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宛漠土, 颉利可汗大营。
大帐之中,箜篌、五弦琴、忽雷、火不思等充满了异域情调的器乐合奏共鸣,音质嘈嘈切切,弦鼓声声, 不绝如缕。
身型曼妙的舞姬正伴着琴音, 赤脚跳作胡旋之舞, 一颦一笑尽显万种风情, 引得在场的看客连声叫好。
如此热闹的场面,颉利可汗的神情却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他用镶宝匕首割下一块炙肉, 将它喂向肩上被蒙住眼睛的金雕。
哪知这金雕胃口不佳,连尖喙都没张开,只野性难驯地扑腾了几下羽翅, 咕咕咕地叫了数声。
颉利可汗眯了眯眼眸, 让奴仆把金雕带出了账外,又挥散了歌舞,厉声命道“把那骊国掳来的娘们儿押进帐中来。”
在坐的幕僚会出了可汗的心思, 都寻了借口,尽快离开了主帐。
不经时, 两个西宛奴仆押着一肤色白皙的貌美少女进了大帐,那少女的嘴被粗布堵住, 无法讲话,惟用那双充斥了恨意的美目看向颉利可汗, 是谓一种无声的抗拒。
眼前这位骊国少女的倔强之态, 反倒让颉利可汗的唇边冉起一抹幽深的兴味。
见骊国少女不肯靠近他半步, 颉利可汗干脆从主位起身, 将她横着身子抱起, 并扔到了驼皮毛毯上。
男人的动作极其粗蛮,毫不怜香惜玉。
“本汗已经够给你脸面了。”
颉利可汗语气阴狠地说着,亦用那把匕首的锋利刀刃,抵住了少女白皙的脸颊,他目带垂涎地盯着她娇美的面庞,又威胁道“今夜若是再不从,本汗就先把你的喉咙割掉,再把你送到那些军将的帐中,等你被他们玩腻了后,直接让人将你的尸体喂狗吃。”
听着他阴森狠戾的话,骊国少女的身子不禁发起抖来,她原本是边疆大吏的女儿,名唤薛莺。
几日前,薛莺被西宛的蛮兵掳到营中,她在中原也是姿色上乘的美人,来到这处后,自然也会被凶残好色的颉利可汗看中。
颉利可汗是个年近五十的男人,又久经漠土风霜,而今髀肉复生,脸上遍及着褶皱和斑白的胡须。
看在薛莺这等官家小姐的眼中,这颉利可汗的相貌属实丑陋,一想到即要被他玷污,薛莺就极欲呕吐。
颉利可汗自是看出了薛莺面上的嫌弃和憎恶,心中突然生出一股烦躁,便猛地抬起另只空着的手,毫不留情地就朝着她左脸方向箍了一巴掌。
“啪”一声。
薛莺惊恐地捂住那半张脸后,只听那颉利可汗气急败坏地唾骂道“臭婊子真他娘的给你脸了,本汗告诉你,这里的大营从来没有任何中原的军团踏足过西宛遍地都是漠土,压根就没有任何路标,你们骊国的那些将领根本不识这里的路,更别提带着辎重长途跋涉数千里。”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压根就不会有人来救你”
颉利可汗透着盛怒的话音刚落,薛莺忍耐着脸上的蜇痛,泪水亦从眼中夺眶而出,它们一滴又一滴地往兽毯流淌着。
正当薛莺以为自己难逃一劫时,帐外忽地刮过一阵气息凛冽的劲风,伴着腾腾的杀气,将地面的黄沙蓦然裹挟到了半空,如硕豆击鼓般,往帐帷汹然袭来。
“不好了是是骊军敌将霍平枭率着骊军来突袭了”
很快,薛莺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耳旁骏马微嘶,蛮兵的惨叫声不绝如缕,兵器相触的声音铮然,且使人倍感颤栗。
另厢的颉利可汗面色骤变,再顾不得同薛莺讲话,刚持起挂于帐中的兵器,忽觉眼前乍现一道凛凛的寒光
“啊”
伴着颉利可汗凄厉的惨叫声,通长一丈的陌刀在半空“唰”一声划过,舞出的白晃晃刀花令人目眩。
颉利可汗死到临头,还对霍平枭成功袭营之事,倍觉难以置信。
这可是几千里的广袤漠土路啊,他是怎么带着这么多骑兵跋涉过来的他们的战马莫不是长了翅膀
霍平枭乘于墨黑烈马,神态倨傲且轻狂,用强劲有力的臂膀将长刀利落收回。
男人兽首兜鍪下的深邃眉眼带着淡蔑,身着一袭玄铁甲胄,战袍和盔上的翎羽色泽鲜红,和他的人一样,耀眼夺目,亦似天神般俊美无俦。
看着眼前的陌生武将,薛莺忽觉心脏跳动的节律轻微顿止,再抬眼,那样貌生得过于英俊的武将已然骋马离开了帐中。
薛莺听见,他命部下将她安置的低沉声音,也很快猜出了他的身份。
他应该便是传说中的大骊战神霍平枭了。
霍平枭此番率兵袭营后,骊军的战事告一段落。
此番虽然突袭的骑兵都是阖军最精锐的兵员,但日日夜夜的长途跋涉也属实令人疲惫不堪。
是以,在将归降的西宛的蛮兵收编之后,霍平枭便让孟广传令下去,宰杀部落中的五头牦牛,好好地犒劳犒劳连夜跋涉的将士们。
很快,孟广就命人升好了篝火,部落里负责烤制食物的西宛人迫于狼骑团压倒性的战斗力和威势,也很快对骊军表示臣服,并安安分分地帮着这些军将烤起肉来。
当然,孟广和其余部将都在随时留意着这些蛮人的一举一动,不会给这些人留有任何投毒和策反的机会。
霍平枭随意择了个营帐,只身一人进了里面休息,似是不想让任何人打扰。
孟广对此习以为常,只当霍平枭是又去补眠了。
