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陆孟这种老油条, 听了独龙说完之后,也愣了。
什么玩意啊?
盛夏时节文华楼的琴师……陆孟很快笑了起来。
那时候她和长孙纤云上花船,结果乌大狗顶替了琴师, 还给长孙纤云舞匕首伴奏。
那天晚上他们第一次睡,陆孟确实是跟他玩了一把角色扮演。
那天她是去楼里喝花酒的小姐,乌大狗扮演一个卖艺也卖身的琴师。
陆孟把手肘撑在小桌子上, 托着自己的下巴回想。她已经好久都没有想过以前那些事儿,主要是最近糟心的事情太多了。
可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晚上一切历历在目。那是陆孟体会比较好的一次。毕竟陆孟从前交往的都是些正常人,不是纸片人, 没有谁能给她那种绝顶的体验。
又青涩又听话,又激进又温柔。那天晚上的乌大狗,让陆孟觉得她在拆一个包裹。
包裹拆开之后里面是一枚汁水淋漓的果子,香甜可口,回味悠长。
以至于时隔了这么久, 陆孟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更热了。
烈酒上头, 甜酒也很上头啊。
“二小姐?”独龙清了清嗓子, 在外面又喊了一声陆。
这到底是让进来还是不让进呢?倒是给一个准话呀。
陆孟撑着手臂在桌边,手指在桌上酒坛子边上转了转,而后收回了思绪。
叫秀云和秀丽说:“给我拿件大氅, 帮我把鞋穿上, 小姐我……”
陆孟轻笑了一声说:“我要出去会会琴师。”
秀云和秀丽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了然。
果然王爷和王妃是打折骨头连着筋的,分不开。
独龙在窗外听到陆孟这么说, 又伸手挠了挠自己裸.露的皮肤。然后飞身直接上了房顶之上, 他打算去练剑。
不把这一身小疙瘩练没, 他整个人都别扭的要死。
独龙之前对着陆孟的时候自己没察觉, 眼神其实是有一些变化的。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 你整天跟一个人关在院子里。整天看着她,她又生得美,待你好,谁不会被迷眼?
但现在独龙无比清醒,他到底出身世家,就算是现在家族败落了,骨子里的一些固守的东西也无法消磨干净。
他保留着世家公子的骄矜,他一辈子也干不出来这种事,建安王……不愧是建安王。
他现在只想离这一对“狗男女”远一点。
陆孟穿戴好了之后,伸手拍了拍自己透红的脸蛋。
一大坛子梨花白,她自己喝掉了小半坛,现在脚踩在地上都有点晃。
秀云和秀丽一左一右扶着陆孟。陆孟推开门,这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
瑞雪兆丰年,看样子明年的雨水应该不错。
陆孟被婢女扶着朝着大门口的方向走,被凉风一吹,被雪花扑在脸上,一冰,人精神了一点。
乌大狗这又是在玩儿什么小花招?
陆孟必定不会上这个当。
然后她走到了大门口,先看到了陈远,陈远对着大门这边站着。
他手里拿了一把伞,却没有撑在乌麟轩的头顶上。而是面有菜色地给他身边的轮椅打着伞。
陆孟挑了挑眉,压住自己想笑的欲望。喝完酒之后心跳加快,人会不受控制的兴奋。
不过陆孟不能在这个时候泄露情绪,免得让乌大狗打蛇随棍上。
“王爷这是折腾什么呢?”
陆孟看了一眼轮椅和陈远,视线又落在了披着白狐大氅,背对着陆孟站着的人身上。
不得不说就这一个背影,衔接远处连绵素白,就可以入画了。
乌麟轩听到陆孟的脚步声停下之后,这才缓缓地转过身。
他手中抱着长琴,长发高束,自头顶飞落肩头。本来是乌黑如瀑的长发,此刻落满了白雪。
他转过来之后也没有马上抬头看陆孟。他将自己一身戾气,眼中的锐利全部都压在睫羽之下。手中抱着琴,连垂落纤长的睫毛之上都是雪沫。
陆孟的呼吸都滞了滞,乌麟轩长得好,她一直都很清楚。
这本书的作者,从不吝啬把所有溢美之词用在男主身上。
乌麟轩连那天晚上被她撕扯成那样,也能让人一目惊心,更遑论他这次来明显故意装扮过。
乌麟轩大多数衣服都是黑色的,或者是黑红、酱色、深紫或者墨绿。
乌麟轩很少着浅色衣衫,尤其是这样一身素白。着浅色,本来就会显得姿容鲜亮。
有句话说要想俏,一身孝。
而这浅色放在乌麟轩的身上,就不再是姿容鲜亮能够形容。
拥了这么一身雪色狐皮大氅,同这天地间素白融为了一体,他若冰雪为肌玉为骨的谪仙。又如同这漫天轻柔覆盖的冷雪,所幻化出的雪神。
如果说岑溪世是雪中春芽,乌麟轩此时此刻的形容,便如雪中盛放的白莲。
不是一个等级。
陆孟咽了口口水。
感觉自己吹口气儿,面前这人便会羽化而去,或是忽然化为漫天的飞雪,扑面而来。
陆孟看着他,好一会儿都没有吭声。
陆孟觉得梨花白名不副实,后劲儿太大了。
乌麟轩也并不说话,只是垂着眉眼。任由大雪落在他的身上脸上,眉目之间拢着难以融化,引人心颤心疼的沉郁。
陈远牙疼。
他死死咬着自己的后槽牙,嘴里一阵阵泛酸。
陆孟身边的秀云和秀丽也是看得痴了。
不过一阵冷风吹来,还是陆孟先回神。
她又咽了口口水。
被雪吹得眯了一下眼睛说:“王爷你……”
“小姐,可否还记得我?”
