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夜悠久,夏日的气温始终如一,过了十二点也并未下降太多,一直徘徊在29c左右。
浮动的暑气萦绕不散,无形弥漫在整个城市之中,筒子巷这边入夜后更是连细密的风都吹不进来,房子里外仿若隔绝成了两个不相通的世界。
颓旧的墙壁将此处筑为封闭的牢笼,把她们都困束在其中,沉默截断了所有退路,让双方都避无可避,相互袒露出来,一时间再也无所遁形。
昏黑的环境放大了感官,虽各自看不见对方此刻的神情,可融进骨子里的熟悉感受使得两个人都为之恍然,有种似幻非幻的错觉。
不真实,却又是正在进行的切实行径。
闷热与汗水,还有另一方唇齿中浓重的酒味。
纪岑安都尝了一遍,不多时嘴里又多了一丝丝渗血的腥,以及再度传来的舌尖痛感。
她俩压做一处,南迦居高临下地把控着全局,依然表现得顺从而规矩,向她服软,放弃了所有的防备和硬刺,趴在上方依偎着她,那么温和而柔情但掩藏在表象之下的却是另一面。
反向占有,狠心,驯服。
南迦未显露出丁点爱意,亦或是对这个前任的疼惜,从头到尾都不动容,有的只剩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恨意,与无法言明的偏执欲。
预想中的旖旎春光并未来临,南迦不会允许纪岑安对自己做什么,连这人伸手碰她都容不下。
那些行为更像是变相的报复,是复刻与还予。
没有发生关系,到不了那一步。
旧情复燃不了,完全没那种可能性。
南迦把唇落到纪岑安左肩上,亲昵地凑近,为纪岑安抹了抹汗,等到纪岑安放松下来后,再咬她,齿尖没进细嫩的皮肉,打破所有的温情假象。
二人间不曾温存,更多的是发泄与“争执”。
南迦不动容,不动情,比之当初愈发冷硬绝情。
她是恨她的,向来如此,没变过。
即使纪岑安已经落到这个下场,失败潦倒至只能藏在破屋子里,可南迦仍旧如昨,不会因为纪家坍塌了,这人消失了三年就彻底放下。
纪岑安磨苛、招惹了她快两年,手段使尽,最后直接不告而别,某天突然就一走了之了,再回来又是这个样,好似她俩的过往不复存在,南迦怎么可能会原谅她,哪会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都撑起身来,南迦坐在纪岑安腿上,一只手蒙住这人的眼睛,挡掉余下的微弱光亮,让其完全溺于黑暗中。
南迦半合着眼皮,低下去用唇挨了挨纪岑安的鬓角,接着是耳垂,低声又唤了次她的名字。
语气平缓,轻和,动人心弦。
纪岑安红唇翕动,眼前看不见,只微仰起头,扬了扬瘦削的下巴。
南迦半是认真,半是怔神,贴着她的耳朵低语,轻轻说:“走了就不该回来的”
农历中旬左右的月亮圆白,似水的月华披洒照在屋檐上,通过墙壁的折断斜射在灰色的石板路上,远处的天地交合相融,一片混沌,分不出明确的边界。
几个小时后,天际才渐渐泛出白色,晨光显现,一线光亮爬上天空,再慢慢侵占到别的地方。
天亮了,又是一个寻常的清早。
街上卖早点的店铺最先开门,不少家庭作坊天刚蒙亮就开始营业,工厂次之,但还是准时准点就开工,待到外边全部清明了,街上又恢复了忙碌杂乱的景象。
车辆通行,行人熙攘,南来北往的都是天地间渺小的一份子。
出租房里的进展不会对外界造成任何干扰,两边互不相容,谁也不会发现这里的动静。
昨夜来的人很早就离开了,酒醒后决然抛下纪岑安,连片刻的迟疑都未有。
赵启宏开车来了一趟,还是带着一个装新衣物的纸袋来的,到了这边就本分敲门送东西,也不关注她们间究竟怎么回事,绝不乱看,把纸袋交给南迦就到楼下侯着。
南迦亦不做久留,甚至不给一句解释,什么理由都没说,当面换上衣服就开门出去了,整个过程中出奇地安静沉稳,又变成了白日里那个成熟有魅力的南总。
好似没纪岑安这个人,床上躺着的那位无关紧要。
纪岑安亦一声不响,全都不干涉,不管南迦做什么,走或是留下,甚至是见到赵启宏出现了,也没太大的反应。
低调的车子驶出筒子巷,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出租屋的门半掩不开的,留有一条窄窄的缝,外面的光亮经由此处泄进来,但不足以点明内里的灰暗。
太阳升高了,灼灼烈日挂在上边,温度攀高几度。
房子里关门闭户的,空气不流通,这里没多久就比外面热了。
