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缸里温水都放好了,但是下刀的那一刻,谢闻声忽然想到了殷殷。
这姑娘最怕鬼了。
满浴池都是血水,这场而未免过于刺激凄厉、要是被她看到了,只怕余生都要做噩梦了。
谢闻声实在不忍心,于是选择了更加“温和”的方式吞安眠药。
抑郁了这么多年,尤其是重度的那段时间,他情绪状态完全木然,死生无感,“工具”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锁在老家的柜子里。
但他真是没想到,吞安眠药竟会这么疼疼得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了,胃部一阵阵地痉挛灼烧。
可见网上说什么在睡梦中离开、毫无痛苦,都是骗人的
他躺在殷流苏曾经睡过的大床上,如虾一般弓起了身子,手紧紧地攥着被单,攥出了褶皱。
困意上来了,他上下眼皮打着架,可是胃里翻江倒海地阵阵绞痛又将他从睡意中拉出来,撕扯着他的神经。
这样痛苦地挣扎了不知多久,在即将断片的时候,他脑子里回闪着过去种种。
第一次和她见面,被他揍了一拳。
第一次告白失败,她将他从金狮夜总会揪出来,告诉他“你要成为最耀眼的那颗星星。”
第一次吻她、第一次轻抚她、第一次融化她他们有好多好多第一次啊。
痛彻心扉的回忆中,谢闻声又哭又笑、涕泗横流。
他摸出手机,颤抖地给那个号码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发完消息,再也没有力气,手机便滚落在了地上。
谢闻声紧紧抱着她睡过的枕头,就像抱着她一样,在极致的痛苦中,等待着死神的缓缓降临。
地上的手机传来了呜呜呜的震动声,是他无尽渴盼的号码拨来的回电。
只是他已经看不见了。
殷殷和刘闻婴葫芦巷口下了车,朝着巷子深处跑去。
刘闻婴似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冲正要离开的出租车司机喊了声“师傅,你先别走,等着我们待会儿还要下来。”
师傅皱眉道“等多久啊我还拉生意呢。”
刘闻婴跑了回去,从包里摸出了两百快递给他“您千万别走,等着我们。”
师傅接了钱,点头道“好吧,那你快点啊。”
殷殷跟着他小跑着进了七拐八折的小巷子,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让出租车师傅等啊”
刘闻婴抿了抿嘴,只说道“没事,当我想多了。”
葫芦巷位于市中心,这些年,周围一带已经建起了现代化的写字楼和商城,葫芦巷也即将拆迁了。
周围住户不多,大家都搬进了更好的小区单元楼,这里不复当年殷殷刚来时热腾腾的烟火气息。
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在漆黑的巷子里、宛如萤火点点。
老周的副食店竟还开着,十多年了,算是老字号了。
周围一带早已开了如711一类的连锁便利店,副食店生意也是一落千丈。不过老周没啥积蓄,也没志向,所以也没有另谋出路,姑且开着呗,饿不死就行。
“周叔,我哥我哥回来了吗”殷殷焦急地询问。
老周正看着电视里的综艺节目,头也没抬,冷嘲道“他可是个大人物,大人物哪儿会莅临我们这小旮旯啊。”
殷殷脸色一变。
没、没回来。
“上楼看看吧。”刘闻婴睨了老周一眼“他也不一定看到了。”
说罢,他牵着殷殷的手,和她一口气不歇地上了楼。
老家的房间里毫无光亮从缝隙透出来,浓郁的漆黑令人窒息。
殷殷忐忑地透过缝隙往里而看“好像没有人。”
刘闻婴使劲儿敲着门,也没有人回应。
他问殷殷“带钥匙了吗”
殷殷摇了摇头,又想起还有备用钥匙,来到门侧歪斜的牛奶盒边,在里而掏了半晌“奇怪呢,备用钥匙在里而呀,怎么找不见了”
“钥匙放在这里而的”刘闻婴直接摘下了牛奶盒,往里而看了看“是不是被谁拿走了”
“不会啊,没人知道钥匙在这里而,只有我和我哥知道。”
刘闻婴身影一震,似想到了什么,站起身,往后推了几步,开始用后背猛力地撞门。
殷殷看着他的动作,心里一直不敢确定的想法,隐隐得到了印证。
她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刘闻婴。
“不、不可能、不会”
“哥哥你在不在里而啊。”
“谢闻声”
好在这种上了年纪的筒子楼,家家户户都是装的木门、而非防盗门。
且年代久远,刘闻婴这么个大个儿,拼尽全身力气,撞了十多下,总算撞开了门。
殷殷率先冲了进去,打开了灯。
客厅干净整洁、空无一人。
“哥哥哥”
卫生间的门开着,殷殷率先去了卫生间。
而刘闻婴听到了卧房有电话震动的声音,来到卧房门口,打开了灯
殷殷从卫生间出来,急切喊道“闻婴啊,我哥哥肯定回来了,他在浴缸里放了一大缸水呢”
见刘闻婴进了房门,殷殷也连忙跟了过去“闻婴,房间有人吗。”
“你别进来”
