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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青梧淡泊理智的样子:“随便画画。”
他没有看那幅画一眼。
温泅雪移开视线, 侧身靠近,神情是清冷幽静的, 姿势却亲近, 在他耳边,低声:“你知道,像我这样的一无是处的凡人, 是怎么在魔界活下来的吗?”
墨青梧眼神幽远,淡淡:“大概猜得到。”
温泅雪声音有一种病气的天真懵懂, 乖顺的坦白一样:“那你又知道,魔界为什么会换那么多魔君吗?”
墨青梧的眼神空了一瞬, 想起那些传言,龙渊拿给他的厚厚一沓调查档案。
“他们为了争夺你。”
他眼神一瞬清明, 长眉微蹙。
“你想在云霄城再复制一次!”
眼前的局势和档案里那些魔君交替事件又有什么区别?
温泅雪退开来, 面对他的质问, 脸上明明没有多少表情, 眉眼纯真安静的样子, 眼线一周却像是泛红,乌黑的眼眸潋滟,毫无焦点。
他明明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蹙眉,没有掉一滴泪,却叫人的心为之一痛。
他自己或许都尚未明白自己的委屈、痛苦,却叫人先一步共情他,替他感到委屈。
甚至, 因为那份邪恶黑暗, 那张脸上清澈纯真幽静无害的美, 有了更加神秘引人的魔力。
墨青梧眼中的锐意不知不觉消散。
“你受了很多苦, 为了活下去,做一些事无可厚非。你重复魔界的模式,你想让那条苍龙为你杀了龙因我。龙因我害你如此,你要报复也是应该的,但是,事情总是要有个结局的。你总不可能永远这样,你没想过怎么收场吗?”
温泅雪靠在他的书桌旁,想了一下,落寞地说:“事情总要有个结局吗?但魔界总有新的魔君啊,我讨厌他们,他们都是一样的,总想拉我上床。雲邪说他救了我,带我回玉京仙都,做的事还是和那些人一样。他想和我成婚,他说不嫌弃我,可是并没有问过我是不是愿意,他说不嫌弃,我就该感恩戴德吗?我必须和他成婚吗?”
温泅雪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墨青梧。
他不看着人的时候,却叫人的目光难以从他身上移开。
“龙渊说讨厌别人称赞他美貌,讨厌别人因为他的脸追捧他,但他对我却是这样的。”他看向墨青梧,春夜湖泊一样的眼眸静谧,“讨厌一无是处的凡人,但喜欢一无是处的凡人的脸。”
墨青梧看着温泅雪的脸:“你讨厌龙渊吗?你想要怎样的结局?”
温泅雪望着他:“我可以选择吗?没有人会为我一句话杀人,他们是为自己的私欲杀的。能不能就此结局,是强者决定的。”
好像是这样的。
表面上看去,说是为了温泅雪。
但,是龙因我将温泅雪和龙渊的命运链接在一起的。
是龙因我导致的温泅雪沦落魔界,也是因为龙因我,温泅雪选择借助君罔极来到云霄城。
更是龙因我引来了魔界,制造了危险的局面。
每个人都希望事情按照自己的欲望发展,自己决定了让事情和局面演变成这样。
墨青梧望着他:“如果龙因我死了,你会怎么做?”
温泅雪:“也可能不是龙因我死,是我死。龙因我把魔界拉进来的,二对一,云霄城城主未必能杀得了他。”
墨青梧:“……”
温泅雪望着他,笑了:“你总说帮我,是为了保护龙渊,因为龙因我也想伤害龙渊,但是,我直到现在也拿不准你在想什么。如果你突然倒戈向龙因我,我也不会意外。”
墨青梧站起来,推开椅子,走到温泅雪身前,那张清俊淡泊的脸,古井无波的眼神第一次凝重压迫:“不要找雲邪,我为你杀。”
温泅雪神情幽静:“他五百年的修为,已经化龙,只你杀不了,除非你也化龙,才有一争之力。”
墨青梧:“我有杀他的法子,但我有个条件。”
深深望着温泅雪的眼睛:“你不能和龙渊……和任何人成婚。”
温泅雪:“为什么?”
墨青梧看着他的脸,纯净的面容,像微风吹拂过湖面幽静温柔,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又坦然得旁观静照。
“从一开始,我就一直在帮你,你说我为什么?看到那幅画你不就知道吗?一定要我亲口承认……对你动心动念。”
温泅雪顿了顿:“谁说这句话我都觉得可以相信,唯独你说,总觉得另有原因,你还不如说为了龙渊。”
墨青梧淡淡:“因为你厌恶任何人的爱意,为了龙渊——是我给你的你会相信的理由。你只接受利用这样的关系。但我不是雲邪,我可以和你合作,但不能接受你的利用。我会尊重你,你不喜欢的事我都可以不做,我只要你……属于我。”
温泅雪看着他没有说话。
墨青梧:“龙因我死后,拥有玉京仙都的龙渊同样也不会结束,龙渊、雲邪、云霄城城主,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像我一样,就像你说的那样,他们只会拉你上床。而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碰你一下。”
墨青梧从未想过,温泅雪会和云霄城城主成婚。
这与云霄城城主的好坏无关。
那三百年里他早就从里到外坏掉了,温泅雪的身体和灵魂,冷得和尸体一样。
这个人不可能接受任何人的爱意,越炽热的爱意,于他只会越感到恶心厌恶。
温泅雪失神:“你不会吗?”
