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光全部都是星星 [游戏开始]
千万只纹路鬼艳的眼瞳, 以非人之物的视角凝视着这个世界……汇聚,凝实。
魔神选定时间,选择人类, 寻觅地点。
位于网红店后厨的狭窄暗巷。
下水口的井盖发出‘咚’的一声,掉在一边,类似于油脂炽烤的滋滋噜噜声细碎, 残余的污秽顺着下水口的斜度消失。
奶油色的魔神,柱体上无数的眼瞳咕噜噜转动, 最后一拱一拱, 慢吞吞得再将井盖叩了回去。
魔神们顺着地面上的阴影而融化, 消失在盖提亚的足下。
古以色列风的长袍拖拽,祂们离开,又无处不在。
有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消失,立夏取代了他的身份……
毫无疑问, 真正的‘潘诺’是个恶人。杀/人、抢劫、跨国犯罪,人体实验的参与。即便是同为人类, 对他而言也只是可以买卖的一部分。
魔神们解决掉了这个人。
藤丸立夏, 是被魔神指定好的一场意外。
搁了四块冰的美式咖啡, 6号桌的特定位置,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在今天得到代号,成为黑衣组织的‘潘诺’。
人类最后的御主走下时间神殿,跨越星海世界,他出现在人理未被烧却前的时间中,在一家网红店内, 面前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冰美式……他顶替了这个人的身份。
一切都是定制好的规划, 是游戏开始的重要一环, 魔神王的第三宝具在高天上展开。
‘潘诺’不是藤丸立夏, 但‘潘诺’是魔神们为他抉择的身份。
逃避的想法是不被允许的。
游戏胜利的成果是时间拨回末日的前一秒,游戏失败的下一刻则是迎来末日。
以天上的光带作为见证和警告。
“游戏开始了,最后的御主。”
魔神们在少年人的耳侧细细呓语,祂们笑着,而一切则无人得知。
[最后的御主]捂住喉咙的部位,匍匐在地上干呕,街前是来来去去的人……他们视这年少而苦难的救世主于无物。
在他的身边轻巧掠过,没有人去关心,没有人去帮助。
‘你看,这就是人类。’巴巴托斯。
‘无药可救。’佛劳洛斯。
立夏撑在地上的手掌顿了顿,施力到手指泛着青白,直到最后那仿佛为道殉难般的少年也只是一言不发。
他沉默起身,撑着膝盖蹲坐在店外的墙壁下。
‘背叛。’帕尔。
‘恶意。’马尔巴士。
‘无人感谢。’贝列。
……
七十二柱魔神在呓语里挑衅,说他将死去。背叛、恶意,无人感谢……这就是救世主的终点。
‘你一无所有。’盖提亚。
纷乱噪杂到盛大的嘶吼,充斥着少年人的脑海,他听到72种声音,感知72种怜悯和深爱,72种的扭曲诅咒。
人类恶覆盖在少年的身上,他是人类的最后御主。
天色渐渐昏暗。
立夏仿佛透明一般的被人们忽视,他坐在墙壁下,渐渐等待呼吸的平复。
他忽视脑海中魔神们的挑唆,拖着因久坐而麻木的肢体,踉跄着起身。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夜色浓丽,月光清圣在他的眼中。
无声反抗,绝不放弃。
对魔神柱的嘈杂置之不理,立夏查询路线后去了最近的车站,他看了眼时间,决定购买最后一个班次的车票。
“请给我一张去横滨的最晚班车车票……谢谢。”
向乘务人员道谢后却得到不耐的语气和驱赶,对此立夏只是笑笑,拿着手里的票去了候车区域的卫生间。
立夏坐在马桶上,拆开琴酒交给他的资料袋……
里面的内容是一沓资料,上面是即将使用的身份,从出生伪造至今的人生轨迹。
横滨内部的势力交错。
立夏认真读完,吐出一口浊气。
一只附有说明的手机。
黑衣组织内部研制的通讯联络系统,会对一切社交和联络软件进行一分钟一次的自动删除。确保不会遗落任何可被利用的有用信息。
一张黑卡。
在各种影视作品中有着相当高的出场率,立夏是第一次见到实物。
他有些新奇的将卡片摸来摸去。
百夫长黑金卡。
卡片材质为钛合金,世界公认的‘卡中之王’,仅面向顶层群体,无额度上限。
立夏手抖着干了一件非常没谱的事,他去查了下黑卡编号,确认属实后恍恍惚惚的抬头。
一夜暴富竟如此轻松。
如果被所有人讨厌和排斥的代价是暴富,那么似乎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少年微微皱眉。
这意味着黑衣组织对这次任务的异常看重,以及吞食掉港口黑/手/党的势力一定能获得远超这张黑卡的效益。
“呃……?这是什么?”看到资料的最后一页,立夏目光一滞。
除却对于□□卧底应有的知识和任务大体方向外,俨然还有着另外的一个任务。
[调查擂钵街]
擂钵街。
位于横滨,为两年前的一起特大型爆炸事件所形成,没有重建,直接成为了横滨的灰色地带。
[疑似强大异能力者所造成]
冥冥之中,立夏似乎触摸到了黑衣组织的真实目标……所谓的产业链和势力只是其次。
真实所图谋的,实际上是‘人才’,金钱只是次要。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掺和这些黑色组织应该自己去头疼的东西!