薛莺坐在篝火旁的兽皮毯上,接过了孟广命人递给她的炙牛肉,她父亲薛长史在她失踪后,特意拜托霍平枭尽力寻找她的踪迹,所以将士们对这位长史嫡女也很照拂。
薛莺用眼睛四处搜寻着霍平枭的身影,不免好奇地问向身侧的将士“霍侯他不用些炙肉吗”
狼骑团的将士回道“我们将军应当是躲在某处补觉去了,放心吧,饿着谁也不能饿着我们将军,孟将军一定会给他留好军粮的。”
薛莺听后,不禁抿了抿唇,小声嘀咕了一句“那我给他送点儿吧。”
说完这句话,薛莺身侧的将士刚要出言劝阻,待再度看向她时,薛莺早就跑远了。
那将士无奈地摇了摇首,像是对着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他也在霍平枭的手下做了好几年的兵将了,每次出征,骊军也能救下不少被敌军强掳的女子,这些女子中不乏有外貌出色的。
像薛莺这般一见到霍平枭这样出身显贵,又生得英俊硬朗的军侯,就对他生出爱慕心思,甚至想投怀送抱的女郎,他也属实见了不少。
可他就没见过霍侯收用过哪个女子,且他拒绝的方式冷淡且直接,依他看,这薛家的姑娘八成也会同那些女郎的下场一样,最后肯定会哭着从霍平枭的帐里跑出来。
另厢,霍平枭并未按照孟广等人的猜测,只身躲在营帐里补眠。
男人随意寻了把交杌,缄默地坐在篝火旁,俊昳的眉眼映着左右曳动的焰苗。
霍平枭的神情并未带着战后的疲惫和慵懒,反是很专注地在看手心中的那枚平安符。
这枚平安符,还是他在出征后,才在行囊里偶然发现的。
至于它到底是谁放在里面的,他不用猜都知是谁。
想起出征前,阮安为他整理完行囊,却又鬼鬼祟祟地守在那儿,不肯让他看见她往里面悄悄地塞了什么。
霍平枭边低低地哂笑,边用微粝的指腹轻轻地划过平安符丝制的表面。
丝绸全然不及她肌肤的软和柔,霍平枭将那枚平安符攥入掌心后,忽然很想很想,听阮安唤他一声夫君。
起了这个念头后,男人突然发觉,自他出征后,只要一闲下来,脑海和思绪就会不由自主地被阮安占据。
这枕刀卧血的日子里。
他想夜夜拥她入眠,想听她唤他夫君。
无时不刻都在想她,异常地想她,迫不及待地想回长安见她。
他好似从未被任何人如此牵动过情绪,也从来没这么思念过一个人。
想到这,霍平枭不由得自嘲一笑。
原来他也会变得如此矫情,甚而还会去想,阮安有没有像他一样地去思念他。
正此时,薛莺终于寻到了霍平枭独处的营帐,她蹑手蹑脚地掀开帐帷。
霍平枭这时已从交杌起身,想寻纸笔给在长安的妻子寄封家书,想到这还是他第一次给她寄家书,男人的心中忽地多了些说不清且道不明的情愫。
薛莺看着他高大峻挺的身影,刚想开口同男人讲话。
霍平枭毕竟是习武之人,对周围的变化异常机警,自是注意到有人突然闯进了帐里。
当他转首看向薛莺时,眼角眉梢的温和逐渐褪去,转而恢复了平素的冷淡,不悦地问“你来做甚谁许你进来的”
男人的语气异常冰冷,且不近人情。
薛莺原本存着羞赧的神情变得一僵,自然没想到霍平枭的态度会如此生硬设防。
“我是来给将军送炙肉的,帐外的守卫便放我进来了。”
霍平枭眼下自然是没那个胃口,他将视线收回,又淡淡命道“拿走,本侯不饿。”
薛莺举着托盘的手微微一抖,霍平枭过于淡漠的态度,让她如坠冰窟。
看来他果然同外人传的一样,对任何人的态度都是这么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可这毕竟是在西宛的漠土,定北侯又是个盛龄的男子,他刚刚打完仗,他们孤男寡女的待在同一个帐子里,她的模样又生得不差,他就不想吗
薛莺咬了咬唇,决定豁出去一把,待将那托盘随意寻了个地界放下后,便在霍平枭凌厉目光的注视下,颤着纤手,要去解自己的外衫。
霍平枭见此眉宇轻蹙,微微避开视线,制止道“薛姑娘,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本侯不会将今日之事对任何人说出。”
薛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太明白霍平枭的意图。
“本侯有妻有儿,是个有家室的男人,你何必如此自轻自贱”
自轻自贱
薛莺只觉心头如被刺了一下,她垂下眼睫,声如蚊讷地回道“可是侯爷,您不必在意侯夫人的想法啊,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再说小女心悦于你,不图任何名分,只图这一夜的露水姻缘”
“还请侯爷成全。”
薛莺说到这儿,已然梨花带雨,哽声而泣。
薛府的下人应当都知道她被西宛的蛮兵掳到了这处,哪怕颉利可汗没将她玷污,她的名节也不会再如以前那般清白。
既如此,她宁愿将自己的第一次献给自己喜欢的男人。
“薛姑娘。”
霍平枭的嗓音变得愈发冷沉,丝毫没因薛莺的哭泣而动任何恻隐之情,神情反倒是带着厌恶,厉言又说
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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