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龙傲天和为他而死的白月光约定来生21

    21

    君罔极记得温泅雪说过, 考核过程不能破坏周围的建筑,虽然现在不是考核,但他也遵守着。

    凌诀天顾念着这是书院, 也没有用毁天灭地的大招。

    如此, 当问道书院的人闻声赶来,就只看到两个虽然打得异常凶残,招招都奔着要对方的命去,叫心理素质稍差的人甚至不敢看下去,只觉得下一瞬就要死一个,还是死得极其血腥的那种,但除了一地被杀气震落的含笑花, 没有任何损毁。

    负责本次招生秩序的夫子顿时松一口气, 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届的学子素质还是很高的。”

    京都的仙盟学院成立两年, 因着坐镇的都是修真界传说级别的隐世大人物, 全修真界最优秀的年轻人都朝圣般狂热地向京都奔涌而去。

    致使东都的问道书院生源严重流失, 不得不放开限制,扩大生源,从整个九州招收弟子。

    内部一直有声音说,担心放开生源, 招收那些蛮荒之地的散修, 会导致问道书院的层次被拉低,风气被败坏。

    但现在一看,完全是多虑了啊,虽然学生们血气方刚, 是少了些礼仪规矩, 一见面就热情地打起来, 但这不是挺乖的嘛。看看,打成这样你死我活的架势,地板连条裂缝都没有,很有分寸了。

    是以,夫子们都不急着拉架了。

    “正该让外面看看,问道书院武德充沛,并未逊色京都仙盟学院多少。”

    “正是如此。”

    自从仙盟学院成立,修真界就一直拿问道书院做对比,贬低问道书院规矩陈腐,文气过重,对弟子们天性过于管束,不如仙盟学院生机勃勃,百花齐放,因材施教,尊重个性。

    大家虽然知道这话难听但也不算平白乱造,听多了心里也难免不舒服,今次终于感到纾解。

    “夫子,眼看前来观战的学子越来越多,其中或许有年纪小修为不足自保的,万一被波及到是否该做点什么以防万一”

    一旁辅助招生事宜的书院大师姐提醒道。

    “还是寻薇你心思细腻,考虑周到。”

    问道书院向来规矩,勒令弟子不得私下比斗,以至于少有应对这种场合的经验。

    夫子并指,袖中放出一枚印章浮于半空“去。”

    印章发出淡淡金光,立刻飞到战场上空,光波形成一层半球形的防护罩,刚好罩住那两个人的周围百米范围。

    给他们周围方圆数百米范围上了一层半球形的防护罩。

    如此,两个人打归打,剑气刀罡最后都会限制在结界范围内,周围的人是安全的。

    凌诀天的眼里除了眼前这个要杀的邪神之子,没有其他,更没有那些围观的人和结界。

    实际上,自从听到药老说的,温泅雪前世真正的病情后,凌诀天的脑海里就什么都没有了,反反复复只有对方说的那些话。

    遇到君罔极,诛杀君罔极,都是身体下意识的机械反应。

    他需要做点什么,让那些燥乱的杀意、压抑、失去感尽快平息,让他能重新冷静下来,继续思考,继续去寻找。

    君罔极面无表情,向来淡漠沉寂的眼底,一片冷锐专注,外人看去,却只觉得那双浅灰色的眼眸沉静得毫无生气,如同黑夜的礁石,没有一丝波澜激越。

    他手中的刀却凌厉迅捷,在凌诀天密不透风的剑影之林里消失出现,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谁也不知道他和他的刀下一瞬会出现在哪里。

    凌诀天与君罔极前世敌对十年,是立场之战,本无私仇。

    连最后神墓山决战,你死我活,也只是天命如此。

    他们一人得了半截神骨,只有一人集齐全部神骨才能神格完整,对抗即将到来的灭世之劫。

    莫说他杀君罔极,就是君罔极杀了他,凌诀天也没有话说,无怨无恨。

    可是,君罔极杀了苏枕月。

    不仅如此,魔刀湮灭碎了苏枕月的魂,让苏枕月即便时间重来,也摆脱不了魂飞魄散的诅咒。

    自这之后,他们就有仇了。

    他已得到完整神格,这一世,君罔极不出现在他面前便罢了,他抽不出时间特意去寻仇。

    可君罔极既然不好好在他的魔界待着,出现在苏枕月养伤的地方,以防万一,凌诀天也不介意,现在就送这位宿敌一程。

    君罔极不在乎对方为什么仇视他,也不在乎对方揭穿他遗族的身份。

    冲着上次这个人用那种会侵蚀魂魄的箭杀人,还追踪他到了他和温泅雪的小院结界外,就算对方不杀他,他也会杀对方。

    最重要的是,今天温泅雪也在书院内,而且随时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能留下一丝危险可能,得速战速决。