乌麟轩慢慢抬眼看过来,眼中空灵如幽谷,乍一看根本没有聚焦。
看着你又像没有看你,慢声细语一字一句,像是无望的在询问一个负心之人。
他问:“那夜你许我之诺,如今可还作数吗?”
“我已经为自己赎身,如今飘零如雪,无处可去……小姐可否收留我?哪怕一夜也好。”
乌麟轩再度垂头,忧郁的眉目如烟雨朦胧的远山,“容我再为小姐抚琴一曲。”
陆孟再次咽了口口水。
她是真的喝多了。感觉拂面的冷风都要变成热风了。
她必不能被乌大狗所迷惑。他装的再怎么像一个身世飘零的琴师,再怎么卑微可怜。
他本身也是一只乌黑乌黑的大狗。
心和血都是黑的。
陆孟警醒自己一样,用指甲压了压自己的掌心。也不怪她定力不足,主要是今天实在太燥了。
她不应该喝酒的时候看带颜色的书。
“王爷你别闹了。”陆孟说:“腿还没好,又下这么大的雪,你是折腾自己上瘾吗?”
“回去吧,”陆孟故意打了个哈欠说:“我都要睡觉了。”
“小姐……你是不认了吗?”乌麟轩看向陆孟问,声音竟然带着些许颤音。
仿佛心痛到要连声音都走了调,像一个孤注一掷的人,却最后还是被薄情辜负。
那天晚上陆孟确实说了挺多的,角色扮演嘛。
乌麟轩如果在现代世界,就凭他这一张脸。就凭他这演技,他也能做个娱乐圈的无冕之王。
他演得实在是太好了,陆孟换了个姿势。
抬手抹了一下融化在她脸上的雪水,走进一步嗤笑道:“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床榻之上说的话怎么能作数呢?”
“公子应当知道,我现如今已经嫁做人妇,乃是当今建安王的王妃。”陆孟说:“你是不要命了吗?还敢来找我。”
“你难道不知道建安王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逆之辈吗?”
“若能再得小姐一顾,死又何妨!”乌麟轩也上前两步。
他一动,身上堆积的雪花便簌簌落下。如冰雕融化,雪神苏醒。
又因为踉跄,他怀中长琴落地。琴弦被震动,嗡的一声。
然后他就伸手抓住了陆孟的手。
陆孟甚至不知道他踉跄的这一下,到底是因为演戏,要表现出站得久了,见她要拒绝心里着急,所以急着抓住她。还是因为本身他的腿根本没好,是个瘸子。
陆孟只感觉手上抓上来一只冰凉彻骨的手,被落地的那一声琴音震得心弦一荡。
热。
但他是凉的。
陆孟觉得自己手里被塞进了一块冷玉。她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吸进肺腑的凉风,转瞬间呼出去就是热的。陆孟喝多了之后,她的眼尾都有一些发红。
她近距离看着乌麟轩的脸,眼睛一错不错。
这个人太聪明了。姿态放得这样低,堂堂皇子,王爷,竟也能扮作男.妓。
借着这样的夜,这样的时刻,把他们生生拉回了盛夏初次欢好的心境。妄图让大雪掩埋掉他们之间的一切矛盾。引她心软沉溺。
陆孟晃了晃头。
可最后陆孟还是说:“你想求一死,我却并不想。”
她放开了乌麟轩的手,把手背到身后搓了搓。
想把那种麻酥酥的感觉都搓掉。但是越搓越麻。
要死。
陆孟咬了咬牙,面无表情地说:“你赶紧走吧,别玩这一套了,我累了。”
陆孟说完转身就走,以为乌麟轩还会来拉扯,但乌麟轩竟然真的没有拉她。
只是在身后叫了她一声:“小姐。”
陆孟脚步顿了一下。
侧头没有看向乌麟轩,而是看向陈远说:“好歹你是个贴身伺候的,王爷的腿都没好,你就看着他这么折腾自己?”
