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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注意到,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不远处的树叶下停着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夜色下,一闪一闪。
这个时节萤火虫已经很少了, 以苏枕月的机敏,但凡有一点没有被不谛僧的话所触动, 都不可能留意不到。
凌诀天、苏枕月追着不谛僧而去。
那只萤火虫也飞了出来, 追着他们的方向而去。
……
不谛僧在前面飞,凌诀天和苏枕月两道身影追在后面,一同进入了神墓山范围。
原本他们的距离已经拉得很近。
但进入神墓山范围后,受到神墓对灵力限制的影响, 苏枕月和凌诀天都慢了下来,不谛僧却毫无滞碍, 瞬间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苏枕月眉眼微微凝重:“他对神墓山很了解。”
这为不谛僧之前的话似乎又增加了一重可信度。
凌诀天面无表情:“你在苏家没有听过他更多事情吗?”
实际上, 苏朝随很久以前就闭关不问世事了, 苏家的事情都是苏枕月这个少主在主持。
从浮梦之世出来后, 苏枕月也曾去问过苏朝随, 关于不谛僧的事。
但苏朝随毫无回应。
之前苏枕月对凌诀天说,自己从苏家知晓了,不谛僧曾经在墟海求学过。
实际上,这一点是不谛僧自己告诉他的。
现在凌诀天问起来, 苏枕月思忖了一下, 结合之前设伏不谛僧时候, 从墟海那些人中得知的信息:“我只知道,他或许是墟海仙姥的弟子,但因为和墟海的理念不同, 被墟海视同叛徒。又因为他当初私下参与凌家覆灭之事, 被墟海和苏家同时驱逐。但三十年前神墓山开启的时候, 不谛僧是苏家的少主,很可能也进入过神墓山。”
凌诀天:“怪不得。”
作为第一批进入过神墓山的人,不谛僧还有墟海的背景,很有可能从里面得到了什么东西,让他可以不受神墓山的影响。
苏枕月也想到了:“那我们要小心的就不止是君罔极了,还有他,也许那个在时间之墟里剥离你神格的办法,就是他所掌握的东西。到时候,就不是你和君罔极相杀,而是他黄雀在后杀你们了。”
凌诀天神色淡漠看他一样,不语,冷冷转过去。
于现在的凌诀天而言,苏枕月自己也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对象。
苏枕月和他有残次版的道侣契约,苏枕月杀他没有影响,他杀苏枕月却要被天道反噬。
对于这一点,两个昔日生死不离的灵魂伴侣,如今貌合神离的挚友,彼此心照不宣。
凌诀天淡淡:“我比较想知道,我明明已经有了完整神格,却为什么离成神还差一步?”
那一步究竟差在了哪里?
在浮梦之世时候,可以说是因为还不到时候。
现在,一切已经回到了原来的轨迹和时间线上,为什么他还不是完整的神明?
如果他是,不谛僧也好,君罔极也罢,全都已经死了。
甚至天道,也别想桎梏于他!
这个问题,苏枕月回答不了他。
不是因为苏枕月心中没有猜测,而是因为,对于现在这个满身阴戾、弑杀的凌诀天,苏枕月并不觉得,他成为完整的神明会更好。
…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神墓山之巅。
果然看到不谛僧拿出一个黑色的看不出什么的存在,以此开启了时之甬道,快速闪身进去。
苏枕月和凌诀天慢了半步赶到,时之甬道只剩下指尖大小。
凌诀天一剑递出,凌厉划开一扇门大小。
两个人一前一后飞了进去。
时之门在他们进入后合拢,最后一瞬,一只小小的萤火虫飞快挤了进去。
……
滴答,滴答。
水滴滴落水面的声音。
这是苏枕月第一次踏入时间之墟内。
事实上,不谛僧说错了,不止是时间之墟的尽头,只有君罔极和凌诀天可以到达,在神战之前,也只有半神和神魔虚境才能涉足时间领域。
温泅雪是在浮梦之世里被凌诀天带进去的。
不谛僧是因为手中拿着的那个东西。
现在的苏枕月,是因为凌诀天。
里面一片黑暗,苏枕月调动全身所有的警觉,手中拂尘化作一盏明珠为光的灯。
灯光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看到,不远处等在那里的不谛僧。
“把灯熄了吧,光会影响你看到一些真相。”不谛僧说,没有半步要逃的意思。
凌诀天缓缓上前,冷声:“你不逃?”
