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晋江正版

    霍乐识从国子监考完策论后, 没直接回相府,反是让车夫调转马头,去了平安堂所在的安仁坊。

    平安堂所在的民巷较为偏僻, 霍乐识寻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了阮姓医姑开的这间药堂。

    待进了堂内,霍乐识却被药童田芽告知“阮姑今日不坐诊,公子您改日再来吧。”

    霍乐识好不容易得空,驱车来此一趟, 却没见成阮医姑, 心中自然有些不甘, 便又问那药童“不坐诊那她每月都什么日子能坐诊”

    进堂前, 霍乐识也自是看见了那块匾额上的字迹, 亦认出平安堂那三个字,确为他大哥亲自题写。

    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侯府里的那位房家大嫂, 可霍乐识实在是对这位阮姓药姑颇感好奇,当然他心中也存有分寸。

    如果见到她本人,霍乐识也不会没那个眼力价,在阮姑面前提起他大哥。

    近来长安城的官眷们也总谈起,定北侯为新妇房氏撑腰,给伯府送了一筐荔枝的轶事。

    看来他大哥霍平枭这是两头都爱。

    霍乐识正觉有些怅惘,却听田芽回道“这个我也说不好,不过每月初十到初十五, 阮姑是一定会在这里坐诊的,且我们平安堂在那日也不会收病患金银。不过公子若是想在这几日寻阮姑看病, 可得提前来些。”

    霍乐识听罢, 神色怔了下。

    国子监的春假刚刚放完, 初十到初十五他可没有功夫, 今儿个也是因为祭酒刚命院监考校完国子学的生员,提前放了会子假,他才能得空往安仁坊跑一趟。

    得知一时半会无法得见阮姓医姑,霍乐识的心情不免有些失落。

    看来像她们这做神医的,踪迹都有些难以捉摸。

    等走出药堂,却见相府来了个脸熟的小厮,恭声道“三公子,相爷正寻你呢,您快跟小的回趟相府。”

    到了通鉴园,霍阆竟难能有兴致,主动提起要考校一番霍乐识的课业。

    霍乐识近来将心思都放在了话本上,没怎么好好地温过书,待端坐在书案后,不免战战兢兢,大有如履薄冰之感。

    他发现自打霍羲入府后,霍阆唤他的次数都比之前频繁了许多。

    霍羲坐在他身旁的书案,用小手接过了苏管事递来的纸张

    国子学的课程有大、中、小共九经,监生可在这九经里挑选主修、兼修和必修的课程。

    霍乐识在国子监主修礼记和毛诗这两门经书,正巧霍羲前段时间也学过大经礼记,霍阆便随意地抽考了叔侄二人学记这一篇,想看看他们都能默诵出多少的内容来。

    一听霍阆这是要考学记,霍乐识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学记一篇,正巧国子监今天也考了,也是他前晚临时抱佛脚背下的一篇,还能记个大概。

    霍乐识用毛笔沾了沾墨汁后,便飞快地在宣纸上写下“玉不琢,不成器”等经文。

    一炷香功夫后,霍乐识和霍羲都将礼记中的学记默写完毕,霍羲的年龄毕竟小了些,握笔费劲,写字的速度也比他小叔慢了些。

    等苏管事将两人写完的宣纸递给霍阆看过后,霍阆淡淡地对霍乐识说了句“还算有进步。”

    霍乐识腆然一笑,视线却顺势往霍羲的宣纸上看了过去,见男孩只将学记的内容背下一半,而他却遗落了两句话,勉强比自己的小侄表现得好了些。

    不过霍乐识想,像霍羲这么大点儿的孩子,有的连话都说不利索呢,能将礼记背到这种程度,已经算很难得了。

    霍乐识离开通鉴园后,霍阆将霍羲唤到身前,他将小团子适才写的学记递给了他,不解地问“你昨天还能在我面前一字不落地背出这篇,怎么今日就只能写出一半”

