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没等弄明白, 又一辆马车来了,一样停在了绣庄门外。
周太太已经傻住了,一时竟没动脚, 只站在街边等着看那来人是谁。
不止是她, 因为女客多不好在绣庄里面呆着, 而都站在街边的陆家父子、柳晏清、柳晏平兄弟二人其实都看到了, 早在秦太太来时就看到了,这一回又一辆马车停在绣庄门口,几人与周太太是一样关注的。
柳晏清此时已经懵了, 概因他认出了那马车和车夫, 只是不太敢信。
很快, 车里有人下来, 这一回来人比前边秦太太的派头还大,除却一个车夫,跟车的还有一个婆子, 一个丫鬟, 丫鬟婆子都下来后, 从车里才下来一个美妇和三个妙龄姑娘, 大的十六七岁,最小的那个才十二三岁上下。
周太太:……
她压根不认得, 可美妇人那通身的气派显见得要比秦太太大。
周太太不认得,站在另一侧的柳晏清已经认了出来。
知县一家就住在后衙, 张家小姐他是不识得, 可县尊夫人他还是远远见过几回的,柳晏清也懵了:“怎么会……”
陆承骁看他, “你知道来人是谁?”
柳晏清点头, 低声道:“是我们县尊夫人。”
这一下把陆洵也惊住, 一下子转脸看柳晏清,压低着声音问:“怎么……你与你们县尊也熟的吗?”
柳晏清忙摇头:“这怎么可能。”
话说到这里,想起托李师爷送的红票了,正想说是不是那些红票起了作用,就见张夫人一进绣庄,问了哪一位是柳捕快母亲后,见了卫氏,笑着从身边的管事婆子手中接过一份红封,笑吟吟道:“前几日听我家老爷说了柳捕快家里绣庄开张,今日特来送上贺仪,柳太太,生意兴隆,红红火火呀!”
柳晏清不以为一张红票送出去还能收一份贺仪呀,他们没那么托大,敢收县尊家的礼啊,所以连请帖也没写,只送红票,可这……为什么啊?
他懵,卫氏比他还懵,更多的是受宠若惊,而且她还不知这妇人是谁,正待要问,刚进了铺子的秦太太已经带着两个女儿迎了出来,屈膝就给张夫人见礼。
张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见卫氏一脸懵的模样,笑着提点道:“我们家老爷是张县令。”
卫氏膝盖差点软了,天老爷,县令夫人怎么会送贺仪来,卫氏是真想找长子来问问啊,柳晏清就在绣庄门外,她是知道的,可她也清楚现在不是时候,这里这样多女客,哪能真去问儿子,忙招呼柳渔,带着她一起给张夫人见礼。
就连在铺子里的陈氏也带着陆霜和秦氏给张夫人福了福。
张夫人倒是个极和气的,忙唤着请起,先扶了扶秦太太,而后身子微转,就扶住了被卫氏唤来见礼的柳渔,笑吟吟道:“我们大人在家常提起柳捕快办事利落,身手也极好,我今日才知原来柳捕快家中还有个这样貌若天仙的妹子。”
她一面说一面打量柳渔,这夸赞的话前半句夸柳晏清的那纯属客套,后半句夸柳渔的倒是句句真心。
“夫人谬赞了。”
“哪里是谬赞,秦太太,你说说可是不是。”
秦太太今日带着贺仪来是尊了自家老爷的意思,并不知原委,现下看张夫人竟也备贺仪来,其实也愣住了,她虽不知这柳家什么路数,可一个捕快家开绣庄,县令家都看得起,秦太太心里一瞬间也把柳家人从五分看重提到了十分,因而现下说话就格外动听,“可不就是天仙一样,不瞒夫人,您来之前我也刚到,一进铺子见到这样一个美人儿就看愣住了。”