墨青梧看着他的眼睛,轻声:“我不会,我只想要你在我身边。”
……
……
婚礼那一日到来的时候,龙血花树整个树冠都变成了粉色。
因为开满了花,那些宽大的叶子都因此被忽略了。
云霄城热闹又诡异的空寂。
君罔极去魔界的事情,虽然瞒着温泅雪,但没有隐瞒云霄城其他人。
很多人都感觉到了不太平。
毕竟,温泅雪的来历已经是云霄城无人不知的公开的秘密。
这样一个所到之处,到处是灾祸死亡的人出现在云霄城,本就不祥。
更何况,城主还要和他结契成婚,可以说同时得罪了魔君和玉京仙都。
龙因我由人化龙,在龙族之中地位不显,但他背后的玉京仙都是整个修真界最强的势力。
但云霄城只是一处世外桃源。
弱小的精怪们对危险的嗅觉最是敏锐,越临近婚礼,离开云霄城的人越来越多。
云霄城的龙族数量不多。
在龙宫里这一点并不明显,因为君罔极本就是个不需要人服侍的龙。
婚礼这一日的婚服,也是君罔极给温泅雪穿的。
他握着温泅雪的脚踝,给他穿袜子。
温泅雪的脚皮肤极白,看到淡青的血管,仿佛太阳一照就要融化的冰雪。
他安静乖乖坐在那里,任由君罔极装扮,像个被注入了魂灵的人偶。
因为被保护的很好,连脆弱也显得坦然了。
君罔极托着他的脚掌,因为痒他笑了一下,但并没有躲避,而是凑过去亲君罔极。
像甜奶糕一样,软软的花瓣一样的唇。
君罔极停在那里,纵容任由他亲吻自己。
这样胡闹着,穿好了婚服。
君罔极才去穿他自己的,他很快就换好了。
温泅雪目不转睛望着他,君罔极的脸上过于沉寂的眉目,在红衣的映衬下有一种青山烈焰一样的锋芒,但这锋芒是静敛的,那烈焰像封禁在海底的冰山里一样安全。
“你真好看。”
温泅雪伸手,揽着他的脖颈,去亲吻他的下巴。
亲完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眨了眨眼。
君罔极等他亲完,认真地抚平他的衣袖,牵着他的手:“走吧。”
他们携手并肩往云霄城最高的殿堂走去。
那殿堂在云霄城的北方中心,生着那棵龙血树的地方。
龙族的婚礼,没有修士会有的拜天地,有结道侣契,最重要的其中一个仪式,是将彼此的血滴在龙血树上。
结出龙血果。
让龙族的伴侣能转化为龙。
温泅雪:“那若是龙族的伴侣本就是龙呢?”
君罔极轻声:“那就互相交换龙血果,果子和花一样,都是为了让对方知道,他们爱着彼此,愿意为对方而死。”
温泅雪:“那转化为龙的伴侣,之后要不要结龙血果?”
君罔极:“有人需要有人不需要,一颗果子和一朵花,都只能证明彼时彼刻相爱,无法保证一生一世。纵使愿意为对方而死,也不一定便是爱。”
是啊,有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会因为出于义勇,为了救不相识的人牺牲自己。
他们坐在一张叶子一样的飞行法器上,在云霄城上空稳稳飞向前方。
温泅雪侧首,靠在君罔极的肩上,望着他们正在靠近的那棵远处高大的龙血树。
“你想要我的爱吗?”
君罔极:“想要,想你在我身边,你因为我开心。”
温泅雪:“如果,我因为别人开心呢?别人更能让我快乐呢?你会怎么样?”
君罔极:“会孤独。但也会开心。”
温泅雪不解看着他:“为什么还会开心?不想得到我,把我锁在身边吗?让我只属于你吗?”
君罔极看着他,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让一个人快乐,是很难的事。但看见你,想到你存在这个世界上,我就觉得快乐。想让你有和我一样的感受。人或者龙,太想得到爱了,发明了很多办法。但纵使可以为那个人而死,把心掏出来给对方,对方也未必能接收到九牛一毛。”
爱本来就是孤独的,一个人的事。
即便两个相爱的人,也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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