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洵倏然坐正:“那不能吧, 李家干了什么她们家自己能没点数?承骁也不会肯渔儿受这种委屈。”
陈氏嗤一声,也不搭理陆洵,自己翻身躺下睡了。
陆洵:“……”
“你再跟我说说。”
陈氏极稳, 总就合眼不搭理他。
陆洵睡不着了,摇了摇陈氏肩膀, 见妻子不应, 只能自己闷头想。
“那钱氏折腾这些事,不就是想不往来吗?本就是她们自己理亏, 李家那头还能说什么不成?”
已经到了这一步,如果老三两口子婚后还得去见礼,陆洵自己想一想都接受不了。
陈氏听到这一句到底还是破了功, “你倒是把人想得挺好,你看钱氏行事有个磊落样子吗?我从前接触不多,只觉得她有些傲,这回长了见识, 真正的傲可不是她那样儿, 我看她干倒打一耙的事挺顺手。”
“弯弯绕绕不就是想避了李存义?李存义要是什么都不知道, 到时候咱们家无端端疏远了, 钱氏要是再玩玩阴阳术,你看人家怎么看咱们家?”
陆洵一愣,他想着两家不往来就不往来了, 还真没想过那么多。
陈氏道:“我倒不在乎那李存义怎么想,没有他们李家, 咱们从前日子也不差,我就是不乐意被算计, 理在咱们家, 凭什么要让咱自家孩子以后落人话柄?”
这话在理, 陆洵不是真的不气钱氏的作为,只是为人厚道,不愿坏了李云璧名声,又不想多生是非,回头要是再给小儿子两口子添了波折麻烦。
再有一点,就是他的性情了,遇事先让,不想原本交好的两家以太过难看的方式收场。
现在听陈氏说了陆承骁和柳渔以后还要跟那边打交道要面对的场景,他自己已经动摇了,再听陈氏说能不坏李云璧名声,又能叫钱氏吃些教训,让小儿子以后跟那边把亲断了,哪有不认同的,当下就问陈氏是有什么法子。
陈氏这回又不肯说了,照旧合了眼睡觉。
陆洵无奈:“说说呀,不然我惦着这事睡不着。”
无人应声,陆洵轻轻推她肩头:“宜真。”
宜假都没用。
陈氏的法子,陆洵好奇了半晚上也没能问出一句来,管他怎么好奇,陈氏就一句:“憋着,你不是忍功天下第一?”
陆洵拿陈氏向来是没辙的,除了哄着她别生气,自己忍着那点好奇,别无它法。
~
翌日一早,陈氏早早的喊了陆承宗,在陆洵满眼的好奇中把人叫到了正屋说话。
陆洵知道这就是不让听的意思了,心里再是好奇,因有大儿媳和女儿在,愣是没好意思凑过去,只能坐在花厅里,努力把耳朵竖起。
陆承宗跟着陈氏进了正屋,还有些奇怪他爹娘这态度,问道:“娘,您跟爹吵架了?”
陈氏笑:“没有,娘有正事找你,你跑趟袁州,替娘去办件事。”
“跑袁州?”
陈氏点头,唤了陆承宗过去,把事情如此这般仔仔细细交待了一遍,只有一点,李家具体干了什么她一字不提,只交待儿子要办的事。
陆承宗听完了傻住,好一会儿道:“娘,真要这样啊?这为什么呀,是因为钱家那事吗?您和爹商量过了吗?”
陈氏点头:“当然商量过了,放心,你爹没意见,你别多问,只管照娘说的去做就行。”
陆承宗还有些迟疑:“您不等三弟回来,问问他的意思吗?”