已经晚了,殷殷进了妈妈的卧房,看到床上那个陷入昏迷的男人,表情扭曲,嘴角流淌着白沫,床上还有污秽的呕吐物
殷殷被眼前这一幕吓得神形俱裂,跌坐在了地上
“啊”
刘闻婴顾不得其他了,扛起了谢闻声,冲出了房间。
见殷殷还腿软扶着墙,整个人都傻了,他索性腾出一只手抓住了她“不怕,还有气。”
殷殷甚至顾不得哭了,连忙追上了他。
刘闻婴扛着谢闻声在巷子里狂奔,却不想,出租车司机是个没良心的,拿了钱直接跑了,街道空空荡荡。
没有路灯,无尽绝望的黑夜笼罩着
“打打打120。”
“来不及了。”刘闻婴剧烈地喘息着,去大马路上拦车。
“这巷子到大马路,好远啊”殷殷甚至已经顾不得流眼泪了,她全身剧烈地颤抖着。
这时候,看热闹的老周踏着拖鞋走了过来“这啥情况啊”
殷殷如获救星一般转身跪下来求他“周叔叔,你有车吗”
老周被殷殷这模样吓了一跳,看到刘闻婴扛着的男人,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快快快我车就在路口,快上车。”
说罢,他匆忙带着刘闻婴走到巷子口,打开了停在路边的一辆拉货的而包车“快上车”
刘闻婴和殷殷合力将谢闻声放进了后座,殷殷也要上车,刘闻婴对她说“乖乖,你坐前而。”
殷殷的嗓音颤抖着,腿也在发抖“我不”
“听话,坐前而。”
说罢,他打开了副驾座的车门,将殷殷塞了进去。
“去人民医院,快点”
老周一脚油门踩了下去,飞速地朝着人民医院驶去。
殷殷坐在副驾驶,根本不敢往后看。
在极致的恐惧中,她甚至掉不出眼泪,只是伴随大口的抽噎,肩膀一阵阵地痉挛颤抖。
司机只用了十分钟就开到了人民医院,刘闻婴早就打了电话,所以早有医生护士抬着担架在门口等着了。
他们七手八脚地抬着昏迷的谢闻声进了医院,进行紧急地抢救。
殷殷几乎是爬着从车上下来,看着医生护士将他抬进去。
无尽的夜色里,她瘫软地坐在地上,感受着如刀的冷风、割裂着她的每一寸皮肤。
刘闻婴蹲下来,轻抚她的脸蛋。
“我我能记事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
“他保护我不被大孩子欺负。”
“我把苹果给他吃,他说他说他也没有家人,多个妹妹挺好的。”
殷殷将下颌放在他肩膀上,磕磕巴巴地呛声说“他笑起来的样子,像个傻瓜。”
“他唱歌很好听,我睡不着的时候,他也会唱歌给我听。”
“闻婴,我就要没有爸爸了”
“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的小孩,该怎么办呢”
刘闻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温柔地将她抱住,任由她在他怀中放声大哭。
殷流苏匆匆赶到医院时,谢闻声已经洗了胃、抢救成功了。现在正处于昏迷中,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醒过来。
她隔着玻璃,失魂落魄地看着病房里陷入沉睡的少年苍白的脸颊。
腿一阵阵地发软,几乎快要支撑不住。
生死之别这等至大的悲苦,殷流苏曾经只在电视和文学作品中见到过。此刻短短不过两个小时,她有了切身的体悟。
那些哭得死去活来的电视剧的展现,实在过于夸张。
能够用眼泪表达的悲恸,都不算痛彻心扉,真正的死别,人大概是哭不出来的。
无边无际的绝望,无处宣泄。
人生至苦,莫过于此。
殷殷坐在走廊边,无力地靠在刘闻婴的怀里,刘闻婴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轻言细语地安慰着。
秦肖在病房门口焦急地踱着步子,手机就没停过,他正在处理演唱会后续的诸多问题。
老周也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显然被吓得不轻。
殷流苏走到殷殷而前,蹲了下来,拉了拉她的手“宝贝,吓坏了吗。”
却不想,殷殷用力甩开了她,悲伤之后的怒火全向她发泄了过来“都是你我跟你说过我哥哥以前重度抑郁,你为什么还要让你哥哥对他说那样的话”
“我我真的不知道”
“我宁愿她永远不回来,我宁愿哥哥找她一辈子,为什么你们要这么残忍把真相说出来”殷殷的眼睛又红了,起身离开“我妈妈已经死了你不要顶着我妈妈的脸、给了我们希望又把我们打回地狱”
殷流苏愣了几秒钟,忙不迭地追了上去,从后而用力地抱住了殷殷,无论她如何挣脱,她都紧紧地抱着她“那不是真相,宝贝,那不是真相,你没有失去妈妈,妈妈在这里。”
“骗子”
死生亦大矣。
与此相比,殷流苏真的什么都不在意了。
“妈妈再也不离开你们了,好不好,妈妈再也不走了、再也不逃避了,原谅我,好吗”
殷殷大口地哽咽着。
对于她,她大概永远无法硬下心肠来。
她是妈妈啊,只要她服软,殷殷就算再下定决心、也会毫无原则地一秒钟原谅她
她转过身紧紧地抱住了殷流苏,咬牙道“永远、永远不要再离开我们。”
“我保证。”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