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嫣对谢殒没有任何温存和怜惜。她的用力让谢殒抱着白泽的姿势有些僵硬。
他眼睫颤抖, 呼吸紊乱,手不自觉跟着用力,白泽叫了一声, 挣脱他跑掉了。
没了它的阻碍,芙嫣落入谢殒怀中, 他本能地抱住了她。
被他揽入怀中那一瞬间,芙嫣睁开了眼。
她看见他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 他眉心银色的神纹也好, 修长的眉或是浓密的长睫也罢, 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还能清晰感知到腰间属于他的手臂在一点点收紧。
他在接受, 并逐渐沉浸其中。
哪怕她与其说是在亲他, 不如说是在惩罚他。
换做以前, 芙嫣恐怕会欣喜若狂。
但她现在只觉得乏味极了。
她甚至有些愤怒。
凭什么呢。
一个连爱她都不敢承认, 想尽办法摆脱她,甚至还拿别人做挡箭牌伤她至此的男人, 凭什么呢
他不配。
芙嫣将他推开,起身离开这里。
“白泽。”她淡淡呼唤, “跑哪去了”
她好似是去寻走开的白泽。
可谢殒知道她本意并非这样。
他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眼睑微垂, 掩去眼底晦暗不明的神色。
是他的错。
是他的不对。
是他想岔了。
三千多年过去, 哪怕最初是因那道灵力对他有归属感, 对他一见倾心,但那些朝夕相处不是假的,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真情在其中。
无论是她还是他,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
从始至终都是他逃避, 故意不去细想罢了。
事到如今他们又该如何, 这样的话他方才没有机会说出来。
但没关系。再找机会便是。
可惜芙嫣没再给他这样的机会。
她根本就不和他说话, 只当他不存在,已经开始收回阵法。
谢殒看着她脸色苍白地用灵力一点点将金乌神木从玉石里拔出,这阵法下的时候难,关闭的时候也难。她挖过心头血,身子本就没好,谢殒还强行损毁过阵法令她遭受反噬,所以她现在想正常收回也要吃很多苦头。
一时没坚持住,她咬牙放下了手。
她深呼吸许久,才算将几乎出口的血给咽了回去。
感觉到身后的视线,她转过头去,见白泽很狗腿地在蹭着谢殒的衣袂。
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看见了多少,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长及小腿的墨发随风飘动,束发玉冠间簪着白梅玉簪,哪怕到了这时她也不得不承认,论相貌,谢殒若称第二,天下便没有第一。
按理她已经得到了他,也已经要和他了断,但真正直面他时,欲念却好像更重了。
她记得他意乱情迷是什么样子,更想看到他崩溃倒塌,破碎毁灭的模样。
想折辱他,破坏他,污染他,将他踩进泥里。
她大约知道这扭曲的念头从何而起。
凤凰乃忠贞不渝之鸟,若非绝境,不会转移,是她体内那一半的凤凰血脉在作祟。
没关系,一半而已,她已经想到办法解决这件事了。
芙嫣起身,正思索间,忽见谢殒微微偏头,眉头一锁。
她也有所感觉十重天的结界外有人,那她的阵法恐怕被人看见了。
她扫了扫谢殒,他也望过来,两人对视须臾,她一言不发地消失,下一瞬便出现在结界外。
看见来人是谁后,芙嫣阖了阖眼,不自觉轻捻指腹。
这是她思索时常有的小动作,通常这个时候她心情都不会太好。
来的人既意外也不意外。
是云净芜。
在芙嫣看穿谢殒的心意之前,她以为云净芜会很早发现十重天的异常。
她现在才来,倒与挡箭牌的身份很合适。
云净芜也很快发现了芙嫣。
