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骄傲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面对松田他们对于正卧底于黑衣组织的两位好友兼同窗, 毫不掩盖的关心和担忧。

    立夏濡嗫片刻，最终在犹豫里，只是将眼前烤好的肉夹起。

    交错的炭火, 鲜切的肉片被炙烤出焦色的金黄，油脂滴落在炭火之间又绽出香味。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于立夏带来的印象真的很深刻, 虽然那是段不太好的记忆, 但在双方追逃搏杀时，他们有着为了‘工作’可以付出一切、以及牺牲的眼神。

    在立夏这样心知肚明的上帝视角而言, 会有无法讲清道理和其中关系的烦闷，但换个角度去思考……他赫然发现。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在那个时候，俨然已经抛弃了一切, 才能够站在‘潘诺’的眼前。

    将他们现在所在地和当前状态直接讲出，并不是什么好事，毕竟间谍的工作性质从来都具有强隐秘性。

    “松田先生和萩原先生都是很厉害的人。”立夏稍微思考了一下，换了一个角度作为切入点, “零先生和景光先生大概……不, 一定也是吧。”

    “那不是当然的吗？”松田明显兴致更高了起来, 开始讲述起曾经几人在警校时期的事情。

    声音非常洪亮的伊达航, 最开始互相看不太顺眼的松田阵平和降谷零，以及之后在一次意外发生时几人的合作。

    立夏在全新的角度，体会到了警校繁重的体能和刑侦训练之外的一面, 年少而意气风发，青春明亮。

    “这么说起来, 关系好像也是在那时候开始越来越近的。”研二回想着，警校老师被绳索吊起来性命岌岌可危的样子, 仿佛还在昨日。

    “嗯……完全想象不到大家有着那么有活力的过去啊……”少年拿起柠檬水作为掩饰, 似乎不经意一样的说道：“但是只有一件事是我能够肯定的, 那就是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以及未来。”

    “你们都是优秀的人，也是优秀的警察……所以。”立夏话锋一转，“相信他们吧，不会有问题的。”

    他们很好，真的，前几天还差点把我炖了。

    立夏感觉有点胃痛，一定是因为柠檬水太冰了！所以要选择可乐来麻痹一下胃痛……！

    “别太担心啦。”少年提起易拉罐的拉环，“我的直觉可是很准的。”

    “这是安慰吗？”研二打趣。

    “是哦。”立夏认真回答。

    “……谢谢。”对方过于认真的态度及安慰，令两位自诩可靠成熟的成年人久违的感到无措。

    像是从未毕业，他们还在警校，和过去一样年轻，随便因为什么事都能够立刻大笑起来。

    研二微笑起来，他在自家幼驯染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轻松。

    接着，他们心照不宣的转移话题，把控向更自在轻松的，理应是青少年更感兴趣的方面。

    “说起来，还真是因祸得福……哦呀，你是可口可乐派的吗？”研二又看了眼自己手里相反的可乐品牌，“松田这次的事情也算是让警署人心动荡啦，我听说搜查一课的同事担心你担心的不得了。”

    研二用手肘拐了拐松田，成功的令松田瞪了他一眼。

    “你还真好意思啊。”松田阵平开始翻旧账，“同样的作案手法你应该不陌生吧。”

    “唔……”研二干脆含混过去，“不管怎么样，能因为这件事休假也算一个好的结果了吧。”

    肉的香气正浓，烤刷刷上一层层琥珀色的蜜，深色的酱汁盛在花型的碟子里。悬挂式的电视机中传来节目的特效音，是笑和掌声。

    无一不再宣泄表述，人间烟火。

    ――［提问！咕哒老师！］

    极天的一箭，在七色之光里爱着人类而牺牲的大英雄；向着太阳下立于不败的圆桌骑士高文发起进攻的少年少女；卷起黄沙领域，振响丧钟之羽的山中老人；银臂的贝狄威尔，流离千年的剑。

    狮心女神向灵魂发起圣拔，不懂人心的王直到最后都高洁凛然，威风凛凛、又不失温柔。

    这个故事完整到几乎悲剧……咕哒老师鲨读者，把我鲨了给老师助助兴吧。

    答：纸上何人状告本官……！开玩笑的！

    ――电视机里传来主持人的棒读，和毛绒布偶服头套下年轻嗓音带笑的调侃，可爱非常。

    这是一档访谈类节目的录播。是最近热门轻小说的问答，《fate/grand order·圆桌领域》最近单行本发售后，这档节目一如既往抽选读者的信件和问题，向作者本人进行采访。

