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五月的京城, 注定是不平静的。
先是月初的殿试,之后就是冯戴两家和离,再之后就更了不得了, 竟然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女官考试, 选出了有品级的女官。
如此这般, 已经叫京城的百姓瞧够了热闹。本以为到了月底,总该平静些了吧?谁知又忽然传来消息,师将军拖延了好几个月, 终于要回京了!
老人们又忍不住开始讲古,说是当年开国那会儿, 年年皇宫门口的广场上, 都是用敌人的首级堆成的京观,这样的景象,如今的年轻人都没见过。本以为这回西北大捷, 怎么也该有一场,结果师将军拖到这会儿才回, 那胡人的尸首早烂光了。
年轻人就不服气了,“别再说那些老黄历了。那什么京观,听起来怪吓人的, 有碍观瞻!咱们师将军可不兴摆弄尸体, 人家是把胡人首领生擒,活着送进京城来了。到时候午门会有献俘仪式,不比那京观好看?”
“不止呢,朝廷张贴出来的告示上说了, 师将军还带回来了几个使者, 都是从拥护我大越的胡人部落来的。这一回大胜, 也亏了他们出力。”又有人说, “这岂不是已经有了万邦来朝的气象么?”
“可说呢,”旁边的人拍大腿,“我大越立国五六十年,总算有几分盛世气象了。”
“这不还是要多亏宫中二圣?要不然,前两年又是什么样的光景?”
话说到这里,顿时一静。
继而又有人开口,虚张声势地说,“哎哟,扯远了,还是说大军凯旋。你们都听说了吗?宫中正在遍寻各色鲜花,说是到时候要献给回京的将领们。”
“要我说,什么样的花宫里没有?偏偏要到咱们民间来寻,真是咄咄怪事。”
“你懂什么!宫里说了,这师将军带兵在西北打仗,是为了保境安民。如今大军凯旋,给他们献上百姓们种出的花,这才叫军民一家!”
“是这么说。我家那婆娘就喜欢在院子里摆弄这些,侥幸叫宫中的使者们选中了!”一个大汉拍着胸脯,得意地道,“她说了,等宫使摘完了花,剩下的咱也不留,全都摘下来,大军入城的时候都带去。”
众人都羡慕起来,有人问,“那么多,用得上吗?”
“瞧你这话说的,那将军们有朝廷的人献花,后头还跟着那许多兵呢!”
“是极是极!”众人应着,心想既然别人带花,自己也该带上些。
也有家里没种花的,凑到大汉跟前,搓手道,“老兄,你家里鲜花多么?能不能匀给咱一束?价钱都好说!”
大军入城,城中的鲜花先涨了一波价,这恐怕是贺星回都料不到的。好在百姓们也是凑个热闹,都知道是献给大军的鲜花,倒也不至于囤积居奇。
转眼就到了大军回京这一日。
其实军队昨日就已经到了,但贺星回说,既然百姓们等着看入城,那就要展现出官军的军容军纪军威,不可让百姓失望。于是就叫他们在城外修整了一夜,梳洗沐浴,换上崭新的衣裳,今日精神抖擞地进城。
所以此刻,百姓们将御街两侧挤了个水泄不通,望着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行动起来又整齐划一的将士们,都忍不住打心底里赞叹起来。不愧是师将军带出来的精锐之师,这般整肃彪悍的气质,就是禁卫军也没有。
要是在从前,看到这样的大军,百姓们必然会心生畏惧。
但现在,大家都怕不起来了,毕竟马上的人手里都拿着一大捧鲜花,就连师将军也不例外,而这些鲜花,还有可能是从自家园子里采的。这一捧活物柔化了大军凛冽的气质,也让百姓们从心理上对他们亲近起来。
骑兵过后,就是后面的就是举着兵器的步兵了。
百姓们就等着一刻,纷纷将手里的鲜花抛了出去。被砸到的士兵们起先还忍不住戒备,待发现真的是无害的鲜花,便不知所措了起来。
都知道进士游街的时候,会有年轻少女们往他们身上抛香囊玉坠、鲜花甜果,但是往他们这些士兵身上抛的,却还是头一回见。
百姓们见此,都大笑起来。还有人朝他们喊,“拿着吧,你们将军也有呢!”
