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洵再是没有想过, 他写去报喜的一封信会在不久后给陆丰布铺带来一个极大的麻烦,甚至于在八月进货一事出了问题时,他也想不到会与这封报喜的信有直接关联, 自然, 此为后话了。
此时的陆洵对于钱家兄妹商议之事一无所知,柳家的绣庄昨晚已经都装修好了,绣娘和裁衣娘子也于今日下午都确定了下来,柳渔此时便在陆家铺子里挑选适宜做早秋成衣的布料。
一匹匹布,由陆家伙计帮着搬到了柳家的绣庄,打扫一新的铺子里,一匹匹绫罗绸绢、各色细布被分门别类的摆上抹得纤尘不染的货架,原本空荡荡的铺子, 一点点被填了起来。
一百多匹料子, 也不过堪堪摆了三组货架, 店里还是显得有些空荡, 然而本钱不多是其一, 早秋的布,柳渔也并不敢一下进得太多是其二。
她想了想,招呼几位绣娘赶工多做些绣帕、荷包、香袋、绣鞋之类的东西, 好尽快把另一面墙的货架上摆上东西。
负责裁衣的张娘子也领了任务,她的手艺柳渔是见过的, 请她以最常见的身形尺寸开始裁制样衣,柳晏安也回仰山村接柳大田和柳春山媳妇过来, 收拾收拾行李, 从今日开始上工。
铺中给客人歇脚的桌椅, 待客的那张小桌上她也铺上了自己绣的桌布, 可店里看着, 实在还是显得空荡了些。
柳渔沉吟半晌,道:“二哥,你看先前收进去不用的货柜,是不是还摆出来,在放布料的货架前做出柜台里?这样铺子里就不显空荡了。”
柳晏平点头:“可以,反正货柜里有没有东西人家一时也看不到。”
打定主意,兄妹二人加一个卫氏又开始搬腾货柜,陆承骁带着八宝过来,忙过去接了柳渔和卫氏的活计,一边帮着搬抬,一边问道:“这些怎么又搬出来?”
柳渔无奈,道:“店里还是显得太空荡了些,拿这些货柜充充数,让看上去像样些,而且我现在想想,放布料的位置前边也该有货柜才好些,不然顾客轻易能碰到布料,时间久了料子易脏也易刮坏。”
尤其丝制品,手糙一点许就弄坏了,没个柜台隔着还是不行。
陆承骁注意力却全在前边那句,店里空荡了,把这话放在心里,货柜抬到一半,有了主意,只是也没说什么,照旧帮着搬货柜,直到都搬出来,照柳渔的意思摆放好了,才和柳渔打了声招呼,匆匆回陆丰布铺去了。
布铺里,他寻了陆洵和陆承宗二人,道:“爹,大哥,我想同你们商量件事。”
陆承宗有点懵,在他看来,啥事爹都是能作得主的,三弟这么慎重,把他也叫上了?
“你说。”
“我想问问,咱们家仓库里的布能不能借给渔儿那边摆一摆?我刚才过去看着,两开间的铺面,放布料的货柜只摆满了三组,太空荡了些。那些布料咱家若要,随时过去取来,他们那边如果有顾客看上了,要定制衣裳,如果用到了再按成匹的量和家里结账,你们看这样成不成?”
“原来是为这事,成啊。”陆承宗极爽快地,笑道:“摆在仓库也是摆,摆到那边许是还能卖出一些,怎么不成,你领三弟妹到咱家仓库选就成。”
陆承宗私下里和秦氏聊起柳渔时三弟妹叫得太顺口,这不,一个没注意当着陆承骁也这样叫了。
陆承骁笑了起来,低声道:“大哥你这样叫我听着是极高兴的,渔儿面皮薄,你当着她别叫错了。”
陆承宗大笑:“我晓得,晓得。”
陆洵也在一边笑,道:“去吧,你自己带渔儿来选就行,选好了让你大哥做个清单,两边各一份,后边货物调度上就不容易弄错。”
陆承骁一迭声应下来:“谢谢爹,谢谢大哥,我去跟渔儿说一声。”
乐颠颠就往如意绣庄奔去了。
陆洵好笑,看看长子,心中又极高兴,虽未说什么,却是满脸带笑转回柜台后边忙活去了。
柳渔还在琢磨怎么才能靠摆设的手法让店里的布料显得多一些,陆承骁过来了,把跟他爹和大哥商量的借布一事说了,柳渔和卫氏都愣了愣。
柳晏平倒是最快反应过来的:“这主意好,可要谢谢陆伯父和承宗大哥,这帮咱们大忙了。”
到底是本钱不够多,铺面又大,本以为开业头几个月做不到太体面的,现在有了陆家铺货过来,着实帮了大忙。
柳渔也不折腾那些布了,转出柜台来,有些欣喜,不过还是细问:“你怎么说的?布都搬到这边,你家那边可会受影响?”
