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纯白

    “走吧, 伏特加。”

    保时捷356A，经典又昂贵的老爷车，琴酒的座驾。

    立夏关上车门, 将目光投向前排坐，却有点意外的发现通常不是在驾驶位就在副驾驶的琴酒，今天并不在。

    “琴酒大哥呢？”少年下意识问道。

    “你晚了一个点。”伏特加嘴里咬着未燃的雪茄, 低头看了眼腕表：“今天有‘新人’，琴酒大哥已经过去了。”

    “抱歉, 稍微花了点时间。”立夏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晚点，又问：“新人？”

    “之前抓住了几个CIA安插的间谍，所以就推举了几个‘新人’上来。”立夏看得到后视镜里, 伏特加那张方块脸上的墨镜黑沉无光, “希望这次不会出什么差错。”

    说白了，就是填之前的人的位置。

    组织的成员在立夏眼里都快成耗材了，更新迭代比卷纸都快, 一茬一茬都是卧底, 组织幕后的那位先生如果去玩抽卡手游怕不是会十连全n卡。

    ……说到这里, 立夏有了种莫名的联想。

    没准新人也是什么方面的卧底也说不定, 可能会是CIA，那边损失了间谍之后一定还会安插新的进来。

    也可能是FBI又或者本土的公安。

    立夏陷入沉思，冥冥之中似乎听闻兽的嗤笑，祂在讥讽什么，或许是人类, 也可能是世界。

    保时捷发动机打火，缓缓驶出巷子。

    琴酒不在场的情况下, 伏特加显得有点冷淡, 少年也并没有什么像他搭话的多余性质, 所谓少说少错就是这样。

    一路无话，直到眼熟的街道，集会地点的抵达。

    “下车。”

    发动机熄火，伏特加将车靠在街边停好。

    立夏随手甩上车门，他看了伏特加一眼，稍微落后对方一步。

    还是熟悉的那间地下酒吧，和上次的集会地点一样，黑衣组织在这方面上似乎有着相当程度的自信……不会被红方一锅端的自信。

    立夏一边沿着通向地下的楼梯向下，一边在心里悄悄吐槽。

    不过想也知道，既然做出这种姿态，并且‘酒水’们都没有任何疑虑，只能说明黑衣组织的渗透程度远超立夏的想象。

    ‘这条街都是他们的。’盖提亚。

    兽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只是不经意的一提。

    人类少年在‘祂’的注视里，一步一步走向地下，背离日光，密影与黑雾罗网一般随暗的团聚而扩散。

    缠绕、压迫，以充满危险的暧昧旖旎贴紧着，收束着。

    被啃噬的错觉，在颈侧和耳后传来。

    立夏脚步猛然一顿，前方伏特加感到奇怪的略微回头。

    “怎么了？”伏特加问。

    “……”少年无神的抬头，沉默片刻后回神，“没什么、只是……迟到的情况下直接进去真的没关系吗。”

    他努力找了个没有违和感的理由，顺势抬手薅下来贴在他颈后的魔神柱。

    伏特加看了他一眼，“放心，我们不算晚。”

    这间地下酒吧还是老样子。

    昏暗的环境，以及同样暗沉的氛围灯，似乎谁也看不清楚谁的神色，又似乎每一个注视都无比迷离。

    伏特加说的没错，他们的确不算晚，立夏粗略扫视环形吧台一周，没有看到科恩和那位代号‘基安蒂’的女狙击手。

    还有之前那次集会只有一面之交的几个成员，不知道是迟到还是卧底身份暴露后已经被琴酒做掉了。

    立夏随便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琴酒的脸。

    “……”立夏。

    我的冤家哎（那种语气）

    对面，银白长发的男人勾起一个冷笑，那个眼神似乎在说‘晚点留下来算账’，立夏立刻垂下头去。

    他能感觉到对方心情不太好，还是减少交流少去触霉头比较好，毕竟每个组织劳模都无法忍受底下的人摸鱼。

    酒保端着托盘，在立夏一侧放了几杯柠檬水和薄荷水，通透的冰块和升起的气泡在昏瞑发光下折射暖黄的光泽，似乎是整个地下酒吧里唯一的明亮。

    立夏拿了一杯放在自己的面前。

    ――集会，开始了。

    首先是‘新人’的引荐。

    满脸凶横之气的男人将两个青年带了进来，独自离开。

    居于中位的琴酒抬目，立夏看到对方幽绿的瞳孔，但那目光只是经过，而非停止。

    他意识到，新人就在自己身后，酒吧进场处的方位。

    没有掌声，没有欢迎。

    在场所有人都以沉默注视，或许兴味，或许意味不明。

    “欢迎。”

    最后，还是贝尔摩德略显懒散松快的开口，容貌明艳的女性，有一双冰蓝的眼瞳。

    像是一个信号。

    立夏听到脚步声，来着一左一右坐到他的身侧。

    少年抬头后愣了片刻，即刻又自然笑笑。

    当下，伏特加指了指立夏左边‘眼睛很好看的帅哥’：“这是苏格兰。”

