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母子四人算着今天的日子, 早就候着了,卫氏当下笑着道同喜。
几十个村民跟着来看热闹,林九娘自然要尽她媒人的职责, 放高了声,笑吟吟道:“我今日受陆丰布铺东家所托,来替他们家三少爷提亲来了!”
卫氏满脸的笑, 那边陈氏已经笑着,亲亲热热喊了声:“亲家。”
众人才知那衣着体面的富太太原来就是陆丰的东家太太,一时更是激动。
卫氏迎着陈氏等人进门。
柳晏清把院门大开, 陆家伙计挑着喜担进来,打头的那一个提的红担笼里是只鹅, 七月里寻不来大雁, 便以鹅代之。
六担礼全挑进了柳家外院正厅里, 后边跟着几十个看热闹的村民, 族长媳妇田氏一早便到了,帮着柳家兄弟三个招待,纳采之礼也照规矩摆在正厅,由得村里人瞧看。
六担礼品, 林九娘笑吟吟唱礼,纳采礼备的是六匹缎、六匹布、六坛酒, 六包茶叶,六样首饰、六包糖果蜜饯等六样礼。
围观村民眼都要被晃花了,尤其是那六匹绸缎料子, 和那托盘上一套六件的银累丝头面, 亮得人眼晕。
这样厚的礼不是聘礼, 而是纳采礼, 那后面聘礼得是啥样?
纳采的讲究, 可以媒人带着礼来,也可以男方长辈同来,陆太太来了,柳渔自然就该出来了,也是给相看的意思,田氏进内院唤了柳渔,和柳渔一起泡了茶端出去,田氏端的是给挑喜担的家丁的,而柳渔端的那一茶盘,自然就是给卫氏、陈氏和媒婆林九娘的。
林九娘早就想看看柳渔了,看看是哪个姑娘掉进陆家这福窝窝里,当下也有些激动,直到真看到人时,一下子傻住。
这姑娘……虽只见过一回,可这样的长相,林九娘是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啊,这不是四个月前到她那里花几吊钱买消息的那个?
林九娘一颗心怦、怦、怦真跳,心里一连三串念头冒出:
怎会是她?
竟然是她?
竟真成了!
天老爷,她可是知道这姑娘图什么的,林九娘霎时觉得谢媒钱烫手了起来。
林九娘认出柳渔,柳渔自然也认出了她,眼里一闪而过讶异,而后就是一抹笑意,上前给卫氏、陈氏奉茶,最后一盏双手奉给林九娘,笑道:“没想到大媒是林婶子,极巧。”
林九娘那心嘭嘭嘭的都快蹦出来了,怎的还与她叙起旧来了,这时候不是该装不认得的吗?
果然,陈氏和卫氏都看了过去。
“渔儿识得九娘?”陈氏问道。
柳渔知道媒婆声誉极重要,只笑笑,道:“一面之缘,曾受过林婶子援手。”
陈氏是晓得她从前在柳家村艰难的,因而笑道:“那是巧了,正合了她来做这趟大媒。”
林九娘见她并不细说,心下大松了一口气,听陈氏这般一赞,虽摸不清陈氏知不知柳渔的心思,还是笑着道:“我也不知原来这就是柳渔姑娘,与三少爷委实是般配得很。”
陈氏不知林九娘的胆战心惊,只觉这话再中听不过,拉了柳渔,从袖中取出早就备好的足金虫草簪,亲自替她簪在了发髻上:“这是伯母给你的。”
纳采时替姑娘簪上一支发簪,这是极满意这儿媳的意思,陆家簪的是足金的簪子,足金的!
又晃花了仰山村一众村民的眼,就连田氏也禁不住羡慕,倒是卫氏,面上只是高兴,神情还算泰然。
柳渔谢过陈氏,这才退去了内院。
纳采礼后就是问名礼了,庚帖是早就备好了的,两家换过,林九娘交待:“柳太太,这庚帖您压在堂屋香炉下,待七月初九纳吉再给我就成。”
卫氏点头,收下林九娘递过来的庚帖,这便是换过庚帖了,要请示祖先吉凶的意思。
纳采、问名这二礼便算是过了,陈氏低声与卫氏道:“咱们内院再说说话。”
卫氏大致能猜着,许是要说聘礼之事。
便请田氏帮忙招待一二,自己领了陈氏往内院说话。
走过穿廊进了内院,卫氏才道:“怎么纳采礼备得这样重?”
她虽知道这是陆家对这桩婚事的满意,但那一套六件的银首饰都可以当得一抬极好的嫁妆了,实在贵重了些。
陈氏忍笑,道:“正是要与你说这个。”
进了花厅,把陆承骁主动要给加聘礼的事说了,道:“家虽分了,他的婚事还是归公中操办,我前头两个儿媳聘银是九十九两,承骁心疼渔儿,在家里与我们商议过后,也和兄嫂都说过,把他这趟行商赚的钱也加了进来,便就是二百二十九两,其中二百两让我到时作为聘银带过来,这二十九两,就请我给渔儿置办了那一套头面。”
陈氏一双眼是笑得弯成了月,眼尾的细纹都出来了,而卫氏是听得目瞪口呆:“二百两的聘银?这、这也太多了。”
又想到陆家的情况,急道:“那你那两个儿媳不会有意见吗?”