于是士兵们就捧着鲜花,来到了午门前。
接下来便是献俘仪式,贺星回作为这座宫城目前的主人,自然也要率领文武百官出现。她一露面,整个午门广场的气氛顿时更加热烈。百姓们都伸着脖子,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可惜离得太远,而贺星回虽然身在门楼之上,但还设了帐幄,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即便如此,他们也心满意足了。
不过很快,众人的注意力就被从囚车上押解下来的胡人吸引过去了。
士兵们用白练将这几人捆缚住,从囚车上脱下来,那边就有两位礼官前来引领。他们一靠近,百姓们顿时都惊呼起来,“是探花郎!”
皇后选进士之中风姿特秀、容貌出众者为探花的美谈,早就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了。这等风雅之事,大家自然捧场。如今陆谏无论走到哪里,人们都不称呼他的名字和官职,皆称“探花郎”。
还有人不满,“怎么能让探花郎来做这等粗鲁之事?”
还有人手中的鲜花之前没来得及抛出去,此刻便纷纷朝陆谏身上丢。这下,他就是名副其实的探花郎了。
陆谏:“……”
他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跟身边另一位礼官一起,引导着士兵们押解俘虏离开。他们要先去太庙祭告天地和大越皇室的列祖列宗,然后再回到这里。
城门楼上,贺星回正在看捧着鲜花的将士们。虽然这事是她倡议的,但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吓一跳。待得注意到百姓们用剩余的鲜花去扔陆谏,忍不住摇头笑道,“整个京城的鲜花,是不是都被摘空了?”
“如今正当花时,就算今日摘空了,明日后日,也就有新的鲜花盛放了。”陆裳笑着应道。
贺星回不由点头,回头望着女官们,若有所思。
这些女官都是头一回参与这样的盛事,她们站在贺星回身后,眺望楼下,只觉得心怦怦跳得厉害。
原来居高临下,下面的任何一点动静都能看得如此清楚!
这时,她们都有一点理解殿下为什么要让她们回家去想那个关于“理想”的问题了。身在这个位置上,纵然她们自己没有想法,可是每一个举动,或许都能带来不小的影响。不先自己想清楚,或许很快就会迷失在这种似乎能掌控一切的感觉里吧?
这就是权力。
幸好她们面前还站着一个皇后,看到她,心底的那种动摇就会暂时消失了。
很难想象,她自己又是靠什么才能够始终保持理智和清醒。
不多时,礼官和士兵们又将俘虏押解了回来,将之带到君前跪下。而后,又有一位年轻官员出列,当众宣读露布上献捷的内容。贺星回一听这声音,就忍不住笑了。
科举结束之后,贺子越的身份终于瞒不下去,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纵然贺星回不喜欢,但他还是免不了在工作之中得到诸多优待,譬如此刻,能站在这个宣读官的位置,自然不是因为他有多出色。
晃神之间,贺子越宣读完毕,回班侍立。
而后出列的是刑部尚书,他捧着书写这些俘虏罪状的文书,一一宣读之后,再奏请皇后处置。
贺星回没有犹豫,“胡人三番两次侵扰边境,使我百姓不得安宁,着有司按律处置,以告慰亡者和生人。”
这些其实都是事先就商量好的,就连这些人的罪状,也是师无命和刑部、大理寺无数次通信之后才商量出来,贺星回点头之后才定下的。所以此刻,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亲自将几人押往刑场。
献俘仪式至此就结束了。
有胆大的百姓,会跟到法场那边去看行刑,不过大部分人都选择就此散去。只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盛事,难免有些意犹未尽,大家都没有选择回家,而是去了平时闲话的茶楼酒肆。
……
陆谏最近很烦恼,那就是京城百姓对探花郎的关注太高了。
明明殿试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可他走出去,还是时常被人认出来。最奇怪的是,高渐行明明就走在他身边,同样是一位丰神俊朗的美男子,而且还是今科状元,很多人却根本认不出他。
所以每当他被纠缠的时候,高渐行却能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叫陆谏又气又恼。
今天,他照旧在路上被人叫住,表达了对他的仰慕之情。
虽然陆谏也不希望有芳龄少女对他说这些话,可是这种表白从中年男子口中说出来,还是让他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见高渐行和穆柯都在一旁偷笑,他难免不忿,“在下只考了第三名,今科状元无论才情还是品貌都胜过在下许多,诸位的盛情,在下实在是愧不敢受。兄台这番话,该去找状元郎说才是。”
“非也非也。”中年男子笑眯眯地说,“探花郎的才情和容貌,那可是连皇后殿下都要称赞的,旁人孰能及君?”
