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存了这般心思, 柳渔倒是同崔二娘打听了一番开这样的绣铺大概需要多少投入,崔二娘瞠目结舌,她信口说的一句话, 柳渔好似竟还上心了?
“你当真想开铺子?”
柳渔点头:“确实有这想法, 只是不太懂经营之道, 也不知如果开一家绣铺的话投入几何,不知姐姐可愿与我细说说。”
崔二娘自然没有不愿的,道:“这却是要看在哪里开, 地段不同,投入也是大不一样的, 其他地方我不清楚,就拿我这铺子来说,本钱上大的开支主要是三大块, 买铺子或赁铺子的成本、布料针线采购、人工成本。”
“这铺子和宅子原是我夫家的,铺子的租金先就省去了一笔,再则就是布料针线这些了, 可别小看了这些东西,这才是最花银钱的, 就我现在那一铺子东西,折出来少说也有百多两,这些东西瞧着不打眼,要备齐了很费银钱。”
又怕打击到柳渔,想了想道:“不过我当年开铺的时候, 手头上不算宽裕, 好在咱们这小镇, 普通百姓做衣裳也不是挑那顶好的布料, 初时就是做些布衣, 所以备布料针线这一块花了五十多两,后边生意做起来了,才慢慢添了好面料进来,经营几年,才有了现今这规模,至于绣娘的工钱,其实是按件结算的,这是有进项才支出,可以先不算在内。”
柳渔听着,若要加上租赁铺子的开销,就算她是在溪风镇开,银钱上其实也还是不够的,看来还需再想想法子。
已是未正,卫氏和柳渔都不好再久留,别过崔二娘,三人赶车又去了一趟娘娘庙。
葛安和小丫都在,听庙里的师傅说有人找,兄妹俩出去,一见是柳渔几乎是飞奔着迎了过去。
这一回卫氏并未下车来,正如柳渔想的那样,因着十五年前的包氏,卫氏对于这样的事其实并不愿接触,就像那得条不得行猎的家训,她其实从来没有从那段阴影里真正走出来过。
柳渔心里也清楚,自己提着几封点心过去的,把给两孩子带的吃食都给了,看天色也知道不能久留,简单说了自己现在不在长丰镇了,问兄妹二人:“陆三郎可还记得?”
一听柳渔不在长丰镇了,兄妹俩都愣住,不过听柳渔问起陆三郎,两人还是齐齐点了点头。
柳渔摸摸小丫脑袋,道:“我托了他照应你们,往后如果遇着什么你们自己应付不来的难处,可以往陆丰布铺或是陆家,寻陆三郎求助,他若不在,你找陆太太应该也行。”
今日一番接触,柳渔瞧得出陈氏人是极好的,两孩子真有个什么难事求到跟前,就是看在她的面上也不会撒手不管。
柳渔倒没想着给陆家添什么麻烦,这两个孩子能在这娘娘庙有个安身处,吃食靠着旁人施舍,日子也还过得,柳渔只怕兄妹俩遇上什么危险,被那心术不正的人盯上,或是病了伤了,哪里是两个孩子自己应对得来的,这时候能有个求助的地方,总是多一份安全。
葛安早熟,隐约是知道一点柳渔和陆三郎之间关系的,听她不在长丰镇了,却还托了陆三郎看顾自己兄妹俩,葛安鼻间就有些发酸,眼窝也泛起了潮,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多谢姐姐,我记下了。”
到底还是没忍住,往外边驾车的柳晏清那边看了一眼,问:“我能问问,姐姐不在长丰镇,是去哪了吗?”
柳渔顺着他视线看了一眼,笑道:“溪风镇,回到我自己家中了,隔着一个安宜县,太远了,以后想照应你们不太容易,那边那是我兄长。”
葛安听是柳渔兄长,记住了柳晏清模样,这才收回了打量的视线,问:“姐姐家竟不是长丰镇的吗?”
