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林郡那座被后世称之为“潜龙所在”的府邸, 这一对“千古君臣”的初次见面,并不如史书上所描述的那般君臣上下相得,其乐也融融, 反而是有些机锋半露的, 暗潮汹涌的。
“先生能来,乃我之大幸,然先生不惧来日,旧人唾弃之, 曰弃明投暗乎”少年的脸上唏嘘不已,仿佛都是在替这位谋士考虑。
毕竟他当初可是能让自己朋友的母亲陈氏出面的, 怎么想,都知道这厮和寇怀准是十分亲近的关系,甚至和陈氏也是较为愉快的关系。
这处处替他思量的话, 让风和颂当真无法不感动, 他脸上都是动容之色, 感激道“如公子所说,我等并不为一朝一国,而是为了华夏民族, 为了这蒸蒸生民。纵使故友相弃, 也在所不惜”
“说得好”温如瑾高兴极了, 伸手亲切地执起了风和颂的手, 另一只手指向墙壁上挂着的那大大的地图, 说,“今日或许有人会辱骂你、唾弃你, 但是你的功绩, 历史都记得, 千百年后, 子孙后代们提及你,便是无尽的美名,因你为挽救这天下苍生而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话说得风和颂是心中汹涌澎湃,激动难言。
这不是平凡庸碌的州牧公子,这是眼界屹立于泰山之上,心中沟壑能容纳芸芸众生的一代明主
或许,传言是真的,他真的是仙人下凡
激动万分的风和颂,看着温如瑾的眼神充满了一股难以描述的惊叹,仿佛在看着一个奇迹,而不是一个人。
此子之聪慧与气度,人间千百年,何曾得见过怕是天上来人倘若他不是仙人,那为何会有仙人偏偏在梦中收他为徒,不收其他人呢
约莫是华夏裂土,人间熔炉,这位慈悲的仙人见了,甘愿下凡,投入苍生之中,以期挽救这一切。
想到此处,风和颂看温如瑾的眼神,从惊叹,转变为了深深的敬佩。
温如瑾
他并不知道风和颂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如果知道的话,他会为这位先生的究极脑洞给点个赞的,不过不知道也并不妨碍他将人才利用起来。
“既然你我二人同心同德,日后我有何事,必定都与先生商议”温如瑾说得一脸正气凛然,拉着风和颂就走近那地图,伸手一展开,“先生请看,我荆州大将薛青掣此刻已拿下益州,不日便能拿下梁州,然因匈奴汉国与成汉国的干预,大军在此处正焦灼”
见温如瑾要说正事,风和颂面上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他原本不紧不慢轻轻摇晃的羽扇,此刻摇晃的弧度要小了很多很多,摇动的频率下降,摇晃的速度也跟着下降
风和颂确实是个人才,仅仅是他侧身附耳,认真倾听的模样,就能叫讲述者心情愉悦,于是温如瑾便事无巨细地说清楚了自己的谋划。
越是听,风和颂心中就越发的惊骇,纵使已经把眼前这个少年当成是仙人下凡,但是仙人下凡历劫,不也得喝了那孟婆汤,忘却前程往事为何这少年,竟然有如此涛涛之计
从细节,到全局,该有的都有,该考虑的都考虑了,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蜿蜒前行,既解决了己方的困顿,又能使得友军有所得,还可使自己攻下华夏民族的心病长安城。
一箭双雕尚且不足以描述,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风和颂如何都不会相信,这竟然会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能提出来的计谋。
此时此刻,风和颂心中的惊叹,远不是表面上能表现出来了,他握着羽扇那竹柄的手,都已用力到手指关节泛白。
温如瑾刚说完,就一脸请教地问“此一计,先生以为如何”
“公子此计甚好”风和颂严肃地颔首,手指跟着话语在地图上移动,“公子已然将所有情况都顾虑到了,此计甚秒,此乃围魏救赵是也,不仅如此,倘若一切顺利,两年内,公子可拿回长安城,此乃千古大功一件”
风和颂说得十分慷慨激昂,温如瑾面上动容,脸上却最终涌现了复杂的神色,然后他装模作样地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他这叹气的模样,基本上就等于在脸上写着可是
一切未尽之意,尽在这欲言又止,苦涩遗憾的表情中。
风和颂是何等敏锐之人,哪里会注意不到这么明晃晃的表情,他面上一肃,道“公子可是还有疑虑方才公子所言,你我二人同心同德,公子有何顾虑,尽可告知于我,我愿替公子解决所有后顾之忧。”
“唉,此计甚好,然而缺了关键的一环。”温如瑾的手指,落在了“豫州”的标记上。
然后,他看着风和颂的眼睛,说“先生以为,谁能说服豫州牧出兵”
“在下可”风和颂是何等人精,电光火石之间,他就明白了温如瑾的意思,这个极为特殊的任务,明晃晃就是为他安排的,明明白白就是在等着他的。
看来这位小公子的城府极深,风和颂心下一凛,明白了一切,知道温如瑾并不介意自己曾与他道不相同,但是他会介意自己是否有真正的实力。
故而,这一个游说豫州出兵的任务,既是对他的考验,也是他向未来主公投诚的大好机会。
白衣青年面如冠玉,此刻如玉的脸上尽是冷凝与肃杀,他语气坚决,羽扇一挥,直指荆州“公子放心,一月之内,在下定能说服豫州出兵,届时匈奴调兵,公子便可直捣黄龙,入主长安”