陈远莫名其妙被数落了一顿,觉得自己就像是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
可他只能恭恭敬敬听着,管不了建安王,也不敢跟建安王妃顶嘴。
很明显现在两个都是要人命的主子。
陈远躬身应是,正要劝说一下建安王,别丢人现眼了!
结果就看到建安王将头顶的发带解下来了,长发散了满肩头。
他一愣,陆孟顺着他的视线一看,然后也愣住了。
乌麟轩一头墨发都散了下来,手中抓着一条发带,十分利落地挽了两下。
用一种陆孟没有见过的绳结,挽了两个圈之后,套在自己的一双手腕上。
而后抬起了眼看向陆孟,此刻眼中再也没有了那种伪装的空灵和沉郁。
眉宇之间煞气四溢,双眸锐利而暴躁,透着浓重的不满不羁。像一个得不到玩具的孩子,在发疯的边缘。
然而他这一身装扮,散了长发,又露出这样的神色和眼神,正如那将要堕魔的仙人,迷人又危险。
他几步走到了陆孟身边,陆孟发现他走路的姿势确实有一点跛。
但这丝毫无损他的气势,他居高临下看着陆孟,将松松系着的手腕举到她的面前。
然后低下头。用嘴咬住了发带的一头,抬起头狠狠一拉。
他的手腕松松的发带就已经彻底束紧。
他嘴里叼着发带,入鬓的长眉微微挑了一下,对陆孟说:“这样呢?”
他吐了发带,然后用手抓住,抓过陆孟的手直接塞在她的手里。
“带我进去。”乌麟轩命令道。
他微微扬了扬下巴,像一头被一根细弱的锁链捆住的猛兽。它抖着自己身上的毛发,带得锁链哗啦啦作响,每一根毛发都在宣示着他不可能被困住。
但它就是自己钻进了笼子。
陆孟的血瞬间就从胸腔冲上了脑子。
她绝不肯对纯粹的美色和伪装算计冲昏头脑,却很难不对一个心甘情愿臣服的猛兽所心颤。
一瞬间回到在猎场那天晚上,两人在黑暗之中彻底撕开一切的狂乱。
这梨花白品质太差。
上头。
陆孟很想把发带甩出去,可她的手却不受控制的攥紧。
她的眼尾更红,呼吸也变得很急促。她动了动嘴唇,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手中攥着发带,拉着她捕捉到的猛兽,她的战利品,进了院子。
秀云和秀丽都退到了旁边。陈远终于松了口气,把伞从轮椅上挪开然后抖了抖,回手招呼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让侍卫们把轮椅搬上马车。
陆孟走得不快,踩在雪上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却又像是踩在炙热的岩浆之上。
她整个人都沸腾起来。
人不好.色好什么? How are you吗?
她想起这一句网络流行语。
真经典呀。
陆孟软硬不吃,但她是一个发育健全的成年女子,她吃色。
她拉着乌麟轩,很快走到了门口。然后又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对上乌麟轩也明显兴奋起来,灼灼如火一样的双眸,陆孟一把推开了门。
暖风扑面酒气未散,陆孟心跳得要从胸腔撞出来,是兴奋,纯粹的兴奋。
猎场那一次,她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做那样困住他的事情也战战兢兢。
可如今两个人之间彻底暴露本性,乌麟轩自己画地为牢,奉送锁链,陆孟怎能不兴奋?