一捧一搭,好不热闹,张夫人谈笑间已把目光转到了铺子里,看到半铺子陈列的衣裳,眼睛不由又是一亮。
“好俊的手艺!”夸赞着已经向绣庄里展示成衣的那一边行去。
她一走动,秦家人自然跟着,而作为东道的卫氏和柳渔一样是要相陪的,陈氏几人本就是在挑衣裳的,此时自然也进去,一行十几个人就都从绣庄门口走向里面。
秦张两家今日原都是听了家里男人的嘱咐来捧场的,来之前就打定了主意,衣裳好不好看都意思意思买个两三套,给足柳家面子。
现在真看到衣裳,什么意思意思捧场,那眼睛是压根移不开了。只一眼扫过去陈列醒目的十多件衣裳里就有五六套是想捧回家去的,这二位皆是袁州锦绣庄常客,当下翻看了几套衣裳,皆是惊喜。
这如意绣庄的衣裳竟与锦绣庄不相上下,甚至偶尔看到几款比之锦绣庄的款还更惊艳。
得,这下子根本不需卫氏同她们寒喧什么了,顾不上,张夫人指了第一眼看中的一套衣裳,就请卫氏帮她取下,量尺寸。
绣庄里虽有试衣裳的小间,可大多数人在外边买衣裳倒不用件件都试,因衣裳都不会做得极贴身,松一点紧一点系带就能调整好,因此只要款式喜欢了,只量一量尺寸就知道是不是合适。
卫氏简直压不住激动的心情,这是绣庄将卖出去的第一件衣裳呀,还是卖给县令大人的夫人,依言将衣服取下,在柜台平铺,却压根不需要她自己动手量,张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笑着把活接了过去,把手往衣裳上一放,极熟练地把几处尺寸都量过,笑着与卫氏道:“合适的,麻烦叠起来。”
“欸,行。”卫氏心怦怦跳得跟擂鼓一样,脸上也笑成了花,小心的将那衣裳叠起。
这时张夫人还在看衣裳,秦太太已经在唤卫氏了:“这一件,麻烦也帮我取下看看尺寸。”
卫氏忙过去,跟过来的也是管事婆子,量了尺寸笑道:“合适,麻烦帮我们太太把这件叠起来。”
“好。”
第二件了,第二件了,卫氏心里那个激动啊。
说来这真是她们的运道,绣庄里做的样衣大多以相对标准的体型做的,而恰好,今日来的不管是张夫人还是秦太太,都是身材保养得极好的那种,看中了都能穿得上,这对于买家也好,卖家也好,真真都是一件极畅快的事情。
张家和秦家的五位姑娘也在看适合自己年龄的衣裳,这边就由柳渔照应着,小姑娘们自家姐妹凑作一处,叽叽喳喳的也不需柳渔说什么,也因此柳渔还有闲暇能照应到陈氏三人,让她们挑自己喜欢的衣裳,与陆霜悄悄道:“若有喜欢的我送你。”
陆霜听得直笑,小声与柳渔道:“三嫂你真好,不过今天不用你送,我娘一早就说了她给我买。”
这一声三嫂让柳渔红了脸,她低声道:“别乱喊。”
“哪里乱喊了,再有一个月嘛。”
本是小姑娘声音压得极低的悄悄话,却不妨张家大姑娘与她二人站得还算近,隐隐地倒是听到了几句,便悄悄打量二人。
柳渔和陆霜觉察到小话被听到时,这一回不止柳渔脸红,就连陆霜也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张家姑娘却是冲二人点头笑笑,转而提起手中一套衣裳问柳渔:“柳姑娘,你看这身衣裙我穿着可合适?”