温如瑾终于高兴了,君臣相和之下的暗涛,也因为他爽朗的大笑而复归于平静。
“先生大才,得之我幸先生大义,天下之幸”
“公子,言过了。”风和颂其实很希望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称呼眼前这个雄韬伟略的少年为“主公”,可惜,现在还不能。
温如瑾这一会,是真的满眼亲切和热情了,执起风和颂的手,说“先生随我来,我父而今便在府中,得先生如此大才,乃喜事一件,怎能不叫父共喜”
“今夜便要设宴,为先生接风洗尘”
风和颂犹豫了一下,其实他很想说事不宜迟,他可以即刻出发前方豫州。
但是怎么说呢,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的,既然温如瑾已经接纳他加入了这个阵营,那必然得叫他给这个阵营的关键人物都认识一番,好叫他出门游说,得是名正言顺的。
实际上风和颂也没有耽搁多久,一场宴席,该说的场面话都说了,该走的流程都走了,他这个归属于州牧公子旗下的“第一谋士”,也便跟着走马上任。
宴席只摆了三场,风和颂就要赶往豫州。
温如瑾给他安排了不少护送他的人马,临行之前,他还事无巨细地交代着自己的亲兵,要事事都以先生为先。
不论如何,能注意到如此细枝末节,对臣下这般体贴入微的主公,怕是打着灯笼,都难以找到了。
风和颂一时之间也是感慨非常。
走到了城门口,风和颂便说“公子留步,送到此处即可,在下绝不会辜负公子信任。”
温如瑾脸上都是担忧和复杂,抓着他的手,亲切嘱咐“嘱先生此行顺利,一切以先生自己安危为重,风向不对,先生即刻脱身,切勿令自己身陷险境。纵使计划缺了这一环,荆州之困依然能解,梁州依然能拿下,先生不必介怀。”
确实,倘若实在无法让豫州出兵,那也无妨,大不了温如瑾就带着大军去给匈奴士兵们打游击,骚扰他们,总之,分散他们的目光,减轻薛青掣大将军的负担即可。
只是那样的话,就无法图谋长安城了,失去了此次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恐怕再找到下一次就难了。
身为风和颂这样的当世名士,他当然不允许这种可能性发生,但是他依然感动于温如瑾的看重。
“公子勿忧,在下都明白。”
终于送走了风和颂,一切顺利的话,温如瑾预估会在十天后出发去河南郡,再会一会那个想给他当爹的偕良骏。
风和颂走了,荆州紧张的战前筹备却没有停下,一切仍然在张罗着,长孙氏姐妹为了核对粮草辎重,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好好吃饭了。
温如瑾也不得空闲,当日就回到了议事厅,与长孙元正一同查阅宁州那边传来的密报,决胜于千里之外哪里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消息的时效、掌权者对局势的预估与掌握、局中人的随机应变一切的一切,都险之又险。
好在宁州牧年逾耄耋,却依然雄心未老,如今已经有所意动了,只待最后一把火。
温如瑾松了一口气,老实说如今的时局,还是华夏各族之间相互防备又相互合作更好,任何一个大州乱了,都是外族得利,而贸然刺杀德高望重的州牧,扶持公子上位,这未尝不会动摇一州的稳固。
“兰陵云珠子,会稽临江仙”晚上温如瑾又是踏着月色回到的府邸,“520,这两个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风和颂投靠了他后,温如瑾当时就表现出一副吃惊的模样,念叨出了“兰陵云珠子,会稽临江仙”这个名号,说实话,他确实是有试探的意思在里面的
“兰陵云珠子,会稽临江仙先生如此惊才绝艳之辈,怎可屈居人后这云珠子,是何许人也”
可惜了风和颂这次不配合,只道是“在下知道此人,位居此人之下,在下心甘情愿。”
“哦先生认得此人”
“天下云涌,英才辈出,大多数,在下都是知道一二的,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话说到这一步,温如瑾就不能继续问下去了,虽然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风和颂的情绪不太对劲,但是出于各种复杂的理由,他不可继续问。
再问,那就是冒犯了。
人家好歹是天下第二的名士,来投奔你了,你不得捧着点
还抓着人家死命地打听那排在他前头的那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是吧
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没关系,温如瑾还可以问520。
不过这一次,520让他失望了。
“奇怪老温你的判断也会失误吗我查不到两人之间的联系,云珠子一直隐居在某座山上,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信件往来。”
温如瑾沉吟了一会“他们之间,该不会是卧龙凤雏那种,得了两个会死一个的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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