纪岑安浑身汗濡地坐在床边,只穿着一件松垮垮的背心,神态有些低沉颓丧。她一动不动,背抵着墙壁靠在那里,一双白细的长腿屈膝曲着,赤脚踩在被南迦丢下的华贵裙装上。
南迦都没把这条高定带走,像扔垃圾一样随手就抛弃了,不在乎价值几何。
要不是屋里还残存着一些痕迹,乍然还真像是稀里糊涂地过了一夜,仿佛昨晚只是单方面的犯浑幻觉。
点了支烟含嘴里,好看的长眼微眯,纪岑安吸了两口才缓缓神,低眼看着那条裙子,没要将其捡起来的打算,但也没有别的举动。
门都不关,不在意同栋房子的其他租客会不会到这边游荡,随性而为。
不过肯定是不会有人来的,大家都在为生活奔波,谁没事关注这道门关没关,管不着。住这附近的全是底层穷鬼,一个个都活得大差不差的,吃饱了撑的都不会找事干。
纪岑安抽完了烟才勉强平复下来,没那么烦乱了,抬手就将烟头火星子捻灭,感觉不到烫似的。她好半天才起身关门,把自个儿锁在里面,一个晃神就是半天。
总归没工作了,晚上也不用出去,无牵无挂不着急,随便怎么样都可以。
她先光脚到浴室里冲凉,简单洗一洗,捯饬两下,去去热气和身上的黏腻,然后收拾屋子,还是把那条礼服裙子拾起来,塞袋子里放着。
做完这些后才是烧水煮面,无动于衷地将就。
夜里是一码,白天又是一码,总不能就这么下去。
晚一点,纪岑安又将木板床上的席子擦两遍,清理干净,并将汗湿的衣服之类的都洗了晾上。
能做的就这些了,除此之外也不能怎么样。
一夜的经历不清不楚,到头来还是归于平淡。
冷静下来了,理智逐渐回笼,所有的冲动便被压下,现实还是照旧。
自南迦离开了,这一天纪岑安也没做别的,本来是要出去找工作,但下午连门都没踏出去半步,晚上亦待在屋里歇着。
直到后一日,本该持续的轨迹才被接上。
埋头等消息,找工作,穿街走巷一整天。
南迦没回来,似乎那个晚上只是意外,真喝多了干的事。纪岑安也不找上去,很是有分寸,守在城中村过自己的生活。
新工作不难找,不出两天,纪岑安就又找到了一份临时工。但这次的不如酒吧的小工轻松,当的饭馆服务员,每天只干大中午的几个小时,日结工资八十块钱,另外还包一顿饭。
新的老板没张林荣那么抠搜刻薄,对她也还行,可这份工持续的时间很短,仅仅四天就没了。饭馆招到了长期工,转头就辞退了她,老板娘语重心长对她说:“你也不像是做这个的,另外找份正经的活儿干吧。你们年轻人有前途,哪能来我们这种小地方,我们这里都是没文化才干的,你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人,不该做这个。”
纪岑安不辩解,领了工钱就自觉离开。
见劝不服她,老板娘望着她的背影叹息,感慨现在的世道变了。以前的大学生个顶个都是人才,到处都抢着要,咋现在的读书人净往不属于他们的地方凑。
老板娘属实不理解,还摇了摇头。
没活儿了,只能继续上街走动,看能不能遇到合适的去处。
路过一家药店门口,纪岑安到旁边的小超市买了瓶最便宜的矿泉水,专拿冰镇过的结账。
小超市里只有她一个顾客,生意萧条,店主此时正在看本地电视台频道,无聊打发时间。
难得来一个现金支付的,店主竟然没零钱找补,无奈只能提出让纪岑安扫码支付。
纪岑安扫不了,没那玩意儿。
店主会错了意,以为她是手机里没钱了必须用现金才能支付,继而不情愿嘀咕了两句,但还是让她等着,说是要去隔壁换零钱。
等候的间隙,纪岑安有空也瞥了眼电视机,无意在上面瞧见了熟悉的面孔。
新闻里在播报今下午z城举办的某个慈善募捐活动,放了一段现场视频,几位重要人物在视频里露面了。
没注意到新闻里讲的什么内容,纪岑安抬眼间只捕捉到南迦亲密挽着徐行简胳膊出席现场的画面她收紧手,将塑料瓶子捏出咔咔的响声。
一会儿,有人拍她肩膀一下。
是那位店主,对方正一脸莫名地看着她,没好气问:“叫你好几次都不应,钱还要不要了”
方才的场面只持续了两秒钟,电视里已经换到下一则报道了。
纪岑安回神,收起找零的钱,默然将其揣进兜里。
觉着她神经兮兮的,突然脸色就很难看了,店主做完买卖就赶人,生怕她留在这里蹭空调。
她也没计较,转身拿着水出去。
店主看得直皱眉,在后面小声抱怨道:“大白天出来横脸吓人,真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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