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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泅雪回头, 看到那堵墙后的树,盛开着一朵一朵粉色的花。
整棵树满是粉色, 像是没有叶子, 像是连叶子也是粉色的,淹没在花海里。
他用心情灌溉的树,君罔极的树, 开花了。
君罔极牵着温泅雪的手, 第一次离开那条街道。
在那之前,他像一棵树一样长在那个固定的地方。
温泅雪拉着他,带他去看自己长大的地方。
在哪里生活, 不见君罔极的时候,在做什么。
某年某月某日, 在何处遇到过什么事,在哪里留下过深刻的记忆。
在这个过程里,许多人都看到了君罔极。
惊愕于向来冷淡幽静的温泅雪与这个人的亲密,旁若无人。
有些人认出了君罔极的身份, 有些人骇然去报给龙渊他们知晓。
人群的出现, 将温泅雪拉回现实。
玉京仙都很美, 但是, 温泅雪对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好感、期待。
他说:“对我而言, 这里很大, 但唯一想去的地方,是每天路过的遇到你的那条街。”
君罔极的出现和存在,是他生命里仅有的期待和美好。
君罔极:“那就不在这里, 去新的地方, 你没有去过的地方。”
温泅雪看着他。
君罔极拉着他的手, 往玉京仙都的登仙门方向走去。
那里是从玉京仙都去往修真界和凡间的路。
在那条路上, 他们迎面遇到了赶来的龙渊和雲邪。
“拜见云霄城城主。”
“拜见龙神大人。”
在一众低眉俯首的人里,龙渊呆立在那里,看着温泅雪和君罔极十指相扣的手。
“舅舅,你怎么来了?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君罔极脸上的神情从来清清淡淡,眼底寡欲淡漠,寂静疏离:“我一直在这里,陪伴我的道侣。”
龙渊:“一直?道侣?”
他望着抱着君罔极的手臂,在等待的时候,因为百无聊赖神情放空,侧首枕靠在君罔极肩上的温泅雪。
龙渊:“舅舅在说什么笑话,他是我的太子妃!”
君罔极面无表情,淡淡的:“婚书呢?”
龙渊:“没有。是父亲所定,还未举办仪式。”
君罔极眼神冷锐,毫无感情:“龙因我有何资格为他许诺婚约?龙因我是他的谁?”
龙渊:“……”
所有人:“……!”
君罔极眼底寂冷笃定,平静地说:“他与你们毫无关系,他的修行是我引路,他的修为是他自己努力,我守他十年,等他长大,你为他做过什么,就敢自诩婚约?”
龙渊哑口无言,脑海一片空白,对眼前发生之事,耳听之语,全都匪夷所思。
君罔极拉着温泅雪的手往前:“让开。”
所有人都让开了路。
唯独只有龙渊未动。
雲邪微微侧身,伸手拉了拉龙渊,眼神复杂望着温泅雪。
君罔极牵着温泅雪的手目不斜视从他们面前经过。
龙渊醒神,立刻挡在前面:“舅舅要带他去哪里?婚约之事……”
君罔极冷冷望向他:“你觉得有问题,让龙因我来找我说。”
龙渊只是怔怔望着一眼没有看他的温泅雪。
他从未见温泅雪这样无害安静地倚靠亲近某个人。
艰难地:“他呢,他怎么想?”
靠在君罔极肩上的温泅雪抬眼,冷静地望向他,乌黑莹润的眼眸没有任何情绪,像映着夜色的湖水,无喜无悲。
温泅雪怎么想,还用问吗?
众人这才想起,温泅雪的确从未承认过婚约,从未配合回应过龙渊,无论龙渊对他是故作深情,还是冷言冷语。
只是温泅雪过去十年太过弱小,失却存在感,没有人在意过他的意见。
现在想想,他的表现从未有半个字称得上是对龙渊有意。
然而,在那之前,他们所有人都无事了温泅雪的意愿,只一厢情愿觉得,他只能是龙渊的,除非龙渊不要他,他自己并无任何选择。
龙渊在那之前也是这样觉得的。
但现在他知道了,原来温泅雪并不理所当然是属于他的。
过去到现在,这十年来,竟然是他自作多情。
龙渊不知为何,脸色煞白。
他们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两个人手拉着手,走进登仙阶,往下界人间道而去。
走出龙渊的视野和生命。
“……顺理成章摆脱一门一心想要拒绝的婚事,这不是好事吗?”
“……倘若仙主大发雷霆,让他去找龙神大人就是。”
“……你不是一直不喜欢他吗?”
周围的声音这样说着。
龙渊面无血色,缓缓回神,他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失魂落魄往前走。
不是的……他喜欢的,他不是真的要拒绝。
但,事已至此,这话要向何人说?
有谁会信?
他待那个人这样不好。
雲邪说着许多话,陪在龙渊身边,他们走回太子府,路过温泅雪所在的偏僻小院。
里面连一个侍从都没有。
温泅雪从不需要侍从。
龙渊直勾勾地走进去,里面空荡荡的,除了府邸的摆件没有几件私人的东西。
一眼望去,就好像没有人住过。
主人好像不是才离开,而是,只是在此借宿栖息片刻。
那个人在此十年,好像一直都清楚知道,自己只是客人。
他待他这样不好。
“噗。”龙渊一口血毫无预兆喷出。
雲邪露出骇然惊讶的表情。
龙渊自己都感到意外。
原来,“我这样喜欢他。”
但,已经晚了。
那个人从未属于他,现在,也彻底不会属于他。
可是,他本是有机会得到的,他那样近的错觉拥有着。
如果那个人只能选择他,只有他,就算中途犯了无数错误,也总能走向正确的结局。
他会长大,学会爱,学会成熟,但,那个人又凭什么耗尽心神等待他长大来爱?