柳渔笑笑,并不细说,只道:“这说来话就长了,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你们照顾好自己。”
又去看了葛安兄妹二人,一家三口这才匆匆踏上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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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柳渔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陈家,陈昇在痛苦折磨了自己近一旬后,终于决定摒弃所有成见,不去在乎柳渔是不是被陆承骁抱过或者穿着湿衣被陆承骁看过了,还是决意想娶她为妻,他忘不了柳渔,只要以后她不再见陆承骁,陈昇觉得,他都可以接受。
这样一想通,迫切的就想见到柳渔,当然,在此之前,当务之急还是跟他娘说一说去柳家村提亲的事。
于是颓废痛苦了近十天的人,终于有了精气神,出了自己住的东厢往正屋寻他娘刘氏去了。
“你要娶柳渔?”
刘氏早几天就料到了要有这一桩,只是一等再等,直等到今日才等到自己儿子找上门来,她心中其实还挺得意,自己儿子显然也不是那样喜欢柳渔嘛。
又高兴柳家人真是卖得好,把那狐媚子卖了出去,连恶人都不需她再做了,当下脸上露出几分为难踟蹰的模样来,似有话想说又不忍说的样子。
陈昇心里一咯噔,嘴唇颤了颤:“难道,陆家先去提亲了?”
刘氏可不愿这时候被儿子怪上,也不提陆家提亲的事,只摇头,道:“不是,是前两天听说那柳渔被卖了。”
陈昇被这惊天一道雷给砸懵了,呆怔怔望着刘氏:“您说什么?”
刘氏见他脸上血色一下褪去,也不敢那么幸灾乐祸了,面上一副难过作态:“有说是她在镇上走动被掠卖了的,也有说是被她父兄卖了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不晓得,人都被卖了七八天了吧,也没见找回来,娘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怕你难过,一直都没敢叫你知道。”
陈昇膝盖一软就跌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氏觑着他神色,叹气道:“我早说了,姑娘家不好常在外边走动,安安生生呆在家中哪会被人给掠卖了。”
“不过也可能是被父兄给卖了的,那样的人家,真是可怕啊。”一副又替柳渔可惜又是心有余悸的样子,拍拍陈昇的手道:“昇儿,那姑娘你就莫再惦记了,你们没缘分。”
陈昇什么也没听进去,满脑子只剩了一句话,柳渔被卖了,被卖了。
他傻了好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往外走。
刘氏急了:“你去哪儿?”
“我去柳家村,我要去看看,我不相信柳渔被卖了。”
说着踉跄着离了正屋,匆匆走了。
刘氏心里稳得很,脸上也没了刚才的难过之态了,挑眉勾唇,端起茶盏把茶盖拨了拨,老神在在饮了一口。
去吧,不去看看怎么会死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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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柳渔归家的骡车上,此时半车都是陆家给备的回礼,一应的点心茶酒就不说了,光是细布纱罗就送了六匹,其中两匹深色,其它都是颜色鲜亮的,一看就知是备了给柳渔做夏季衣裳用的,还有崔二娘回赠的六块颜色花样不一的衣料。
因车里堆了太多东西,两人就坐在一畔,卫氏携了柳渔的手道:“陆太太是个有心的,承骁那孩子也好,现下就是我亦说不出什么不满意来,你呀,正向你那崔家姐姐说的那样,是个有后福的。”
柳渔对着自家大伯娘倒笑得大方,卫氏想到从陆家出来时一双小儿女依依难舍的模样,打趣道:“这样好的人家,渔儿现在可着急嫁?”
柳渔却是摇头:“大伯娘舍不得渔儿,渔儿也是一样还想在大伯娘身边多呆两年,我才十五,哪里就急着嫁人了。”
把个卫氏哄得是眉开眼笑,她没有女儿,疼柳渔是心肝肉儿一样,柳渔却正色道:“倒是另有一桩事,我想同大伯娘您商量一下。”
把今天在崔二娘绣铺里的想法同卫氏说了,卫氏奇道:“你想开绣铺?”
柳渔点头,又摇头,道:“不是我开,是咱们家开,大伯娘您打理铺子生意,我负责铺里衣服款式质量的把关。”
把今天崔二娘同她讲的开铺子一应本钱说了,道:“就用大伯娘前些天放我那里的四十两作本钱,恐怕还差一些,我再做些绣活凑一凑,或是在衣裳款式上动动心思,先少上些货兴许也能成,只不知溪风镇租个铺子贵是不贵。”
卫氏已经连连摇头:“那哪成?先不说我不会做经济营生,就说那四十两,那也动不得,那是你嫁妆,陆家这样的门户,你嫁妆少了哪里成?不行,这钱不能动。”
坚决不允。
柳渔抱住卫氏胳膊,学陆霜那般赖住:“大伯娘别哄我,当年我爹都没成亲,哪里就有他的银钱了,那还不是公中的,您说那是我嫁妆,我瞧三个兄长谁都比我年长,倒该先急一急兄长婚事了吧,大哥今年二十二了,二哥二十,拿出来给两个哥哥作聘礼才是正经呢。”
前边赶骡车的柳晏清猛不丁听得这一句,手一抖险些把骡车给赶歪了,这说着说着怎么就扯到他婚事上头了????