潜台词便是:你不逃,我便要杀了。
不谛僧看着凌诀天,双手合十:“你当然可以杀我,但何必急于当下?朝闻道,夕死可矣。小僧死不足惜,但求死前得一个明白。让我看一眼,这时间之墟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凌诀天漠然:“你不是看到了所谓的预言?”
不谛僧坦然看着他:“只是模糊的一部分,所以,我必须看清楚它的结尾。”
“好。”凌诀天说,“只要你付出的诚意,让我满意。”
苏枕月上前,他手中的灯已然变回拂尘:“你进入时间之墟,和不受神墓山限制,靠得是什么?”
不谛僧从袖中拿出一个东西,在微弱的星光下,他们看清——一块黑色的礁石。
凌诀天接过,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他递给苏枕月。
苏枕月略作观察,只觉得这块礁石无坚不摧,纵使是他手中的拂尘也扎不进去。
凌诀天清冷声音:“这是什么?”
不谛僧看着凌诀天:“你应该认识的,你忘了吗?在原本的时间线里,你一剑刺穿了君罔极的神魔之心。这块石头就是那颗心掉落的碎片。”
苏枕月错愕,他虽然一直都知道,魔界有流传君罔极是邪神之子,说他有一颗神魔之心。
但是,修真界上层一直都当做,这是因为君罔极身负另外半截神骨,所以身具异象,导致魔界以讹传讹穿凿附会的。
可这颗诡异的礁石却证明了,这竟是真的。
苏枕月:“世界上竟然真有天生的神魔之心?”
那岂不是说,君罔极是魔神转世?
不谛僧说:“当初在神墓山前,趁着你们说话的时候,我无意捡到了这块石头。待到君罔极自爆,炸开时间之墟,整个世界都进入了浮梦之世里。这块石头心也攥在我手里。”
苏枕月眉眼神情微动:“所以,你的意思是,浮梦之世是真切存在过的?”
不谛僧神情淡然:“不然呢?难道你以为,只要叫它浮梦之世,发生过的一切就都可以当作,只是一场不存在的虚假的幻梦吗?”
苏枕月:“……”
不谛僧看向凌诀天:“在浮梦之世时,小僧并不知道石头的来历,但也知道它的异样,便一直留在身边。直到因缘际会,小僧才发现持着这颗石头,就不会被神墓山压制,甚至可以进入时间之墟内。”
他所说的因缘际会,就是当初浮梦之世里,他在神墓山杀苏枕月,因为凌诀天赶到,灵光一闪,想到既然石头能抵消神墓山的压制作用,或许是来自神墓山的宝物,便尝试进入时间之墟,结果当真进去了。
凌诀天神情冰冷倨傲:“一派胡言。如果这颗石头当真是君罔极的神魔之心掉落的碎片,就是说,当初神战的时候,君罔极就不受神墓山的压制?那他为何还要与我约在时间之墟内决战?在神墓山上,他的胜算岂不是更大?”
毕竟,连君罔极也会受到压制。
不谛僧眉目平淡:“也许是因为,他当时已经是一只脚踏入了神魔之境,才拥有了这颗神魔之心,才不受神墓山压制。”
凌诀天的神情更冷了:“本座现在也已经距离神明之位只差半步,可还是会被神墓山压制。”
不谛僧敛眸:“也许是因为,君罔极是一个极其自负傲慢的人,他当初自诩高你半个境界,所以不在意利用神墓山压制你,又或者,他根本不知道只有他不受神墓山限制,以为你也一样。”
一个魔神,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凌诀天眉眼孤傲冷戾,居高临下看着不谛僧:“你不如直接说,君罔极比我更适合做这个救世之神,他是怕神战会波及这个世界,这才放弃神墓山的优势,与我在时间之墟里一战!”
不谛僧睁开眼,静静望着他:“难道你真的觉得,世人都是对的?只有仙盟正道所出的你才是神明之子?而一样的神骨,只因为掉落在深渊之门,生于低贱的遗族,长在魔界之中,就是邪神之子?只有出身高贵、光风霁月、一路顺风顺水、鲜花着锦、拥有享尽世间一切美好的人,才是正神,才会不惜一切救世?而魔神若想成神,就一定是秉承私心?好人救世就是牺牲伟大。一无所有的恶人若想救世,就一定是为了见不得人的目的?就是另有所图?就是自私,是贪天之功吗?”
