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还是没有说话。
风见裕也也不敢吱声, 默默地听着这个跨国电话里传来的静默。
沉默的时间太久,久到憨厚老实的风见不知道自己的上司是不是累的睡着了,他一边翻阅着面前如山的档案一边等着降谷先生给自己回话。
半晌, 安室透再说:“抱歉, 刚才走神了。你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像他这样强大的男人, 竟然会在说工作上的事时走神。风见裕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伸手拍了一下最近几天通宵达旦疲倦的脸:“噢噢,我刚才是问您,既然外事情报科需要‘Moitres’的资料, 而我们有需要本部长的卷宗, 不如做个交换好了。”
交换吗。
安室透捏了一下眉心:“我考虑一下,明天国内时间24点之前跟你说。”
“好的, 降谷先生。”风见裕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上司情绪不对劲, 说工作的时候走神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之前有一次风见在工作的时候回复了一下夏山迎的短信, 被降谷先生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降谷先生对下属要求严格,但更严于利己, 风见欲也觉得他一定是遇到大事了:“那个……降谷先生,您现在一个人在俄罗斯里和组织的人呆着,或许有什么犯愁的事情可以……跟我说说,我虽然不一定能帮得上忙, 但是一些建设性的意见倒是可以提一提。”
“这样说来,我倒是真的有事想要请教你。”
风见立刻做出严阵以待地姿势:“是!”
“你觉得, 我当初答应卧底进组织到底是为了什么?”
风见愣了愣:“那当然是因为您为了国家利益、舍生忘死……”
“是吧, 从最一开始我就是为了这个国家才决定抛弃自己的曾经, 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来着。”他好像再提醒自己似的, 又说了一遍。
可是安室透这个名字, 本身就牵扯到了一段有关于有栖桑月的回忆。
风见不知道安室和阿姆罗这个名字的关系,但是却亲眼得见半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但是,降谷先生你……也有一个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忘记的女人吧。那个女人,是组织里的人,对不对?”
静默少许。
安室透苦笑:“你还真是直接啊风见。”
“因为那个时候,您的反应真的……”太可怜了。
一个人蹲在那个女更衣室的隔间里,手里捏着那个装着酒的玻璃瓶。
在那个时候,风见能从他硬如废墟似地背影,看出一种流浪者歌唱地荒凉诗坛。
虽然没有见过,但是风见能猜得到。
能让降谷先生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大概率就是在和夏山迎初次见面的时候一面之缘的那位,夏山太然葬礼上的时候,那个女孩也出现过。
夏山迎说过,那是她最好的朋友。
“那位确实……抛开伤人行为不提,各方面确实都非常优秀。我的女朋友也把她天天挂在嘴上,比我这个未婚夫提的还要勤呢,怪让人吃醋的。”风见不好意思的笑笑。
“那……你女朋友都说了些什么……嗯,有关于那个人的。”
“就是极尽各种褒奖之词、仿佛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这么完美的人了,简直就是她命中的闺蜜,这辈子也不能忘记的挚友。也说了很多在警校的事、癸海寺的事、说她为了小迎跑到火场里救人导致额头上还有一块疤。还说……”
安室透眉心的枯萎随着风见的话,逐渐又复苏的迹象。
还有……在夏山迎公安笔试的头天晚上,两个小姑娘坐在寝室里畅谈。
有栖桑月告诉夏山迎,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公安。
——“那我在说之前,你能放弃考公安吗?”
那是一年前最后一次,安室透和桑月的对话。
消失之前,她只对安室透提了这一个要求。
让他放弃公安。
是放弃公安,而不是放弃警察。
如果有栖桑月真的这么讨厌公安的话,为什么还要教夏山迎如何成为公安?
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有栖桑月大概率知道降谷零在成为公安后,会调查到组织的事情是吗?
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为什么就这么笃定?
如果组织的人派她进警察学校做卧底的话,以她的水平完全可以做到不留任何痕迹的隐藏在所有警察身边,渡边来岁在icu里躺了这么久,甚至在癸海寺事件因为脑袋被砸伤而去的那家医院,就是渡边来岁所在的医院。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过她。
她完全可以去杀掉躺在icu的渡边来岁,斩草除根。
但是没有。
所有人都认为,渡边来岁醒来之后证明了有栖桑月的“罪行”。
但实际上!
渡边来岁的醒来,反而证明了有栖桑月的无辜!
“风见,找几个人去查一下渡边来岁。”安室透猛地转身,从床上捞起外套,一边给自己穿一边跟风见交代。
“好的降谷先生,请问您需要知道哪方面的信息呢?”