哦,因为盖提亚……可恶!
立夏恶狠狠的将那一沓资料一张一张撕成碎屑,分几次丢进马桶里,泡烂后冲进下水道。
‘咚’,他甩上卫生间的门,赶着电车最后的时间跳入车里,站稳的那瞬间电车启动。飞驰向前。
东京的夜景,遥远在轨道之后。
少年看着窗外静默片刻后微微叹息,摸出袖兜里的手机,吧嗒吧嗒的向里面备注是[接线人]的联络方式发起聊天。
地点,大致的抵达时间。
对面对于‘有轨电车’这样的交通方式,对方没有表现出任何惊奇,只是干脆而高效的已读不回。
轨道被摩擦过的声音昏聩,震耳欲聋。
――“哟,晚上好。”
接头人也接地气,将墨镜顶在头上的男人懒散得向立夏招手。
列车再次启动,在少年身后飞驰。
立夏看了那人一眼后按掉手机屏幕亮度,他从站台警戒线处向前一步,走过承重柱而去。
“第一次来横滨吧,感觉怎么样?”接头人围上来,显得颇为殷勤。
‘第一次来横滨’不能回答,立夏不知道真正的潘诺到底有没有来过横滨,和眼前这个人又是否相识。
“有点饿。”立夏诚恳说出自己的感受。
“……真行。”‘接头人’咧嘴笑笑,“保持这个状态,易容确实是你的拿手好戏。”
“不用紧张,一切按照流程走。”男人拉开车门,看着少年上车后,才进了驾驶位。
立夏系好安全带,随后意识到这个车子的玻璃是特制的单向透光。
收回目光,前面传来男人沉冷的声线。
“今晚我会‘死’在1号港口的火/拼里,那之后,你的身份就是完美的。”
……
在少年人明蓝的注视之中,他终于等到了对方略显迟缓的回复。
对方输入中――
[琴酒]:不需要。
[琴酒]:叛逃后直接去擂钵街,等待下一步指示。
……擂钵街。
立夏按掉手机亮度,面色略显沉肃。
倒是能够理解这种短促到几乎没头脑的指令,毕竟‘从港口叛逃’的进度不够顺利,那么接下来的指令也就不需要多费口舌。死人无法执行任何计划。
‘……’
立夏清晰听到来自于[祂]的嗤笑,满怀不屑。
‘背叛。’布松。
‘利用。’马尔巴士。
‘无谓的牺牲。’布锐斯。
“……我不明白。”立夏神色平淡清正的说着自己的感受,近乎纯稚,“所谓‘牺牲’,从一开始就是了。”
最后的人类御主,人理的拯救者……或者更直白一点,普遍定义里的‘救世主’。
他,或者近似于此的这个群体。他们是临世的人神,是天选的牺牲品,像这样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了。
只不过是作为被黑衣组织放弃、或者利用的一环而言,是更加微观意义上的‘牺牲品’。
人们不需要对‘他’抱有歉疚,只因他是为此而存在,因此唯一为这件事而怨愤的,也只能是非人之物。
祂们纠缠上少年的肢体,抚摸他的发梢、唇舌,每一寸灵魂。
试图向他传递愤怒,传递憎恨,传递人类最本能的晦暗负面,祂们试图教会少年这些东西。
一次一次,一遍一遍,有着无尽的耐心、憎恨,以及深爱。
可被魔神所注视的那唯一的人类始终不懂,他似乎永远也学不会轻松,始终只能在苦痛里沉沦。
“我大概明白‘叛逃’这一指令的原因了。”立夏在足触的纠葛之中垂目,他说:“原因无非三种。”
第一种。
黑衣组织与港口黑/手/党私下里达成协议,双方有了利益上的交易,因此作为卧底的潘诺将成为牺牲品,不再需要。
不过这一点的可能性不大,原因很简单,因为没有必要。
接下‘卧底’这一任务时,立夏所得到的信息就是黑衣组织想要吞并港口的资金链和利益盘,趁着港口正处于这段混乱的特殊时期下手。
他们的情况几乎不对等,黑衣组织没有必要答应港口黑手党‘合谈’下的残喘,留下一个后患。
当然,立夏也并不认为在‘老首领’依旧在位时,港口黑/手/党会有低头的可能,这是直觉。
第二种则是[潘诺]这个身份的暴露,藤丸立夏毕竟不是真正的潘诺,从军警那透露出的潘诺是个中年人,善于易容,但立夏只是立夏。他始终是自己。
假设琴酒或者组织已经看透他的身份,那么现在的行为就不再难以理解,这是在试探。
“……不过我倾向于第二种的可能性依旧存疑。”立夏虚捂着口鼻自语,又看向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祂]――正如阴影那般,充斥着这一地域,似铺天盖地那般的庞大。