她十分不客气狠狠一扯,把乌麟轩拉进了屋子。
乌麟轩踉跄一下,差点一进门就跪了。
然后门砰的一声关上。不消片刻的功夫,屋里传来哐啷一声。
贵妃榻上摆着的那大半坛子梨花白,滚到了地上,彻底打碎了……
酒液如同挣脱了束缚的小兽,疯了一样朝着四周涌入。渗透到地面之下,然后飞速挥发。
很快烛台也飞到了地下,烛台倒在了四散的梨花白上,呼啦一声,烧起了一簇火苗。
火苗越来越大,却根本没有人去管。
陆孟居高临下,双眼之中映着地上不远处烧着的火,她的脸蛋也红的像跳动的火焰。
“王爷,这一次可不是我要困住你。”
乌麟轩仰着头,有些色厉内荏地瞪了陆孟一眼。然后又眯起了眼睛,十指交扣相和的手掌,绕到了陆孟的颈后。拉着她的脖子,压进自己怀中。
而后天旋地转,两人调转位置。
“嗯……”他声音很轻,像被风吹动的沙砾一样,贴着陆孟耳边,回应了一声。
地上的梨花白越烧面积越大。可因为酒液蔓延的方向都是砖石地面,一时之间根本烧不到其他地方,所以陆孟也只是看了一眼,没管。
屋子里弥漫着梨花白的清甜酒香,好几个暖炉加上一把火,把屋子里熏蒸的宛若春回大地。
窗外依旧大雪纷飞,不知道何时,大雪突然随着夜风转变了方向,开始扑簌簌地朝着窗户上敲打。
屋子里一把火烧得太暖,暖得如同盛夏。
这些扑到窗户上面的雪花,很快便融化在了窗户上。化为一滴滴雪泪,蜿蜒而下,汇聚在窗台,成为一片你我不分的泥泞。
大雪不停,雪花越来越大,风也越来越大。
这些雪花像扑火的飞蛾一样,扑簌簌地落在暖黄色窗户上,而后欢快的融化,汇聚成水。
死而无憾。
死得其所。
半坛子梨花白很快就烧完了,屋子里的酒香也渐渐消散。
连灯烛都要熬干的时候,陆孟趴在床上,终于醒酒了。
但是她把头埋在枕头里,不肯抬头。
梨花白误我。
美色误我!
啊!
乌麟轩侧着身子,手臂撑着头。脸对着陆孟的方向,腿都跨在她身上,另一只手在绕着她的头发玩。
卷起来过一会儿松开,因为头发汗湿,卷曲度不会马上变直。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乌麟轩玩卷头发玩得不亦乐乎。
他的心情特别好。
难以形容的好。
这么多天的沉闷,这么多天在各股势力之间周旋的那种疲惫。这么多天深入骨髓一样的寒冷和孤寂,全都离他远去。
他毫无睡意,不光不累还精神抖擞。
他最喜欢他的王妃的地方,就是只要靠近她,所有的一切都会很舒服。
她总是会让自己很舒服,也有一种让别人很舒服的能力。无论是居住的环境,还是吃食,甚至是床褥。
最让人舒服的是她这个人,温暖柔软,无争无抢。懒惰的让人看着就也变得懒散,难以提起什么激进的心情。她像一块扎进去就永远不想起身的云朵。
乌麟轩眼睛熠熠如揉了碎星,看着他的王妃醒酒之后不肯面对现实,眼角眉梢的笑意想压都压不住。
今夜比初夜那天晚上,还让乌麟轩觉得好,好极了。
陆孟把自己闷在枕头里,脸都压麻了。
这才换了个姿势,缩进被子里背对着乌大狗。
陆孟当然不是害羞,这种事情跟害羞沾不上边儿,她到现在还余韵未去。
陆孟愁的是她没能经得住乌大狗的“自投罗网”,把事情搞得有点不好收场。
她还是不想回王府。
可是两个人小别胜新婚了一把,现在她如果还说不回王府,乌麟轩肯定要发火。
而且陆孟之前有多来劲儿,现在就有点觉得她如果不答应和好,就好像个渣女。
不行。
她不能有什么良心。
这一切都是乌大狗的阴谋。又扮成琴师,又是解发带自束,这谁顶得住啊?
反正陆孟是没顶住。
但是无论顶没顶住……渣女就渣女吧,她都不回去。
乌麟轩还在玩陆孟的头发,也不急着说什么,更不急着开口劝人。他已经快要用手指头,给陆孟卷一头渣女大波浪了。
事情已经这样了,他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手段。
已经五更天了。陆孟隐隐约约听到了更鼓声,叹了口气,打了个哈欠。
“你不去上朝吗?”陆孟声音闷在被子里问。
快点走!走了我就把大门锁上!
