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蒙蒙亮。
城主府偏院,宴落帆睡得正香甜,门外就传来不间歇的敲门声,迷糊中能辨认是小春在喊“郡主,该起了”
宴落帆揉了揉蒙眬的睡眼,在被窝里撒娇似的哼唧两声“一会儿,就一会儿。”
说完,他埋在枕头继续睡。
门外小春敲门的动作停顿一瞬,以她往日的经验,小郡主绝对是在继续睡觉,“郡主,今日你要和姑爷一起修炼,若是再不起来误了时辰,城主是要生气的。”
“姑爷已经在等了”
小春急得很,本来姑爷昨天对郡主的印象就不好,想到这里她转过身,对着院子里的殷辞月解释“我们郡主平日睡得晚,殷少爷,你稍等一等。”
将整个人缩进被窝的宴落帆,试图捂住耳朵,姑爷哪来的什么姑爷当务之急是睡觉。
他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在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反应过来
殷辞月
他蓦然从床上弹起,差点磕到头,朝门外喊“我已经在穿衣服了。”
外面的小春看了眼未来姑爷的冰块脸,无奈催促“郡主,你快些。”
宴落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穿没穿对,直接将衣服套在身上,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快步走到门口将门打开,说话时还在整理挂在肩头的袖子“我不会”梳头发。
殷辞月终于等到人,抬眼望去,“”
小郡主穿的绣花粉,肩头圆润,锁骨精致,关节透着粉色的健康色泽,像是未完全盛开的桃花花瓣。
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他迅速偏过头,颈部到耳根迅速烧起红色,就只剩那张脸蛋还保持冷淡。
至于小春杏眼睁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哐”地一下将门关闭,“郡主,你怎么不穿好衣服”
差点撞到鼻子,宴落帆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轻轻地拍拍门,“我穿好了呀。”就只有袖子没来得及搞好而已。
小春已经麻木了,语气平得好似木板“殷少爷正在院子里等你。”
良久沉默。
宴落帆捂脸,破罐子破摔回床边穿上鞋,然后大咧咧给自己绑了个马尾辫,对着铜镜看了两眼,为了防止暴露男扮女装的事实,画蛇添足般上了点妆。
重新推开门,宴落帆决定装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对院子里的殷辞月问道“我们怎么修炼”
殷辞月看着脸蛋和纸扎人没区别的未婚妻,耳根热度退却,言简意赅“你问我答。”
小春现在手痒,很想打人,尤其是面前不走寻常路的自家主子,僵硬地挤出一丝微笑,语气和善地询问“郡主,你这是在做什么”
别的不说,宴落帆在读懂氛围这方面,确实有点偏科,此刻他毫无自觉“去修炼啊”
最后忍无可忍的小春面带歉意,对殷辞月说道“麻烦殷少爷再稍等片刻。”
然后无情且大力地将宴落帆推回房间,好一顿折腾,才把那张脸还原本真。
小春是真没想到,郡主为了表达自己对联姻的抗拒,这种有损形象的事都做得出,她一边帮忙梳发髻,一边劝“郡主,你真的就这样讨厌姑爷,怎么还故意把自己化成那个样子会让旁人看笑话的。”
宴落帆很想说,那就是他的真实水平,但想到小院里的殷辞月也能将他们的对话听清,只能含糊默认,“我讨厌的不是他。”
小春撇撇嘴,将剩下的话补上“嗯,讨厌的是婚约,对吧”
哪怕宴落帆有诸多不情愿,修炼还是要继续,毕竟那是殷辞月答应下来的事,作为负责任的主角,他具有言出必行的品质。可惜,宴落帆这条不打算努力修炼的咸鱼,并不配合。
说是一同修炼,更多的是宴落帆在问一些完全无关的问题
“你刚才看见了”
距离太近,殷辞月甚至能闻到身边人散发的草药香味,他不着痕迹地移了移,“什么”
宴落帆都不知道他表现得到底有多没皮没脸,毫无自觉“我刚才衣服没穿好。”
殷辞月眼睫微抬,冷冰冰的“抱歉。”
宴落帆一怔,看到身边人抿平的嘴角,虽然事实就只是袖子没弄好,可“你这明显不服气,道歉不诚心。”
殷辞月偏过头,凤眸微眯“按文人的说法,我该娶你为妻,可”
“好了,不要你的道歉了”
眼看接下来就要发展到说出什么“会负责”一类的话,宴落帆赶紧打断,兴致勃勃地凑到殷辞月耳边,压低声音“要真抱歉就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样的道侣啊”
现在比起草药香,鼻尖萦绕的更像是花朵盛开馥郁的甜香,殷辞月感觉耳朵有些痒,板着脸坐到另一边的石凳上“不想要。”
宴落帆的失望都写在脸上,理了理脖子上缠的丝巾,“是不是因为我是你未婚妻,所以不愿意说实话”
殷辞月注意到那白皙颈脖上被磨出的红痕,冷淡道“那我应该说,想要你。”
确实,宴落帆接受了这种说法,又换了个方向询问“那你喜欢什么样长相的清秀明艳还是”