“所有,家庭背景、交际关系、出生履历所有的一切。”
“是。”
电话挂断。
安室透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刚好跟同样开门走出来的桑月打了一个照面,他眼睑微动,有栖桑月像是没有看见他似的径直下了楼。
她干嘛去?
安室透站在会馆二楼的栏杆前,听到她走到楼下的皮斯克面前问:“我饿了,有吃的吗?”
“这个时间的话找不到钟点工,如果您想要吃点什么的话我给您叫点快餐吧?”皮斯克起身准备打电话。
“哦,那算了吧,我肠胃不舒服不想吃快餐。”桑月饿到是不饿,她就是随便找了个借口下来溜一圈。
这一趟也有收获,西南角的墙柜里面摆放着好几瓶酒。
她不认识俄文,但是能认出来有酒精的标识。
转身刚想走的时候,那个家伙迈着长腿悠哉哉的下楼,袖子撸到了小臂处,露出了精瘦的手臂线条。
“我稍微会点烹饪,如果有食材的话不如让我试试?”安室透堵在桑月上楼的楼梯口,一点要让开的意思都没有。“虽然不知道希歌尔小姐喜欢什么口味,但是清淡点的面食我还是会的。”
桑月看着他站在高处附身瞧着自己的样子,那脸上的表情不悲不喜没有任何波动。
“不……”她刚想拒绝。
但是却听到安室透用非常小的声音,在皮斯克看不到的地方,唇珠翘起做了一个英文字母“U”的形状。
桑月把话憋了回去。
这家伙,再说U盘的事情吗?
安室透的手撑在楼梯的栏杆上,指尖饶有兴致地轻点,发出叩叩的声响:“希歌尔小姐要不要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桑月看着他,让出了一条道。
安室透走下楼梯,脚上踩着的尖头皮鞋踩在毛绒毯上发出碾压地声响。
之前在飞机上发生的事情,还让她心有余悸。
他不应该很生气吗?
正常情况下来说,按照他那种性格对她出手做点什么都在情理之中。
这家伙不会在食物里放东西吧。
桑月坐在会馆的沙发前,听着皮斯克跟自己讨论着之前在俄罗斯呆了一段时间,稍微打听到的一些事情。
“Moitres”还有几个成员分布在莫斯科附近活动,是之前乌特金留下来的心腹。
虽然桑月对找药单这件事一点都不在意,但是至少也得表现出非常积极的态度。
她一边听皮斯克将这件事,一边眼角余光打量着在厨房里忙活的那位。
听着烧水和切菜的声音,速度衔接有序,一点都没有一年前给她做蛋糕的生疏感。
皮斯克接了一通电话,出门把客厅留给了桑月和她的“未婚夫”。
“好了。”安室透端着热腾腾的干拌通心粉走过来。
上面的西红柿和薄荷叶衬托着褐黄色的面食,里面的酱料好像是线条的,颜色很鲜艳看起来不是什么黑暗料理。
才一年的时间,这家伙的厨艺就有这么明显的进步了吗?
桑月本来不太饿,但象征性地坐在餐桌前,手里捏着叉子夹了一根吃下去。
真的,很好吃。
完全没有一年前那个让她当喝汤一样吃下去的奶油蛋糕意味了。
酸甜可口、软糯合适。
“怎么样?希歌尔小姐,应该还能吃吧?”他问。
桑月细嚼慢咽地吞下去,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个“嗯”。
安室透双手叠在桌面上,身体前倾,脸上的光线也暗了几分:“和以前比如何?”
桑月一噎,抬头看着他凝盼的双眸,坠入紫海。
这种可怜见的小眼睛,看的安室透心噎。
“干嘛这么看着我?难道Gin没给你做过吃的吗?”
“没有。”桑月放下叉子,语气沉沉。“他只帮我抢夺过食物。”
“……”安室透。
“在‘我’十二岁那年,‘我’遇到了他。那天是‘我’的生日,他去抢劫了一个蛋糕店,偷出了里面最大的一块蛋糕给‘我’。因为逃亡奔跑,那块蛋糕到‘我’手里的时候,已经烂成了一团。”桑月看着他,眼睛冰薄。“在我们加入组织之前,我们没有钱。没有食物、没有衣服、居无定所。他会去抢、去偷、去犯罪。我所食用的所有食物,都是用他流淌的血换回来的。”
皮斯克就站在门外,伏特加就站在楼上。
你还想听吗,我都说给你听。
波本。
安室透心里发苦。她真的好残忍,明明自己这些表现已经够明显了吧,他忘不了她还爱着她,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刺痛他?
有栖桑月,真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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