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亚兰离开后, 林静一下午都心神不宁。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点,纪明钧过来接她,回家路上她思来想去, 还是决定回制衣厂家属院一趟。
纪明钧闻言有些惊讶“现在就过去”
进入十月份后天黑得越来越早, 还不到六点半,夜幕已经落下, 家属院里还有灯光, 外面就只有微弱月光照明。
“嗯, 我骑车过去,很快回来,你帮我跟妈说一声吧。”林静说着就伸手握住了自行车龙头。
刚才接到林静,纪明钧就觉得她状态不太好,此时听她这么说就没松手,而是喊住从后面过来的军嫂, 麻烦对方到他们家跟张秀梅说一声。
那名军嫂就住在十八栋后面,给张秀梅带话也方便,只是她有点疑惑, 俩人都到家门口了,怎么不自己进去说一声
“有点事急着去办。”纪明钧回答说。
对方没再问什么事,只一口答应下来,回家前先拐进了十八栋。
对方走后,纪明钧便跨坐到自行车上,对林静说“我载你过去。”
林静没推辞,侧过身子坐到自行车后座, 并抱住纪明钧的腰。他则踩着自行车打了个转,往家属院大门骑去。
去制衣厂的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原因主要在林静, 她一直想着方亚兰说的那些话,中间纪明钧问了两句她都没听见,之后他就不吭声了。
因为天黑,纪明钧自行车骑得不算快,两人六点二十五出的基地家属院,到制衣厂家属院时差不多六点四十五。
这个点家属院直通大门的路上已经没什么人,天冷了大家都不乐意在外头转悠,下班就回屋躲着了,再不就是在家忙活着,做饭吃饭,各楼栋里倒是挺热闹。
林家所在楼栋亦然,有邻居还在门口灶台忙活着,看见林静进院惊讶问“静静你怎么现在过来了吃饭没”问完转头朝林家喊,“老林,你闺女女婿来了”
听见声音,正在屋里吃饭的林国文,以及林卫东夫妻陆续走出来,看到林静和纪明钧脸上都堆起笑容,问的也是和邻居一样的话。
话刚问完,林卫东就想起来,支使陈芳盛面,她晚上懒得折腾,就煮一锅面条应付了事。
自打张秀梅放话说不想再见陈芳,她就没再去过纪家,林静这大半年也没回来过,连带着她看林静和纪明钧都生疏起来,闻言不高兴地说“锅里的哪还有面”
“没有面你不回去煮啊”林卫东压低声音问。
林静语气淡淡“不用煮面了,我有点事想问爸,说完就走。”
林卫东愣了下,看向林国文,他也是一脸迷惑,但还是说“那你进屋吧。”
“你在外面等我吧,我很快出来。”林静对纪明钧说完,就抬脚跟了进去。
进的是林国文现在睡的屋子,也是林静睡了十来年的房间,但因为林卫东结婚时粉刷过房间,床和衣柜都是新打的,进来时林静并没有熟悉感,只觉得凌乱。
凌乱是正常的,林国文从来不是个爱收拾的人,以前张秀梅在的时候还好,现在张秀梅走了,屋里到处乱糟糟的。
不仅被子没叠,敞开的衣柜里衣服胡乱堆放,地上还到处都是烟头,进屋后鼻息间混杂着烟头和鞋臭的味道。
林静刚进门,就被熏了出去,再进屋时拿了把扫帚,扫地时顺便把窗户给打开了。
外面林卫东脸色不太好,沉着脸问陈芳“爸的房间你平时没收拾”
“我每天又要带孩子,又要做洗衣服做饭,哪有时间收拾”陈芳说着看一眼弯腰扫地,半边身子在过道里的林静,低声抱怨,“平时没见她有多孝顺,一回来就装勤快”
林卫东怕纪明钧听到,黑着脸说“你给我闭嘴”
说完走进屋笑着对林静说“静静你不用管,待会我让你嫂子收拾就行,爸你也是,屋里乱了就喊芳芳,闷不吭声干什么啊”
“不用,差不多好了。”林静说着将垃圾扫进簸箕端出去,等屋里味道散得差不多了,才进屋关掉门窗,坐到刚搬进来的凳子上。
林国文则坐到了床边,脸色温和问“西西还好吗”
“挺好的。”
林静说着,目光落到林国文身上的外套上。
制衣厂规定了上班要穿工服,如果新职工,冬季管得会宽松点,因为制衣厂一年只发一身冬装,虽然大家会尽量选在休息日洗衣服,但天气不好的时候衣服难晾干,穿湿衣服容易感冒,所以领导会睁只眼闭只眼。
但老员工就没那么多理由了,制衣厂的工作又不算重劳力活,衣服磨损没那么严重,冬装厚实,穿三四年都没问题。