    君罔极的刀也招招要凌诀天的命。

    手中的刀,从未有过的畅快。

    从前无论是在魔界还是在云州城,无论面对怎样的对手,君罔极都觉得,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他在魔界,全凭本能厮杀。

    到了修真界,一直练习温泅雪给他买的秘籍功法,少有和人生死搏杀。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即便是七级的妖兽,击败对方的一瞬间,他都有一种才刚刚开始就结束的意犹未尽。

    直到面对眼前这个对手。

    君罔极第一次有一种在和旗鼓相当的对手战斗的感觉,像面对另一个他自己,面对一个深渊一般未知的庞然大物。

    也是第一次,不确定自己能否打赢。

    没有一个魔族不好战,将追求力量作为毕生所执的遗族尤其如此。

    他正好可以酣畅淋漓,试一试自己的极限。

    胜负生死打过再说

    刀和人如黑色的闪电,剑影如天穹之上密不透风的阴云。

    在上千次的交锋后,终于发出蓄力一击,两个人都抱着必杀的念头携万钧之力斩向对方。

    除了他们俩,在所有人眼里,这一剑、这一刀都来得太过猝不及防。

    还没等他们相撞,那印章屏罩就颤抖起来,迸发出数道皲裂,下一瞬就要失去光芒。

    “不好”夫子脸色大变。

    这两个人居然来真的

    这一剑、一刀下去,这两个人势必要死一个。

    但时间紧迫,顾不得他们了,更重要的是防护罩要是破了,周围的学子都要遭殃。

    夫子第一时间双手结印注入灵力,试图维持住防护罩,抗下那一刀一剑溢出的力量对防护罩的伤害。

    砰一声,防护罩还是碎裂开。

    冲击波肉眼可见,如飓风撕扯着周围的空气,风刃一般收割向周围躲闪不及的生命。

    风眼正中,凌诀天和君罔极的刀剑撞在一起。

    两个人的眼中都一心只有杀死对方。

    但剑身弹动,刀身回旋。

    两个人如同飓风一起,被巨大的斥力左右推出去。

    凌诀天挽剑,冲向他这边的飓风瞬间被剑势带动,旋刺天穹荡开,漫天的花叶如烟雨震落。

    君罔极横刀一挥,平地一道直入天地的刀罡,冲向他这边的风刃撞上刀墙,两相抵消。

    一场危机,瞬间消弭无痕。

    峰回路转,顾不得心疼损毁的印章,夫子长舒一口气,正要微笑点头。

    下一瞬,两个刚刚还很有分寸,顾念周遭及时止战的人,毫不犹豫又立刻刀剑相向。

    夫子的表情瞬间石化

    等等,他没有带多余的防御屏罩

    这些年轻人是怎么回事,说好的乖和分寸呢

    叮

    金石相击的声音,在那一瞬传来。

    像是钟磬之音空灵,向周围涤荡开。

    一支簪子。

    一支青碧毫无瑕疵的玉簪,恰恰停在风暴中间。

    抵着剑影和刀光。

    三者在空中形成一个脆弱的平衡。

    这只玉簪看上去仿佛眨眼就要湮灭成灰,但仍旧好端端的,只是簪身出现一道细纹。

    君罔极淡漠死气的眼眸,在看到那支簪子的瞬间变了,他几乎是下意识不顾一切地抽刀后退。

    他后退了,凌诀天却不会。

    剑势毫不犹豫就要追上去。

    但那簪子却牢牢抵着他,不让一毫一寸。

    凌诀天眼神冰冷凌厉,不过区区一支防御法器,今天谁拦着都没用,君罔极必须死

    瞬间迸发的剑势,蓄积力量如山洪海啸,令苍穹之上的阴云席卷变幻,一往无前,就要神挡诛神

    簪子骤然断裂。

    但在碎裂的瞬间,一枝苍白羸弱的蔷薇藤蔓,凭空抽枝缠在玉簪裂痕处,在簪顶开出雪色的蔷薇花。

    玉簪和花都很脆弱,不断被剑势的杀意凋零,却又不断的生长,生生不息,始终不退。

    “请问”

