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狂奔

    民警小刘开车送兄妹俩去天桥底下取行李。

    天桥位于火车铁轨附近,人烟稀少,偶尔仅有几个铁道工作人员经过。

    住在这里倒也清净。

    只是火车经过天桥的时候,会发出轰隆隆的声响,人站在桥洞底下就跟地震一样。

    兄妹俩走在前面,边走边打闹,你捶我一拳,我剜你一爪。

    殷殷打不赢,最后用了“生化武器”动感光波。

    谢闻声倒地“身亡”。

    小刘走过去踹了谢闻声一脚“求你们了我等会还有巡逻任务”

    谢闻声利落地站起来,抖抖身上的枯草,指着前面的陡坡“到了到了”

    殷流苏翻过陡坡,便看到了一个用铁架支撑起来的简易破烂帐篷。

    “谢小妹晚上就睡在帐篷里。”

    谢闻声宛如招待客人一般,请他们坐在石墩上。

    自己则去收拾帐篷里堆放的衣物“一般我睡外面,给她把风。”

    殷流苏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架子上晾着小女孩的两条花裙子,旁边隔着很旧的木头小椅,椅子上有小学生的拼音读物,破破烂烂,看着像是捡来的。

    殷流苏又问“平时上厕所怎么办呢”

    谢闻声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公共厕所“附近有铁路施工队,修了个公厕。”

    “那洗澡呢”

    殷流苏打量谢闻声黝黄的皮肤,不知道是真黄还是太脏,看着像挺久没洗澡了。

    但殷殷皮肤奶白,裙子也很干净,一点也不像流浪儿。

    谢闻声用纸巾给小姑娘擦了擦鼻涕“我带谢小妹去附近澡堂,请澡堂阿姨给她洗,我自己在河里解决。”

    “你把妹妹照顾得挺好啊,很有当哥哥的样子。”

    “那必须的。”谢闻声义正严词地说“我指望她将来给我养老送终。”

    “”

    刚刚那句话,当她没说。

    看到这样的生活条件,民警小刘眉头紧锁“你们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快三个月了吧。”

    “三个月都没想过来派出所求助”

    谢闻声咕哝道“我自己也能行。”

    “你行,你就让妹妹睡这儿啊”

    殷殷听到警察叔叔教训谢闻声,抢白道“锅锅很厉害,他会唱歌赚钱,给我买大鸡腿,还能带我打坏人。”

    小刘敏感地问“你们遇到过坏人”

    “昂。”谢闻声揉揉鼻子“附近是有几个抢地盘的小流氓,不过他们不是我的对手,被我打跑了。”

    殷流苏笑了“用动感光波啊”

    “真枪实弹。”谢闻声比了比黝黄有力的拳头“只是我不跟女人一般见识罢了。”

    小刘警告道“下次一定要报警这是基本常识”

    “哦。”

    忽然间,清脆的卡农音乐声响了起来,殷流苏挂在胸前小灵通嗡嗡嗡地闪光震动着。

    她赶紧接了电话“喂,经理啊”

    “真是对不起,遇到突发情况,刚刚的外卖披萨我自己掏腰包行吗”

    “您不要辞退我啊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这样吧,今天全天的跑单费我都不要了,求您通融通融。”

    小刘见此情形,接过了殷流苏的小灵通“喂,您好,是殷流苏女士的领导吗,我是红星街道派出所的民警刘自强,殷流苏女士正在协助我们处理公务,请您谅解一下,拜托了。”

    殷流苏重新拿回小灵通,经理的语气立刻变了,让她好好配合民警工作,今天的跑单费也保住了。

    殷流苏崇拜地望着小刘“警察叔叔太棒了”

    “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使命。”小刘接过了谢闻声收拾好的包裹,放进了警车里“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他们了。”

    殷流苏笑眯眯地对他敬礼“请警察叔叔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小刘笑了笑,开始有点相信这“大婶”真的只有二十来岁了,至少心态真年轻。

    半个小时后,小刘驱车将三人送到了葫芦街36号。

    这一带南市中心城区发展较为落后的区域,全是筒子楼。

    一层楼住十来户,家家户户大门通走廊,在走廊里烧火做饭、晾晒衣服。

    这里家家户户基本上都相熟,能叫上名字来,见殷流苏领了俩孩子上楼,身后还跟着穿制服的民警,他们纷纷好奇地探出头张望着,低声窃语

    殷流苏开门让俩小孩进了屋。

    房间户型宽大方正,地上铺了黄色的地砖,茶几上铺着玻璃,玻璃下面有打着璎珞子的白桌布,电视上也铺着防尘布。

    一间卧房,一个客厅,厕所在走廊尽头,是公用的。

    小刘看了看房间,没什么大的问题“只有一间房,睡得下吗”

