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枕月跟丢了凌诀天,还是第一次。
想来,凌诀天的实力比他想象的更强,以往对方竟是在迁就让着他了。
苏枕月再次催动玉拂尘,魔念咒术,强行追溯凌诀天的痕迹。
咒术才念一半,忽然他脸色一白,喷出一口心头血。
糟糕,竟然这个时候
苏枕月支持了一瞬,便倒了下去。
虽然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离开了,但介于对方带来的威胁,君罔极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结界完好,确实没有人闯进来的迹象。
君罔极绕着院子逡巡一圈,头顶盘旋的魔枭流苏忽然发出一阵咕咕的叫声。
不远处的竹林旁,有一个人倒在那里。
君罔极上前检查。
如果死了,丢去哪里比较合适
太近不行,温泅雪明天起来会看到。
也不能太远,今晚他不能离开这里,那个人随时可能回来。
君罔极垂眸。
还有气,但快死了。
他站在那里,等对方咽气。
魔枭已经煽动翅膀回去找温泅雪咕咕咕了。
跟君罔极不一样,它是一只好魔枭,它很懂,它的主人就是专门医治这种半死的人的。
温泅雪是穿着淡青色的睡袍出来的,头发没有挽,水一样披散下,脚下踩着木屐,执一盏灯。
“发生了什么”
君罔极挡在他身前,低声“有一个人,快死了。”
温泅雪“是那个,杀了很多人的坏人吗”
君罔极“不是。”
温泅雪看着他“那为什么,挡着我”
君罔极没有表情,眼里神情淡漠,顿了一下,诚实“他长得,比我好看。”
声音很低,和面容截然不同的沙哑轻柔,像一只外表凶戾冷漠,但会发出咕噜声的大猫。
温泅雪眼底浮着薄薄的笑意,温和无辜“啊,比你好看的人,那一定得看一眼。”
君罔极浅灰色的眼眸安静,面无表情,顺从让开。
温泅雪上前,从他身边走过,提灯照见那个倒在竹林边的人。
苏枕月那张矜清贵公子的脸,映入视线,像月下春睡的琼玉白梅。
温泅雪回头,看向君罔极“的确是个很好看的人,但,没有你好看。现在可以放心,让我救他了吗”
君罔极“嗯。”
任何人在温泅雪面前,都不能说好看。
他只是畏惧,人类所谓的缘分。
比起他,温泅雪更像是应该这个人站在一起的,对方更像是温泅雪的同类。
君罔极“他怎么了”
“是一种诅咒,已经被压制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压制的仪式并不完全,忽然中断了一下,诅咒反弹了,才魂魄不稳。不是魔毒,但原理相似,可以治。”
用木灵根催动药物,一点一点缝合皲裂的神魂。
灵力耗尽,温泅雪起身的时候有短暂的时间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月下并不能看出来脸色苍白,他的眼睛本也乌黑,看着人也像是没有焦点。
路过君罔极,温泅雪往回走。
“等他醒了,告诉他,是你救的他。”
君罔极“不是我,是你。”
温泅雪回眸,看着他,眸光很轻“不是说,不开心要告诉我知道吗为什么刚刚就这么让开了”
君罔极安静看着他“你总会救他。”
温泅雪眼神清润“嗯。”
君罔极“我开心或者不开心,没有意义。”
他对温泅雪说话的时候,开心,不开心,声音总是一样的,很轻,带着气音,像刚睡醒,像淋湿的大猫,错觉柔软。
是只说给一个人听的。
就像是,世界只有他和温泅雪两个人。
不带任何感情,又像已经用尽了一切力量小心轻放。
只有眼里的淡漠寂静始终如一。
温泅雪静静看着他,声音轻缓“有啊,有意义的。像是,如果你说了不开心,我就可以告诉你,是因为你才救他的话了。”
君罔极低声“我”
温泅雪温和“因为希望,有一天如果你倒在路边,有人会像我救他一样,救你。这样想着,所以救的他。”
君罔极“一直都会有人救他,不会有人救我。”
他平静地说。
无喜无悲,无怨无尤,只是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深渊遗族,传说是邪神借着人心黑暗面降生的容器。
不只是在修真界,即便是在魔界,也是被所有魔族摒弃,厌憎,畏惧,排斥的。
就是遗族之间,也是如此看待彼此的。
因为,这不是偏见,是事实。
即便那些最终做了魔君的遗族,也是孤家寡人,一旦受伤势弱,随时会被下面的人杀死,分食。
“有的,我会救。”温泅雪静静的,“一直都会救你。”
他会救他,君罔极一直都知道的。
但,也救所有人。
君罔极看着他的眼睛“排在所有人前面吗”
温泅雪“嗯,排在所有人前面。如果只能救一个人的话,救你。”
君罔极低声“不用,排在前面,这样就好了。你还会有其他重要的人,亲人,朋友。”
声音过分轻柔,沙哑都似少年清澈。
温泅雪“没有其他人,就只有你。你就是亲人,朋友,家人。”
君罔极静静看着他“”
这一刻,那双浅灰色的眼眸,第一次看不到淡漠,是从未见过的清澈神情。
无人知晓,这一刻君罔极的想法,温泅雪也不能。
不曾在任何地方,任何人那里见到过,类似的眼神。
“记得告诉他,是你救的他。”温泅雪眼眸乌黑清澈,是春夜的湖水,漫不见底的温柔,“佛家说,前世所杀的人,今生是要来还命的。就当是,还命了。我和别人有因果,你会不开心的,所以,你替我,承这个因果吧。”
君罔极“好。”
温泅雪执灯,徐徐穿过树林,走入院中,回头,隔着树影憧憧,望向黑暗里同样看着他的君罔极。
虽然,或许并不是有意的,但前世苏枕月,的确是死在君罔极的湮灭魔刀之下。
温泅雪,替他还。
苏枕月醒来的时候,听到一个沙哑漠然的声音。
“醒了就离开。”
苏枕月注意到不远处树上坐着的人。
“多谢阁下相救,救命之恩,理当重谢”
“不必,你走吧。”
话音落下,君罔极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苏枕月看了看,他醒来的地方并不是晕倒前的。
路遇打更人。
苏枕月问道“老丈,请问镇上是否有一位厉害的医师”
对方顿时了然,撇嘴不赞同地看着他。
看在他仪态端庄,知礼,长得也不错,脸色才稍霁“年轻人,没病没灾的,就别往人家温先生家凑了。那家的后生脾气可不好,白天才刚刚揍跑一个,那还是云州城城主的侄子呢。像你这样的文弱书生,可经不起那后生一拳的。”
苏枕月狐狸一样的眼眸弯弯,好脾气地笑了一下。
“老丈说得是,受教了。”
姓温温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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