像是在游动,魔神的痕迹静谧……覆盖在少年人的身上,无时无刻。
‘立夏。’巴尔。
雷锤的君王挥起权杖。
‘立夏。’阿加雷斯。
巨鹰振起羽翼,鳄鱼裸露出森白獠牙。
……
祂,祂们。早已在千里眼的未来视里看到了一切,却又无比渴望着这个瞬间的降临。
少年垂目,蓝如天上的眼瞳中投映着层层叠叠的影,有着兽的眼神。
――“我相信你们的能力。”
没有讥讽,亦无针锋相对,人类的孩子只是诉说着事实,“对你们而言,那时造成‘潘诺’与我的混淆,只是魔术里最基础的‘暗示’。”
因此,没有出错的可能。
这似乎是来自于‘他’的第一次夸赞。
足触包裹上他的手掌,交握一般,丝丝缕缕的黑雾从指间流溢。
细小的、无形的手掌,在缓缓紧握。魔神柱庞大的压迫感,千百只纹路瑰丽的眼瞳一起垂目,那被收拢其中的错觉里没有疼痛。
只是火热。
‘相信。’瓦沙克。
‘热爱。’华利弗。
‘美丽。’塞列欧斯。
‘……哼。’盖提亚。
略显冷淡的音节,又似乎默认。
兽试图以言辞,以一切将少年修饰,又试图直接为这场推测给出答案、以及真实。
[他不会同意]
祂们得出这样的结论。最终也只是交握着少年人的手掌,攀附着他的衣袖,紧贴他的颈侧。
祂们看着他,看着属于祂们的人类少年。如此神色鲜活,而又意气风发,似乎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做到一切那样的神采奕奕。
‘你猜到了。’布松。
序列20的魔神,可以挖掘出隐藏的事实通晓过去与未来,亦回回答有关于此的问题。
闻言,立夏支起下巴。
他松快笑笑,算是默认了魔神的说法。
――第三。
问题的关键在于[擂钵街]
擂钵街是贫民窟,像这样一个地方却在黑衣组织那里有着过高的出场率,只能证明这里‘存在着什么’因而吸引了组织的注意。
立夏回想起伏特加和琴酒递交给他的牛皮纸袋,里面是资料、黑卡,和任务详情。
现在返回头去思考,或许是他错了,黑衣组织的目的一开始就有着强烈指向性的,指向着‘擂钵街’,所谓港口黑/手/党的资金链才是第二目标。
但或许是没有对‘真正的任务’报以什么期待,所以以至于对于港口黑/手/党的介绍反而更多,还专门外派了接线人……虽然对方是个多方间谍。
天色逐渐暗沉,少年隽秀的脸孔也隐没在夜色昏瞑里,最终他赤足走下,足底传来柔软触感,直到玄关。
立夏穿上鞋子,开门而向外走去。
虽然没有什么根据,但是在思考到‘擂钵街’的时候,他脑海里骤然闪过‘中也’那张十分稚嫩的脸。
‘天黑了……!’巴巴托斯。
‘人类休息的时间。’贝列。
‘三千年前就是如此。’佛劳洛斯。
足触在少年人背后的遥远之地展开,向他的背影延伸,扼住他的脖颈,四肢。
……挽留、迟缓。
但那年轻的人并没有放慢脚步,只是停顿一瞬,就又踏着灰尘分扬向前。
立夏对自己的作息已经不再抱有正常期待,总归只是回到了时间神殿的‘十年前’的状态之中,眼下有着更重要的事。
‘去做什么。’亚斯塔禄。
‘去[擂钵街]。’贝列。
‘去做什么。’弗法。
‘去[提醒]。’嘉波。
只因一个‘联想’,只因为这样无端的猜测,他就甘心奔波,来到并不欢迎他的地方。
祂们予以叹息,如看着懵懂笨拙的雏鸟,只因在兽的眼中,一切未来都毫无期待可言。祂早已看到一切。
立夏去了擂钵街。
那些破败的建筑层里,灰尘飞扬之中,似乎有层层叠叠的视线在注视。
那些视线都来自于人类。
里面有厌恶,有恶意,有咒杀般的畅快。
但却始终没有任何一个人出现,似乎只是默认了立夏的路过,从而一直藏于暗处冷眼旁观……没有结果。
立夏始终没有再看到那天自称是‘羊’的组织,也没有再遇到任何一个孩子。
……躲起来了吗。立夏沉思,很快又放松。
这样也好,起码避免了短期内的碰面,他不需要思考多余的事,接下来只需要去应付即将到来的……‘叛逃’,以及黑衣组织内部的集会。
立夏抬头看看天色,远处的东方里,是微曦的辉光,太阳即将降临。
再等等,万一能够见到。