    杀意弥漫,花开零落,万籁俱寂之中,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那声音响起的瞬间,正待蓄力一击的凌诀天突然整个人僵住了。

    恍如梦中,回头。

    在人群环绕下,在满地残落的含笑花叶中。

    一道鸦青色的身影缓缓走来,像是上次骤然而醒的梦,再一次接上了。

    凌诀天望着那张从梦里走来的熟悉的脸,有那么刹那,无法在脑中将他完整描摹出来。

    脑海里闪现的,却是前世最后一次见面,那个人对他笑,笑容转眼如朝雾一般消散,说“谁让我爱你呢。”

    乌黑的眼眸,眼神温柔而宁静,对他说“来生,祝你和他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记忆和现实重合。

    那张幽静美丽的脸,乌黑的眼眸像春夜的湖水平静,看着他“我的道侣做了什么,得罪了你,为什么要杀他”

    是,温泅雪。

    温泅雪还活着

    他还活着。

    “我很抱歉”凌诀天望着他,失去了所有表情。

    他想说我很抱歉,现在才找到你,让你一个人在那里这么久。

    但,他并没有能说出口。

    在凌诀天向前走第一步的时候,温泅雪就移开了视线,看向他身后另一边,脚下未停走了过去。

    没有分一缕余光给他。

    他只看了他一眼。

    就好像,凌诀天只是一个陌生的路人。

    心口像是忽然被一道寒冰做的剑对穿。

    凌诀天整个人一动不动僵在那里,连同呼吸心跳一起,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

    陌生的路人

    是了,这一世,他没有去流苏岛,他重生在遇到温泅雪之前,对这一世的温泅雪而言,他的确是个陌生的路人。

    没有相遇,没有结契,也没有解契。

    温泅雪看他,当然是该陌生。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凌诀天缓缓抬头,望向从他身边走过的温泅雪的背影。

    清冷声音,又低又轻,冷如薄刃“你刚刚说得道侣,指的是谁”

    如果他们没有相遇,如果温泅雪还不认识他,如果温泅雪说的道侣不是他那他,说的是谁

    事实上,并不需要回答。

    除了凌诀天,在场没有一个人会诧异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答案是明摆着的,任何一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

    凌诀天也能。

    他抬眼,便看到了,温泅雪目光所向,步履走向的唯一的一个人。

    看到,无论是前世还是方才,都差点要了他命的人。

    他前世的死敌。

    凌诀天静静地,面无表情地看着。

    看到,因为温泅雪背对着他,君罔极瞬间瞳孔骤缩,像是面对世界上最大的威胁恐惧,最快的速度瞬移而来,用整个身体挡在温泅雪和他之间。

    看到,这个危险的邪魔放弃所有的防御背对着他,将温泅雪紧紧抱在怀里,遮挡得严严实实,就好像,那是他重若生命的宝物。

    但凌诀天并不在乎。

    他的瞳孔里只有一个人,只看得到一个人。

    时间,世界,一切都好像放慢了无数倍,足够他将对方每一个举动都清晰印刻眼中。

    看到,温泅雪抬手回抱着抱着他的君罔极。

    看到,温泅雪同样试图将君罔极藏在他的怀里,以他自己的身体为屏障,挡住身后一切可能的危险。

    就好像,对温泅雪而言,站在他背后不远处的凌诀天,才是那个下一瞬就会诛杀一切的邪魔外道。

    而不是,他试图藏在怀里保护的那个。

    凌诀天一瞬不瞬冷冷地看着,苍白面容,失去所有的情绪和表情。

    整个世界的光、声音、颜色,都不复存在。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日的神墓山巅,湮灭魔刀斩去了时间之墟,斩落了天光,所以世界是惨白的。

    又或者,时间并没有重启,他一直还留在那一天,那一刻。

    眼前所有皆是幻境。

    不然,他怎么会看到这么光怪陆离的情景

    凌诀天冷静地看着,无喜无悲,无波无澜。

    但,世界并没有因为他的冷静,就恢复正常,颠倒错乱的幻境也并未消失。

    只有光、声音、风、颜色,恢复了。

    就像在证明,不正常的并不是世界,就只他凌诀天一人。

    温泅雪轻抚着君罔极微弓紧绷的背,像是安抚一只因为饲养者陷入危险,而骤然进入狂暴状态的猛兽“没事了,别怕,我没有受伤啊。”