    立夏本人感觉有点羞耻，时不时能看到传单就算了，吃饭的时候还要看采访自己的节目就有点……

    ［提问！咕哒老师！］

    您本人是偏爱悲剧的风格吗，下一特异点又会呈现怎样的感情？

    答：我偏爱的是爱与希望，下一篇章也会延续一直以来的写作风格。

    “最近fate的热度还真高啊。”

    松田兴致缺缺的收回目光，“即使像我和研二这种完全没看过内容的人也能说出那部小说完整的名字。”

    “fate/grand order……对吧。”研二补充。

    “已经晋升为现象级ip了啊。”松田想起来之前看的宣传，“相关游戏好像也要出了。”

    “完全紧跟消息啊。”立夏有点惊讶，游戏化是最近几天才放出的，“这种关注度……真的没有看过小说吗？”

    “没有。”松田看了立夏一眼，有点生硬的否决了他的疑惑，“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休息时间较少，至于关注度……你是不是没有理解‘现象级’的含义？”

    “大、大概？”毕竟对于立夏本人而言，这就是写实的人生，无论有多受欢迎，被奉为现象级ip也好，游戏化动漫化也好。

    这些都轻飘飘的，像是在梦里。

    但只有人生是真实的，那些经历……苦难和辉煌，只有这些是实际存在，并且将继续持续下去。

    他还没有看到属于自己的‘结局’。

    ‘憎恨。’西迪。

    ‘崩毁。’阿斯蒙蒂斯。

    诅咒一般的词汇，立夏愣了愣，因‘状态’的更改，他的视角和权能与从前不同。

    这一次，人类少年意识到魔神是在诉说命运。

    ‘无法再被使用。’巴尔。

    ［祂］看到风雪，看到死亡，看到封印指定，看到注定无法得到感谢的牺牲。

    ‘这是你的‘结局’。’盖提亚。

    兽声线沉晦的念出唯一，高而遥远的注视着――

    ‘藤丸立夏。’

    “喂……喂、你还好吗？”

    现实里，炭火炽热温暖，烧烤的香味弥散，松田的手掌在少年眼前挥了又挥。

    “唔、抱歉。”立夏眨了眨有点酸涩的眼睛，“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只是说――”

    “研二！”松田试图阻止。

    阻止失败，幼驯染萩原研二为您拆台。

    “小松田这个人，偶尔会有点跟热门唱反调哦。”研二调侃着，语气带笑：“等热度过了他才去补，虽然在这方面上我没什么资格嘲笑他就是了。”

    “……啧。”松田。

    立夏感觉自己看到了那身警察制服之外的他们，普通的活着，喜欢什么又或者讨厌什么……非常真实。

    “所以就是说，你们都没有看过喽？”立夏隐隐松了口气，对此并不觉得意外。

    如果他们看过的话，估计作者本人就在眼前这件事会立刻暴露吧，毕竟在他们‘毕业出游’的那一天，立夏有简略的向他们讲述过大致的‘设定’。

    “虽然是今年最热的轻小说。”研二托着下巴继续说道：“但对于我们来说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因为没有完结。”

    “这样啊。”立夏也学着对方的动作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实际上，直到现在立夏对于‘完结’这件事都摸不太到头绪，他直觉自己到最后可能是要坑或者长时间拖更的节奏。

    “实际上我和松田对fate这个系列非常感兴趣。”

    他们误以为是青少年因没有认证到同好而感到失落，于是纷纷开口。

    “啊、嗯，是啊。”松田阵平补充：“等f/go完结之后，我和研二大概率会去一次性补完。”

    “现在来说有点困难，毕竟工作已经很忙碌了，还要追更也太痛苦了。”

    立夏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松田和萩原总觉得这个笑容好像非常勉强（心虚）。

    ――“这个肉，好吃！”

    少年用真诚而不做作的演技，成功转移了话题。

    吃饭的时候还是专心吃饭要更好吧？

    毕竟这个世界上，唯有食物不可亵渎嘛。

    立夏回想起在特异点的之后，吃到的一些奇奇怪怪的食物，突然开始感念于现在的生活。

    烤肉、汽水和空调，这一定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再加上互联网，立夏觉得自己生活在天堂开在人间的分店。