他忙敲了敲身后车板,扬声道:“渔儿,你大哥我还不急成婚,就是要成婚,聘礼我自己也能赚来。”
柳渔在后边听得抱着卫氏胳膊直笑,卫氏养了三个儿子,哪里养过这样的娇姑娘啊,心软得一塌糊涂,轻轻捏住她鼻尖:“听着没,你大哥自己能赚媳妇本儿。”
柳渔作赖:“那大伯娘帮我多攒点嫁妆吧,您看陆家那样的,我带小半个铺子去是不是比带四十两银子去强多了?四十两银子又不会生钱,花用了就花用了,铺子可是会下蛋的金鸡,大伯娘说是不是。”
这话倒把卫氏说得心头一动,凝神想了想,“你说得在理,你还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先打理出一份产业来,婚后那就是打理自己的产业,只管衣裳款式的话也不需抛头露面……”
这真是越想越被吸引,女子有自己的嫁妆产业那可比陪嫁一点压箱银靠谱太多了,那是源源不断的活钱啊,趁着出嫁前就置办起来,婚后打理也是名正言顺,要是等嫁进陆家,想置点产业,那可就不成了,一大锅里吃饭,哪能由得你经营私产。
卫氏对陆家再是满意,心里也是替自家侄女儿盘算的,当下是越想越心动,好半天没说话,末了眉头渐渐皱起,又还是摇头:“还是不成,我没做过生意,做生意哪是那么简单的事,要是赔了怎么办?到时候你连这四十两嫁妆银都没了,大伯娘往后地下去都没脸见你祖母和爹。”
柳渔见卫氏都意动了,哪还容她打退堂鼓呀,摇着她胳膊道:“赔就赔了,总归置办的都是布料,要是赔了咱就当赔个赁铺子的钱,大伯娘就把置办来的那些布料给我陪嫁出去也成,可这要是赚了,大伯娘您想啊,我往后的日子可得好过多少,二哥三哥也不用天天田里地里的辛苦,日子过起来了,也跟陆家一样,岂不比现在要强许多?”
柳渔到仰山村虽说还不久,柳家的情况她其实大抵已经知道的,大哥去县衙做捕快前,家里除了几十年前建的宅子比村里别人家体面些,生活条件其实和村里其他人是一样的。
也就她回来这些日子,卫氏总觉得她吃了苦,大松了手脚给她花钱,吃的用的样样都想给她好的,这次给陆家和崔二娘备礼更是花用不少,柳渔知道,这都是花用的之前积攒下来的银钱。
柳渔的话,让卫氏想起了从前,在回到仰山村之前,婆婆身边其实还有一房老仆,当时买下她这小丫鬟纯粹是发了善心,哪指望得了她什么,那时的柳家,家境其实还可以的,是在仰山村安置下来后,婆婆才把那一房老仆放了身契打发离开了,可初来仰山村那十几年,她其实也没吃什么苦。
柳家日子真正苦起来,还是十五年前,家里的顶梁柱都倒了,婆婆也撒手去了,只剩她一个人拉拔着三个孩子,日子才越过越清苦。
柳渔见卫氏陷入沉思,视线扫过陆家回赠的那几匹布,眸光一动,道:“大伯娘不用现在应我,可以慢慢再想想,正好这里有布料,我也还没有夏衣,等我裁制一身夏季的衣裳,大伯娘您看看我有没有吃这行饭的手艺,咱们再定?”
