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憨圆的眼一弯“是了是了, 三少爷,咱就是要有这样的精神,这叫什么百折不什么, 对, 百折不挠”
陆承骁听他都拽起文来了,不由一乐“书院几年没白呆。”
主仆俩一齐进了陆家大门。
陈氏追着满院子跑的孙儿出来, 恰听到这么一耳朵,笑问“什么百折不挠”
陆承骁摸了摸鼻子, 一把抱起跑得摇摇晃晃的小侄儿,避了他娘打趣的眼神,顾左右言他“快用午饭了吧, 娘,中午吃什么”
陈氏心里笑不可抑, 总归早晚有她知道的时候, 也不多打趣陆承骁了, 说了几样菜, 几人一道往里去了。
长丰镇西,逼仄的小巷深处, 一间杂乱的小院里,一个三十许的妇人在院中来来回回踱着步, 一身光鲜的打扮与这破败脏乱的小院显得格格不入。
这妇人不是旁人, 正是上午就出门的陈太太, 自辰正出来,她已经在这里候半上午了,手里的帕子一直攥着, 扭得都打了皱, 终于听巷子里传来脚步声, 一个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矮瘦汉子踅摸进了院门。
陈太太一见正是自己等的人,一张凌厉的脸就挂了下来“怎去了这么久,再不回都该正午了,东西呢”
那矮瘦汉子递过一个小瓶,陪着笑道“姐,你别恼呀,你要的这东西可不好弄。”
听他叫姐,陈太太面色一冷“别瞎攀扯,我可没你这样的弟弟。”
这汉子叫刘三,原不是陈太太弟弟,只是陈太太娘家族人罢了。他十几岁上老子娘都没了,就自己一个人打混着过日子,也不娶妻,三教九流、吃喝嫖赌没他不会的,偶尔出去打些零工赚点嚼用,说得好听叫帮闲,说得难听叫泼皮。
这样的人,陈太太是半个眼角都瞧不上的,只是今儿这事还真就只有找他才能办得妥,这才寻上门来,她看了看手里的瓷瓶,问“这真管用”
要去拔那瓶塞,被刘三连喝三声“别别别,开不得这东西闻久了就要中招”
陈太太一惊,去拔瓶塞的手一下缩了回来,看着刘三“真那么管用”
刘三点头“我能坑姐你吗这东西可不好弄,颇花了我些门道,是县里最好的妓馆红牌儿私藏着助兴用的。”
陈太太老脸一红,啐他一声“别跟我面前胡瞎咧咧,这东西怎么用你给我说说。”
刘三目光淫邪在陈太太身上遛了一圈,心里不知想了些什么,嘿嘿一笑,道“容易,甭管是男用女用,只要把这个在帕子上洒匀喽,那么一捂,保管药效发得快得很。”
陈太太顿时黑了脸“你当我是拍花子,还用帕子捂这要干得神不知鬼不觉。”
“也行啊,那就让药效慢慢挥发呗。”刘三眉头一动,贼兮兮凑近陈太太问道“姐,你这药是要给谁用啊跟我细说说,我给你出出主意呗。”
陈太太身子往边上一避,没叫他沾上,狠狠挖了刘三一眼“拿钱办事,不该你问的你别问,说,要药效挥发得稍慢些,比如一刻钟才起效,怎么个用法。”
刘三讨了个没趣,也不敢再往陈太太边上凑了,毕竟给钱的是祖宗,他赔着笑脸,道“简单,看看什么是最靠近鼻子又是常接触的,临时抹上这个把东西给人用上,差不多一刻钟就起效用了,或者把份量弄少一点,掺在吃食里也成,也吃不出什么大问题来,要是这样都不好下手嘛,那就抹在你自己手上,不着痕迹沾到那人脸上鼻翼处,时间上也大差不差。”
说到这里他表情带上几分淫邪“就是你自己要小心,沾了药的手可别碰到自己的嘴巴鼻子,要不然,嘿嘿嘿。”
“行了”陈太太满脸嫌憎,把那瓷瓶往袖筒里一塞,从钱袋里取了两块碎银扔下,转身就离了这小院。
身后刘三把那两块碎银在手里抛了抛,目光在陈太太扭腰摆臀的背影上流连,舌头极下流地在唇上舔了舔,老女人瞧着真带劲儿。
一日无话,第二天是四月十一。
这个在王朝其他地方都再寻常不过的日子,对于渝水河两岸的百姓却是不一样。
不知从什么年月流传下来的,这渝水河两岸百姓都受渝水娘娘庇佑,所以袁州一带渝水两岸的百姓,相比于其他地方的人信四月初八的浴佛节,他们敬的是四月十一的渝水娘娘诞辰。
从清早起,镇上百姓事忙的在家里敬柱香拜拜,有闲瑕的一大早去娘娘庙敬香,渝水娘娘庙今儿天刚亮就被挤得水泄不通,至辰正时分,来敬香的人才渐渐少了。而这时,镇里陈周两家,才收拾齐整各出家门,向着娘娘庙而去。