“少爷,临谷峪的人将内门选举的秘境地图送来了,邀您去取。”
一道不会看眼色的声音将话打断,是个瞧着眼熟的小厮。
殷辞月站起身,对宴落帆微微颔首,“你先自行修炼。”
宴落帆一只胳膊支起托着脸,看着殷辞月的背影,怎么感觉带了点落荒而逃那味儿是他想多了吧,哪怕是后期万花丛之中过的主角,也不会因为被追问喜欢的类型而羞赧。
自行修炼是不可能的,宴落帆摆弄起茶具,仍为没得到确切答案而可惜。
他也是看过小说才穿越的,当时十分真情实感,甚至为了同人争论主角最喜欢的角色到底是哪一个,吵了整整一个小时也没分出胜负。
毕竟前期殷辞月就是冷心冷肝的模样,后来天赋消失经受种种蹉跎后,更是成了冷硬冰块,哪怕数不清的女性角色芳心暗许,可他始终没有进行选择,甚至都没表现出对哪一个的偏爱。
明明小说标注的类别是退婚流后宫修真升级文,到最后烂尾,作者那个缺心眼的都没给主角安排上官配,甚至在结尾撂下一句话他是属于大道的。
这合理吗
宴落帆正出神,都没注意到身边多了个人。
“落落。”
这称呼熟悉,声音却陌生。
宴落帆扭头看去,发现过来的居然是殷施琅,他不适应陌生人的亲近,直白地提醒“在我们郾城,你应该叫我郡主。”
殷施琅只是笑了笑,十分自然地坐在宴落帆一边的石凳上,“我听说小郡主昨天和辞月起了争执。”
宴落帆担心又来个会告状的,矢口否认“没有。”
“小郡主不必对我隐瞒。”殷施琅态度亲和,和昨日人前的冷漠完全不同,“昨天小郡主注意到了我,还想帮我说话,现在我也只是想帮到小郡主而已。”
说不出的古怪让宴落帆无意识皱眉,他不记得原文有没有这一段,但也大抵能猜测出殷施琅的目的“不必。”
不就是想抢夺殷辞月的“东西”吗大概也把他这个未婚妻给包括在内了,一听说他和殷辞月相处不好,赶紧过来撬墙脚了。
殷施琅终于察觉出眼前人的抗拒,知晓过犹不及的道理,有礼地站起身,正人君子般含笑道“我记着小郡主的恩情,也希望有朝一日能报答。”
宴落帆觉得这报答应该给宴城主更合适,没作声。
殷施琅将这当作默认“那便这般说好了。”
转过身的殷施琅嘴角弧度落下,难掩其中的戾气。他收到的消息不会有假,这位小郡主的确讨厌殷辞月,只是现在看来对他也称不上喜欢。
殷辞月语气无甚尊敬,提醒“兄长。”
殷施琅回过神又将笑容挂上,没想到刚出庭院便撞上,也不知被听去多少,目光落在殷辞月手中的卷轴上,临谷峪亲自送来的东西,多令人羡慕,“辞月可要更加用功。”
还待在庭院等人的宴落帆无所事事,干脆将脖子上的丝带解下,苦大仇深地盯着。
作为郾城郡主,他自然可以用顶级、最柔顺的丝带,可那样的丝带戴在脖子上除非勒得很紧,不然只会软趴趴的坠在锁骨处,完全没有遮掩喉结的作用。
只有这样硬邦邦又粗糙的,才会安分待在喉结处,但总是不一会儿就会像现在这样,留下刺眼的红痕。
“你可修炼完了”
殷辞月一回来就看见他未婚妻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石子。
宴落帆转头,满目惊喜,“你回来了”
殷辞月被这份惊喜一刺,想到刚才自己听到的,带着烦郁,逃避般将视线下移,却看到失去丝带的遮挡后,袒露人前的红痕。
小郡主生得白,白雪宝玉砌出来似的,无一不精致柔软,颈脖白皙秀颀,锁骨之间凹陷的皮肉随说话呼吸起伏,就连比寻常女子显眼几分的结喉,都透出几分讨喜。
也正因此,上面被粗粝磨出的痕迹更为刺目。
宴落帆还未注意,只想到自己不能太积极,唰得一下哀怨的脸拉了下来,抱怨“拿东西要那么长时间的”
等半天发现殷辞月不答,顺视线看去,慌忙挡住脖子,“别看”
终于想起被遗忘的丝带,宴落帆赶紧抓起,眨眼间系了回去。
因眼前光景,殷辞月不免怀疑刚才的判断,又给出一次辩解的机会“你和兄长聊什么了”
话题突然转移,宴落帆还没反应过来这问话中的试探,茫然道“什么也没聊。”
实话实说,本就是殷施琅在一边自顾自地说话。
宴落帆理理脖子上的丝带,视线无意落在殷辞月手中的地图卷轴上,伸手,“给我看看。”
撒谎。
殷辞月垂眼,将手中卷轴交出,长睫遮掩住眸色。
宴落帆没注意到不对劲,一边将卷轴翻开,果不其然看到上面的具体备注,努力回忆原文剧情“我听说秘境里有很多好东西,我简单挑两样,要栖梧峰的天凤绸、坪歆洞的缠心鎏、还要瘟狱森的墨霜宝叶”
嗯,差不多。
够体现出他的贪得无厌了。
宴落帆满意地将卷轴递回去,心虚得眼睛都不敢抬,硬逼着自己追问“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
“这都”记不住
宴落帆将剩下的话咽回去,“你答应了,不觉得很麻烦吗”
殷辞月凤眸轻抬,冷若冰霜“麻烦,你就不要了”
小骗子,惯会伪装。
殷施琅,他所谓的兄长,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自他踏入殷家那一刻起,所有与他相近的友人小厮全被收买,避他如蛇蝎,此刻眼前的小郡主本就讨厌他,与之一拍即合也并非难以想象。
殷辞月怀了郁气,还有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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