陆谏:“……”
“你就死心吧。”等那中年男子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开,穆柯劝他,“忍一忍,等明年的探花郎考出来,你就解脱了。”
陆谏看着两位损友,咬牙切齿半晌,最终吐出一句,“下次出门我要戴个幕离。”
“不用下次。”高渐行突然看到前方有出售幕离的小摊,于是上前买下一只,拿回来递给陆谏,“现在就戴上吧,否则这一路,还不知会遇到多少人。”
陆谏叹了一口气,接过幕离戴上。
天知道,这东西是那些富家小姐们出门时,遮挡阳光和登徒子的视线用的。既然是给女人用的东西,自然色彩斑斓,高渐行挑了半天才找到一只白色的,戴上之后轻纱浮动、柔美动人,纵然陆谏穿的是男装,也被人以为是女扮男装出行的仕女,以至于朝这边看过来的视线更多了。
陆探花板着脸,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快步往前走去。
值得安慰的是,到了预订的地方,碰面之后,陆谏发现贺子越竟然也戴了个跟自己同款的幕离。
“那些官员太烦了!”贺子越摘下幕离丢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坐下来道,“你们是不知道,我现在一出门,总能在出其不意的地方偶遇同僚,连恭房都不放过!在宫里是这样,出了宫还是这样,烦死人了。”
陆谏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至少在宫里的时候是清净的。虽然见面打招呼的时候,众人难免调侃一番他探花的身份,但大家都是进士出身,可不会像百姓那样只是仰慕,心里多少会有点“生不逢时”的酸,也就不会多提。
这么一想,竟然觉得自己的处境也不是那么糟糕了。
他于是温声笑道,“谁叫你们贺家太过低调,平时总是闭门谢客,叫人想讨好都不知该从何处入手?如今贺兄入仕,他们自然要抓着你不放了。”
“抓我有什么用。”贺子越叹气,“我只不过是刑部一个小小的主事,正事半点接触不到。”
最后这句话勾起了所有人的伤心事,于是众人一时沉默起来,没有心思去调侃他了。
片刻后,高渐行才开口,“看来大伙儿的处境都差不多了?”
他们今天聚集在这里,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殿试之后,一百零九位新科进士,就被分配进了六部。半个月下来,这些原本踌躇满志,恨不能立刻做出一番事业来的寒门官员,已经被现实折腾得没了脾气。
科举虽然结束了,但是世家对寒门的警惕并没有消失。考试的时候,他们做不了什么,现在这些寒门出身的官员来到了自己的地盘上,那还不是随便搓扁揉圆?
好一点的,交给他们一些跑腿之类的小事,美其名曰锻炼。差一点的,直接无视,让他们坐冷板凳。还有像陆谏他们这种名声在外的,则是高高地供起来,遇到像今日这种需要出头露脸的事就推出去当门面。
总之,各人境遇不同,相同的事都无法接触到本部门的核心事务。
再大的热情,这般打击之下,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其实呢,事先大家都猜到,入职之后不会太顺利。可是现在情况这么糟糕,他们自己又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找到这几个人诉苦,希望他们能帮忙想想办法,或者把情况报到上面去。
所以找贺子越的人尤其多。
今天这场聚会,也是他组织的,一共来了十几个人,都是各个小团体的领头人物,能说得上话的。
所以高渐行一问,众人便都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抱怨起来。反正只听他们说话,那是一个比一个惨,日子全都没法过。
等他们说完了,高渐行和陆谏对视一眼,由陆谏开口道,“诸位的难处,我们都明白了。其实我们几个看着风光,跟你们是一样的。就说我吧,今日的献俘仪式都让我上了,可你们知道我在部里的时候都在做什么吗?整理历朝历代的礼仪制度。”
“你不是在礼部吗?”有人怀疑,“都说礼部是皇后殿下自己的地盘,怎么也会如此?”