    “小姑娘可以跟我睡卧室。”殷流苏扫了眼谢闻声“孽障睡客厅,没问题吧。”

    “有问题。”谢闻声不满地说“谁是逆子啊”

    “你刚刚自己说的,我年纪都够当你妈了。”

    “”

    小刘见这俩人跟前世的冤家似的,说不了两句就拌嘴,笑了笑“那行,我还要巡逻,先走了。他们俩就拜托殷女士了,找到父母之后,我会第一时间跟你联系。”

    “嗯辛苦警察叔叔。”

    民警离开后,谢闻声可算是重重舒了一口气“幸好没被关起来。”

    殷殷也学着他的样子,宛如小大人一般,呼出了一口气“幸好没被送回智障星。”

    殷流苏无语地摇摇头“小朋友,智障是骂人的话,你别听你哥的,改个艺名吧。”

    殷殷捏了兰花指“那我改成白玫瑰,我一直想叫这个。”

    “”

    “你还是叫回智障星人吧。”

    进了卧房,殷流苏将殷殷各种五花八门的花裙子放进衣柜里。

    谢闻声虽然嘴贱但对妹妹是真的好。

    这么多衣服裙子,全是小姑娘的,他自己连件换洗的都没有,身上那件不知道穿了多久。

    殷流苏望向客厅,殷殷眼巴巴地盯着桌上的一颗牛轧糖,流着口水想去拿。

    谢闻声拍了拍她的手,表情严肃地对她摇头。

    他不仅照顾着她,还管教她。

    殷流苏不禁感动,心说真是个好哥哥。

    没想到,下一秒,画风突变。

    谢闻声拍开了她的手,把那颗牛轧糖揣进了自己的包里“你吃了要烂牙齿,没收了。”

    “啊啊啊坏哥哥”

    随即,这对狗兄妹开始为一颗牛轧糖追逐撕打了起来。

    殷流苏

    傍晚时分,殷流苏将今天废单的披萨饼加热之后,端上了桌

    “晚上我还有工作,晚饭就凑合吃披萨吧。”

    “好耶”殷殷快乐地鼓掌。

    她和哥哥经常在披萨店门口唱歌,看到窗边客人香喷喷地吃披萨,馋巴巴地直流口水。

    但是披萨真的太太太太贵了,哥哥说过年再带她来吃。

    殷流苏切了一块三角披萨给殷殷“喏,慢慢吃,今天让你吃个够。”

    “谢谢阿姨。”

    殷殷吃得嘴上全是芝士和油腻,满眼幸福“好好吃哦”

    谢闻声考虑到殷殷还在长身体,于是将自己饼上的牛肉蔬菜全刮到了殷殷的碗中,自己只吃下面的面饼。

    还挺会照顾妹妹。

    见殷流苏直勾勾地看着他,他想了想,把剩下的一点牛肉刮到殷流苏碗中。

    “不需要”殷流苏赶紧端走了自己的碗。

    殷殷甜甜地笑着,看着殷流苏“阿姨,你真好。”

    “是吗。”

    谢闻声也附和“阿姨真好。”

    殷流苏一巴掌拍谢闻声后脑勺“不准叫阿姨”

    谢闻声吃疼,嘴角抽抽“怎么还区别对待了”

    “她是小朋友无所谓,你都多大的人了。”

    “那我叫你什么”

    “叫姐”

    谢闻声闷声咕哝“那不是乱了辈分了,小妹都成我女儿了。”

    殷流苏扶了扶额“算了,爱叫什么叫什么。”

    反正这么多年,她都习惯了,前几年还有人管她叫奶奶呢。

    她生下来就是“奶奶”,婴孩时期就是满脸褶皱,本来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怪病,这辈子都这样了。

    却没想到,这怪病反而让她一天一天地变年轻。从奶奶变成了阿姨。

    不知道是否有一天,她会变成姐姐。

    谢闻声见她这般不肯让人叫老了,猜测年龄是她的大忌。

    “我叫你姐吧,反正小妹这么小,当我女儿也没关系。”

    “随便。”

    殷殷打量着房间,见家里好像只住了她一人,好奇地问“阿姨,您没有孩子吗”

    “没有。”

    殷流苏二十多岁了,连恋爱都没谈过,怎么会有小孩。

    “那您也没有老公咯。”

    “没有没有。”她又给殷殷切了一块牛肉披萨“阿姨一直单身。”

