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孩子, 你瞧着哪一个最不用咱们担心,往后前程最好?”
陈氏睨他一眼, 陆洵讨好着自己接道:“那指定是老三,你说是不是。”
陈氏今儿吃了呛药:“是,所以你逮着最不用你担心,最好说话的这一个欺负。”
“别别别,宜真。”陆洵告饶,“眼下瞧着,我是让承骁吃了亏,可是长远来说,我除却为了咱们这个家,为了他们兄弟间的情意,确实也是为承骁考虑良多的。”
宜真是陈氏闺名,陆洵私下才会这般唤她。
陈氏听他这么说, 也暂压了火气,示意陆洵继续。
陆洵道:“老二的性子,咱们家贫时不显,小时候也是个好的, 可他重利甚过重情, 家中富裕起来就不经考验了,正像你说的, 两年前那事我没忘。”
“宜真,咱们这三个儿子,承宗我不需担心,他也好, 大儿媳也好, 都是忠厚本分之人, 忠厚和本分,瞧着哪一样也不出挑,却哪一样都极难得,咱们老大将来或许没有大出息,可给他一份家业,他就能踏踏实实经营下去,忠厚之人有后福,有福之人不用忙,老大我不操心。”
“承璋。”说到陆承璋,陆洵摇了摇头,道:“本性不坏,只是把利益看得太重;胸襟不够,难以容人;心思太多,又不够磊落。都不是致命的大问题,可这些小毛病加在一处,也很难让人喜欢得起来。”
“兄弟有难时他会援手,可是一口锅里吃饭,他就会把他所有的聪明都用在怎么从这锅里吃到更多,把他所有的精力都花在盯着一锅吃饭的兄弟姐妹有没有比他吃得更多,他的眼睛,就只能看到眼前这一口锅了,再也看不见别的,看不见这口锅以外的天地,就像我前面说的,他没法共富贵。”
陈氏嘴角抽了抽,形容得可真形象……
“而二儿媳,我近来留心看着,心眼或许不大,但心地不坏;瞧着精明,可能是个直肠子的假精明,说起来倒更像是被咱们老二带着跑的。”
陈氏:“……”
得,根子坏在他们家。
“承骁。”陆洵眼里泛起笑意,他望着陈氏道:“咱们老三,最好的品质是良善、宽容,与老二恰恰相反,他把情看得要比利重。”
“老三和他两个哥哥际遇不同,咱们放他到外面飞了,让他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学到了更多本领,不能再把他捆回来,让他站在柜台前卖一辈子布,是不是?他的志向也从来都不在这里,可是宜真,老二没那个胸襟,在他看来,我们放老三去做和他不同的事情,那是偏心。”
“老二的性子,他甚至不会光明磊落把事情摆出来,他只会以他自以为隐讳的方式刺刺挠挠刮几句,然后把那些不满、不平都捂在心里,然而就像被刺扎了手,你把刺拔了,伤口敞开,它就只是一个极微不足道的小口子,很快就痊愈了,可遮着捂着,却会化出毒脓来。”
陈氏气笑了:“怕他心里生脓就把承骁分出去?县里这家铺子怎么做起来的他心里没数?靠他站柜劳苦功高做大的吗?你倒是把他喊来,我问问,是不是承骁和他一样站柜里卖布才算公平?才算我们不偏心?”
陆洵无奈了,“哪是怕他心里生脓就把承骁分出去,我是怕伤着承骁。”
陈氏一愣。
陆洵道:“我都能看出来的事,承骁能看不出来?老二重利不重情,他不会怎样,承骁却是看重情分,搅在一起,吃亏的永远是重情又肯相让的那一个罢了。”
“这一回真不是我要端水,正是我不肯再端水,才要把他们现在就分开,趁着兄弟情分在的时候,不让他们搅在一口锅里吃饭,各奔前程去,各闯各的天地,回头来反而看得见兄弟。”
“宜真,我虽没说,承骁心里其实都明白的,他也愿意这样。”
陈氏却听得愈发难受:“心里明白才苦,老二哪里像个当哥的?弟弟回家才两个月,两个月,一样是在柜里卖布,只是比他略自由一些,有别的事忙就容他忙别的事去,这都能碍了他眼?才两个月就容不下了,怎么不想想自己得的好处。”
“承骁心里得多难受。”
陈氏说到这里,眼圈已是红了。
陆洵哪里看得了这个,握了陈氏的手在掌中,凑过去看看,“怎么还红眼圈了,可不兴掉眼泪的啊,咱们老三比你想象的要豁达得多,且这不就已经把可能的伤害减到最低了吗?”
陈氏撇开脸:“我替承骁亏得慌,还没成家先被分家,都什么破事,还有渔儿,亲事都没定先出了这样的事,你叫柳家怎么看?”