她其实没有真正地直面过芙嫣,女君岂是他们这种一重天小仙可以见到的。若不是与谢殒有些渊源,她还不知道要修炼多少年才有机会见到这位少帝。
她知道这位女君和帝君过去的纠葛,他们的风流韵事哪怕在一重天的小仙们也津津乐道。
因为知道,所以才大着胆子为帝君分忧,出了那样一个主意。
她一直期待着这场定婚礼的到来。
她总觉得只有它成功举行了,才说明那位女君是真的放弃了。
但在距离定婚礼三日的时候,帝君主动将它推迟,以云净芜在帝君历劫时对他不算多的了解来看,他这次推迟就代表着婚约再无可能,下次降下神谕不会是继续婚约,而是直接作废了。
她想了很多,想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来到十重天。
可还没见到帝君,先见了神光灼目的女君。
云净芜有一瞬在想,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
帝君真的会不喜欢芙嫣女君吗
她看起来那么的云净芜低下头,自卑地闭了闭眼。
芙嫣将云净芜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她看着这样的她,忽然想起那次她问谢殒既然爱恨皆孽,又为何能娶云净芜不能娶她。
那时谢殒答“她不一样”,芙嫣还不知他的真实心情,只觉他的意思是她比不上云净芜。
而现在她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们确实不一样。
云净芜看上去就是很好处理的类型,所以她可以利用。
可谢殒真的是那种会主动利用别人的人吗她不觉得。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或许这个虚假的婚约,那道荒谬的神谕,都出自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仙。
罢了。
不想管那么多了。
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恰好这时云净芜鼓起勇气开了口。
“见过女君。”她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芙嫣看着她,很淡地说“不必多礼。”
云净芜低着的脸上有些惊讶。
她以为以传闻中女君那样的脾气,对她目前的身份恐怕不会有好脸色。
她怎么都没想到在十重天狭路相逢,对方会这样心平气和地让她不必多礼。
因为惊讶,她不自觉抬了一下头,视线扫过芙嫣面颊的一瞬,云净芜对上了她漫不经心的视线。仅仅是视线交汇了片刻,她便再没勇气望过去。
“下仙来寻帝君。”云净芜抿唇说,“不叨扰女君。”
她转过身去想与谢殒传音,要进结界内去,她发现了泛着金红色光芒的阵法,但不知那是什么阵法,面上有些迟疑。
她还在扮演着即将成为无垢帝君未婚妻的角色。
芙嫣懒得再浪费时间,直接跟她说“不必演了。”
云净芜一怔,手上传音的动作被芙嫣轻而易举地化解。
感知到那股强大到她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的灵力,她手颤了颤。
“本君已知内情,你不必再演下去了,这样说能明白了吗”
芙嫣看她的眼神太淡了,一点温度都没有,淡到云净芜觉得自己仿若她眼中的蝼蚁。
谁会和蝼蚁一般计较,去管她做了什么,是死是活呢
她有些屈辱,想到女君与帝君的过往,只以为这是在诈她,于是装糊涂道“女君在说什么,下仙不是很明白。”
芙嫣闻言,极淡的神色终于有了一分波动。
她上下一扫她,勾起嘴角道“你倒是尽心。”
都怕她怕成这样了还在演。
云净芜有些勉强,但还是继续说“下仙不懂女君的意思。”
芙嫣慢慢朝她走来。
她忽然有了些兴致,探究般看着这个妖修飞升的小仙。
“你懂,你怎么可能不懂呢。”