“不影响,原本是放库房里的部分,我借来给你们店里充一充门面,至少看起来热闹些,顾客可选的余地也大,我家布铺那边如果卖了的话伙计会过来取回同款,你这边若有顾客看上要定制成衣,成匹跟我大哥结算就行,选布时写两份清单,有变动了两边同时勾画了就成。”
柳晏平在陆承骁说借布时就已经想到大概是这个操作了,当下只是笑,柳渔和卫氏则是极高兴,卫氏道:“走,我亲自跟亲家道谢去,这是帮我们大忙了。”
开铺子本钱少,铺面大,进了一百多匹布后手里能活动的钱只剩二百多两了,其中二百两是陆家的聘礼,这笔钱是能不动尽量不动的,在八月初五和八月中旬前,她们需得尽量赚到进秋季布料的钱和柳晏平染布、路上开销的钱。
卫氏和柳渔是才知道柳晏平这一回打算弄两千匹布出去,这里的成本比上一趟就要更高了,压力其实是极大的,一家人商量过,实在不成是从聘礼中取出六十两让柳晏平带上,赚到后再把这账平回来,柳晏平这一趟赚的钱都是用来办嫁妆,这样做倒没什么,银钱是死的,人是活的,适当变通不要紧。
可这铺子到底有一半是柳家的,要动那笔钱卫氏心里是无论如何过不去的,所以最少最少,她们需要在八月中旬前赚出进秋款布料的钱来,才不会耽误了生意。
原本的本钱只能够进一百多匹布,那么很明显的,顾客可选择的款就少,成交自然也要更少些,现在有陆家相帮,这生意就好做多了。
留了柳晏平在铺子里照看着,卫氏和柳渔同陆承骁一起去了陆丰布铺。
陆洵一看连卫氏都一起过来了,就知道是为了什么,果然,一照上面卫氏就是道谢,陆洵忙道:“亲家,真不用这样,走走走,到后边喝杯茶去。”
铺子里有顾客,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一行人就都去了后边,卫氏再次表谢,被陆洵拦住了,他笑着直接把人往仓库领,道:“亲家你看看,要借给你们的布是从这仓库里选,摆在这里和摆在你们铺子里,又哪里有什么区别,要说有区别也有,或许你们能多卖一些,我这里库存的压力反倒小些,这个是帮你们,但对我们自己也是有益的,没本的人情,咱们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不兴这么客气了。”
卫氏笑道:“在你是没本的人情,在我是天大的好处,这谢当得,不过亲家说得是,咱们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我也不再多客气,我心里承您家的情。”
“好说好说,你们家给我这么好一个儿媳妇,我也承情之至。”
陆洵见她爽爽利利的,高兴之极,倒有心情玩笑几句,一时众人皆笑,只柳渔脸微红。
陆洵笑了这么一句,便道:“渔儿去挑布料吧,看得上的只管选。”
柳渔福身一礼:“多谢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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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铺开张前碰上的第一个难题便在陆家人的襄助下轻松解决了,又选了两百六十多匹布,其中不乏柳渔先前看中,却因银钱有限不敢进的贵价布料,请陆承宗列了清单,誊抄一份,各执其一。
两家人一起动了起来,陆丰布铺的伙计、如意绣庄的绣娘,全都帮着搬布料,两对面的铺子,数百匹绫罗绸缎进出,一时引得不知多少人注目,前后搬了三刻钟,这些布料才全搬进了如意绣庄。
这两百六十多匹布全摆上,整个绣庄看起来就大不相同了,因料子颇好,又各种花色俱全,真真是入眼生辉。
而因着这天下午的两次搬布,新开的如意绣庄的东家和陆丰布铺的关系,也为北街上各家铺子东家掌柜所热议起来,在此时,两家即将结亲之事,知道的人还不多。
晚间陆承璋在溪风镇的铺子打了烊,和周琼英双双回县里,自然,是到老丈人家小住,周琼英爹娘就打听起柳家情况来了。
原来两家只隔着一条街,北街的热闹自然传到了他们这边,周家夫妻俩也就听说了,倒没恶意,纯是好奇,概因夫妻二人也是听女儿女婿说起过柳家的。
周琼英大哥最感兴趣的是柳家的发家史,陆承骁和柳家兄弟去两浙他们是知道的,今天听北街掌柜说得似模似样的,好几百匹好布料,少说三四百两的货色。
周琼英大哥把听来的话绘声绘色同妹妹、妹婿讲了,当下问陆承璋:“承骁这一趟行商果真赚了大钱了?”
三四百两,陆承璋只听一听就知道这不是柳家能拿出来的数,略想一想,要么动了他们家给的聘礼,要么是家里把布赊给柳家,无外乎就这两种情况,照他看,赊布的可能高一些。
不过自己家里的事,陆承璋当然不会跟周家人多讲什么,何况赊不赊布的,那也是他爹和大哥的事,爹和大哥愿意的话,家都分了,他手当然不会伸那么长。
陆承璋三两句把话含混过去,而后才看向自家老丈人,道:“我今天来,还真是有件事自己和琼英商量不出结果来,特来这边,是想问您讨个主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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