方,恨不得将彼此都融进自己的血肉之躯中。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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