立夏这样想着,靠在一块混凝土板旁边休息,魔术协会制服的兜帽被‘风’掀起,又落在他的发顶上,遮盖住大半张脸。
他扯了扯兜帽,调整到一个正好不影响视线的角度,再次起身。
‘不被相信。’斯托拉斯。
‘警惕。’艾尼。
‘厌恶。’巴钦。
兽试图劝说少年离开,可他一直寻找,直到天光炽盛……立夏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早就过去了港口内部早训的时间。
对此,他的第一反应是干脆不去了,毕竟黑衣组织也下达了‘叛逃’的指示,再留在港口卖力工作似乎也毫无意义。
‘快走!’巴巴托斯。
“……”立夏。
我这可恶的叛逆心。
“不,晚点再去。”少年随口道:“被问起来就随便找个理由,没有人管就算了。”
总归是呆不太久,但在黑衣组织进行最后的催促之前……立夏决定先留在港口黑/手/党。
他所担心的事情还有很多,并且大多都没有任何着落,后续的处理也没有任何信息。
譬如‘杀死红头发的孩子’这件事今后的行动动向和处理,又或者那位老人是不是会再次语出惊人,发起类似这样的命令。
相较于这些逼迫堆压在眼下的事,‘擂钵街’的秘密似乎显得不再那么重要,毕竟根据轻重缓急来看,他还可以有一段时间随着黑衣组织的具体指令下达跟进调查。
‘去哪里?’巴尔。
少年拢了拢宽阔的兜帽,匆匆消失进日光的尽头。
立夏在内心中回应。
――港口黑/手/党。
视野中,立夏正以一种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角度,偏转脖颈向后仰首。
他足下踉跄的步伐也及时停止,接着――‘他’站直身体,并且沉默。
“……藤丸?”此前作为杀/手而一直存在的敏锐直感,以及在异能力中又一次看到的奇异生物。
足触、鳞片,诡异之瞳。
少年在这之中……睁开一双金色的眼睛。
这次变成了现实。
‘立夏’缓缓抬目,那是一双金色的眼睛,虹膜无比瑰丽鬼艳,似融化的岩浆流淌鼓动……如大地的脉搏。
黑色发梢擦过少年的眼睑,‘他’下意识眨眼,再睁开眼睛则是眼瞳中金色回闪,再次回归清寂。蓝如盛夏。
但那眼神中的情绪仍是陌生的,又或者什么也没有。
在这个时间的过程中,织田作之助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似乎接触到了某种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又或者是在……更高纬度上向下所投来的一眼注视。
在那双眼睛中所看得一切都轻如尘埃,现在的‘立夏’眼里什么也没有。
对于人类,不去看活着的那些,死的也不。
于是也形成了一种非常微妙的平等,平等的厌弃着名为‘人类’的这个群体。
织田作之助微微歪头,14岁的孩子如此年轻而无所畏惧,对于他而言藤丸立夏就是藤丸立夏,即使变得无法被理解也是。
“……你好。”他向自己所无法理解之物挥手两下,作为见面时的友好表示,“现在,他正在好好休息吗?”
那是一种很纯粹的口吻,略带顿感和茫然的目光对视上对方。
兽……或者说盖提亚。
现在的‘祂’正存在于最偏爱的少年体内,以此为基点而降临。
兽主动看向不远处的织田作之助,有着看透一切的眼神。
“离开横滨。”兽透过人类的唇舌发出声音,“去最远的地方。”
“为什么?”织田有些不解。
“如果你不想死,且没有去死的打算。”
“啊……这是警告吗?”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一点,情绪里依然没有恐惧,“但你并没有想杀死单独‘织田作之助’这个个体的意愿,我这样推测。”
“你会死在这里。”兽并不理会对方所说的话,而是自顾自的继续下去,“死在没有席卷横滨,但多方博弈的战斗里。”
风花瑟瑟地吹,柔软的落在他们的头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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