周太太带着周如意出门时,周如意频频回望,周家东次间一个七八岁的小子探出脑袋,周如意冲他使了个眼色,那小子点了点头,周如意才继续跟着周太太向门外走去。
待两人一走,周家小子在家转了半天,直等到他自己爹娘也出了门,才溜出周家撒丫子朝镇西跑,替小姑姑周如意给林怀庚报信去。
八九岁的孩子,奔到镇西颇费了些时间,还在路口,迎头碰上了挑着空担回来的林怀庚和刘璋。原来二人前天一人弄了一担卤肉往县里卖去了,门路还不熟悉,换了几个点才把东西卖完,拖到昨天下午才卖完,正逢镖头有事找,在县里歇了一夜,今天一早才往回赶。
正因如此,周如意昨日打发侄儿来报信就跑空了,万幸今儿算是碰上了,那小子口齿伶俐,唤了一声怀庚表叔,跑过去就把来龙去脉给林怀庚说了个清楚,只他年纪还小,也不知姑姑是与哪家相看。
林怀庚哪还管肩上的空挑子啊,把东西扔给刘璋,风一样就向娘娘庙奔去。
刘璋急得,四下看看,见边上就有一户人家,挑着空担就敲了院门,与主人家打了声招呼,把两副空担全寄放在那家,让报信的小子赶紧家去,自己就要往娘娘庙去帮忙。
跑到岔口上,刘璋想到周太太那性子,林怀庚闯人家相看的局还不知要闹成怎样呢,从前三人有事从来都是陆承骁主意多,什么事也都是陆承骁领着干,陆承骁不在且还好说,人现在回来了,刘璋就觉得还得先把陆承骁找到来,比他自己一个人去不知要强了多少,脚步一转,调头就朝陆家方向奔去了。
陆承骁算着时间正要去镇北等柳渔的,和八宝在门口就碰到了冲着来的刘璋,一行三人赶到娘娘庙时,林怀庚已经冲到后院闹起来了。
原来这所谓相看,陈太太周太太都避开了,去听庙里的师傅讲经,而陈小妹原是和周如意一处的,只一小会儿就被陈太太使一个女师傅把她叫去诵经求符,后院竹林里便只剩了陈昇和周如意二人。
这两人各有意中人,周如意倒是要走,只是才抬脚转身,就脚虚眼浮站立不稳了,满身更是说不出的热,脚一软倒向了陈昇。
林怀庚正是这时候撞进后院里来的,这一下可了得,当场就把人扯开,对着陈昇就开揍了。
陈昇这莫名其妙挨了揍,哪会干休,当下两人撕打到了一处。
只有周如意,手撑着院里的石桌,呼吸急促勉强站着,断断续续唤了两三回表哥,林怀庚才觉出不对,再回头时,见周如意已经开始扯自己衣裳了。
林怀庚吓得亡魂大冒,忙撇下陈昇就去按住周如意手,十八岁的少年,说是在镖局里做活,也没跟着走几趟,不是那等老油子,哪见过那等下三滥药物啊,不知所措地困住周如意一双手,一迭声地急问“如意,你怎么了”
陈昇也是傻了眼,刚才还好好的
见周如意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一副马上要喘不过气来的模样,吓得不由就朝后退了退。
陈家经营的是书斋这营生,除了那些个正经考科举要用到的书籍,还有不少其他品类,他可不是一张白纸,约莫猜到些什么,怕被栽上,这就准备离开。
陆承骁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林怀庚怀里的周如意拼命扯自己衣服,而陈昇正向后退,显见是要开溜。
才知原来与周如意相看的竟然是陈昇这厮。
陆承骁在袁州城呆了数年,同窗里多的是富家子弟,哪能不知现今什么情况,气得额上青筋直跳,喝了一声“愣着作什么,赶紧送去医馆”
又想到了什么,问林怀庚“你姨母呢找她去”
林怀庚终于有了主张,却根本不知姨母周太太现在在哪,茫然问周如意,周如意已经整个人都往他胸膛里挨蹭了。
林怀庚面红耳赤,陆承骁冲刘璋道“去,去前边问庙里的师傅找周太太,快”
这边厢乱作一团,那边陈昇已经溜到穿廊,陆承骁冷着脸大步向他行去,走路带起的风声和那点子煞气把陈昇惊住,直觉不好,回头一见陆承骁冷煞着一张脸冲他来了,慌得夺路就要跑。
陆承骁只觉气冲顶门“畜生,昨天信誓旦旦说马上去柳家提亲,今天来却来与周家相看,还用这种下作手段”
怦一拳就照着陈昇面门去了。
陈昇痛得鬼哭狼嚎,陆承骁却因着院里周如意的情况,不愿在这里和他接着动手,提着人就往外去。