苏枕月眼神复杂,望着眼神笃定的不谛僧。
想起,不谛僧之前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不谛僧现在这番话,是为君罔极所说的?还是为了他自己?
凌诀天无动于衷,冷漠地看着不谛僧:“如果你觉得君罔极更可信,当初为什么不站在他那边?”
不谛僧:“有些事总是很久之后回想起来,才知道自己行差踏错,而且,我这种人向来是比起信任别人,更愿意将命运的选择抓在自己手里。”
纵使结果并不如人意,最起码也极力做出过努力了。
不谛僧:“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如果要问,不妨一边走一边说,时间紧迫。”
虽然大家都没有说,但每个人都记得,今天是原本的时间线里,神战最后一天。
谁也不知道,到了那个点会发生什么?
是再一次进入浮梦之世?
还是迎来修真界真正的劫灭?
所谓的劫灭又到底是什么?
凌诀天声音冰冷:“可你的诚意还不够。”
不谛僧双手合十:“无妨,这条时之河,只要逆流而上,小僧这一生都会尽数呈现在你面前。也许小僧会骗人,但时间不会。”
这是真的。
没有人能欺骗时间。
凌诀天:“走吧。”
…
遥远的星河。
人走在上面,脚下是深不见底但清澈的河流。
没有影子。
河面倒影着的,是他们的过去。
苏枕月的,凌诀天的,不谛僧的。
……
三十年前的不谛僧,和如今的苏枕月很像。
一样的矜贵温雅,风姿清俊,一样名动京都,一样是苏家的少主。
彼时的不谛僧在墟海求学,因资质出众,被墟海仙姥收为关门弟子。
当时,距离灭世之劫的预言出现已经过去了七十年。
精通演算天机的大能汇聚在墟海,群策群力,在气蕴耗尽之前,终于为修真界推衍出一线生机:要拯救修真界,须得诞生一位力挽狂澜的神明。
这固然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但是,彼时距离灭世只剩下三十年了,谁也不知道神明何时诞生。
没有人敢赌,是神明先降世,还是灭世之劫先一步来临。
“我辈修士修长生之道,便是与天道争一线生机,怎可将救世之事寄托给天意与他人?”
整个修真界都是这样想的。
于是,彼时的修真界高层想到了神墓山。
既然神明注定会诞生,早一步与晚一步有什么区别?神明越早出现,修真界就能越早安全。
墟海默认了他们的计划。
只有不谛僧一人坚决反对。
“我占卜不出东西,但占卜的过程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我们如今所做很可能是错误的。”
他只是说自己朦朦胧胧看见不祥之兆,这样模棱两可,毫无根据的话,必然不会被采纳。
彼时的不谛僧,还只是苏家的少主,不是家主,他在墟海的时间也并不久。
何况,神明救世,是墟海仙姥占卜出的确凿的预言。
而他只是墟海仙姥最小的弟子。
开启神墓山,这是当时修真界最高层的苏、凌两大世家,和墟海都同意了的事情。
不谛僧的反对,无人理睬。
于是,当不谛僧从祠堂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对苏朝随低头认错,改为积极支持这项计划。
但,他有一个条件,他要参与此事。
不谛僧说:“既然神墓山一定会被打开,神骨一定会被盗取,以禁术强行加速神明诞生这件事,注定会发生,那么,我一定要亲眼看着整个过程。”
不谛僧毕竟是苏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苏朝随自然不会反对。
神墓山发生的事,似乎证实了不谛僧的预感是对的。
仪式中途出现变故,神骨被抢夺,转生之术遭到了破坏。
各方势力拉扯之下,神骨被一分为二。
但,修真界高层的计划也成功了一半。
未来的神子,必然在苏、凌两家某一方诞生。
似乎只有不谛僧一人在意,那另一半跌落深渊之门后的神骨,会造成何等后果。
“世人愚昧,总觉得自己可以操纵、掌控神明,铸成大错也不可知。”
掌控了神明的凌家,本就是修真界第一世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修真界如日中天,越发压得底下的修士喘不过气来。
中层世家每况愈下。
没有背景的修士毫无出头之日,只能依附于凌家,成为一个客卿。
修真界私底下怨声载道。
整个凌家都骄傲于他们无上的荣耀地位,沉浸于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盛景,没有察觉到阴影之下埋藏的危险和祸患。
只有的凌家家主,感觉到了身处惊涛骇浪之上的身不由己。
但以凌家彼时的身份地位,退无可退,只能更进一步。
在凌诀天长大以前,她也只能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联合当时除凌家之外最强的苏家。
为了盟约稳固,两家缔结了姻亲关系,以期同进同退。
这样,掌控神明之力的就不只凌家,凌家不至于像黑夜中的明火一样显眼。
可是,她还是错算了人心的贪婪与可怖。
苏家的人并不甘心,曾经与凌家平起平坐的他们,日渐沦为凌家的附属、姻亲。
凌家的人也心中不满,能独占神明之力,为何要与人分享?