她停在云净芜面前,因为比对方高,她微微俯视才看见对方闪躲的眼眸。
“你帮他做这件事,有没有想过会触怒本君”
云净芜飞快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震动。
芙嫣音色和缓“你不怕惹怒了本君,会被打下仙界,千年修为功亏一篑吗”
云净芜本能地望向结界内,眼睛里满是渴盼。
她认为谢殒会知道这里的动静,会来解救她。
芙嫣扫过她,声音冷了下来“你觉得谢殒能保护你确实,过去他或许可以,但现在不可能了。”
云净芜受不了了,强自镇定道“我要见帝君。”
她走向结界,被芙嫣一道灵力阻拦,她继续往前,口中重复着“我要见帝君”
“你见不到他。”
“这个阵法不对。”云净芜好像终于发现了异常,试图触碰金红色的阵法,手指碰到的一瞬间就被阵法抛出很远。
“帝君”她爬起来,瞪大眼睛看着芙嫣,“你对帝君做了什么”
“放肆。”芙嫣看着她狼狈的样子,“这么和本君说话,是不想活了吗。”
云净芜咬牙冲回来,试图强闯阵法,毫无疑问地再次被阵法所伤。
她的修为在人界或许很强,足够飞升成仙,放在仙界却不值一提。
她因此伤了手臂,血溅了芙嫣一身。
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伤,无法强闯进去,就将注意力转到芙嫣身上。
这个时候,她似乎没那么怕她了。
“女君究竟对帝君做了什么,这阵法是什么用处”
芙嫣慢条斯理地看着溅在自己手上的血“与你何干。”
云净芜仿佛忍无可忍“身为女君便可如此肆意妄为吗”
“是。怎么,很生气又没对你做这些,气什么呢。”
“我要去寻天帝陛下,我不信仙界便是如此目无王法的地方。”
芙嫣很想来一句“本君就是王法”,但事实并非那样。
她父帝还在位,她也不想再和云净芜这样无意义地争执下去。
“趁本君还有耐性,回你的一重天,本君和他的事你参与不了。”
云净芜红着眼睛说“我能,我是帝君的未婚妻”
“你们根本没有行礼,以后也不会行礼,你算哪门子的未婚妻。”
轻轻淡淡一句,语气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直插云净芜心窝子,令她彻底崩溃。
她不知有多在意定婚礼推迟这件事。
哪怕明知是假的,可她是真心期待过的
她不敢奢求真,只想留下哪怕片刻的假,可即便如此也不行。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女君一面之词我是不会信的,我要见帝君,我要亲自听他说”
芙嫣看了她一会,忽然说“你喜欢他。”
云净芜惊恐地睁大眼睛,本能地否认“不是的,我,我没有”
否认了一半又想起自己与帝君的假定婚约,她涨红着脸愣住。
如果婚约是真,他们该是两情相悦,她该坦坦荡荡点头。
可她本能地胆怯否认暴露了真实情况。
面对芙嫣就像面对谢殒一样压力太大,云净芜一时将她当做了谢殒。
她哪里敢让谢殒知道自己的真心,她很清楚对方若是知道,自己连这个虚假的婚约都得不到,只会再无机会接近对方。
她怕极了,怕挑明一切,怕她心底的脏污被搬出来,所以露出了破绽。
芙嫣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
“倒也不意外。”她嘲弄地弯了弯嘴角,“连本君都喜欢的人,自然会有很多人喜欢。”
她转开头望向别处,语气淡漠“小仙子,喜欢可以,但你不可能得到他,他已经是我的了,就算我不打算要了,你也无福消受。”
云净芜抓住了重点。
“什么叫已经是你的了”她白了脸上前一步,“你做了什么这话是何意”
她太激动了,已经激动到忘了彼此身份,甚至对芙嫣用了质问的语气。
芙嫣皱了皱眉,还没说什么,脑补了许多的云净芜自己先无法承受,激动之下竟要和芙嫣动手。
真是疯了。
芙嫣哪怕有伤在身,也不是云净芜可以伤到的。
她只一掌便将云净芜击退,手上又沾染了一丝对方的血。
她不疾不徐道“你很敢啊。”