林国文一向是个老实人,就算是过年得了林静买的那件外套心里高兴,也就是放假的时候多出去炫耀两圈,上班还是穿工作服。
而且最近气温虽然有所下降,但林国文身上这件外套挺厚实,里面还穿着件薄毛衣,显然是回家后迫不及待换上的
林静知道自己不该被方亚兰牵着鼻子走,但看着林国文身上这件新外套,她做不到忽视方亚兰的话。
她侧过头用手背抵住鼻尖,等酸意过去,才神色平静问“您做了新外套”
“啊”林国文低头,抬起头看了下新衣服说,“是新做的。”
“您自己做的”
林国文迟疑片刻,点头“嗯。”
看着林国文脸上的表情,林静突然想到她生下西西后,林国文来探望那天也穿了件新衣服,是件衬衣。
当时她妈还问过,她爸也是这样,先怔愣,再迟疑。
怎么她当时就没想到呢
她爸妈结婚二十多年,她爸当了十多年的劳动模范,在家都没动过针线,向来是她妈做什么他穿什么。
怎么她妈离家半年,他就变了个人
林静忍着泪意问“您身上这件外套,真的是您自己做的吗”
直到此时,林国文终于察觉出了林静的不同寻常,他脸色僵住,片刻后撇过头说“你妈又不在家,不是我自己做的,还能是谁做的”
林静深吸一口气问“她是谁”
林国文装傻“谁”
“给你做衣服的人是谁你跟她来往多久了”
林国文眉头皱起,语气有些不耐烦“我都跟你说过了,衣服是我自己做的,没有谁。”
林静心里失望,起身说“行,既然您不肯说,我自己去问她,朱玉是吧她家住哪里来着”
听到那个名字,林国文神情骤变,连忙喊道“静静”
林静拉开房门的动作顿住,她仰头抹掉眼泪,关上门转身问“怎么想起来衣服是谁做的了”
林国文欲言又止“我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就是帮我做了两件衣服。”
“就两件衣服她为什么给你做衣服你付钱了吗如果付钱了,你又为什么支支吾吾不敢承认”
“大家都是同事”
“那我就要去问问,哪个女同事会偷偷摸摸给男同事做衣服”林静冷笑,说着就要起身出去。
林国文怕她真嚷嚷出去,连忙拉住她说“是,我承认,我是跟她有点”他张不开嘴,含糊往下说,“我跟你保证,以后不跟她来往成吗”
虽然来的路上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听到林国文承认,林静心里还是掩不住失望,她转头看着这个颓丧的男人,问“你们怎么认识的来往多久了”
林国文肩膀耷拉下来,低着头说“我跟她,是同一个班组的同事,认识有好些年了,真正熟悉起来也就是这半年的事。”
最开始熟悉,是因为他工服上破了个洞,她看到后指出来。但他这人上班还好,回家是不想动针线,而且他对衣服要求不高,能穿就行,所以明知道后面有个洞,他也懒得补,就这么将就着。
两天后,趁着中午吃完饭,回车间路上人少的时候,她提出可以给他补衣服。
刚开始他也有点犹豫,但她说自己想帮他补衣服,主要是因为他老穿着破洞的工服在她面前晃悠,她看不下去,于是林国文就答应了。
其实林国文拿到衣服的时候他也想过付钱,但她说都是同事,坚决不肯收他的钱。
于是隔天在食堂吃早饭时看到她只打了两个杂粮馒头就咸菜,林国文就多打了个包子,说吃不完分了她一个。
她起先不肯要,但见他态度坚决,犹豫过后还是收了。
但可能是心里感激,自那以后,她再看到林国文衣服破洞,或者衣袖磨损,就会让他把衣服带给她,她拿回去补好,洗干净后再拿来给他。
他不好意思白让她忙活,就时不时多分她一个包子,又或者多打份菜给她。
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起来了。
熟悉起来后,某天下班回去的时候,她突然问他怎么每次休息都穿工服。他当时没多想,就说家里没别的衣服,而且工服穿着也挺舒服,习惯了。
她听后没说什么,只是过了半个月,拿了件新做的衬衣给他,说是为了感谢他这段时间的帮助。
他知道自己是有家庭的人,不该收下这件衣服,但她坚持,让他不喜欢就扔掉,说完就快步离开了,他只能将衣服拿回去。
刚把衣服拿回去的时候,他也不敢穿,只是有时候躺在床上看着敞开的衣柜里挂着的那件衣服,总忍不住想起她。
她命不好。