    很好满足的孩子因为一餐饭而露出柔和的笑，他在烤肉店的招牌下向两位警察挥手告别。

    休息的时间是两个小时！

    在这之后就要解散，各奔东西。

    松田在最后一盘肉端上来的期间收到短信，通知要临时加班，说是对于爆炸犯的审判和作案动机有了初步的结果。

    于是只能如此，警察就是这样忙碌的职业。

    他们在午后的余韵里告别。

    ――“等一下！”

    少年背影顿住，向后偏回视线，以无声的目光进行询问。

    于是他看到大片的、扭曲的，模糊化的光影里，发梢微卷下的那双眼睛显得明亮分明。

    “为什么。”松田阵平。

    他是在询问，只是似乎毫无指望，并未期待过什么称心的回答。

    同时也默认了可以被敷衍的含义和准备。

    但是，藤丸立夏向来不是一个善于遵守游戏规则的人，一直都不是。

    身为迦勒底最后的御主，人理的拯救者，这些噱头非他所愿，只不过不甘心到此为止。

    如果秉持所谓‘规则’，他理应随便轻松的死在哪里，而不会像现在一样，或许未来也会持续在一场长久的苦难之中。

    于是在长久的沉默之间，他将沉默打碎。

    没有敷衍，也没有蒙混过关，立夏非常认真的看着对方的眼睛，恳切而诚实。

    “就像你一样。”他回答。

    此刻，那双眼睛蓝得热忱而绚丽。

    松田先是一怔，紧接着皱起眉心。

    他想到自己主动进入搜查一课的动机和初心，以及对于那个炸弹犯一直追究下去的原因。

    ‘主动’是一个危险的词汇。

    就像这次一样，与死亡擦肩而过，那么明知危险而坚持的原因又是什么。

    ……总有一些东西，可以盖过危险，超出生命，连时间也无法衡量。

    因三年前的那一起意外，上一秒他还在与萩原研二通话，听筒另一端的声音稳操胜卷，向上而充满意气。

    结果，得到了炸弹倒计时再跳动的迎面一击。

    他们都是距离死亡很近的人，只是这一次的距离，远超出预料所做的心理准备……或者说，只有迎面死亡，和真正感受到的时候，才会发现。

    像这样的‘准备’，再有一千次也不够。

    “这一次没事……对吧。”

    立夏微微垂目，在光影的扑朔里，睫毛向着池水般的眼瞳抖落下交错的影，他语气平稳的说着双方的真实想法：“那会不会有下一次，又或者下一次再下一次。 ”

    犯人是针对警察有预谋的作案，性质极其恶劣，这一次能与死亡擦肩而过……那么下一次。

    ――幸运会有余额吗，还会被救吗。

    松田阵平意识到，死亡其实很近。

    “松田……”研二。

    青年几番开口，最后都以无言而终。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所以萩原研二能够明了对方的想法，也因为过于熟稔，而易被对方所隐瞒。

    不说，不意味着不在意和放过。

    松田阵平是个很潇洒的人，有着自己一套的处事风格，因而有着相当细腻的一面。

    “所以我和你一样。”立夏声线诚恳，神色清淡，在于无声的苦痛和挣扎之间。

    既然错误是错误，罪孽是罪孽，那么为什么不去阻止。非常浅显易懂的道理。

    对街处，一家周边店。

    门口一字排开的扭蛋机上，是一块led屏幕，1080p高清播放着《fate/grand order》的最新概念pv，是全新特异点章节的宣传。

    少年音干净的对白声传来：

    ［此为拯救世界的物语］

    ‘所追求之物是为救世。’

    ――因何而救世？

    “因为，无法忍受。”

    led巨幅显示屏下霓虹之光闪烁，高科技感令人如若身处未来科技的幻梦感，而他的声音与其中‘藤丸立香’的cv配音所叠合。

    在同一时空中，倾吐出同一句话。

    他在他的身后伟大，他在他的身前渺小，‘他们’有着同样的眼睛。

    明如繁星，净若清水。

    无法忍受好人得不到好的结果，无法忍受循环无尽的坏结果，理应幸福的人要一直在死亡的阴翳下活着。

    罪恶、不公。正因有太多这种东西，所以更不要忍受才对，不要去习惯死亡，不要因侥幸而放松，也不要去良驯与不公和罪孽。

    人理的烧却，或许可以从根本上杜绝一切之恶，令行星再造的同时，创造一个没有死亡的世界。

    但总有明亮的灵魂，不应该被‘一视同仁’的烧毁……所以，不要忍受，要一直追求下去。

    “我不擅长遵从规则。”立夏想了想，“但是我希望像你们这样的好人，能敞亮阔气的活下去。”

    并因生而为人，而感到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