乌麟轩轻笑一声,声音特别低沉,像从嗓子里碾出来的。
他已经识破了陆孟的小计谋。
“今日是除夕,这几天都没有早朝。我昨日就没有上朝,已经派人去宫中禀报过了,腿疾加上高热复发。”
乌麟轩按住了陆孟的肩膀,隔着被子把她扳过来,面对自己。
乌麟轩声音温柔地说:“今年的宫宴我不会去。既然夫人不肯回家陪我,我就留在这里陪夫人守岁。”
陆孟半张脸都捂在被子里头,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乌麟轩。
他撑着自己头的那只手,手腕上紫红一条,在白皙的腕骨之上,格外显眼像戴了一个手环。嘴角也破了一点。
敞开的衣襟滑落了一些,肩膀上有一个牙印儿的疤痕,还结着血痂呢。
应该是上次他专门来惹陆孟生气的时候,陆孟咬的。
一夜未睡,陆孟头发乱糟糟的面色都有点狼狈了。乌麟轩依旧是那个样子,甚至看上去格外精神。
年轻就是好啊。
长得真好看……陆孟根本也不是花痴型的人,只是由衷地感叹。
纸片人连眼屎都不长?
陆孟其实结束之后睡过去了一阵子,不知道乌麟轩已经洗漱完了。
乌麟轩对上她的视线,凑近了一些说:“夫人,你在看什么?”
“不叫婢女洗漱一下吗?还是我帮你?”
陆孟不想破坏这种美好气氛,她是一个骨子里喜欢安逸的人。当然最愿意心平气和的和所有人相处。
但这是乌大狗啊,红粉骷髅啊。
所以陆孟闭了闭眼睛说:“我不回王府。”
乌麟轩的眉尾轻轻一抖,眼神和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可是他看着你。你就是能够感觉到压迫感逐渐在增强。
这就像猛兽吃饱喝足了,链子开了,笼子的门根本关不住他,他随时都要冲破牢笼——
陆孟呼吸微微一紧。
陆孟不怕跟他撕破脸,可是陆孟不喜欢跟人起冲突。
刚深入交流柔情蜜意完了,现在要她骂人打人,她也做不出来呀。
不过乌麟轩很快又笑了,露出了好看的犬齿。
“都说了,我在这陪你守岁。”乌麟轩说:“我抱你起来?”
“你腿不是还没好吗?”陆孟想着索性先不说这些事儿了。
她撑着手臂起身,问乌麟轩:“我看昨天已经能走了,但昨天晚上疼了吧?”
乌麟轩神色一暖。陆孟伸手轻触,查看他的伤,他直接手臂一伸,把陆孟搂进了怀中。
在她后背上搓了好几下,才带着笑意,语调活泼地说:“夫人心疼我,我好开心。”
这会儿又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少年了。也不知道刚才散发冷气压迫人的是谁。
这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给人灌迷魂汤!
陆孟庆幸自己免疫力比较强。
她也没有别扭挣扎,两个人的矛盾又不在亲密之上。她索性放松身体,将下巴放在乌麟轩的肩膀上,侧头看他的脸。
还是有一些痕迹的,应该是用了什么特效药,但被挠的地方还有,这么凑近能看清。
陆孟伸手搓了搓:“你不会是擦粉了吧?破的地方这么快就好了?”
新生儿才有这种恢复能力。
乌麟轩:“……”他没说话,但他昨天确实是擦了一点,装扮的时候是辛雅帮忙的。
辛雅在宫中伺候娘娘多时,装扮上是一把好手。
可笑的是乌麟轩最开始被陆孟夸一声生得好,都觉得是侮辱。现在以色惑人,竟也做的得心应手了。
果然人的底线没有最低只有更低。一旦开始不要脸了之后,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不过昨天擦的粉,今天早上已经洗掉了。
于是乌麟轩笑了一声:“本王还需要擦粉?”
陆孟也笑了,拍了拍乌麟轩的腰说:“松开吧,我去洗漱。”
陆孟说着喊了秀云和秀丽。
乌麟轩坐起来在床边上,婢女还没进来,陆孟穿鞋子的时候。
乌麟轩突然问她:“本王昨夜,跟你二表哥相比如何?”
乌麟轩问的是样貌,是他装扮过后的样子。
岑溪世的模样确实是出挑,但乌麟轩自问不比他差。
他随心而问,不知道这问题有多么的幼稚。
但是每一个陷入感情的不安之人,都想知道自己和情敌,在自己喜欢的人心中的对比。
陆孟闻言有些惊讶的侧头看他,然后笑了笑,故意说:“那我怎么知道?王爷这话问的,我又没有跟我二表哥做过,自然无法对比。”
陆孟说完就跑。
乌麟轩闻言果然炸了。
起身都没有去追,长臂一伸直接搂住了陆孟,从身后勾住了陆孟的脖子。
然后把她带了回来,手掌捏住她的下巴卡在自己胸前。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怎么,你还真想跟岑溪世有点什么?”