    君罔极的喉咙发出野兽一样的低沉威胁的声音,浅灰色的眼眸死气灰暗,望着凌诀天,像是下一瞬就会不顾一切咬断他的喉咙。

    他忘记了说话的能力,理智岌岌可危。

    眼中只有凌诀天挥出的剑,斩断的簪子,和温泅雪背对着那个人。

    温泅雪差点就被杀死了

    因为他没能杀了那个人。

    温泅雪抱着他,像抱着一具满是棱角的礁石做成的骨头。

    他一下一下耐心地抚摸着他的后颈,抱紧他,轻声温和,叫他的名字“君罔极,你冷吗我有一点冷。”

    君罔极眼底的阴郁、死气、杀戮,在这声音里渐渐退却,放空,慢慢恢复清明。

    像猫科动物一样的瞳孔,淡漠,锐利,寂静。

    只有僵硬的身体软化,他抱紧温泅雪,试图去暖他。

    凌诀天的脸上一片冰冷孤执“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道侣和他他是”

    任何人看到那双弑杀毫无人性的兽瞳,都会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是人心阴暗面诞生的,拥有神魔之心,最残忍冷酷没有温度的邪魔。

    他不可能爱任何人,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温泅雪抱着君罔极,抬头看向凌诀天,乌黑的眼眸里什么也没有,像海,像夜色里的湖,雾蒙蒙的安静。

    那双眼睛纯粹得,倒影不出任何身影,凌诀天甚至无法肯定,他是看着自己的。

    轻声平静“我知道。”

    凌诀天“”

    温泅雪看着他,眸光坦然。

    在凌诀天的记忆里,那双眼睛即便是黑夜之中都像是沁着一汪清泉,脆弱的时候,安静地望着他,像是蒹葭坠着白露,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瞬就会红着眼眶,滴落下来。

    但,这一刻,那双乌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脆弱,冷静而清醒。

    凌诀天忽然意识到,他曾经看到过这样的眼神。

    很久以前,他们刚从流苏岛逃出来,躲避追杀的一路,温泅雪的样貌过于出众,他们经常会遇到一些人。

    试图用武力、权势、钱财,让凌诀天将温泅雪给他们。

    温泅雪就是那样的,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就算安静不发一言,就算冷冷淡淡,毫无存在感,就算他不曾看任何人,也,让人只要多看他一眼,就忍不住想要得到的美。

    凌诀天想,那时候,他对温泅雪并不好,他一直都很冷淡。

    哪怕温泅雪为他试药,哪怕他们已经逃出了流苏岛,他还是不信任温泅雪,不信任任何人。

    至少在温泅雪眼里,是这样的。

    所以,温泅雪才从不向他求助。

    他好像觉得,如果凌诀天知道了,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他一样。

    被凌诀天发现的时候,只会安静地望着他,抿唇说抱歉。

    “为什么道歉”

    “因为,惹了麻烦。”

    他好像觉得,被人觊觎,是他的错一样。

    明明觉得自己一定要被舍弃了,却还是像温煦的小动物一样,仰头静静地看着凌诀天。

    即便觉得自己会被舍弃,蕴着清泉的眸光,到那一刻也是温柔的。

    好像无论凌诀天做任何决定,都没关系,他都不会怨恨,失望。

    安静又内敛,分明脆弱,却让人好像被他纵容。

    如果不是见过温泅雪含着眼泪,眼眶微红,安静温顺的样子,他会以为,这个人从来也不会害怕。

    而不是,从未被保护过,慌张害怕都懵懂不会。

    凌诀天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自己温柔的。

    “不过是一个病恹恹快死的仆人,你若是觉得这些不够,可以开个价。”

    “滚。”那时候,凌诀天回头,执剑指着他们,冷冷地说,“他不是奴仆,是,我的道侣。再说一个字,就死”

