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暗色调的眼瞳被男人隐在笑意之后, 他的下巴上多了点胡茬，却并没有颓废感。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甚至格外有精气神。
森鸥外带着笑意, 这样称呼着眼前的少年――
“我的最优选。”
立夏下意识一愣，反应过来后只能皱眉。
他意识到一件事……对方的友好的真实的，所以像现在这样十分自然的出现又打招呼也是。
这些行为里都没有恶意。
因为，森鸥外在自己的未来、或者说筹谋之中, 将‘藤丸立夏’放在了棋盘的一个格子上。
从那之后，他对于森鸥外的概念就不再是‘藤丸立夏’，而是名为‘最优选’的格子。
“唔。”男人意味不明的略微沉吟, “看样子, 果然有些误会还没有解除吗……”
“我不觉的我们之间存在什么误会。”立夏开口打断吟唱。
实际上，立夏和森医生之间仅有寥寥几次见面, 短暂到只是‘看到同事就打了个招呼’的程度。
并且……多数时候都是对方单方面在进行输出。
“我不认为, 像这样相处模式的我们, 有什么特别的关联。”说到这，立夏停顿了一下，“何况, 我已经不再是港口的成员了。”
“你的目的达到了。”因日光炽烈，而呈现出浓郁克莱因蓝的眼底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已经足够了吧。”
一阵早春的风，一个擦肩而过的身影，他身后追随着名为‘羊’的组织, 带着一串大大小小的孩子。
“就算是现在, 我也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无法化解的矛盾。”森鸥外微微侧身, 向着后方看去。
似乎是巧合, 少年恰逢回目，他们目光相对，其中是对方都无法理解的东西。
鹤见川在之间流淌，带着冬解的碎冰，在光里消融。
“织田、中也。”终于开口的现在，立夏却呼唤了令人意外的人。
森鸥外若有所思的将目光落向他们，很快又掩饰在笑意之后，他等待着立夏与孩子们的交流结束。
他注意到立夏看向所有的小孩子，而神色由坚硬变得柔软：
“你们先回去，我马上就会过来。”
“要做掉他吗？”织田作之助。
一如既往会在日常和语出惊人里自然切换，并且不认为有任何问题的前杀/手……并不理解这一点的森鸥外差点挂不住脸上的笑。
暗红发梢的少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状态，沧海色的眼睛，单薄而冷淡的打量了森鸥外一眼。
“但是，织田不是要写书吗？”立夏察觉到了对方的心意，以及无意识时下意识想要做出的决断……也正因如此，他才更要阻止。
立夏至今仍未明了‘写书’和‘不再杀人’之间的关联，他有时候总会觉得，或许织田的信念实解顺序可能是反过来的也说不定。
因为不想杀/人，所以才要写书。
“那就在这条路上坚持下去吧。”立夏拍了拍织田的肩膀，感受到对方紧绷后的放松，他笑了笑，“像织田会为自己的未来做出决定一样，我也会努力解决好那些过去遗留的问题。”
“所以，快回去吧。”
沉默片刻后，织田略显迟钝的点了点头，他抱起‘羊’里最小的孩子，跟在了中也的一侧，曾经作为杀/手的敏锐直感告诉他。
立夏一直在他们的身后看着，直到永远。
“已经结束了吗。”以笃定说出疑问，森鸥外颇为绅士的等候着，展现着自己的无害，可片刻后他又‘不经意’的提醒：“他们没有离开，这样真的好吗？”
“我知道。”立夏微微颔首，这一次，终于看向了那个深刻谋算着什么的男人，“他们在某一处等我，并未离开……说到这个，森先生不应该反思一下自己吗？”
“连小孩子都能看出来的别有用意，就不必伪装了吧。”立夏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虽然我更倾向于，森先生并不在乎这些外在的问题。”
对此，穿着白大褂，一副普通医生打扮的森鸥外，只是再一次重复：“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无法化解的矛盾。”
“事情远不至于不能调和的那一步啊，立夏君。”男人说道。
没错，一切都只是出自于为了保持成为下一任港口首领的优势，所以才会采取的某些‘不得不’的措施。
但实际上两人并无根本上的冲突，森鸥外能明显看出藤丸立夏志不在此，他对于成为首领这件事没有兴趣。
既然如此，那就仍然有着合作的余地。
“或许你想要听取某位无趣男人的歉词？”略带打趣和自嘲，森鸥外将自己形容为‘无趣的男人’。