行与不行,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的。
卫氏瞧她那样自信满满,心情也好了起来,笑道:“行,那大伯娘就等着咱们渔儿露一手了。”
柳渔逗趣,摸着旁边一匹纱道:“那我可一定努力,我哥哥们的媳妇本儿和我以后能不能有只会下金蛋的鸡作嫁妆可全在此一举了。”
引得卫氏又是一阵的笑:“好不害臊的丫头。”
柳晏清在前头听着,脸上也显出几分轻松的笑意来,妹妹寻回来后,母亲爱笑许多。
回到仰山村时天色已经半暗,农家四月正是最忙的时候,柳晏平和柳晏安兄弟在地里忙活还没归家,柳晏清开了院门,把骡车赶进院里,把陆家和崔二娘的回礼都搬进了屋,卫氏指挥着,一应衣料都叫搬到柳渔住的西厢次间,还笑着打趣:“交给她大显身手给自己赚嫁妆铺子去。”
因是长子,一惯严肃的柳晏清此时也禁不住发笑,把东西往西次间搬,不忘去逗柳渔:“小妹,大哥看好你呀。”
自家兄长,柳渔也不甘示弱,一本正经点头:“我会替大哥把娶媳妇的聘礼也努力出来的。”
布料搬完了,那一匣匣的点心就先都放在堂屋桌上,柳渔瞧了眼被柳晏安取名憨包儿的兔子,喂了点水,又给了几片洗净晾好的菜叶,才洗了手往灶屋去帮卫氏生火做晚饭去了。
等炊烟起时,柳晏平柳晏安也回来了,兄弟两个锄头一放下,一边打水洗手洗脸,一边就问起柳晏清今天去陆家如何。
柳晏清把对陆家人的观感简单说了,又指了堂屋和西次间,叫他们自己看回礼去,两兄弟转了一圈,是都瞧出陆家对妹妹的重视来了,可还是不乐意刚回家的漂亮妹妹就给人拱了呀,哥儿两个怏怏的。
柳晏清有心逗逗这兄弟两个,把柳渔要给他们赚媳妇本的事拿来说了,柳晏平失笑,柳晏安压根还没有娶妻的概念,听到这个嘿嘿直乐:“我妹妹真好。”
被柳晏平抡一把后脑勺:“傻的,没听渔儿说还有一半是嫁妆?这不就是满意那姓陆的小子的意思?”
柳晏平磨着后槽牙,皱眉问弟兄两个:“那姓陆的小子真配得上咱渔儿吗?”
兄弟三个,就他还没见过陆承骁。
柳晏安想了想,道:“身手不错,那天对了几招,能跟我打成平手,被渔儿叫住了,不知道继续打下去谁胜谁负。”
柳家兄弟三个的身手,单拎哪一个出去都是个人物,不然柳晏清不能轻易进了衙门做了捕快,而兄弟三人中,柳晏安性子单纯些,但也正是因为性子单纯,学什么都专注,他在习武这一块天赋要胜过柳晏平,甚至胜过教他们兄弟两个的柳晏清。
听说陆承骁能和柳晏安打成个平手,柳晏平挑了挑眉,嗯,至少不是个不中用的。
又看柳晏清。
柳晏清道:“人长得不错,目光清正,行止端方,陆家人看着也还可以,不像是那种乱七八糟又难缠的人家,小妹嫁过去的话,日子应该还可以。”
听到这个嫁字,柳晏平、柳晏安哥儿俩齐齐牙疼,虽没把柳渔说的开铺子的事特别上心,倒都有志一同的琢磨起要给妹妹攒嫁妆这件事来了。
柳晏平出门倒水的时候,柳晏安端上自己那盆水也跟了出去,瞧着大哥也离得远了,低声问柳晏平:“二哥,你说实话,上回那兔子是不是你悄悄弄的?”
卫氏不知道,柳晏安可门清,柳大田扛锄头干活行,从山里弄兔子回来?他没那本事。
倒是二哥想哄渔儿开心去弄一窝兔子,留一只,别的都低价折给柳大田,他信。
家里再没比他二哥弯弯绕多的了。
柳晏平瞧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柳晏安凑过去,悄声道:“下回咱一起呗,往深处走几趟,给渔儿攒点钱。”
被柳晏平用食指指节照脑门就是一敲:“想什么呢,娘的话你也敢阳奉阴违。”
柳晏安一揉脑门,不服气,追上前去:“不是你先……的?”
“我先什么了?”柳晏平一脸无辜看柳晏安,他什么也没承认。
柳晏安被噎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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