    现在。

    温泅雪看他的眼神,就好像看着当初那些觊觎者。

    清冷,疏淡,无喜无悲,不露一丝真切的情绪。

    像个吝啬注入灵魂的人偶。

    那眼神明明并不冰冷,温顺安静没有任何尖锐,不泄露一丝情绪,凌诀天却觉得浑身都被刺伤。

    那一眼击溃了他所有的防御。

    任何人都能轻而易举杀死这一刻的凌诀天。

    但君罔极居然没有动。

    他为什么还不动手

    他若是动手,温泅雪就该知道,谁才是危险的怪物。

    人群传来嗤笑不屑的声音。

    “我说怎么平白下那么狠的手,原来是觊觎人家的道侣。”

    凌诀天望着温泅雪的眼神,温泅雪让所有人哑口无言、世所罕见的美,包括他们之间只言片语的话

    足够让所有人立刻脑补出一个真相。

    “真是世风日下,居然有这种人”

    “长得一表人才,没想到,竟然干出当众强取豪夺的事来”

    “问道书院居然也会发生这种事”

    夫子皱眉。

    寻薇出声“他并不是问道书院的弟子,也没有参与本次入学考。”

    然后,小声对夫子说“他对面那个,叫君罔极,是本次新生的第一名。”

    自己人

    夫子瞬间了然,严肃望着凌诀天“阁下是何人为何出现在问道书院,伤我书院的弟子”

    寻薇又低声“弟子刚刚想起来,去年我带人参加学院之间的大比,他是那一年的仙盟魁首。”

    夫子“什么仙盟学院的”

    他瞪大眼睛,上下看着凌诀天,有些不敢置信。

    再如何对仙盟学院不服,他也知道,能入仙盟学院的弟子都是万里挑一的佼佼者,而且,教导他们的都是修真界隐世传奇,怎么可能教出一个见色起意、公然杀人抢夺他人道侣的魁首来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所有人都陷入了摇摆。

    凌诀天的相貌气度,仙盟学院的出身,都让大家相信他不该是那种人。

    但是,只要他们看一眼温泅雪,天平立刻就发生了倾斜。

    扪心自问,如果是为了这样的美人,做出这种事好像太合情合理了。

    他们自己设想一下,都有些蠢蠢欲动。

    人群里,苏枕月派去拦住凌诀天的人都傻眼了。

    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走向。

    苏家在浮梦州的人本就不多,匆忙召集之下,想要拦住凌诀天谈何容易

    更何况,苏枕月的命令是不能硬来。

    所有办法都想尽了。

    “你把我的家传宝玉撞坏了,不能走”

    装作碰瓷。

    凌诀天头也不回一块灵玉扔回去。

    “救命啊,杀人了”

    假装被追杀求助。

    凌诀天是真的会拔剑。

    “”

    “这位师弟、师兄、师姐、师妹,天气这么好,来切磋一把如何你不回答就是答应了,看招”

    最后,他们只得故意招惹路人,制造冲突麻烦,就想能阻一时是一时。

    只盼望苏枕月能快些赶来。

    然而,路堵住了,凌诀天目不斜视,直接从所有人头顶飞过去,眨眼之间不见了。

    “别打了人飞了天上”

    “快追”

    问道书院这几日正在招收新弟子,书院本就人多事杂,一时之间跟菜市场一样闹哄哄的。

    反而是他们被阻挡在里面了。

    好不容易跑出去,再找到人,就是眼前这幅场景。

    凌诀天居然当众和人争抢道侣

    “这不可能,凌公子已经有道侣了”

    “是啊,仙盟学院所有人都知道。”

    “什么,有道侣了他的道侣是谁”

    “啊,是在下。”一个清雅温文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在下又是谁”蛮荒来的散修并不懂中原的礼节。

    “在下,京都苏枕月。”

    周围拥堵的人不由寻声望去,看到一位风姿高雅的公子。

    俊眉修目,神情分明矜冷端然,唇角却微扬几分笑意,令人一面因他外表举止的清贵而觉高傲,肃然之下,自惭形秽,却又同时因他本人所表露的风雅从容,慧黠慢谑,观之心生可亲。