从心态而言，这是极易令对方产生轻松感的话术，即使达不到理想预期，也会令双方关系多少缓和。
但是，森鸥外意料之外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话术完全没有奏效，技巧在对方的身上变得无用。
“……道歉者有道歉者的权利，被道歉者也有选择不去原谅的权利。”少年有着淡如冷水的眼神，“我选择不原谅，只是这样而已。”
在这一刻，森鸥外微微睁大眼睛，却又瞬刻掩饰一样的摇摇头。
男人突然发现认知之外的事，他好像第一次认识那个人，藤丸立夏展露出森鸥外‘预料’里彻底相反的另一面。
“意料外的，立夏君是个眼中容不下沙子的性格。”森鸥外看他的目光里有了片刻的遗憾，仿佛在毫无污点发艺术品上发现了瑕疵一样，略带喟叹的惋惜着。
和这个少年善于操纵人心的才能不同。
对于某些事，他不仅不会包容，反而似乎连寻常人的忍耐度都没有，会直截了当的挑明一切。
……但是，就目前而言，眼前的这位少年仍旧是合格的人选。
“那个老人知道一切吧……我想，森先生知道我说的是谁。”立夏如完全觉察不到对方的变化，只是敞亮的将一切看破：“虽然他现在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那个一个精明半生，将港口黑/手/党做大到横滨最有影响力的一方势力，这样的老首领不允许他的权利生涯中有任何意外。立夏曾揣测，或许这正是‘疯’的由来。
因为不能衰老，不能死亡。
那么由此推测……少年眼中闪过丝缕的金雾，读取那咱如错觉。
明知一切，那个老人仍然顺逐‘现状’的原因业已明了。
为了港口黑手党的持续鼎盛。某种意义上而言，即使神志不清到只有混乱和疯狂，他也选择了森鸥外。
那个男人有着野心，和不甘于横滨当下状态的目的，或许背后还有着另外的谋划……但无论那是什么，港口黑/手/党的辉煌，都能继续延续下去了。
藤丸立夏是老首领一生抉择里，唯一一次的例外，这也是森鸥外选择‘动手’的原因。他真实的看到了，那个无比年轻的孩子，被指定为港口下一任首领的可能。
但对方却没有这样的决心和意志，而‘三刻构想’不容意外，所谓排除异己……就是如此。
‘这就是人类。’盖提亚。
兽居高临下的傲慢着，以早已看尽一切的口吻陈述――
‘不安于现状的傲慢。’
‘渴望拥有一切的贪婪。’
“你有着珍贵的才能。”森鸥外说。
赤/裸的言辞，正佐证着［兽］的宣告。
森鸥外需要一个像‘藤丸立夏’这样操纵、玩弄人心的人才定位，以便于首领位迭代后的局势稳定。
“立夏君。”他带有诚恳的开口，却十分虚实，令人琢磨不清：“你应该站在更高的地方。”
然后呢？
回去港口黑/手/党，扶持一位零根基的，未来有可能会成为首领的人吗……黑衣组织恐怕不会同意。
“现在我只是个轻小说写手。”立夏委婉拒绝。
“这可真是……反差。”森鸥外切实感到诧异，他看到的堕落太多，走向明亮的总是很少。
大多人只会在日复一日的绝望里溃散，又或者想要改变，却基于一直以来的生存环境而无法改变思维和身体记忆。
像是普通人被人从后面排了肩膀，只会回头并且问‘是谁’，但里世界的人永远只会选择过肩摔和子/弹。
“如果方便的话，能告诉我原因吗？”男人停顿片刻，补充道：“只是普通的好奇。”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立夏摇了摇头，漆黑的发梢在早春的料峭里轻颤。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未来的事就交给未来吧，只需要活在现在，在唯一能做好一切的时间里，等待因果的回馈。
少年在未绽放的春樱下笑着，有一张年轻隽秀的脸，也如春天一样的笑着。
“原来如此。”森鸥外沉思了片刻，微微垂下头去，“谢谢，我有了新的灵感。”
或许，应该从另一个角度入手……
立夏感觉鼻尖有点痒，总感觉对方想的不是什么好事，但是意外的没有‘恶感’，于是归于顺其自然之中。
“立夏君确实有着相当的才能。”森鸥外放下了什么似的笑着，“期待我们下一次的再见。”
……这种事还是不要了。
立夏觉得，森医生简直要取代琴酒在他心中ptsd第一人的地位了。
在一方满意，一方略感悚然的情况下，两人面和心不和的互相告别……氛围竟意外不错，堪称双方认识以来第一次。
夕光里。
白大褂的男人在光影尽头处懒散挥手，他叠合出酒色的眼瞳中，是年幼的，孩子们雀跃的身影。
――［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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