陈昇几乎是被他半拖带着出的娘娘庙,任他怎么挣扎,臂上的手就似铁钳一般。
后院一角的柴房窗户里,两个小人儿凑在那偷偷地瞧,直看到陆承骁出现,那小兄妹俩齐齐对视一眼,眼里大写的惊异,男孩儿眸光闪了闪,与妹妹说一声走,牵着人就溜出了柴房,从后门出去,直奔镇北桥头。
柳渔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在镇北桥头再次看到小兄妹二人,心中煞是欢喜,几乎是紧走着迎上去的。
两人都穿着她替他们买的那一身衣裳,虽旧,相比前一套不知穿了多久的,约莫是现在有得换洗,瞧着倒比从前干净许多。
小丫也是远远的就喊起姐姐来,许久不见,或是特别想念,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容易害羞,主动了许多。
倒是男孩儿,惦记着正经事,一上来不及叙旧,先把今天在庙里所见同柳渔说了“姐姐,你从前叫我盯的那位陆三郎,和一位姓陈的在娘娘庙打起来了。”
柳渔听是姓陈的,眉头动了动,问“为什么打起来了”
那男孩想了想,道“我听陆三郎打姓陈的时,骂他畜生,说他昨日说要去柳家提亲,今天却与周家相看,还用下作手段。”
至于什么下作手段,小孩儿其实没瞧明白,却不妨碍他照着学舌给柳渔听,又想起柳渔从前说不让盯陆三郎了,特意解释道“我们不是有意盯他,是他撞上来了。”
原来这兄妹二人就借住在娘娘庙后院的柴房里。
柳渔明白,而且这两孩子虽有心来报的是陆三郎的消息,却意外让她知道了陈昇今日与旁人相看。
姓陈,昨日说要到柳家提亲,能和陆承骁打起来,柳渔不作第二人想。
她也不耽误,干脆让两个孩子领着她过去一趟。
娘娘庙外,现下是一片的混乱,周太太和林怀庚已是匆匆送周如意去医馆了。陈太太和陈小妹也被惊动了出来,应付完面色铁青的周太太,又眼睁睁看着陈昇被陆承骁单方向的揍。
娘娘庙里的师傅都是女尼,哪里有本事拉架,陈太太和陈小妹倒是想上手,有个刘璋和八宝横在那,谁也越不过去。
“姓陆的你疯了,我家昇儿和你什么仇什么恨你就动手打人,有没有王法有没有王法”
陈太太眼见着儿子一拳拳挨揍,陆承骁这阴损的,还全往她儿子脸上招呼,她拦阻不得,连骂带威胁都没用,每一拳揍在陈昇脸上,都是打在她心头肉上啊,陈太太气得几乎要厥过去。
柳渔就是在陈太太的破口大骂中被小兄妹领到娘娘庙前的,陆承骁正教训着人,猛不丁看到了柳渔,手上动作就是一窒,将要挥出去的拳一个拐弯,居然硬生生卡在了半空。
陈昇被单方面揍了十几拳,陆承骁是一边教训一边揍的,已经揍得连他妈都快不认得他了,头晕眼花全无还手之力,刚听了陆承骁一句教训,该来的拳头却没落下来,他终于稳住了身形,见陆承骁怔着没动,抬手就还了陆承骁一拳。
今儿唯一打出去后实实在在擦着陆承骁脸过去的一拳。
陆承骁眉一皱,手背蹭了蹭被打到了唇角,另一手一把拎开陈昇,愣是没敢再出一拳。
陈昇被陆承骁拎得转了半个圈,眼晃了晃,终于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柳渔,弄清了陆承骁停手的原因。
陆承骁尴尬看着柳渔,试图解释。
“陈昇今天在跟别的姑娘相看,还”不好说周如意之事,顿了顿,道“我看不过。”
陈昇一双半肿的眼瞪得老大,也只眯成一条细缝,看向陆承骁,恨不能把他嘴堵了。又忙看向柳渔,想要解释,奈何脸肿得说话都不利落了。
柳渔看着这二人,这就是她试图为自己找寻的依靠满嘴信誓旦旦来提亲,结果先是家里人找上门来,接着他自己转天和别家相看
柳渔忽然觉得自己天真到家了,人品什么都且两说,只说婚姻之事,少年郎能作自己什么主
她忽然就觉得意兴阑珊起来,仿佛空耗了大量的时间心力,在走一条从一开始就错了方向的路。
她轻嗤一声,什么也不愿说,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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