陈氏摇头:“不用,你三弟一准没意见,我这样也是为你三弟三弟妹好。”
陆承宗此时是稀里糊涂的,还真不知道这怎么就是为三弟三弟妹好了。
不过结合这趟去洪都府的事情,再听他娘交待他的一些话,陆承宗也猜出来恐怕钱家这回的事有李家的份,不然他娘不会这样处理。
在陆承宗眼里,他娘也是个顶聪明的人,陈氏不肯细说自然有不肯细说的道理,听说也是为三弟三弟妹好,陆承宗点了点头,道:“那我去吧,我就怕我说不好,其实二弟去肯定比我强些,不过二弟铺子里也没个帮手,还是我去好了。”
陈氏笑了起来,她当然知道长子厚道,老二嘴皮子更厉害,可就是因为陆承宗厚道,陈氏才要他去。
钱氏不是算计着他家里男人和儿子厚道嘛,那她就找个厚道的去回敬她一番。
她笑道:“不妨事,这事你二弟去办不如你办得好,你只照我说的做,把我要你带的话带到就成。”
陆承宗只把陈氏这话当鼓励听听,细想了一遍,确定陈氏的交待都记下了,这才定了定心,点头道:“行,那我收拾一身换洗衣裳就坐船去。”
陈氏摆摆手,等母子二人出来,陆承宗已经回自己屋去了,秦氏跟进去,问明白了是要去袁州一趟,也没多说,帮着收拾了一身换洗衣裳,又从灶屋拿了几个早上刚烙的饼装上。
陆洵在外边等得团团转,长子再出来的时候肩上已经背着个包袱,跟他说了一声竟就要走了。
陆洵:“……”
这孩子怎么这样实诚。
“我送送你。”他两步跟上,就想跟陆承宗一起往外走。
“回来。”后边陈氏一张口,父子俩个齐顿住。
陈氏一笑,冲陆承宗道:“承宗可以走了。”
言下之意,她喊的是陆洵。
陆承宗看看陆洵,又看看陈氏,倒是秦氏笑着递个梯子:“爹您坐坐,我带孩子去送他爹。”
抱起老二,牵起老大,送陆承宗出去了。
陆霜也精怪:“我去渔儿姐姐的绣庄玩一会儿。”
也跟着一脚抹油,溜了。
陆洵无奈,晓得妻子这是铁了心要磨一磨他,也是没辙,接着抓心挠肝等几天吧。
对于陆承宗此次往袁州去会干些什么他倒不担心,自己的妻子他自己知道,陈氏做事极有分寸。
~
陆承宗头一回自己一个人远行,搭的一条分班摇撸的快船,第二天下午就进了袁州城。
他对袁州城有印象的只有码头、李家、钱家铺子和客栈这四个地方,循着记忆找到李家门外时,看日影是申时正。
想到他娘的叮嘱,别往门房找人,只管看好时间在李家门外蹲守,一天蹲不到就两天、三天。
陆承宗也就照做,找了一处能看到李家大门,又能避过李家门房视角的地方蹲着。
这个时间点,李家那边偶尔也有一两个人进出,陆承宗都小心避着。
他运道实在不错,李仲珏常出门,他到的时间点也凑巧,并没有等太久。
申正二刻,李仲珏从外面染坊回来,还没走近自家大门,听到有人压着声音喊他。
“仲珏,仲珏。”
李仲珏一回头,就看到了躲在巷角的陆承宗,他又是惊诧又是欢喜:“承宗大哥,你怎么来袁州了。”
笑着就快步迎了过去,要把陆承宗往家里请。
一听进李家,陆承宗连连摇头,扯着李仲珏往巷子里避了避,道:“我是来找你的,不过你家我就不进去了,咱们另外找个地方说话成不?”
老实人,想到过门不入而是蹲守在外边,想到自己接下来找李仲珏要说的话,那真是格外为难,面上的神色也就带了出来。
这动作神态,再加上这话,李仲珏愣了愣,不过还是很快调整过来,笑道:“好,怎么不成呢,我请承宗大哥外边吃饭吧。”
说着就领陆承宗往外走,到了袁州城一家不错的酒楼,要了个小包间好说话。
李仲珏对陆家人是极看重的,招待陆承宗格外周到热情,好菜点了七八个还没打住,陆承宗直说吃不完,这才没继续点。
李仲珏越是热情周到,压根还不知道李家具体都干了什么的陆承宗就越是屁股上长钉一样坐不安生。
李仲珏又要了酒水,等那小二上过茶退出去后,才笑道:“承宗大哥几时到的,怎么不进家里去坐?”
这叫陆承宗怎么说。
叫他自己,当然不至于这样为难,难就难在李仲珏会问这样一句话原是他娘料准了的,有交待他该怎么回。
陈氏的原话是先要把他们父子三人八月十二到过李家不得其门而入之事给李仲珏直说了,再直陈——
“我娘的意思,人贵在要有自知之明,这回是有事非要找你,不然是万不好再上门打扰的,李家门就不进了,不然怕要叫李太……李伯母费心神,回头不速之客登门,倒把主家堵在宅子里窝着不敢出来,显得我们不识进退,让我门外候着,等到仲珏你,再单独约到外边说话。”
陆承宗忠厚,虽从他娘这话中隐约猜到八月十二那一回是被李家人给耍了,可这一段陈氏要求必须得按她原话直陈的话,里边对钱氏的称呼,那一句李太太,他说到一半还是硬生生改回了李伯母。
可越是这样,效果越好。
陈氏就是要李仲珏知道,陆承宗就是个传声筒,这几句连讽带嘲的都是她这做长辈的意思。
果然,李仲珏整个人傻住,嘴唇颤了颤,才问:“承宗大哥,你们八月十二来了袁州?”
这话陆承宗当然能答,点点头:“我爹带我们来跟钱、跟你舅舅汇合去府城拿货,给你们家备了节礼,八月十一晚上到的,天晚了不好登门,是八月十二一个早上门送节礼,门房说你们一家人都不在,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所以东西留下后就走了。”
八月十二,李仲珏一天天往回细想。
越想,一颗心就越往下沉,脸色也微微发了白。
八月十二,怎么可能一家人都不在,不说母亲和妹妹,就是他当天也是在家试验植染,压根就没出门。
李仲珏只觉耳边嗡嗡的响,想替他娘周全解释几句,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举家上下,除了她娘能下这样的命令,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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