    众人不由让开一条路,让他走进去。

    苏枕月手持玉拂尘,玉带白衣,缓缓走来,与凌诀天站在一处。

    两个人一高冷孤傲、一清雅矜贵。

    阴云微风之下,白衣溶溶生辉,两相映衬之下,凌诀天眉间冷漠出尘,双目清冷漆黑,显得他整个人无情无心,如同传说中断情绝爱的仙人。

    苏枕月与他站在一处,譬如神仙眷侣,极是般配。

    众人只觉得在场四个人,竟都是放眼修真界都罕见的俊美之人。

    苏枕月对夫子结印行修真礼,转向拥着温泅雪、或者说被温泅雪牵着缰绳的君罔极,微微顿了顿。

    他转过头,神色肃静“此事实乃误会一场,今日苏某于药堂求医,我的未婚夫请教大夫,关于他一位失去音讯的亲友的病情,得知的情况他一时接受不了,心绪激荡恍惚之下离开,这才与这位道友生出不必要的摩擦时,未能及时解开误会。事出有因,还望诸位见谅。”

    凌诀天的苍白失神,所有人都看得到。

    他毫无反应,只望着一个方向,全然不知周遭发生什么。

    苏枕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对上眼神淡漠死寂的君罔极“这位道友,觉得呢”

    被君罔极抱在怀里,遮挡住所有视线的温泅雪,轻轻示意君罔极松开他。

    温泅雪抬头,看了一眼苏枕月。

    苏枕月双手结印,对他行修真礼,态度一丝不苟,端严庄重“十分抱歉。”

    温泅雪抿唇,对君罔极说“我们走吧。”

    苏枕月的意思很明显

    双方各退一步。

    君罔极这边不追究凌诀天的动机。

    凌诀天那边也揭过不提,君罔极遗族的身份。

    凭着苏枕月和凌诀天的默契,他深知,凌诀天绝不会无缘无故对陌生人下狠手。

    更清楚,以凌诀天的本事要想杀人,一个普通的年轻修士,绝无可能活到现在,还毫发无伤。

    能抗住凌诀天的剑,君罔极的身份,显然问题不小。

    但现在凌诀天状态不对,苏枕月并不想扩大事态。

    最后大家各退一步,就此揭过。

    温泅雪和君罔极携手离开。

    既然是误会,也没有造成损伤,夫子和众位学子也便离开了。

    眨眼之间,只剩下满地的含笑花和凌诀天。

    苏枕月这才问道“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杀那个人”

    凌诀天面无表情,没有看他,望着温泅雪和君罔极离开的方向,机械答道“他会杀了你,所以,我杀他。”

    苏枕月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怔了一下。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会杀我”

    凌诀天自然不可能告诉苏枕月,因为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他静默一瞬“我做了一个梦,是预示梦。”

    修士通常都有这种情况,冥想时候灵犀一动,预见到自己和自己至关重要的人的未来命运。

    苏枕月微微动容“我很感谢,但是,会不会是你误会了什么或许不是杀,而是救呢”

    凌诀天看着苏枕月,没有说话。

    苏枕月看着凌诀天的眼睛“对方救过我的命,是真的。他如果要杀我,只要放着我不管,现在我已经死了。”

    凌诀天盯着他,重复“他救你”

    凌诀天今天已经见到太多光怪陆离的事情了,无论听到什么,都不会再让他心生波澜。

    却还是感到荒诞。

    苏枕月“对。所以,也许你看到的预示,只是我遇到危险,他刚好在现场。”

    凌诀天冷冷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回头,问苏枕月。

    “他救你,是什么时候”

    苏枕月“之前在云州城不是提到过一次,我发病遇到了一位医者,就是那一次。”

    凌诀天“云麓镇。”

    苏枕月蹙眉“对,你去追血煞宗的人,我追着你,失去了你的踪影,然后病发,遇到的他。”

    凌诀天什么也没有说。

    苏枕月看着他像是魂魄离体的傀儡,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和感情,想到之前他在药老那里听闻那些话时的疯魔失态。

    “你不是要去魔界找人吗我想起一个很擅长找人的组织,我们可以先去找他们,这样就能事半功倍”

    “不用了。”凌诀天终于开口。

    说出的话却让苏枕月一怔,不解“什么意思”

    凌诀天抬头,看着阴云变幻的天穹,像是大梦初醒,又像是,才刚刚进入一场荒诞的长梦里。

    淡淡地说“以后,都不用找了。”

    转身离去,这次他没有再回头。

    苏枕月顿在那里。

    他向来机敏,凌诀天只言片语,他就明白所有未尽之语。

    却忽然之间,听不懂他的意思。

    不找了

    是找到了还是,如药老所说,他终于清醒面对,他找的人早已经死了,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事实

