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二更)

    “长孙虎, 你不忠于冀室,必将自取灭亡”

    话音一落,掷地有声, 铿锵有力,陈氏脸上的决然显得如此正气凛然、不可侵犯。

    温如瑾却轻轻地笑了一下哂笑。

    按照这位陈氏夫人的观念,她并不认为如今百姓生活得那般水深火热、宛如身在地狱有什么关系, 或许说, 她并不在乎现在的百姓们生生死死、草芥不如的惨状。

    她也不觉得造成现如今的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大冀那九位王爷罪孽有多么的深重。

    她只恨居然有人敢乘乱崛起, 不再忠心耿耿地给大冀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乖乖臣子了

    总之,在这一类自诩礼教绝佳的人看来,就算皇室做错了,就算是皇室导致了今日的炼狱, 那别人也不能自己站起来, 这世界,就非得要奉行正统皇室才能一统天下,才是名正言顺, 才是理所当然。

    不然全是冀贼, 天诛地灭

    “520,你现在知道我先前说的,三皇子万玉书的先天条件有多好了吧”

    “我踏马现在只想打她脸”520张口就喷火。

    温如瑾严重怀疑,它可能是在系统空间和某只崽子处久了, 脾气开始着火。

    这世间, 如同陈氏夫人这般只愿意拥护正统的人不在少数, 里头甚至有不少, 还都是挺难得的人才。

    不过人才再好, 温如瑾也不干了

    外间的吵闹,惊动了竹帘外在后院临河垂钓的两个人。

    此二人,一穿青衫,一着白衣,临河垂钓,迎风品酒,风流自水流而下,萦绕于周身。

    原本他们都对外间的“来客”毫无兴趣,只是耳听着动静忽然大了,其中那青衫男子便有些忍不住,刚想起身,却又被白衣男人按下。

    白衣男子羽扇轻摇,给了青衫男子一个“冷静”的眼神,犹豫了一会儿,见外边又没什么动静了,青山男子只能皱着眉,缓缓又坐回了原地。

    不同于后院垂钓者的悠然自在,外间室内的气氛真的很奇怪。

    陈氏直接拿东西砸温如瑾了,虽然没有砸到,但是她一介布衣,竟然敢冒犯州牧公子。

    按理说,现在陈氏应该已经温如瑾的随从直接押下去了才对,可是温如瑾却什么都没有做。

    温如瑾还笑着扬了扬手,叫他们别把陈氏这样紧紧地包围,吓到人妇道人家。

    他太过镇定了,就连陈氏的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她敢断言,她刚刚所说的话,不啻于狠狠给了这位公子哥好几个大逼兜子。

    换了当世有权有势的任何一个人,不论他年纪大小、定力如何,必然都将有所反应,或许是勃然大怒叫侍卫将她拿下,又或者是面目扭曲。

    可是他居然毫无反应

    可是眼前这个据说未及弱冠之年,只有十四岁半的少年,清澈的眼波,宛如一潭死水,平静无波。

    被如此冒犯和羞辱,他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意,反而笑得风轻云淡。

    “陈夫人,还请稍安勿躁。”

    温如瑾的语气温和如初,语速不紧不慢,甚至还伸手微微一侧,请她坐下,他一举一动,风度自生。

    “陈夫人,虽然令郎不在,不过为了不虚此行,我还是想多说点什么,您可愿意听一听”

    直接通过“打脸和羞辱”,把来者打退是陈氏的拿手好戏,在温如瑾的身上,陈氏还是第一次“失手”了,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陈氏心下有些不安,可是她只能恨恨地又坐了回去。

    “我倒要看看,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她依然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封建礼教的光芒照射在她的脸上,她整个人都在发光,维护正统的自信让她不自觉地昂起了自己的头。

    “哎哟我真的好想打她啊怎么办”那脸真的太傲慢了,520恨不得自己有实体,冲出来咬死她。

    “敢问陈夫人,您可知晓这天下百姓,如今过得是什么日子”温如瑾的笑容加深。

    他喜怒皆不形于色,怒的时候没有怒相,笑的时候笑意不达眼底。

    陈氏不自在地侧了侧身,避开他那清凌凌的眼睛“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来陈夫人是不知道了,那就由我来为您介绍介绍,”温如瑾自顾自地说,“好叫你知道,这天下百姓,活得如何凄惨悲苦。”

    他咬字清楚,吐音清晰,他说话的时候,身上就会围绕着一股奇怪的气息,静谧的、安详的,比寺庙里头的得道高僧念经还要有韵味,会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去认真地听他在说什么。

    此刻不仅陈氏忍不住侧首看了过来,就连那藏在竹帘外一直没有现身的两个人,也停下了斟酒的动作,偏了偏头,眼神不自觉地落在了竹帘上,仿佛隔着这细细密密的竹帘,在注视着外边那个少年。

    “九王之乱,致国门大开,外族侵入,肆虐我中原土地,杀掠不可胜计,丁壮者即加斩截,婴儿贯于槊上,盘舞以为戏。所过郡县,赤地无余,春燕归,巢于林木。”1

    大好河山,千里沃土,竟无一户残存。

    原本筑巢于百姓屋檐下的燕子,归来竟无屋可筑巢,只好飞往树林深处,这是何等惨烈

    陈氏的面容上露出了骇然的神色,结结巴巴地问“那,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温如瑾的声音猛地杨高,他终于撕破了那云淡风轻的假面,一拍木桌,木桌应声而裂,“我所说的惨状,便是你口中的大冀正统,九位高高在上的王爷造的孽你问我,那又如何”