他们觉得家主太过保守小心了。
嫉妒、欲望、贪婪、野心、自负、愚蠢。
在这样的环境下诞生的神明,会长成什么样子?
不谛僧旁观着一切。
他已经看到了悲剧发生的每一个脉络和步骤,看到了一个庞然大物轰然倒塌的未来,可是,却无力阻止,也不想阻止。
既然不能阻止,那就主动加入,让事情的发展符合自己的目的。
于是,不谛僧主动接触了苏家的激进派。
先是加入,然后是参与,接着是主导。
被贪婪和欲望点燃的阴暗力量,空前庞大,像一个举目看不到完整形态的怪物。
即便是置身其中的不谛僧自己都感到一丝恐惧。
剿灭凌家的并不是哪一个人,哪一家。
是无数人的欲望、怨恨、嫉妒……汇聚一起促成的结果。
而赵家只是最急不可待的、吃相最难看的一群鬣狗罢了。
不谛僧做的一切,自然瞒不过他的父亲苏朝随。
苏朝随失望至极,大发雷霆。
“……你只看到了世人被欲望所驱使,做下愚蠢之事,却看不到你自己也行于深渊,越陷越深吗?”
不谛僧被当头棒喝,顿时惊愕。
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所行所为,似乎也正顺应了自己的预言。
思忖反省之后,却是坦然。
即便没有不谛僧插手其中,事情还是一样会发生。
“父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修真界的存亡,并无半点私心。”
“……你只想到修真界如何,就没想过苏家会被你害死吗?你行事不正,不堪掌舵苏家,我不能留你。你走吧,从此以后,苏家与你毫无关系。我会对所有人说,你已经死了。也会抹去,苏家所有你存在过的痕迹。”
“师尊不相信我,连父亲你也不能理解我,但事实总有一天会证明,我才是对的!”
……
凌诀天和苏枕月早已知晓了,当初凌家灭门之事。不谛僧曾经插手其中,却是以不谛僧的视角,第一次亲眼看见,事情是怎样发生、发展的。
……
离开了苏家的不谛僧,隐匿了身份,仍旧活跃于那群人之中。
因为不谛僧的插手,所有人白忙一场。
年幼的凌诀天没有落在任何一方势力手中,也因为接连不断的背叛,凌诀天连奶奶嘱咐的苏朝随也不信,并没有第一时间投奔苏家。
他躲了起来,在苏家的一处秘境里独自修行。
不谛僧在离开了苏家之后,就一直以修罗鬼僧的身份出没于魔界和修真界之间。
他亦如当初在凌家覆灭之事里所做的那样,四两拨千斤,利用赵家旁支和血煞宗对力量的渴求,促使他们在深渊之中收集另外半截遗落的神骨。
以期将所有事情的发生,控制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监测着所有事态的变化。
七年之后,十六岁的凌诀天因为赵锦的背叛,被赵家的人抓住。
但却因为赵家内部纷争严重,分家的人将抓到的凌诀天私藏了起来,藏到魔界一座满是流苏树的岛上。
……
“原来这件事背后也有你!”凌诀天用几乎杀了他的眼神望着不谛僧。
但他转念一想,也正是流苏岛的存在,让他遇到了温泅雪。
不谛僧神情平静,没有一丝悔愧。
时间之河的画面随便他们往前走,很快变了。
……
忽然有一日,不谛僧再也收不到流苏岛的消息。
他失去了凌诀天和君罔极的踪迹。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不谛僧登上那座岛,看到满地尸体在四月之雪的掩映里,腐烂如枯骨。
他又一次感受到,人是不可能掌控一切、掌控神明的。
不谛僧望着海面遮天蔽日的阴云怨气:“邪神诞生了。”
不谛僧花费数月功夫,找到了逃出去的凌诀天。
让他松一口气的是,岛上那场杀戮似乎并不是凌诀天所为,又或者即便是,也没有改变凌诀天的心性。
不谛僧装作陌生人,自然而然地与凌诀天结交。
得知凌诀天在寻找珍奇草药,救治温泅雪,他更是几次慷慨相助,慢慢取得了凌诀天的些微信任。
不谛僧远远观察着这位神子。
虽然凌诀天看上去的确符合人们对神明的期望,他却始终不敢掉以轻心。
直到十年之后。
凌诀天和君罔极的神战前夕。
那时候,不谛僧几乎已经快要动摇自己当初的预言了。