    楼下倒是有几个光棍对她虎视眈眈,但殷流苏一个都没看上。

    她只对同龄人感兴趣。

    谢闻声感受到女人扫来的灼灼的目光,喉结不安地滚了滚。

    吃过晚饭后,殷流苏在阳台冲水洗碗。

    谢闻声走过来,主动帮她洗碗。

    殷流苏没跟他客气,冲了手,靠在墙边偷懒看他。

    少年一米八几的高个子,还穿着那件黑色烂背心,夕阳柔光勾勒着他流畅的手臂肌肉线条。

    这样的肌肉,一看就是干力气活儿练出来的,才能把背部线条练的如此结实漂亮,带着几分狂野的少年感。

    殷流苏好久没这样去打量同龄的男孩了,血液有些沸腾。

    谢闻声回过头,看到殷流苏直勾勾盯着他,他惊恐大喊“你什么表情啊”

    他惊悚的眼神立刻将她拉回残酷的现实,打消了那些不应该的浮想联翩。

    同龄的男孩,都拿她当阿姨大婶,没人会真的觉得她只是个二十岁的少女。

    殷流苏翻了个白眼,拎了腰包扣在腰间“我去上班了。”

    她一下楼,就被楼下的发廊老板娘刘穗花拉了过去。

    刘穗花眼睛放光“流苏姐,刚刚那俩小孩,是你什么人啊”

    殷流苏打开了摩托车锁,坐了上去,随口道“亲戚。”

    “哎哟,那小伙儿不错啊,肌肉块劲劲儿的,长得也俊,介绍给我呗。”

    殷流苏望了刘穗花一眼。

    刘穗花烫着新潮的烟花烫,干脆面似的,一大把扎在脑后,宛如炸开的花束。

    “他才十八岁,你都二十八了,不合适。”

    “嗐,我又不嫌弃他小。”

    殷流苏戴上安全帽,掩住了嘴角的笑意“赶明儿带他来你发廊理发,打个折。”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刘穗花望着殷流苏骑摩托远去的身影“明天一定要带他来呀说好啦”

    晚上,谢闻声翻开那本烂渣渣的拼音读本,辅导她学习

    “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锅锅,阿姨什么时候回来呢”

    谢闻声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钟“才九点,还早。”

    “阿姨好辛苦哦。”

    “所以你才更要好好读书,将来考大学。”

    “你为什么不考大学呢”

    “哥哥不喜欢读书。”

    “骗人,那天路过学校,你还趴在人家窗户外津津有味地听了半个小时呢。”

    “行了,继续。”谢闻声继续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给她读课文“小草偷偷地从土里钻出来,嫩嫩的,绿绿的,园子里,田野里,瞧去,一大片一大片满是的”

    “锅锅,外面好黑哦,你要不要去楼下接一下阿姨啊。”

    他给她脑门来了一个轻轻的爆栗“专心点。”

    殷流苏送完最后一单,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路过大卖场的服装摊位。

    想到谢闻声身上那件松垮垮、已经掉到胸下面的黑背心

    好像他也没有能换下来的衣服了。

    不过,关她什么事呢。

    她赚钱这么辛苦,答应照顾这俩小孩已经是格外善良了,只希望民警快点找到小女孩的爸妈,让她生活恢复正常。

    殷流苏想着想着摩托已经驶出了大卖场。

    然而,转过转角的时候,殷流苏还是暗骂了一声,掉转车头,奔向了服装摊位。

    “先别忙收摊。”

    殷流苏摘下帽子,薅开了覆盖衣服的塑料薄膜,挑选了一件白色的t恤。

    t恤胸前有一道可爱的彩虹标志o,适合年轻男孩。

    “这件多少钱”

    “100。”

    “哇这么贵老板你怎么不去抢啊”说完她骑上摩托就要走。

    老板连忙叫住她“哎哎,算了,都收摊了,算你80吧。”

    “30。”

    “30你才是抢啊”

    “那25,不行就算了。”

    老板见她不是很想买的样子,索性叫住了“哎,30就30,卖完我收摊了。”

    殷流苏心满意足地提着塑料袋,骑上车朝家的方向驶去。

    砍价这种事,拼的就是演技。

    葫芦街一带的小巷奇怪八绕,而且没有灯。

    殷流苏骑着摩托车驶进来,乌漆嘛黑的不设防被门口的大石头给挡了一下。

    摩托车把手一歪,殷流苏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可把她摔得够呛,她龇牙咧嘴地坐起身,骂骂咧咧道“谁这么缺德,在门口放块大石头”

    三楼的许春花家的窗户一下子阖上了。

    殷流苏揉了揉刺疼的膝盖骨,试着艰难地站起身。

    便在这时,巷子口传来谢闻声低沉的惊呼。

    殷流苏抬头,看见少年朝她狂奔而来。

    路灯的光照在他的背后,照得他轮廓发亮。

    他好像背负着一身的光明,勇猛地冲进了遮蔽她的阴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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