乌麟轩下巴放在陆孟的头上,手指摸着陆孟带笑的脸蛋。声音自她头顶压下,一字一句说:“夫人,我会把他剁碎了喂狗的。”
陆孟现在听他嘴炮都已经听得麻木了。
归功于两个人到底还是比较了解对方,毕竟彼此的脸皮也是左一层右一层的,亲手撕过了。
陆孟之前还要看乌麟轩的面色猜测他的心思,现在只需要听声音就知道,他没有真生气。
哪怕他说得咬牙切齿。
派人夜以继日地盯着,他能不知道陆孟都干了什么?
陆孟手肘捣在乌麟轩的肚子上,就是不肯夸他昨天打扮得好看。
乌麟轩闷哼一声松开陆孟。
陆孟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和头发说:“那可不一定。你把我惹急了我就要和离,和离之后我嫁给谁你都管不着。”
“说不定就真的嫁了我二表哥呢。”
“等到了那天,我再用我下一任夫君和王爷做一做对比,到时候再告诉王爷谁输谁赢。”
乌麟轩坐在床边上,揉了揉自己肚子。唇上带笑,眼中却没什么笑意说:“夫人,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和离。”
“你亲口说过的。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
乌麟轩也起身,婢女这个时候已经端着一堆东西进来了。
乌麟轩自己穿衣整理,慢悠悠地说:“你说的话本王都记得很清楚,希望夫人也将本王的话记清楚。”
啧。
陆孟一边被伺候着洗漱一边在心里啧啧。
狗东西果然是狗东西。
再好吃他也是个狗东西,纯黑血的狗东西。
陆孟洗漱好,乌麟轩自己也把自己整理好了。
他昨天显然是有备而来,昨晚上和他一起进门的陈远和他的马车,里面装了一大堆乌麟轩平时用的东西。
陆孟洗漱完之后,就眼睁睁地看到陈远大包小包地把乌麟轩的东西都搬进来了。
习惯用的洗漱用品,处理公务的一些书籍笔墨纸砚,等等等等……
然后乌麟轩换回他寻常穿的深色长袍,头发十分松散的束一半放一半,姿态别提多随意了。
淡定地指使着陈远,迅速在陆孟的屋子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陆孟:“……王爷这是做什么?建安王府不要了吗?”
婢女们在屋子里手脚麻利地收拾屋子,昨天两个人闹腾的那些残骸,迅速被收拾干净了。
乌麟轩闻言看向陆孟说:“我不是说了吗,要和夫人一起过年,既然夫人不回去,自然就是我来陪夫人。”
陆孟一时语塞,她其实想了,两人昨天晚上也睡了一场,一起过个年没什么。
反正她一大早地就表态不会回王府。
乌大狗很显然进化了,他没有当面发火,陆孟还等着他其他的招数呢。
打算见招拆招。
结果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搬进来了!
这么多东西可不像是只待个一天的样子!
直到陆孟看到陈远把乌麟轩惯常用的屏风都让人折腾过来了,面色终于变了。
“你不会是打算在这长住吧?”
陆孟凑到乌麟轩的身边,看到他自己在这屋子里圈出了一间书房,已经把东西都摆上了。
“那自然是看夫人的意思。”
陆孟一听松一口气,等过完年就把他赶走。
结果这口气还没等松完,乌麟轩一边在翻他要处理的一些公文,一边头也不回地说:“你我夫妻本是一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陆孟:“……”太不要脸了!
“王爷如今何当初成婚的时候真是天差地别,”陆孟阴阳怪气地说:“王爷你现在是完全豁出去了吗?”
乌麟轩扫了一眼屋内的婢女,陈远立刻就把这些人连带他自己,都弄出了门外。
门关上之后,乌麟轩转头对着陆孟,双手背在身后,一点一点朝她弯腰低头。
陆孟一步一步后退,然后退到了那绘制了山河图的屏风之上。
乌麟轩压迫着她,低头弯腰,直到两个人脸对脸,鼻子几乎贴着鼻子。到陆孟退无可退。
乌麟轩这才眯眼说:“你亲手将本王的脸皮撕下来,怎么?现在又想给本王贴回去?”
