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弘倒是颇替陆洵忧心的模样, 热忱给他出主意:“要不,陆兄你也找个人拼货?”
陆洵苦笑:“临时找人拼货恐怕不容易,我人面实在不熟, 不知钱兄你在这边还有没有认得的人不曾拿货的?”
钱弘摇头, 歉意道:“我也不认得多少同行, 这回实在是对不住。”
道起歉的样子,属实是一等一的诚恳。
陆洵哪里能受他这歉意,钱弘本就没有一定要等他的义务, 忙道:“无事, 原是我没收到信, 来得迟了, 我再想想法子吧。”
钱弘看客套得差不多了,他心里其实也虚, 急着要走, 目光便不时往客栈楼梯处看一眼,未看到想等的人,就把目光移到了陆承宗几人身上。
问起他们身份,也顺带的转了话题。
陆洵简单介绍了一番, 钱弘也不是真的感兴趣,他不知自己妹妹是因什么事与陆家生了嫌隙, 因此听到柳家兄妹的身份也没什么特别反应, 略寒喧几句,一眼看到友人从楼上下来,整个人一松, 转身就忙与陆洵告辞, 道:“这是这趟一起合作拿货的朋友, 我们正好顺路, 就相约一起回去,船已经定好,耽误不得,须得先行一步了。”
这一下就是想托钱弘的人面在这边帮忙搭个线找个一起拼货的人都不用指望了。
钱弘那位朋友一下来,钱弘已经迎了过去,只远远和陆洵再拱一拱手,与他友人一道出了客栈。
前后就这么几句话功夫,人走了,陆承宗和陆承璋都傻了眼。
这兄弟俩其实和陆洵一样,在见到钱弘本人之前,还是抱了很大希望钱弘还等着他们的,现在看着钱弘就那么走了,人都有些懵了。
“爹,钱世叔他,就走了?”
陆承璋还有些不敢信。
他在分家前一直是在家里的布铺帮忙的,他们家这两年是怎么起来的,又是怎么胜过县里其他布铺的,陆承璋心里太清楚了,全靠拿货渠道不一样,全仰仗钱弘带着。
在他看来,他们家与钱家的关系是极好的,怎会这样?
陆承璋怎么也想不到,两三年都平平稳稳走过来,有一天钱弘会没带上他们,直接走了,而且事前一点征兆也无,他们是全无准备。
第一回到府城进货就碰上这样的事情,陆承宗也没了章法,看向陆洵道:“爹,咱们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陆洵道:“先订房间安置下来吧,你们在这边等等,我去找从前拿货的几家大布号找人说说看,看能不能通融一回。”
话是如此,陆洵其实并没有什么底,布号平日里打交道的商人太多了,似他这样只是近两年多才从布号拿货,一年总共也就来几趟,布号里的人都未必认得他是谁。
~
陆洵匆匆出去了,陆承宗和柳晏清去订房,今日中秋,这边客商倒不算多,房间是有的,要了三间房,小二领着他们上去。
上楼时柳渔把柳晏清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柳晏清听后看了柳渔一眼,未说什么,点头应了下来。
三间房相邻,陆洵和陆承璋一间,柳渔住中间一间,陆承宗与柳晏清相熟一些,与他商量过和他搭一间。
房间是这么确定了,到了二楼陆承宗和陆承璋心里却都不安定,就在陆洵那间屋里放了包袱垂头坐着商量事情。
柳晏清趁小二领着他和柳渔看另两间房的时候,拉住那小二道:“小二哥,同您打听件事。”
客栈小二颇热情,笑道:“您说。”
柳晏清低声问:“先前在大堂同我们一起说话的那位钱爷,在贵店住了几天?”
小二愣了愣,事关客人隐私,就带了几分犹豫。
柳晏清从袖袋里摸出十几个钱塞了过去,小二这犹豫瞬间就没了,道:“你们也是识得的,这没什么不可说,那位钱爷在我们这住了三天。”
三天。
柳晏清和柳渔相视一眼。
柳晏清接着问:“那他当时是一个人来的吗?”
小二摇头,低声说道:“两个人吧,就刚才和他一起走的那位也是一同来的。”
他把话说了,见柳晏清再没什么要问的了,客客气气的让柳晏清他们有什么需要只管喊他,带上门出去了。
小二一走,柳晏清皱了皱眉,道:“怎么回事?那位钱爷不是七月末就来了?”
柳渔一叹,道:“有些事我还不那么确定,晚点我再问问陆伯父,大哥,咱们去那边吧,问问看没了这位钱爷帮忙具体有什么难处。”
柳晏清看她不说,也就没多问,钱票是随身带着的,包袱就留在这屋里,兄妹俩一起去了隔壁陆家兄弟那间屋,关了房门,柳渔这才摘了帷帽。
说到没有这位钱爷帮着拼货会有什么麻烦,陆家兄弟俩眉头都能夹死苍蝇。
陆承璋道:“麻烦很大,在府城大布号拿货能高近两成利,但是享受了这个价格,要求的量也大,单款单色十匹起拿,从前拿五匹我们都会有积压,但是放到第二年大部分也能销出去,所以还吃得消,拿十匹自然吃不住的,不说本钱要多投一倍的问题,旧款如果卖不完,一直不能换上新款,顾客会流失,我们自己的周转也要出问题。”
柳渔想了想,道:“那是从前两家铺子的情况,陆二哥你现在也开了一家铺子,如果加上我这家绣庄,咱们这里是四家铺子,十匹的话吃不下来吗?”