孩子出生没多久,丈夫就去世了,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供他读书上学,眼看就要苦尽甘来,停课闹革1命了。
停课那两年,她儿子跟着同学到处串联,全国都跑遍了,复课后没在家待满半个月,就响应号召去了边疆。只是他去时满腔热血,插队后没到半年就开始后悔,但为时已晚,他想回来都回来不了。
她工资虽然不低,但因为怕儿子吃苦,每月自己吃糠咽菜,攒下的工资全寄了过去,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但就是这样,她还是攒着布料给他做了这件衬衣。
又想到上次休息碰到她时,她看到他身上穿的工服时的落寞表情,犹豫再犹豫,下次休息他还是穿上了那件衬衣。
穿上衬衣后,他们走得比之前更近,所以后来她说想给他做件外套,他没再犹豫,只是没让她出钱,自己花钱买的布料。
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林国文声音发哽“静静,我和她之间是走得近了点,但我跟你保证,我以后不跟她来往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别告诉你妈成吗”
“你现在担心让我妈知道这些事了那你跟她、跟她”林静说不出来,红着眼睛等着林国文,“那时候你怎么没想到你有妻子有家庭”
林国文抓了抓头发说“是,我有媳妇有家庭,可你自己想想,这大半年你妈住哪里她跟我见过几次面,说过几次话咱们这个家还算家吗”
“所以你就出轨”林静大声问,说出了那个字眼。
林国文骤然安静下来,他看着林静,声音干涩起来“这件事是我不对,但静静你能不能站在我的角度想想,这一年多来,你妈先是给我脸色看,后来更是住到了你那里,我是个男人,我也要脸的”
林静再次问“你要脸,所以你出轨”
当林国文第一次听到出轨两个字时,他心虚不已,但当林静再度提起这两个字,他胸口却燃起一团火,低吼着问道“我为什么出轨你不知道原因吗”
话音落下,他猛地起身,在狭窄的房间里焦躁地踱着步子“从小到大,对你们兄妹俩我哪一次不是一碗水端平,就那么一次,你跟我闹,非要搬出去。你妈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向来疼你,你闹完了她就跟着闹,还跟我分床睡,我说话她也爱答不理。”
“还有过年那次,我什么都没说,你就哭着要走,还把你妈给带走了,你们嘴上说得好听,说是去照顾你怀孕,可你以为别人真的不清楚我们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林国文转身,低头看着林静说“不他们都知道,他们全在笑话我笑话我连媳妇都管不住”
“这就是你出轨的理由”
林国文额头青筋突起“林静”
林静用比林国文更大的声音吼回去“你觉得你跟我妈走到这一步都是因为我闹,可她不理你的时候你找她说过话吗她要分床的时候你求过她吗她搬出去后你找过她吗”
“你没有”
“你依然像过去十几年,每一次争吵后那样,固守着你男人的自尊心不肯低头”
“可是凭什么错的难道不是你吗难道就因为你是爸爸,是丈夫,所以不管你做了什么,我们都应该接受吗”
林静声音太大,外面的人都听见了,纪明钧过来敲门,问她怎么样。
“我没事。”林静声音沙哑回道,抹掉脸上的泪说,目光平静地看着林国文说,“不管怎么样,在婚姻期间和另一个女人发生暧昧的您,都太让人失望了。”
“这件事我不会外传”
林国文面露诧异,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欣喜。
但林静却比过了他的目光,转过身将手搭到门把手上说,“这件事我不会外传,但我不可能瞒着妈妈,这是你们的婚姻,她有知道实情的权利。”
“作为女儿,我衷心地希望您能好好想清楚,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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