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成为人类?’布锐斯。
‘变得有限, 变得残缺。’佛劳洛斯。
魔神们一问一答,在这些呓语之间,人类少年被祂们缠绕。
被挽留,被紧握。
立夏被包裹着, 魔神的足触在他脊背后延展, 像是正在输送营养物质的输入管, 无时无刻的延续着‘生命’。
又像是狰狞的绳索, 将他禁锢在原地,无法再去任何地方。
[人类是有限的种族]
有限的寿命, 有限的美德, 有限的灵魂。
[人类是残缺的种族]
残缺的善,残缺的爱, 残缺的一切。
在‘兽’那双能够看尽过去和未来的眼睛里,这就是名为‘人类’的群体,千万年以来的本质。
但是, 在这之中也并非没有完全之人的诞生,譬如诺亚方舟的诺亚。
又或者……
‘立夏。’阿斯蒙蒂斯。
‘立夏。’西迪。
72重声线叠合后, 产生了一种咕噜噜金鱼吐泡泡一样的易碎感, 绝望的好像一声声叹息。
将‘人类’放在‘人类’之中的想法,似乎也并不是完全正确的。[祂]陷入沉思。
完全人……义人, 或许正因这份纯粹和诚挚, 人类少年无法活在不属于人类的一边,也无法活在属于人类的一边。
祂在未来视里看到全新的未来,却并非想要得到的答案, 因为‘新的未来’仍是死亡。
藤丸立夏没有死在白纸化的荒原, 没有死在人类的封印指定之中, 却死于‘子/弹’。
千里眼。
白发金瞳的兽王, 于时间之座上垂目,他触碰着星河与时空,触及那个人类少年的命运。
――得到,三种未来可能性的走向。
死亡、牢/狱、逃离。
其中,逃离的概率只有十分之一……兽非常勉强的,捏着鼻子将年少的救世主的生还概率进行了一点点美化。
而之所以导致这样结局的原因,一切都源自于好不设防的心理状态,立夏没有那样的意识。
前提是,兽对于当下一切,不予以任何提示的状态下。
……祂看向那颗云白缭绕的苍蓝星球,看向人世,看向属于祂的人类。
立夏在拨弄浮在冰块间的薄荷叶,薄荷水本应透明无色的液体,在冗沉暧昧的氛围灯里,折射着黄昏一样的色泽。
少年有点无聊,正光明正大的走神摸鱼,只对议论中心保持最低的关注度。
和他之前参加过的那次集会区别不大,这一次的集会依旧是近期情报方面的分析总结,组织内部任务方向的分配……立夏的‘工作’内容没有调动,只说保持现状。
而在集会前不久琴酒又抓了几个叛徒,现在正因此事敲打底下人,进行警告。
立夏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连走神的神态都显得游刃有余。
相比之下,作为‘新人’的苏格兰和波本看起来没有这么悠闲。
立夏想了想,小声问道:“还习惯吗?”
没有回答,两人一个微微低着头,一个稍微抬着头,中间隔着一个藤丸立夏,却在意念层面跨越了‘障碍物’,已然达成共识。
立夏没有读懂那些暗潮涌动,只是有点尴尬的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没有了下文。
心中暗自喟叹,自己第一次参加集会时也是这样,一直都在紧张着。
这样看来,他们都是一样的。
‘……哼。’盖提亚。
不知道究竟那个念头触到了[兽]的底线,他发出一声沉冷的嗤笑,毫不压制其中的恶意。
少年耳中传来轰鸣,权能于眼瞳中启动,他精神有些恍惚,没来得及抬目。
于是睫毛微垂的眼睑下,半敛的碧蓝中,似乎有细碎的光子在旋转……像灯光,像太阳。
折射着鎏金的辉煌色泽。
在陡然跨越维度和未来的视域里,人类少年听到属于魔神的低语,祂们正交流,嘈嘈切切。
‘不识危难的你。’巴尔。
‘永恒对立的红与黑。’纳贝流士。
‘恐惧,幻梦。’弗内乌斯。
――‘去见证死的真谛。’
[兽]的声线十分冷淡,而又格外遥远,祂在域外见证一切。
祂正观测着人类少年眼里所看到的……未来。
没错。
魔神……或者说[怜悯之兽],最终还是怜悯了那个未曾完全属于祂的完全人。
立夏看到死亡。
从地下酒吧出去,离开这条街区后的第二个箱子拐口。
只来得及听到一声枪/响。
――是达/姆/弹。
一种不具备贯穿力但是具有极高浅层杀伤力扩张型子弹,命中后延展过程极为痛苦而被禁用。
对于没有任何防弹措施的人而言这种子弹是致命的,以及由于‘禁用’,因而无法追溯凶手所在隶属组织。
‘上帝视角’里,少年的视线居高临下,在极度怪异的位置扭曲着看到一切。
男人将枪收好,又抽出一支香烟,没有点燃,而是咬在嘴里径直离开事发地……立夏略带钝痛感的脑袋里及时传输出那个人的讯息。