    温如瑾猛地站了起来,指着陈氏那双染上了惶恐的眼睛“你满心忠诚的大冀,给了老百姓什么盛世平安吗不是他们只给百姓带来了灾难他们给百姓带来的是外族入侵,是残暴蹂躏,是民不聊生,是生即忧死,是天灾人祸,是流民百万,是命如草芥,是易子而食”

    他的怒意,仿若雷霆炸裂于云间,来势汹汹,没有任何人能抵挡得了这般蓬勃的仿若万千海啸一般的怒意。

    竹帘外,有人的酒水,撒了一地。

    “而你,你在做什么”温如瑾翘起了左边的唇角,露出了一个讥诮和嘲讽直接拉满的表情,“你在这里辱骂想要结束这一切的人,你还在为自己那可笑的愚蠢的忠诚而洋洋得意”

    “你曾外出过,睁开眼睛看过外边的惨状吗没有你午夜梦回,听到过枉死婴孩的哀哀哭嚎吗没有你看着这天下血泪交织成弥天大网,你想过要为天下生民做些什么吗没有”

    陈氏轰然瘫倒在地,泪流满面,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她张着嘴,根本无从反驳。

    “为什么因为你不在乎你根本不在乎天下万民过得如何是否朝不保夕,是否生如炼狱,是否痛恨大冀,你都不在乎”

    “你只在乎你自己你只想要维持你忠心大冀的名声蒸蒸生民啊,不敌你那虚无缥缈的正统噱头”

    “实话告诉你吧陈夫人,我不是荆州牧的亲儿子,我是他的义子,我,”温如瑾手臂一挥,奋力指向屋外茫茫苍天,”“便是那被外族屠戮了全村而苟活下来的人是痛恨大冀的万千贱民之一”

    他的目光如同火炬,灼灼然仿佛能烧尽一切黑暗“我发过誓,只要我活着一日,我就要为那些同我一样的、草芥一般的百姓结束该死的乱世,为他们、为我死去的父老乡亲、为我可怜的继母、为曾经的我自己,缔造一个太平盛世”

    “我生平最恨、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虚伪的、愚蠢的、冥顽不灵的正统之士你跟我谈正统,哈哈哈哈,敢问大冀的皇室们,敢问你陈夫人,你们有没有脸去黄泉找前朝大秦的正统,和他们谈一谈何为正统你们敢不敢找大秦的后人,和他们谈一谈正统正统可笑至极虚伪至极”

    他发出了古往今来,最为有力的、不服命运的呐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2

    “我今日便告诉你,陈夫人,”温如瑾睥睨而轻蔑地看着宛如一滩烂泥一样的陈氏,傲然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3我长孙虎今日,就要发动那被你们视作贱民的滔滔江水,颠覆这大冀的破舟”

    “正统哼,何为正统民之拥戴者,为天下正统民之憎恶者,为异端,为祸害”

    “对于陈夫人您这般冥顽不灵、活在自己世界中的可笑的人,我本只愿一笑置之的,站在泰山之上的人,不该与山脚下的人争论,他自该有一番天地。可是奈何有人非要向我举荐令郎,我只好跑这一趟,现在看来”

    温如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竹帘,轻嗤了一声,声音不大,嘲讽拉满“有您这样的榆木脑袋的母亲,恐怕令郎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告辞”

    语毕,温如瑾带着自己的人马,转身就走,根本没有任何要为难陈氏的意思。

    他根本不再理会心神大震,仿若终身信仰被击溃,现在浑身还在莫名颤抖的陈氏,也根本不想去探究竹帘那头的两个人,又究竟都是谁。

    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被温如瑾带在身边出行的近卫,一部分是长孙元正精挑细选又忠心耿耿的好手,还有一部分是温如瑾剿匪遇见的那种为了逃避徭役,不得不上山自个儿开地耕种的“假土匪,真可怜人”。

    这些人,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温如瑾的崇拜指数都是直接拉到爆表的,前者以他为奔头,后者觉得他对自己有再造之恩。

    他们以他马首是瞻,愿为他生为他死根本不是说笑。

    这不,温如瑾一番话,说得他们热血沸腾,热泪盈眶,恨不得现在就拔刀自刎向他展示自己的激动。

    临走到门口了,一个原先的假土匪,真正的耿直庄稼汉子,就忍不住了,哄着眼叨咕了一句“谁在意正统不正统,我们平头老百姓只想安安分分过日子而已啊,那也有错吗”

    还有人哼道“这是谁推荐的人啊,公子这一趟,当真是晦气”

    晦气

    原本只是撑着一口气的陈氏,听了这两个字,直接哎叫一声,晕过去了。

    毫不留恋直接打马离去的温如瑾没有看到陈氏晕过去了,自然也就没有看到有人追着他冲了出来。

    哦,这人好像还是520之前提过的,要他重点关注的名士头部之一。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