张家姑娘手中拿的是一身细布衣裙,只是不看内里不会知道主料是细布,因外边用了一层纱料,这套衣裙正是柳渔设计的款式,因而颇有些印象,在一百多件衣裳里算是较便宜的那种,定价是一两三钱,但胜在款式和配色上颇费了心思,又用了纱料和刺绣,所以打眼看过去并不显得廉价。
然而张家姑娘拿起这样一件衣裳,柳渔心中还是有些微诧异的,不过她面上不露什么,笑道:“极合适的,与姑娘气质相衬,我看这尺寸应该也相当,姑娘可以问问张夫人她们。”
张夫人本在看自己喜欢的衣裳,听到这话转头过来,见是侄女儿有喜欢的衣裳,笑道:“挺好看的,我瞧瞧。”
等走近了看到主料大多是细布,张太太挑眉:“买身好些的吧,我看绢绸的款很多好看的。”
张晓芙却是笑道:“我很喜欢这件,料子倒不要紧,外边用了细纱,穿上应该也很好看。”
“行吧,你喜欢就成,只怕你二叔回头要问。”张夫人笑着说了一句,转头与张家另一个姑娘道:“晓蓉挑件好的。”
张晓蓉笑嘻嘻应下,嘴巴极甜:“多谢婶婶。”
柳渔这才听明白,原来张家来的三位姑娘里,大的这两位都是张大人的侄女,张晓芙已经确定要那一身了,请柳渔帮她看看尺寸,柳渔笑着取了衣裳放上柜台,先给张晓芙量了量,再量了量衣服,笑道:“合适的,袖子再改短一寸就成,张姑娘若等得,我们今天改好,明日给您送到府上。”
张晓芙却笑道:“这不要紧,直接叠上吧,我回家自己改几针就行。”
“也好,那我给你叠好。”
这边衣裳还没叠好,那边秦家姑娘喊她了:“柳姑娘,麻烦帮我们看看这两套。”
卫氏忙接手了给张晓芙选中的那身衣裳,叠好了跟张夫人的放到一处,从进店寒喧毕进到铺子里边看衣裳,到这会儿前后不过半盏茶功夫,已经定下的有三套,秦家两个姑娘那里已经选中两套,这就是五套了,而张夫人、秦太太、张家另两位姑娘都还在看。
卫氏的心啊,飘怱怱的都快要飞起来了。
而绣庄外头原本被舞狮吸引过来瞧热闹的百姓及过路的行人,见这绣庄新开,两辆马车停在外边,从外边往里看也是极热闹的样子,都心痒痒,却因听到一耳朵里边那是县尊夫人,一时没人敢进去罢了,也不走,就候在外边,琢磨着等县尊夫人走了后进去看看。
周家人也是如此,照周太太的秉性原本会寻机会进去与秦太太说上几句话,可知道后边那辆马车来的是县尊夫人后,她压根就不敢再进去了,只能先在外边候着。
然后她们发现,又来人了……
这一回好正常,没有车马,是两位面生的妇人结伴进了绣庄。
周太太确定这是不认识的,头上戴的也只是银饰,并不夸张,很好,这是和她们一样的普通百姓,再见二人进店也不曾像前头秦家张家那样送贺仪什么的,周太太彻底放心了。
这就好比打破了魔法,前边进去的都是衙门里的官家太太,她当然不敢进,现在有两个普通人进去了嘛,周太太的胆气又回来了,领着女儿和儿媳笑道:“咱们也去。”
结果等她一进绣庄,就见里边张夫人和秦太太都笑着与那两个在她看来打扮还挺寻常的妇人说话,秦太太笑:“还是你们两位师爷太太要好,连逛绣庄也结伴同来,今儿你们是来对了,这可是好地方,衣裳比锦绣庄的还好看,我已经选两套了。”
是,就这一会儿功夫,秦太太已经又挑了一套。
周太太惊呆了,这是衙门女眷聚会吗?
一时竟不知还是不是往里走,好在陈氏看到了她,卫氏也认出了周琼英,陈氏眼睛一亮,喊了一声亲家,卫氏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两人极热情的一个喊着亲家,一个喊着周太太迎了出去,周太太这下不用犹豫了,带着家里人忙往里去,一边说着道贺的话一边就把贺仪递给卫氏。
卫氏还待客套几句,周太太因走进了几步,得以看到了绣庄全貌,这一下注意力已经全让这铺子夺走了,三四百匹料子摆了一墙货架确实排场,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些成衣啊!
柳家这如意绣庄的衣裳竟这么好看!
周太太是听周琼英说过柳渔做成衣生意的事的,这时莫名就想起之前陆家把陆丰布铺开到县里后的场面,当时心里就只剩了一个念头:这是安宜县另一个陆丰的崛起。
不不不,周太太心里很快又否定了自己这句话。
如意绣庄恐怕比陆丰布铺还要强悍,毕竟这些衣裳的款式和县里其他绣庄的相比,拉开的差距可实在太大了,这不是陆丰那样凭品类齐全杀出来的路子,这是更强悍的优势,尤其是如果这些好看的衣裳确实是出自柳渔之手的话,这就是别家绣铺很难赶超的差距。
周太太到此时才对她女儿口中的柳渔的手艺有了一个初步的认知,然后就是羡慕了。
她很确定——陆家娶着宝了,县里的另几家绣铺往后日子要难过了,如意绣庄的名气一打开,他们恐怕只剩做平价衣裳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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