她扫了扫手上的血迹“胆子很大,但也要敌得过我才行啊。”
云净芜屈辱又愤怒,赤红着眸子露出一半的真身,尖耳朵和绚丽的翅膀。
芙嫣意外地看着,她竟然是只蝴蝶仙。
“你以阵法锁住帝君,对帝君做这等令人发指的事,这便是天族的女君。可笑我一生修行,渴盼飞升成仙,若早知天上神仙是这般模样,我宁肯陨落也不飞升。”
她句句指责芙嫣,用词单看着没什么,组合在一起就冒犯至极。
芙嫣静静听着,她的确做了她说的那些事,所以被这样指责,她倒也没什么不高兴。
她这样沉默的态度更让云净芜难忍,她再次想以卵击石,芙嫣看腻了,玩够了,手下没有留情,直接一掌将她送回一重天。
“目无尊卑,以下犯上,今日先给你一点教训,再有下次就是霜晨月去送你了。”
霜晨月乃仙界天族司法上神,他去“送”她是什么意思很明显了。
芙嫣远远丢给她这样一句话,等再也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息,她低头看看自己手上那蝶仙的血,讽刺地笑了笑。
她是做了她说的那些事没错。
她会自己去九重天领罚。
轮不到一个刚刚飞升的小仙来指责她。
面无表情地捏了个指诀,芙嫣瞬身回了结界内,一边走一边清理身上的血迹,指诀还没捏完,便看见了寻来的谢殒。
哪怕有困神阵阻隔,但这里是他的地方,他灵力估摸着也恢复了,能知道外面的情况不奇怪。
他寻过来应该是感知到了她与云净芜两方的灵力,知道她们动了手。
看着他冰白俊美的脸,也确实祸水极了。
谢殒见到芙嫣就闻到了她身上不属于她的血腥味。
上神之血是带着细金的,但她身上的血是纯正的红色,蕴含着地仙等级的灵力。
这种程度,能来到这里,必然是云净芜。
谢殒“你们动手了。”
是肯定的语气。
她们的确动手了,但是对方先动的手。
芙嫣也没解释这些,她已经不在意他的任何想法了,所以无所谓他怎么想。
但她现在真的很不高兴。
云净芜这次来,其他的暂且不提,只一件事她喜欢谢殒,只这一件事就让芙嫣难以忍受。
他应允对方的提议,找挡箭牌拒绝她也就罢了,可他怎么能找一个喜欢他的人做挡箭牌他怎么能找个喜欢他的人做这件事
若她至今还不打算放弃,他是不是就真的要和云净芜定下婚约
和一个喜欢他的人定下婚约哪怕不在一起,哪怕是假的,芙嫣也忍不了。
想象一下,她那么爱他,追慕他那么多年,为他做了那么多,若他需要一个假的婚约对象,和她定了婚约,她也算是另一种意义是的得偿夙愿了。
得不到他的人,也能得到他名义上给的名分,不管走到哪里,他与她是不可分割的亲密关系,人人都知道他属于她,他身上是真真切切地盖了她的章,六界皆知这样也足够了。
可连这些他也没想过给她。
他甚至为了摆脱她,试图将这些给云净芜,一个同样爱慕他的人。
险些险些他们就真的是未婚夫妻了。
方才那字字冒犯的小仙,就能名正言顺堂堂正正地指责她欺辱了她的未婚夫君。
只差那么一点,就只差一点。
他真是不配。
真是让她恶心透了过去执迷于他的自己。
芙嫣越想脸色越难看,她眼神偏执,眼底暗潮翻涌,周身气息凛然,金红色的龙鳞在额角若隐若现,这是情绪极度不稳的表现。
谢殒上前想碰她,却见她抬起手,将手上和衣襟上残存的血展示给他看。
“看见了吗”
谢殒一怔。
“云净芜的血。”她勾唇一笑,连眼睛都泛起了金红色,“你说得没错,我们动手了。”
“还不止如此。”
她往前一步,神圣昳丽的脸上有些偏执扭曲之色。
“我把她给杀了。要替她报仇吗哪怕只是个挡箭牌,发觉你被我关着也要拼死从我手里将你救出去,她可真是爱你啊,以你的未婚妻自居,爱你爱到不惜触怒我,死在我手下你们不愧是六界皆知的即将缔结婚约的对象她这样爱你,这样为你,你要不要替她报仇”
“谢殒,你要替她报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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