“怕是不成了。”乌麟轩用脑袋磕了一下陆孟的脑门。
然后直起腰,抬手按住了陆孟的天灵盖,指肚轻轻摩挲了几下,说:“乖,等今天晚上,夜半时分,我抚琴给你听啊。”
乌麟轩说得有一些阴侧侧:“也免得夫人你半夜三更不睡觉,要被琴声勾引出去,夜会什么阿猫阿狗。”
来了。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陆孟抬手把乌麟轩的手拍掉,和他对视了片刻。
在撕破脸把他给气疯气跑,和安安稳稳过个年之间,最后选择了安稳过年。
又不能换老板,闹得太僵了也没有必要。
而且闹起来真的太伤身了,就像那天晚上两个人吵架,陆孟累得好几天没缓过来。
于是陆孟叹了口气说:“随便你吧。”
随他的便吧。
要留在这儿就留在这呗,该睡睡该吃吃该喝喝。
该色色。
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
日子过得舒坦,陆孟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而且计较也没有用啊,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于是陆孟又躺了。
并且在心里问了一下系统,乌麟轩现在的腿恢复得怎么样。
昨天来劲儿时腰甩得那么猛,持续发力肯定疼,腿可别再搞折了。
而且知道恢复得怎么样了,陆孟也好给自己定个界限。别折腾得太狠。
然后系统就被敲出来了。
系统说:“放心搞,问题不大。”
不愧是纸片人。结实!
陆孟放心了,想问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台词。但一想,随便吧。
陆孟彻底放松下来。乌麟轩却有一些紧张。
他虽然留下的态度堪称强硬,可心里其实很忐忑。陆孟懒得和他吵架,乌麟轩是害怕跟她吵架。
太伤身了。那天之后他瘦了好几圈,朝服穿着都不合身了。
而且乌麟轩从小习惯被人顶在头顶上,他能拉下那么一次脸,做了一个多月的心理建设,是真的受不了被人骂被人打。
他又不是真的有受虐倾向。他喜欢他的夫人对他笑,像昨晚那样需要他,对他温柔关心他。
所以他眼睛瞄着陆孟,以为她还会闹。
会赶自己走,或者是别扭不自在的时候……陆孟已经开始让婢女上菜了。
饭菜摆好的时候,乌麟轩假装在桌子前面处理公文,陆孟看向他翻了个白眼。
故意不喊他。
乌麟轩就绷着脸坐在那儿不动。
其实好饿呀。昨天晚上两个人体力消耗太大了,像乌麟轩这种半大小伙子,他是一个吃死老子的年纪。
可是只要不跟陆孟在一起,他就过于克制,克制到令人发指。
吃不好睡不香,像个苦行僧。
他前面那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以至于乌麟轩以为那是常态,只有那样才能保持最敏锐的思想,才能告诫自己谨言慎行。
可如果他一直那样也就算了,但他在陆孟的身边尝到了甜头。
他跟她在一起总是很舒服,都不用她专门为他准备什么。只要往她身边凑一凑,用她的东西,或者是吃她吃剩下的,就足够了。
说来多可悲,乌麟轩不习惯于要求自己的东西太好。他在皇宫当中皇子院的时候,过得更不自在。
很多东西都是有规定的,虽然肯定不差,但是规定的东西未必是他需要和喜欢的。他就在那个规定的模子里面长大。不敢僭越。
他身边也没有人敢这样,但他的夫人敢。
搬到这里之后她胖了不少,身前埋起来更舒服了。抱着也更软。
乌麟轩已经闻到了肉味,各种各样的肉,各种各样的做法。
太奢侈了。
皇宫之中现如今也就这样了吧?那个小桌子都要摆不下了。
乌麟轩余光看着,心里谴责,唾弃。
但咽了口口水。
陆孟坐在桌边上,对着这些美味的食物深吸了一口气。
将军府的厨子,里面有两个送去文华楼学了一段时间回来的,做东西很好吃。
陆孟先端起碗喝了一口汤,拿起筷子没有马上夹菜,又斜眼看了一眼乌大狗。
正和乌大狗的视线对上。
乌麟轩迅速挪开视线,陆孟真想不管他。
但片刻之后她又起身,晃悠到乌麟轩的面前,用没用过的筷子把他的下巴抬起来。
在很多原则性的问题上陆孟绝不让步。从前不会让,以后也绝不会让。
但这种小事,她懒得计较。懒得计较就是纵容。
“要不要找两个人把你三催四请,抬到桌边去?”
陆孟筷子夹了一下他的鼻子,鼻梁俊挺,秀色可餐。
“昨晚那么卖力。不饿吗?”
陆孟知道很多半大小伙子,就像乌麟轩这个年纪,半夜都是会吃东西的。
因为长身体。因为新陈代谢快。
可是乌麟轩向来很克制,他半夜的时候从不吃东西。
当然了如果陆孟吃的话,让他他就会跟着吃,不让他就不吃。
啧。
活得像个小棺材板,有什么意思?