柳渔自己心里是有数的,款式多自然好过单款囤货多,可是现在情况就摆在眼前,只能硬闯一闯,她自己那边每款每色两匹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三匹的话会有压力,绣庄开的时间还短,她其实还料不太准,心里有些悬。
陆承宗摇头,“难,镇子上的店销得多的是各色布料,稍贵一些的绸缎类虽然也带着卖,但并不如布料好销的,往年我们五匹布,两匹送到长丰镇,三匹留在县里,而各类丝绸,基本上只能往镇里送一匹,另四匹都留在县里,这也是县里这家仓库能腾出那么多料子来的原因。”
也就是说,就算陆承璋还开了一家,中高档料子镇上两家店加在一处也只吃得下两匹,县里这家四匹,但每年都会有积存,真正能消耗的其实是三匹的量。
原本陆承璋到溪风镇开了分店,他们陆家消耗五匹的量相对来说会轻松一些,可现在钱家那边一生变故,五匹变十匹,只一个周转不良,一两年就能压垮陆丰。
那么陆家眼下能选择的路就是退出从布号拿货这个队伍,重回到从前从布庄拿货的景况。
可赚惯了四五成利,谁还甘心只赚三成呢。
陆承璋看了看柳渔,想到如意绣庄那红火的生意,心思就动了起来,可想到从前自己千不甘万不愿让柳渔搭他们的路子拿货,又觉尴尬。
倒是陆承宗,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心理负担,直接问道:“你们这趟不知是打算怎么拿货的?”
这话陆家父子之前都没细问过柳渔,因为陆家自己能轻松消耗五匹,不管柳渔拿多少,他们只需要在总数上添就行,哪怕每样一匹都没关系,布号那边只是设置了一个最小限制值,往上却无所谓,十一匹一拿也行。
柳渔沉吟,道:“不瞒你们,我们本钱上有些吃紧,这一趟我只带了三百两出来,预备留几十两进绣线,其他的就都进布,为了款式能多点,是准备先一样拿一匹的,但现在这个情况,我每款每色拿两匹不成问题。”
至于三匹,还不确定是不是能做到的事情,柳渔不敢先夸海口。
陆承宗眼睛已经亮了,“若你那边能拿下两匹,那就有七匹了,就还剩三匹的缺口。”
三匹的缺口,这比一开始看着十匹像个天文数字一样,已经是进了一大阶了,陆承璋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一样,看柳渔像看个救星。
一时喜,一时又忧,三匹,相比起五匹的缺听着是少了,可三匹也是他们陆丰在县里的店一季的销售总量,也就是说,多出来的三匹,相当于一家县里三开间的陆丰布铺单季总铺货量。
还是愁人的。
陆承璋喃喃,道:“这时候咱们家要是还有一家县里的铺子就好了。”
现哪里去生出一家县里的铺子来,陆承宗叹气,道:“等爹回来,看看布号那边肯不肯通融吧。”
近一两年内他们家想再有一家大布铺,在陆承宗看来只有陆承骁有可能有本事开起来,可再开铺子那是以后的事,远水救不了近火,眼前秋布先得能顺利进到。
柳渔心下叹息,县里的铺子没有,镇上的绣铺倒是有一家,不过丝绸类的量要得极小罢了。
卫氏和柳渔与崔二娘往来一向是亲近的,绣庄开业,崔二娘人虽未到,礼却托陈氏带到了,两家亲厚,能拿到更低价布匹这样的事柳渔和卫氏自然不会忘了崔二娘,但她们自己本身就是搭的陆家的路子,自然不好让崔二娘等陆家拿了货回去后再从陆家匀,这其实相当于让陆家垫钱了,并不合适。
所以早在陆洵通知她来洪都拿货的日期时,柳渔就在县码头找了个会往返长丰镇的船娘给崔二娘捎过信,问的就是秋布进货的事,先看崔二娘有没有这个需求和意向,有的话再由她跟陆洵这边商量,或是就由她自己帮崔二娘带回来就成。
但崔二娘的回信是她那边秋布有不少积压,进得太少不好意思搭陆家的路子,想的是下一趟进货再从陆家手上进,不用跟洪都府布号一个价,只要比布庄给的稍优惠些,她往后的布就都从陆家拿,连去袁州都省了。
但这事,崔二娘的意思是柳渔还没嫁进陆家,最好先不提,左右她这一趟也要不了多少布,索性等柳渔和陆承骁成婚后,她勉强也跟陆家沾个亲了,到时候备上礼亲自去找陈氏,托一托,也免了柳渔替她张口。
秋衣的话,崔二娘是准备让柳渔再放一些到她那里代售,还跟从前一个合作法。
所以陆家眼前这个坎,崔二娘那边一样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不过柳渔也动了心思,等陆洵回来,崔二娘想从陆家拿布的事她可以直接帮着说一说,想来陆洵也是愿意的。
布料同一个出处,她放在崔二娘那里寄售的衣裳,碰到有尺码不合适的,崔二娘也能自己接了做,至于是不是仿着柳渔的款,那个人是崔二娘的话,柳渔不在意。
在你危难时肯帮扶你一把的人,怎么报答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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