那个人……不爱他。
龙渊躺在温泅雪住过的房间地板上,捂着眼睛,眼泪无声流出。
雲邪在一旁说着话,说了无数的话。
龙渊的心口抽疼着,像是被人用剑戳了一窟窿。
他在某一刻,骤然失控,蜷缩着痛哭出声,叫着:“阿雪,阿雪……”
再也没有半分骄傲、自尊、傲慢。
雲邪不说话了,他失去了所有声音。
在惊讶升起前,却是了然。
在房间的一旁,站着半透明的鬼影龙渊,他的目光从少年龙渊的脸上移开,望向窗外远处。
不知道那两个人走去了哪里。
这样也好,那个人往后余生,就不用受那三百年的苦了。
……
但,三百年前的少年龙渊不是这样想的。
雲邪不是这样想的。
一手策划了三百年之计的龙因我,不会放任事情这样发生发展。
龙因我接到了书信,提早出关。
龙因我:“君罔极怎么会出现在玉京仙都?你说他一直都在守着温泅雪?可是他们是怎么认识的?难道是小诗……”
当初他将温泅雪带回玉京仙都,虽然没有对所有人表明温泅雪是孟雪河的儿子,但知情人一定会往那个方向猜。
如果小诗离开之后还关注着玉京仙都的事情,就一定会知道。
也许小诗猜到了他为温泅雪准备的身份,让自己的弟弟君罔极去照看,这样君罔极从十年前就出现在玉京仙都完全合情合理。
龙因我一阵情绪起伏。
他没有留意,本该静候在下方的传信人,不知何时接近了他身边。
当龙因我察觉的时候,墨青梧呈现龙爪的手已经击碎了他的护心麟。
龙因我吐血,愕然地望着袭杀他的墨青梧。
不知道是惊愕墨青梧为什么这么做,还是惊愕墨青梧竟然有能力杀他。
墨青梧面无表情,他向来淡泊,对世界的欲望很微薄,没什么想要的,没什么所执着,但现在他不再是了。
“一切的起始都是因为你。”墨青梧直勾勾望着造成一切悲剧源头的龙因我,“如果不是你,我们就不会走到那一步。”
他毫不犹豫刺进去,捏碎了龙丹。
彻底杀死了龙因我,不可一世的玉京仙都仙主。
比前世温泅雪杀龙因我,还早三百年。
一旁半透明的鬼龙渊,惊讶地望着面目全非的墨青梧。
看到墨青梧歪着头,冷漠偏执的打量着手上的血,喃喃自语:“我替你杀了他,你再不能说,我没有为你做什么了吧?这样够不够独一无二?”
他身上的衣服是血色的。
他的眼睛是血色的。
他脸上的龙鳞是血红的。
从来没有血色的龙,只有一种龙是血色的,那就是龙死之后留下的魔念化作的魔龙。
鬼龙渊跟着他好几天,但墨青梧对他视而不见,他看不到他。
……
龙因我死了。
玉京仙都迎来新的仙主。
从来淡泊,崇尚避世寡欲的浮生仙道,入主玉京仙都,成为修真界第一势力。
少主墨青梧,一跃成为玉京仙都新的仙主。
他的修为水涨船高,性情也截然不同,将昔日的挚友伙伴雲邪和龙渊,远远抛诸脑后。
三百年前的龙渊和雲邪,全然不知为何。
龙渊:“发生了什么?”
一夕之间,龙渊失去了阿雪,失去了父亲,失去了玉京仙都太子的身份,连引以为傲的武力值也不再是第一。
墨青梧面无表情从他们的拦截中走过,龙渊连他的衣袖都沾不到。
龙渊意识到,他或许也失去了墨青梧。
可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身着银红仙主服的墨青梧,微微一顿,侧首睥睨,冷漠寡情望着龙渊和雲邪。
他醒悟的太晚了。
如果从一开始他就在三百年前的身体里醒来,他可以赶在龙渊之前,赶在君罔极之前遇到温泅雪。
只有龙渊,不用做任何事,从始至终,前世今生都理所当然拥有那个人,但他每一次都重复弄丢。
得到一切的人不必珍惜,只有从未得到的人,才放不下。
龙渊蹙眉:“青梧,你到底怎么了?你想做什么?”
墨青梧冷淡抬眼,望着远处:“我付出了代价,拿回我应有的奖赏!”
在时间回溯。
电闪雷鸣,温泅雪和君罔极飞天迎向雷劫的时候。
血泊里,一只手在大雨之中,抓住了一只血红的龙血果。
塞进嘴里。
这是墨青梧吃下的第三颗龙血果。
第一颗,是龙因我滚落地面不见的龙血果。
这颗龙血果让他从温泅雪那一剑之下生还。
第二颗龙血果,是死去的龙渊的。
第三颗是,死去的雲邪的。
随着最后一颗龙血果的吞下。
天穹之上,时间逆转,以穹庐为媒介,倒影过去。
那个人杀了他们,头也不回地,想要去哪里?
那个人答应了他,如果他证明了他的爱是独一无二,那个人便属于他。
他为了他,失去了世界上最重要的两个朋友,赔上一条命。
这样算独一无二了吗?
墨青梧从来冷静淡泊的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血色,是带着泪意的爱意和恨意酿成的执念。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要讨回他应得的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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