因为这十年以来,凌诀天看上去一直都向着人们想象中的神明的样子成长。
公平公正,一心维护道义,哪怕是对一个凡人,曾经有恩于他,也信守诺言,不离不弃。
而且,连唯一的缺点:性情冷漠、寡言冰冷,似乎也符合一个神明的特质。
神,本就不该有私爱,理当视责任和道义高于一切。
可是,就在这时候,墟海那边却传出了最新的预言。
这个预言,让不谛僧沉默了许久。
他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这笑声却充满了可悲,嘲讽至极。
墟海花了二十年终于承认了,他们当初的预言是错的,不谛僧才是对的那个。
——修真界劫灭的危险,源头指向了凌诀天。
……
凌诀天虽然已经几次三番被告之,他是灭世之劫本身的事情,却是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命运和人生,是怎样一直活在别人的摆布和左右之中的。
这一刻,他恨不得将不谛僧碎尸万段。
但他反而很平静,凌诀天冷冷地说:“你应该感谢你自己,将阿雪送到了我身边。”
这是不谛僧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就着这一点,凌诀天可以让他多活片刻。
苏枕没有说什么,没有人比苏枕月更理解这一刻的凌诀天。
他这一世的人生虽然没有被不谛僧摆布的迹象,但在浮梦之世里,已经被不谛僧彻彻底底摆布过了。
他虽然表面看似不在意,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但几次三番杀不谛僧,还能是为了什么?
只有不谛僧,面无表情,无喜无悲,如同庙里的菩萨。
不在乎世人的唾骂和憎恨。
时间之河的画面,又一次随着他们往前变了。
……
就在不谛僧几乎动摇了当初自己感知到的不祥的预言时,墟海却证实,他是对的。
墟海仙姥对他传信里,没有说她到底看到了什么,除了说凌诀天是劫灭本身外,只说了一句:或许当初的你是对的,他们不该打开神墓山。
不谛僧突然感到说不出的恐惧。
他开始怀疑神墓山,怀疑这座墓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会不会,人们想要救世,却恰恰放出了最可怕的魔鬼?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神墓。
但,葬的是哪位神明?
神墓从何开始存在?
神明因何而亡?
为什么一时之间他竟然找不到任何确切的记忆,仿佛这座墓自开天辟地以来,就一直存在于这里。
不谛僧甚至不确定,灭世之劫出现百年,三十年前神明救世的预言出现前,有没有人注意过这座墓?
他恍惚竟然惊恐地觉得——这座墓是和预言一起,突如其来地出现在那里的!
而他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件事。
墟海的预言从何而来?
所有人为什么默认,所谓救世的神明,一定是神墓山里这位神明?
是谁第一个想到、提出:打开神墓山,利用神骨进行仪式,提前让神明降生?
这个念头从何而来?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质疑?
不谛僧几乎被脑子里疯狂冒出来的念头逼疯。
但事实好像在和他开玩笑。
他问到的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坚定不移地说:这座墓开天辟地就已经存在了。
是创世之神的墓。
并不是不谛僧臆想的,因为预言才出现的。
一百一千一万年,一直都在那里。
可不谛僧还是恐惧,无法抑制的恐惧。
他像是处在疯狂的边缘,不敢相信任何人,不敢相信自己。
就在这时,他遇到了君罔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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