陈氏就笑了,拍拍卫氏的手道:“哪会有什么意见,承骁自己赚的银钱,舍得疼自己还没进门的媳妇儿,谁也挑不出理的,我瞧我儿媳羡慕得很,他这样爱重渔儿,我和他爹也很高兴。”
卫氏几乎说不出话来,“这叫我怎么说,这孩子……”
她委实是欢喜极了:“是渔儿的福份,她嫁给承骁、嫁进你们家算是掉进福窝里头了。”
“在你们家也是福窝窝儿,我们渔儿当得这样的命数。”陈氏是真觉得柳渔有福气,且是有深厚的后福那样的命数,只看她回仰山村三个月,柳家的日子其实也起来了,惦着当日卫氏说的想多留柳渔些时候,陈氏想着小儿子对柳渔的喜欢,当下与卫氏道:“两个孩子彼此都有意,我想着,这婚期咱们是不是就挑得近一点?”
原想着卫氏怎么着都同意的,却见卫氏摇了摇头,道:“还要再等些时候,你既说了聘礼,嫁妆这一块我也同你交个底。”
把家里如何打算的与陈氏一一说了,这一回换陈氏呆住了,人已经进了花厅,却顿住了脚步,都不知道要坐下了。
“县里的铺子五成都作嫁妆给渔儿陪嫁?”
陈氏有些不敢相信。
卫氏点头,道:“不止是这一间,照他们兄弟三个商量的,往后这绣铺只要开分号,都有五成是渔儿的嫁妆。”
这回是陈氏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半天半天,才找着自己的声音:“这怎么使得?”
倒是卫氏笑了:“是他们兄妹的情谊,再说了,这算空头的许诺,开不开得出还两说,只是孩子有这份心,我就与你也说说,再就是七月还能收一批苎麻,等出了布,哥儿俩个还要往两浙去一趟,这一趟赚的钱也是给渔儿作嫁妆的,丝绸布匹和一些两浙才有的好东西就在那边办了,一应家具,正要与你家对一对,看需要添些什么,咱们边请木匠开始做,所以这婚期呀急不得,八月去两浙,总要九月才回得来,我看婚期就往九月后去挑。”
陈氏已经惊呆了,这是几乎把全副家业都给柳渔陪嫁了不算,还要再去赚一笔回来添进去,可这,可这,卫氏只是大伯娘啊。
“卫姐姐。”她连亲家也忘了叫了,“这叫我怎么说。”
“曾听闻破家嫁女传成佳话,可之所以能传成佳话,便是因为极少,你们待渔儿这孩子的心,便是亲爹娘,亲兄长,又有几个做得到这样子?要我说,实在是很不必弄得家中压力太大,半间铺子的陪嫁我已经很惊讶了,怎么好再往两浙走一趟添进来,其实承骁有考虑到你们家刚开了铺子,怕是银钱上一时周转不过来,这才特意要添厚聘礼的,不会叫渔儿受了委屈的。”
卫氏放了脸:“这怎么说的,承骁是承骁的,你们家给的是你们家给的,这些是我们家,是渔儿几个哥哥的情分。”
她也不是真生气,沉了脸只是表个郑重,拉了陈氏的手道:“亲家,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姑娘,也是如珠如宝的,怎么心疼都不过分,咱就不说那些话,往后日子还很长,这才哪到哪,两个孩子好那就比什么都好。”
陈氏一时握住卫氏的手,道:“结了你们这样的亲家,也是我们家修的福气。”
卫氏笑了:“咱们都有福气。”
聘礼与嫁妆,压根就没用媒婆在中间里传话,两个人已经是自己亲亲热热说圆妥了,卫氏索性取了黄历出来,和陈氏一起看九月的好日子,现在挑好了,后边的请期就是个过场。
因不知柳晏平这一趟去两浙途中会不会有事耽误,也不把日期往九月头挑,只往九月尾看。
又说林九娘,心里总惦着柳渔那事,卫氏陈氏自己说话去了,她找了机会还是寻到了内院来,柳渔没回西厢,其实就在厨房里,林九娘才进来她就瞧见了,笑着迎了过去。
林九娘鬼鬼祟祟拉了她到厨房,上下看了柳渔好几眼:“好姑娘,我怎么也没想到陆家两次提亲的竟都是你,那件事……陆家那头可晓得?”
七成是为自己担心,还有三成是真心关照柳渔的。
柳渔笑了起来,道:“九婶莫慌,陆家三郎和陆家长辈都是知晓的,我当时也是有难言之隐,只求个自保而已。”
她说到这里,林九娘真正意会了过来,“是了,是了,先我去柳家村提亲那趟,说是你被卖了,陆太太说这边是你生父家里?”
又觉得大好的日子说被卖的事不好,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姑娘莫怪,现在是一切都好了,往后都是后福。”
柳渔倒没那么迷信,道:“是,承您吉言。”
林九娘心里最后那点不安心都放了下来:“这么说来,这大媒我真当得。”
说到后边乐了:“当之无愧的大媒呀。”
这话倒是一点不错,现在想来,她与陆承骁的缘分可不就是从林九娘家中出来,林九娘遥遥祝一指,道了一句天赐的缘分嘛。
柳渔笑着与林九娘行了个福礼:“柳渔今日再谢您一回,日后定再备一份厚礼上门拜谢。”
林九娘欢喜的扶了她起:“好说好说,我这也算是无意间积下了大功德。”
心事了了,也不多呆,又回了外院去。
只是对无意中促成这样郎才女貌的一对,是越想越开怀,正应了她自己与柳渔说的那话,林九娘是很信这是桩大功德的。
卫氏与陈氏私下里选了婚期在九月二十八,这才相携出了内院。
纳采礼是需回礼的,且有个说道,不能从男家送来的礼中取出部分回礼,这是退了的意思,所以卫氏请教过田氏后也是早有准备,当下把自己备的六样布、六盒点心、六盒蜜饯、六坛酒作了回礼。
礼车不空回,正合了有来有往,两厢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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