仅一面之缘。
是将诸伏景光和波本两人带来集会的,满脸凶横之色的人。
同时,也是个卧底黑衣组织六年而未暴露的公/安人员。
在黑衣组织内展现出的人设为资历足够,办事牢靠,却因过于中规中矩没有特别凸出的优势,而一直没有获得‘酒’的代号。
一切皆已明了,毕竟‘入职’第一天就撞到这种卧底身份暴露的事情,必须要立刻采取措施去解决,以达成损失的最小化。
立夏听到自己的呼吸,他目光顿了顿后微微上抬,冰块略微融化带给外壁的水汽冰冷,浸润着少年的手指。
他抬头没有看到应当坐在环形吧台对面的琴酒,却看到了魔神的肢触……虚影一样,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类。
少年看到黑纹红底的庞大眼球,正在咕噜噜的转动,一只眼睛,足有整间屋子的高度。
――‘立夏。’祂嘶鸣着。
那是,巴巴托斯。
薄荷叶在微融的冰块间浮起。
立夏看到死亡。
沟通无效后,他与上次见面还是他们的毕业出游的两个青年之间展开搏斗。
他自始至终没有抱有杀死他们的概念,但他们不知道,也无法相信,双方之间的战斗的信念在这种不对等里展开。
对于红方而言,这是一次极为重要的行动,很久之前就放出虚虚实实的幌子说要对黑衣组织开刀,却为了误导硬生生拖了将近一年。
一方留有余地,一方束手束脚。
他看到逮捕。
麻醉弹、擒拿技、德式背摔。
当昏厥状态解除,清醒过来时已经在监狱之中,等待红方的证据搜寻、情报收集和审讯。
……
少年满头冷汗的回神,他下意识伸手去勾薄荷水,打算来一口透心凉让自己冷静一下。
额头上渗着一层冷汗,立夏精神恍惚的用手背敲上杯子边沿,杯底的滑动声传来,差点被打翻。
他停顿片刻,才握住杯子。
人类会在死亡关头慌乱,这是本能,而死亡的压迫感到达极致后的寻找出路也是。
“你还好吗?”
即使有意压低,诸伏景光的声线仍带有温和自然的气质。
但从立夏的角度出发,却与死神无异。
立夏看了他们一眼,情绪再度变得冷静而稳定,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刚才在未来视的‘死亡’的冲击下,未能发现,也没有及时思考的……被忽略掉的事。
那是‘正确’发展,没有任何外因干扰的未来。
所以没有魔神,没有怜悯之兽的存在。
而现在,他得到了未来视的短暂一角,使用了‘兽’的眼睛。
……这就是改变的开始。
不,或许所谓的‘改变’这种东西,在最开始就存在了。
千里眼残留的余韵里,少年保有最警敏的直觉,有着所思即真实的能力。
‘我等燃尽一切。’巴尔。
‘并非为见证你的死亡。’赛共。
……不是谎言,没有欺骗。
立夏记下这件事。
与此同时,零和景光的声音再次传来。
“一直走神真的没关系吗。”零。
金发黑皮的帅哥神色冷淡,和没有成为卧底前的他所展现出的外向性格区别很大。
“琴酒刚刚看了你很多次。”景光补充。
立夏想了想,向他们分别推过去两杯薄荷水,另一边琴酒还在处理间谍排查的问题,伏特加的声音也时不时传来。
“琴酒大哥很有精神吧。”立夏非常自豪的笑了,针对‘未来’摸到一定痕迹后,他情绪回拢的很快。
少年甚至颇有精神的开始伪装琴酒吹:
“大哥他为组织鞠躬尽瘁,以前还是金色的头发,上次见还有点颜色,现在已经全白啦。”
“虽然丢脸,但是看到大哥能这么有精神我也就安心了balabala……”
“嗯?”喋喋不休里,立夏停顿了片刻,他疑惑的看着零和景光,“你们的脸怎么了?”
两人的脸以一种非常细微的变化……似乎在,抽搐?
暗示失败。
‘波本’选择直接提醒:“琴酒在看你。”
“蠢货!”
大哥的怒吼.jpg
此次黑衣组织的集会,以立夏被骂作为结局,完满结束。
少年人踮脚在长街上,步伐轻盈的旋转一周,躬身至礼,他的兜帽和袖角在风里飞扬,如为世界献上喝彩。
就这样,跳跃在光的格子上,一步一跳跃的前行着,在这个过程里他感知到目光、打量,和一直被跟着的行踪。
佯装查看手机地图后,立夏向着电车站走去……随便哪条线路,无论通向哪里都无所谓。
他不需要乘搭电车,只是需要人少偏僻的地方。
左拐右拐。
巨大的机器轰鸣,空调外挂机上的积灰,杂乱暗巷中的积水――
立夏突然停下脚步,看向堆积集装箱的某个角落:
“不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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