    霍羲赧然地垂下了小脑袋,软声回道“孙儿有些忘了学记的内容,可能是昨夜睡得晚了,今晨起来就有些迷糊。”

    “不过阿翁放心,孙儿今晚回去后,一定好好背书。”

    霍阆眸色幽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命仆妇将霍羲牵了下去。

    等霍羲和霍乐识都离开后,霍阆仰首看向了即将颓败的玉兰花树,深邃的眼眸情绪莫测。

    苏管事走到他身旁,却听霍阆似在自言自语,道了句“霍羲现在去国子监的话,也能跟上那里的学业罢”

    这话虽是问话,却透着笃然。

    苏管事想起适才的那场考校,愈发觉得小世子将来绝对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霍羲分明能将礼记里的所有内容都一字不落地背出来,可他这么小,却懂得掩藏锋芒,不贪图长辈的嘉奖,也没让他小叔在霍阆的面前丢了面子。

    这等心思和见识,实在是让自诩见过许多才俊的他,都钦佩不已。

    思及此,苏管事恭声回道“回相爷,凭小世子的才智,当然能跟上广文馆的学业。虽说国子监要求监生十三岁入学,但先前也不是没有破例的,李太傅的孙儿李懿智力超群,在九岁那年,就破格进了国子监。”

    霍阆觑了觑眼目,抱拳咳嗽了数声。

    苏管事顿了顿,又道“李家既是开了先河,我们将小世子送进去,也没人敢说什么。”

    “只是小世子的年龄实在是太小了,广文馆的那些官家子弟都比他年岁大了太多,相爷现在就他送进去,小世子他能适应吗”

    霍阆淡声回道“他是我霍阆的孙儿,有何不行”

    苏管事眨了眨眼,突觉相爷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

    是啊,小世子是丞相霍阆的孙儿,又是定北侯霍平枭的亲子,这样的身份放在广文馆里,地位都比某些庶出的皇子还要尊贵,再说还有三公子照拂。

    小世子霍羲本身又不是个好欺惹的对象,真要玩起些手段来,比他大十岁的少年郎可能都敌不过他。

    庭院渐起夏风,亦将落在青石板地的枯败残花吹拂。

    再开口,霍阆的语气已变得幽然,又道“再说,能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了。”

    苏管事眸色微变,颤声回道“相爷您千万别这么说”

    霍阆却没让苏管事将话说完整,他将肖似鹰顾狼视的目光收回,沉声命道“推我进去。”

    药堂近来的生意很好,阮安发现药柜里的药材缺了几味,便准备带着田芽和田姜寻个就近的生药铺采买一些。

    “阮姑,你没必要去生药铺采买药材啊,我昨晚和田芽去东市玩的时候,发现那里有许多药农都在贱价出售药材,甘草、石斛、还有杜仲那些便宜的草药,就跟不要钱似的。”

    阮安一脸讶然,不解问道“只有跟官府报备过的生熟药局才能卖药材,东市里没有街使阻拦那些药农吗”

    田芽则压低了声音,同阮安解释了一番“其实我们去的是鬼市,那里卖什么的都有。”

    阮安听罢,恍然大悟,嘴上叮嘱道“鬼市那地界不安全,以后你们少去。”

    田姜和田芽齐声回道“是。”

    长安有严格的宵禁时间,一旦过了规定的时辰,商贾禁止市易,但城中亦有鬼市的存在,到了夜半时分,也有许多商人在这里偷偷做生意。

    阮安略作沉吟,又问“鬼市里的药材成色怎么样”

    田姜如实回道“我和田芽都觉得这些药材的成色不错,反正肯定比我们之前进的那批药材好得多。”