陆洵怎会不考虑这一层,劝陈氏道:“柳家那边,我看都是通情达理的,回头你亲自去一趟,她们应该能理解。”
事实上陆洵觉得,柳家人上回来布铺时,老二那表现,估计也就老二自己没觉得有问题,虽说分家了承骁少了倚仗,但委实也少了许多麻烦,卫氏恐怕心里还能松一口气。
陈氏心疼小儿子,面上仍是郁气难平。
陆洵见她这样,也顾不得自己是个当爹的了,更忘了从前一贯的一碗水端平作风,捏了捏陈氏的手,低声道:“你还没问我渔儿那丫头的成衣生意和晏平贩布的事。”
这话题岔得突然,陈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刚才没顾得上。”
陆洵见她愣愣的,没忍住,凑近陈氏耳边笑道:“其实吧,我看渔儿和她二哥都是经商的好材料,真的,兄妹俩各有所长,不比咱家承骁差。”
“我这分家另有一层考量就是这里,我看承骁喜欢行商,往后在外行走不会少,晏平是个经商的好苗子,柳家兄弟身手还都极好,结伴行商是再好不过的,相互扶持,也能相互有个照应,你不是能更放心些?”
“可这家不分,到时候真赚了钱,老二看着这些能有消停时候?”
“你猜,分家后是老二两口子发家快,还是老三和渔儿发家快?”
陈氏眼睛眨了眨,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而后明白了什么,刚还一脸郁色,现在是一脸惊诧的看向已经退开的陆洵。
陆洵老脸微红,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才低声道:“所以,我也有小心思的,老二那个性子要从根子上给他扳回来,非得叫他吃个大亏才管用。”
他也偏爱幼子,良善孝顺又聪慧的孩子谁不偏爱呢。
大家长嘛,不好承认而已。
可现在这不是要哄夫人嘛,公正的形象啊,面子啊什么的,就可以先抛一抛了。
“噗嗤”一声,陈氏终于开了笑颜。
她这一笑,陆洵心情也好了,笑着小声道:“高兴了?咱们老三聪明着呢,相中的姑娘也是个好的,娘家人也有潜力,往后前程远不止于此,你只管看着。”
陈氏还不大敢信,问陆洵:“渔儿和她二哥,当真适合做生意?”
“我几时骗过你,我的眼光你还不信?”
男人眼光是不错,也确实没跟自己说过谎。
陈氏信了,脸上就绽了笑模样,“行,你这家分得对,我就要他自己看看差距!”
红眼病就得治治,哪怕那也是她儿子。
陈氏不跟陆洵似的,她偏小儿子那是偏得坦坦荡荡、明明白白,十四离家,还不兴她多惦着些?惦念多了感情上自然会有倾斜偏重,这又不是药铺里拣药,瞧着份量不对还能添添减减分一分抓匀。
在听闻二儿子的作为后,气恼也是表现得清清楚楚,就该教训。
到中午开饭前,陈氏心情已经是雨过天晴了,只是等看到陆承璋时,心里的气还是难消。
陆承璋被他娘这一眼看得心里直突突,埋了头不敢再对上陈氏目光。
陈氏心中一呵,还知道丢人,看来还不是无药可救。
陆洵把这母子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摇了摇头,趁着菜还没摆上桌,便道:“分家之事,我与你们娘也商议过了,你们娘也同意。”
一直指望着婆婆能救她大命的周琼英这下是连最后这点指望都破灭了,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而刚从前头过来的八宝听到这一句,差点左脚跘了自己右脚,老爷刚才说什么?????分家????
他扶着墙才稳住身形,一时傻住了。
不过这时候也没人注意他,陆洵看了几个儿子儿媳一眼,见没人说话,便看向陈氏,以眼神相询,问她有没有要补充的。
陈氏当然有。
“按你们爹说的,霜儿出嫁后老二老三置了宅就搬出去,承璋还好,来县里开铺子前就是在我和你们爹身边长大的,承骁却不是,十四离家,这趟回来在家都没住上几天,渔儿更是,都还不曾进门,这就分家了,我到底是难过的。”
陆承璋头埋得更低了,根本不敢看他娘。
周琼英心说,那就不分了吧,不分了吧,眼巴巴瞧着陈氏。
然而陈氏没听到她心声,现就是听到了也不会同意了,她接着道:“承骁留家里多住几年。”
转头看长子长媳,道:“承宗玉兰没意见吧?”
陆承宗连连摆手,“没意见,咱家任何时候都是二弟三弟的家,住多久都成。”
秦玉兰点头附和:“我也一样。”
陈氏笑了,又看陆承骁。
陆承骁也笑:“爹娘和大哥大嫂愿意,我住多久都可以,娘高兴就成,将来若是置了宅子,爹娘愿意的话,过去同我住也行。”
陈氏这下彻底圆满了,脸上笑容更甚:“行,娘记着你这话了。”
等渔儿给她添了孙儿孙女,她是一定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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