“自己人怎么了?”穆柯嗤笑,“自己人才要排挤呢。若是皇后殿下用了我们,他们这些旧人又当如何?自然只有拦着不许我们出头,他们自己的位置才稳当。”
他这也算牢骚之言了,毕竟他在兵部,待遇也不怎么样。
原本穆柯对军队颇有好感,结果进了兵部,才知道军队是军队,将官是将官,里头的各种龌龊可不少。
就算是师将军进了兵部,估计也讨不了好。因为这个,他这几天都不高兴——师无命还朝之后,未必还能回西北,留在京城,就只能陷在这种可笑的斗争之中。
众人一时都默默无言,过了一会儿,才有人看向贺子越,“那这事,就没办法了?”
“可以说是有办法,也可以说是没办法。”贺子越这才开口道,“诸位,这些难处,我可以跟皇后殿下提,但你们想让她怎么帮我们?是早朝的时候把各部主官叫出来,让他们不许打压我们,必须要重用?还是直接越过上面的主官,将军国重事交给我们来处理?”
“这……”众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我们也不是这个意思。”
确实,他们的困境只是上位者一句话的事,可是他们凭什么让贺星回开口说这句话?
高渐行咳嗽了一声,“贺兄,大家只是在商议,你这话也太咄咄逼人了。”打了一句圆场,他下面的话却是接着贺子越说的,“不过诸位也要想到,就算殿下真的将重要事务交给我们,我们又能办好吗?”
“若是办不好,只会成为新的笑柄,让人觉得我们都很无能。到时候,坏的不止是我们自己的名声,还有所有寒门子弟的名声。皇后殿下辛苦运作,让我们能参加科举,也就毫无意义了。”
他的话其实也不客气,胜在声音和风细雨,又把道理剖析得十分细致明白,叫人忍不住顺着他的话去想,而后信服他的结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咱们就这么熬着吗?”有人忍不住急道。
“兄台这个熬字,真是说到点子上了。”陆谏不由拍掌道,“诸位想想,我们走到今天,不就是靠着‘熬’吗?以前连科举都不能参加的时候,我们还是日日苦读,才熬到了今天。如今局势已经比预想的好了太多,怎么反倒着急起来了?”
一番话连消带打,众人心中的不忿和委屈散得差不多了,“那就这么继续熬着?”
“熬是一定要熬的,却也不能白熬。”高渐行道,“好歹进了六部,总不能一点事都做不成。既然他们不让咱们接触核心事务,咱们就先不去碰,先把这个部门摸清楚了。如何运转,如何交接,如何存档……咱们一个部门好几个人,弄明白这些不难吧?”
“弄明白了又如何?”
“你傻啊!”贺子越说,“皇后殿下让咱们科举入仕,总不会白放着不用。可是,等她要用的时候,咱们总得真的能办事吧?弄明白了这些,别说是关键时刻顶上,取而代之,就是抛开这些人重新组个新的六部也不在话下。到时候,皇后殿下放心将差事交给我们办,我们也不用受那些人掣肘,你说好不好?”
这话说得所有人都心潮澎湃起来。
尤其还是从贺子越口中说出来的话,那就更令人信服了。皇后殿下亏待谁,也不会亏待自己的亲外甥不是?
其实他们之所以熬不下去,无非是觉得没有奔头,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现在贺子越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他们就有信心多了。高渐行说得对,熬这件事,他们总是比那些世家出身的官员更熟练的。
至于要怎么摸清楚各部的运转情况,那其实也不难。
别的不敢说,偷学别家的东西,很多寒门子弟都十分擅长。在漫长的求学生涯之中,借书,蹭书,偷听,偷看……什么方法他们没用过?要不然,就凭自家那点底蕴,那几本藏书,哪能考上进士?