    又或者,他只是害怕后者,所以不敢去直面答案

    苏枕月不明白,但他不能问,也不能追上去。

    因为,凌诀天走向远处的背影,淡得像是要融进远处的狂风阴云里。

    又像是极致的压抑,只要一点刺激,就会打破岌岌可危的虚假平静,发生极其可怕的事情。

    苏枕月只能看着,凌诀天走远。

    “诀天哥哥要找的人是谁”苏问夏接到消息赶来,一切已经结束,只看到这一幕。

    苏枕月“我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他从不愿意对外说。”

    他这段时间,说不知道的次数尤其多。

    苏问夏眼神微微阴沉。

    自从一年前被血煞宗抓走,试药,即便已经痊愈,他的性格却发生了微弱的变化。

    这个十四岁的天之骄子的眼神,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骄傲明亮。

    总是带着些看不透的阴沉。

    “即便是对月哥哥你,也不说吗”

    苏枕月“为什么是我,他就应该说”

    苏问夏“大家都知道,你们是知己,是自小就定下的道侣,以你们的关系,他有心事瞒谁也不该瞒着你。”

    苏枕月笑了,轻声道“那又如何你可知,即便亲如父子、母女、爱侣,人跟人之间也不可能完全没有秘密,人的本质就是孤独。没有人会完全理解你,即便是你自己,也未必了解你自己。他既不肯说,必然有他不说的理由,我身为他的知己,又怎能仗着关心的名义,逼问他不愿意说的事”

    苏问夏垂眼,敛去眼中情绪“我只是觉得,再厉害的人也有他自己做不到的事,兴许那件事对月哥哥而言就很简单。如果诀天哥哥说出来,说不定很快就解决了。”

    苏枕月笑了一下,狐狸似的弯了弯眼眸,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傻孩子,你诀天哥哥的事情有我,你就不用想那么多了。最近身体如何,对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让他替你调理一下身体。”

    苏问夏“我的身体已经无碍,倒是月哥哥你,我听说你已经发作了两次。”

    苏枕月“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

    苏问夏眼前陡然一亮“难道是药老”

    苏枕月点头。

    苏问夏的脸上第一次浮现笑意。

    “现在肯去了吗”

    苏问夏迫不及待点头。

    苏枕月笑了一下,转身带他往问道书院的药堂方向而去。

    苏问夏跟着他,走了几步,回头,脸上的表情消失,漠然望了一眼凌诀天消失的方向。

    凌诀天走在路上,一直一直往前走着。

    没有目标,没有方向。

    他现在很冷静。

    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清楚,温泅雪安然无恙,并不需要他去救。

    清楚,无论时间是否重启,他跟温泅雪的道侣契约都已经断了。

    他和苏枕月许诺了来生之约,即便没有时间重启,来生,他也只会和苏枕月结缘。

    温泅雪当然也可以和别人结缘。

    他和苏枕月结道侣之契,自然也会有别的人和温泅雪结道侣契。

    这一世,在重生那一天,他就已经清醒做出了选择。

    选择苏枕月。

    这一世,他和温泅雪,本来就该最好不见。

    过去一年所有的荒诞行为,都是因为,他知道了血煞宗试药之事。

    他以为温泅雪命悬一线,需要他救。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单纯的想要救温泅雪,即便救下了,他们也只会是萍水相逢。

    也许,好一点,这一世还可以做一对普普通通的道友。

    现在这样,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温泅雪看上去很健康,无病无灾,没有他也很好,甚至可能正是因为没有他,所以很好。

    一切都很完美。

    可他现在他是怎么了

    为什么,听到苏枕月说的话

    想到,在云麓镇那一晚,原来他并没有认错,原来,他曾经离温泅雪那么近过

    想到,原来那时候,让君罔极在察觉到危险的第一时间,不顾一切去守护的人,就是温泅雪

    喉咙会涌现一股铁锈味的腥甜

    想到,刚刚,温泅雪拥抱保护那个人,看向他的那一眼

    就觉得痛。

    他明明没有受伤。

    骤然而来的牵引绞痛,叫他无法站直。

    凌诀天终于倒了下去。

    像是,坠进了深渊之下的蚀骨河里。

    河水沉冷,叫他一直一直坠去,漫不见底。

    凌诀天躺在地上,漫天的含笑花树摇曳。

    提醒他,清晰记起满地的含笑花里,温泅雪抱着那个人,保护的姿势。

    凌诀天想。

    他没有,温泅雪从未那样抱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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