    这时,阮安忽地想起,前世的这一年,因着骊国境内的几个药山收成都不错,长安城中却然多了好些贱价卖药材的药农。

    有个经商的官家子弟很有远见,他亲自去了一趟鬼市,从其中一药农那儿得知,原来他们这些药农的手里,还有大批量的各色药材,只是他们很难将它们都带进城中来。

    反正药材这东西也不怕放,那官家子弟便趁药价如此低廉之际,掏了几千两白银,将这些药农手里的药材都买了下来。

    过了几年,骊国的几个药山竟都发了水患,药价亦水涨船高,那官家子弟自然大赚了一笔,只可惜他虽牟利不少,有些贫苦的百姓却负担不起买药的钱。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阮安不愿再看到这种情况发生,便准备尽快将鬼市里流通的那些药草都买到自己手里,以防止再有人在几年后,将药材垄断。

    思及此,阮安盘活了下手头里的银子。

    若是将那几个药山和药田的草药都买下来,少说也要用三千两银子,毕竟像石斛和甘草这样的药材价格虽然低廉。

    但如人参灵芝这种药材,却要高于那些药材千倍,甚而是万倍。

    再者前世那官家子弟既然能将那么多药草办下来,便应该是走了正当的途径。

    阮安这么一算,除了药材本身需要花钱,将它们运输和存储也需要她花更多的银子。

    可现在她手头里的银子却不怎么够,阮安只将当年霍平枭许给她的诊金,当作自己的私财。

    而婚前,魏元递给她的那张一万两的银票,仍平平整整地躺在妆奁盒里,她从来都没动过。

    首饰头面倒是能典当个好价钱,但她另一层的身份是侯府夫人,去当铺当首饰这事亦不甚妥当。

    看来,而今之计,她惟有动用那张银票了。

    “咣”一声。

    霍平枭原本正提笔在羊皮卷上绘着堪舆图,神态专注,自然被这道声响打断了思绪。

    抬眼却见,原是阮安将自己的妆奁盒放在了书案上。

    姑娘的神情略有些赧然,她启了启唇,一副欲言又止的犹豫模样。

    半晌,只话音温软地唤了他一句“夫君。”

    霍平枭撂下手中执笔,自然搞不懂姑娘到底是想做什么,他不解地看向她,低声问“怎么了”

    为防夜长梦多,阮安也不欲在买药材的这件事上过于扭捏。

    便在霍平枭的注视下,从妆奁盒中将那银票拿了出来。

    姑娘用纤白的手指捏着它,正色道“我想跟侯爷商量件事,我看侯府公中的流水也至少够用一年这一万两银票,我这几日应该会都用掉短期内还不上你。”

    “至于用途,我也在这跟侯爷好好解释解释,我想用它买成药材,当然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绝不会用这笔钱。”

    “不同意”

    霍平枭眉宇轻蹙,甚而有些被姑娘支支吾吾的话给气笑了。

    他盯着她温弱的杏眼,无奈地问“你知道我当时让魏元先给你这笔钱,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却见阮安竟是点了点头,语气也透着笃然,软声回道“夫君应该是看我嫁妆太少,所以想给我贴补些”

    “错了。”

    霍平枭从圈椅处站起,走到她身前。

    说这话时,男人漆黑眼底的笑意更盛。

    阮安弄不清楚他笑话她的缘由,见他往她身前走来,便将小脸别过了一侧。

    姑娘白皙的面容透着薄愠,下颌那处的软肉,却忽地被男人用长手曲指抵起,触感微凉。

    霍平枭这时蓦然贴近她脸,线条冷毅的硬朗面庞,却在距她唇瓣数寸的距离停驻。

    他并没亲她,语气吊儿郎当的,低声道“那张银票,就是让你用来买簪子玩的,你还把它当回事了。”

    男人的气息温热,磁沉的话音亦往她耳里钻,带着痒和麻。

    阮安却没忘记正事,将脸转了回来,抬眼同他确认道“那我就拿它买药材了,明天晚上就把它都花了。”

    “你说。”

    他突然俯身,吻了下她柔软的眉心,淡声又问“你夫君的那些银子,不给你花,给谁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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