把这些人送走,四个人坐在酒楼的雅间里,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希望事情能顺利吧。”贺子越举起茶杯,“多谢几位替我敲边鼓。”
“其实我们也很好奇,殿下究竟打算什么时候用我们?”高渐行笑着道。
贺子越刚才对其他人说“我可以跟皇后殿下提”,但其实,他早就第一时间把事情汇报上去了,今天这番话,基本上也是在对方的指导之下说出来的。怕效果不好,他还请了好友们帮忙,也就让其他人猜到了他的底细。
“快了。”贺子越说,“国库没钱,这你们是知道的。当初陛下和殿下能回京,也是因为此事。如今各方面都安稳下来,此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
皇宫,紫宸殿。
今日贺星回难得没去御花园,而是在紫宸殿召见了师无命。
“臣师无命,拜见殿下。”师无命看到满殿的女官,面上也没有任何动容,庄重地行了一个军礼。
“起吧。”贺星回笑着说,“师卿风采更胜初见,我心甚慰。你在西北,当真做了一件大事啊!大越已经三十年未有过这样的大胜了,消息一传回来,京城百姓无不沸腾。”
师无命拱手道,“臣身负皇恩,自然不敢懈怠,总算没有辜负殿下的期待。”
“坐吧。”贺星回说,“跟我好好说说西北的情况。”
这回师无命不仅是去打仗的,也将整个西北都梳理了一遍。现在,那边基本都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知道贺星回感兴趣的是什么,师无命也没有多说战报里已经写过的那些东西,而是细细地讲起了西北各地的势力分布和其间盘根错节的关系,以及自己是如何解决他们的。
当过塾师的师无命不但很会打仗,也很会讲故事。原本各自忙碌着的女官们,听着听着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被他的故事吸引住了。
可惜时间有限,师无命也不能讲得太深入,没多久就将话题转到了胡人俘虏身上。
这些俘虏被师无命拆分成了几股,分别交给各州的将士们看管,督促他们将西北各处抛荒的土地重新开垦出来,种上粮食。
其实不光俘虏在开垦土地,各地的军队也在他的要求下进行屯垦。
毕竟仗已经打完了,接下来的数年内,只要草原上的胡人没有昏了头,在积蓄到足够的力量之前,都不会南下侵犯,如此一来,大越的将士们也闲下来了,得给他们找点事做。
说到这里,师无命面带忧虑地道,“即便如此,想要自给自足,恐怕也不易。无论士兵还是俘虏,每年都要耗费大量的粮食。”
“暂时就继续让商人们运粮吧。”贺星回道。
“此事我在西北也听说了。”师无命皱眉道,“我听说殿下让他们用粮食抵税,如此一来,往后几年的岁入岂不是都会锐减?”
朝廷一年的税收,也就是勉强够用而已。但问题是,接下来两三年的税收,在贺星回执政之前就已经花光了,所以才请她回来收拾烂摊子。她又让这些商人们用粮食抵税,虽然目前有足够的粮食,可国库的缺口却越来越大了。
也是因为担心这个,师无命才决定毕其功于一役,直接将草原那边的隐患解除。否则以后年年打仗,年年都要大笔军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朝廷拖垮了。
贺星回并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闻言忍不住笑道,“师卿怎么也学起严尚书说话了?听他的念叨,我已经够头疼了。”
师无命听她语气并无忧愁之意,便道,“殿下胸有成竹,是臣僭越了。”
他说着就站起身,肃容拱手道,“殿下——”
“师卿!”贺星回一看他这样,就猜到他是要辞官,连忙提高声音打断,“西北诸事,我实在腾不出手来,还得你多看着。等述职完毕,你就回去吧。”
师无命面无表情地道,“臣只会打仗,不擅庶务,还请殿下另请高明。”
贺星回叹气,“要是能另请高明就好了,你看满朝上下,哪里有能用的人?今年科举倒是有几个好苗子,却也要锻炼几年,才能派得上用场。在那之前,只好让师卿多多劳累了。”
又说,“你放心,庶务自然有旁人去管,我只是需要有个人坐镇西北,免得下面生乱。这个人选,舍卿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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