将来真的做了九五之尊,半夜连加餐都不敢吃,皇帝做的也是悲催。
陆孟把筷子收进手心,抓住乌麟轩的手腕。
乌麟轩还绷着,明明死皮赖脸地都留下了,这一会儿也不知道跟谁较劲儿。
他其实是有些难以置信的。从没有人在一桌席上,没等他吃就先动筷子……乌麟轩很不能适应这种被忽略的感觉。
可他又不能发作,也不想发作。
陆孟见他别扭病犯了,想了想,说:“走吧宝贝儿,吃饭饭了。”
她笑眯眯的像哄孩子。
在陆孟的世界小孩子都不一定吃这种方式。
但是乌麟轩吃。
他浑身一震,抬头看向了陆孟。那天晚上自己那么哄她都不肯再叫自己一声……怎么突然叫了?
接着从桌边站起来,乖乖地和陆孟去了饭桌边。
他没有被人当过小孩子哄。
他没有做过谁的小孩子。
乌麟轩胃口大开,伺候的婢女都撵出去,他一口气干了三大碗饭。
陆孟把他爱吃的东西都放在他的面前,看他吃跟看吃播似的,又优雅又快,而且很香。自己也吃了不少。
“王爷现在不怕暴露自己的喜好了?”陆孟还打趣他。
乌麟轩吃完了用布巾优雅的擦嘴。
看向陆孟说:“我的喜好只有你知道。”
乌麟轩指着桌子说:“又不是我自己吃的,谁知道这喜好是你还是我?”
陆孟心说哎?
就听乌麟轩又说:“我最大的喜好,现在所有人都知道。”
乌麟轩说:“不就坐在我面前吗。”
乌麟轩这句话是由衷的,他的表情甚至很认真。
陆孟现在真的变成了他的软肋,乌麟轩很多事情都因为陆孟这个变数,变得格外难处理。
可是陆孟听了这话,就觉得有点突然。
乌大狗怎么还会说情话了?
进化得这么快吗?
陆孟没接话,这种话她没法接。乌麟轩反正也不需要她表达什么态度。
两个人吃完之后,让婢女开始收拾桌子。
吃饱了之后乌麟轩去处理公文,陆孟坐在贵妃榻上继续看书。
因为昨天晚上陆孟吃得非常“饱”,所以今天看小寡妇偷.情的地方,就没那么激动了。
甚至很淡定地略了过去,看下面的剧情。
下面的剧情是大小姐终于发现了长工出轨,心碎之余,又埋怨是自己没能耐……
陆孟啧啧称奇,这被驯化得也太好了。
金枝玉叶沦落到这种地步,不怨自己识人不清,不怨郎君是个混球,竟然怨自己洗不干净衣服伺候不好,不够风情?
所以说这个世界的话本子真的是恐怖故事啊。
陆孟感叹之余抬头看了一眼乌麟轩,他就在自己不远的地方处理公文,脊背笔挺坐姿端正,时而蹙眉,时而沉下脸。
这都大年三十了,乌大狗丝毫没有歇着的意思。面前那一堆东西,都处理完今晚上还能睡觉?
陆孟是个事业粉儿,老板这么努力,她很欣慰。
和自己没能耐赚不到钱,贪图小寡妇能持家,怨自己娶的大小姐不会省钱的长工,一点也不一样。
陆孟又翻了一页,乌麟轩突然间开口说:“你不是不识字吗?看什么这么来劲儿?”
一会儿看他一会儿看书,还一脸感叹,乌麟轩本能觉得不是什么好书。
陆孟笑出声,躺在贵妃榻上,晃着小腿说:“不识字还不兴人家学么?”
“你在看什么拿过来给我看看。”乌麟轩命令道。
陆孟斜眼扫了他一眼根本不理他。
很快他自己坐不住起身过来,要去抢陆孟的书,陆孟举起来不给。
然后两个人莫名其妙就闹起来了。
乌麟轩一边觉得这没什么好闹的,他的身份怎么能干这样幼稚的事情……一边又闹得特别来劲儿。
两个人正闹得欢呢,突然门口婢女敲了敲门说:“王妃,门外有一个女子,自称是郡主,要求见王妃。”
陆孟动作一顿,乌麟轩半趴在她身上,眼疾手快把书抢过来了。
可他也听到了郡主求见的事儿,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
陆孟一点也不意外。
她能躲这么多天剧情,她其实已经很惊讶了。现在乌大狗找上门,剧情自然被拉回来了。
因此陆孟的姿态很放松,抬手掐了一下乌大狗的脸说:“我都躲到这儿了,你的小情人还是找上门了,啧。”
“还说我雪夜见阿猫阿狗,你这大冬天招蜂引蝶的能耐不比我厉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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