    ――不，这是诸伏景光。

    立夏在心里紧跟着吐槽，又看到伏特加接着指向‘金发黑皮的帅哥’说：“这是波本。”

    ――不，这是降谷零。

    这都是谁招来的成员，百分百全中，组织真的捡到宝了。

    话虽这么说，立夏立刻意识到，将两人带进来的那个脸看起来很凶的大叔……身份恐怕有问题。

    对此，少年只是不动声色的向作为‘新人’的两人点点头以示欢迎。

    他想，他要保护他们，不能让无名的英雄死去。

    ‘你猜，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呢？’亚蒙。

    ［兽］

    祂，祂们。正居高临下的怜悯着。

    祂们已经见证了这件事的终点，因此而愤怒着，憎恨着，并且怜悯着。可谁都没有明说，谁也未曾发声，像是笃定人类的少年一定会吃到教训那样。

    祂们正无比的期待着――

    去受伤，去无处可归。

    然后回来，永远离开人类。

    ［感知到快乐］

    兽正前所未有的，产生了名为‘欢愉’的情绪。

    天上光带明光如刃，如烈火，每一次吞吐都迸溅着黑洞级的撕扯，是毫不犹豫的，权与利的威能展现。

    ‘立夏。’巴巴托斯。

    ‘立夏。’因波斯。

    祂们展现着72种或高或低，嘶哑或高昂的声线。

    ‘藤丸立夏……’

    在魔神们极度反常的畅快里，立夏微微皱眉，他本能的感到了事态发展的不对劲，结果可能会比他意料里更坏。

    立夏佯装不经意的微微抬目，余光里――他终于感知到诸伏景光和降谷零那边的异样。

    他们眼中似乎有异色，但因酒吧昏暗的环境，暗沉暧昧的氛围灯而被掩饰着，只是一瞬，似乎是灯光的错觉。

    前方，琴酒在部署组织的规划调动。

    而底下的人各有心思，立夏和两个红方卧底面面相觑，他读到了名为‘按耐’的情绪。

    氛围变得十分古怪。

    毕竟，这对于身为安插进黑衣组织的卧底‘波本’和‘苏格兰’的他们而言，意味着任务最开始就迎来结束的暴露。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而在绝境之中些微的希望则是……对方出于不明原因，似乎并没有轻举妄动。

    这种达摩克利斯之剑一直悬在头顶的压迫感，堪称职业生涯里最大的意外，却只能顺着对方的安静而按耐，以期待不会暴露。

    ……至少，不要是现在。

    在奇怪的安静里，少年最终选择先一步开口。

    “你们好，苏格兰和……波本。”立夏犹豫片刻，递上手掌，“请多关照。”

    直觉告诉他接下来将面临的情况可能要比他想象中恶劣的多，但是这种无法说明的心情只带来压抑，立夏无法想通这其中的由来。

    他选择了‘友好’，自认为在释放‘善意’，却在对方眼中看来，流泄出惊人的近乎欢愉的‘恶’。

    “……哪里。”零先景光一步，与少年的手掌交握，友善到近乎刻板的上下摇晃几下，“我们这边才是，今后还要多关照了。”

    ――“潘诺前辈。”

    哪里……似乎怪怪的，立夏将手搁在薄荷水的一侧，面对两位‘熟悉的人’，他在想不通奇怪心情的由来后选择了回以笑容。

    他们没有笑，眼神似乎沉重。

    年轻的生命并不得知即将面对的事物。

    因年轻而不够成熟，他终竟不是真正的［潘诺］，藤丸立夏只是藤丸立夏而已。

    他是那个停留在永恒16岁的少年，是男子高中生，是年少的救世主，亦是人理的拯救者。

    他所面临的‘苦难’，宏大而又清澈，原初的母神渴望人类不要离开，即使不再被爱，西杜丽堕为魔物仍旧传述着乌鲁克人对于那位绿色之人的深爱。

    昔时。

    狮子王为了‘延续’而展开圣拔。

    那些闪闪发光的人和灵魂，死于过去的英雄或者反英雄。恶的不够彻底，善的崇高……又或是无法被理解。

    纵使，是作为‘人类恶’的盖提亚。

    所以，现在的藤丸立夏，无法想象到即将面临的‘苦难’，因为他不曾见过，没有过认知。

    因而，意识不到存在。

    关于……

    他们之间，没有沟通的可能这件事。

    或许之后会有，但绝不是现在，强行的善意只会引起误会，这是教科书式的无效社交。

    ……啧，可恶，到底谁才是人类！

    魔神先一步躁动，常人不可视，只有立夏所能看到的视域里，墙壁、地板，天花板上，缭散的黑雾正在扭曲。

    祂们意识到了一件事，对于人类之间的事反而奇异的非常空白的‘藤丸立夏’，很可能会死去。

    ――他迟早被自己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