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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植入的信号回溯上来, 真人的眼睛染上黑曜石的颜色,精神上被覆盖了一层说不清的东西,就像是漏瑚一样。
背后的车厢已经被塞满,余下零散的改造人扒着车顶硬是挤了进去, 但唯独有一节尾车厢是空出来的。
真人的眼神一偏, 和距离极近的卡丹兹对上了视线, 短暂的眼神交流让他们砸一定程度上达成了共识。
“说吧。”真人退开一步,站在了空车厢之前,倚靠在车门边,“需要的是——”
神命正宗本体意识都没有注意到的瞬间,「邪眼」将激活的意味传递到了真人的大脑中, 但是却并没有来得及下达详细的命令。
卡丹兹会出现在这里,目的似乎不言而喻。
“大脑。”卡丹兹也不多废话, 说还间还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更深的,精神和依附在其上的咒力。”
真人想到了什么,脸上拉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咒灵操使并不会改变咒灵的本性,他眯起眼睛,眼神甚至带上了一种滑腻的感觉, “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话音刚落, 整栋建筑突然强烈地摇晃了起来, 天花板“嗡嗡”作响发出哀鸣, 裂开的地方有灰土落了下来。
真人抬头看了看, “果然来了啊, 咒术师。”
这样的动静, 很显然是上层爆发了战斗。为了尽可能地保证最下一层计划的顺利进行, 上几层安置的改造人除了一些充数的小喽啰之外,也有几个“守关BOSS”,这并不是完全要保证将咒术师阻拦在外,但是要至少保证他们战斗的过程会发出足够真人察觉的响动。
“哦呀,已经来了啊,这个动静——上面应该快要被清理干净了吧。”真人“啧啧”的猜测评论着,“但是真遗憾,我在这一层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算是我想和他们玩玩也没有机会了啊。”
说着,真人身体向后一退,让他所在的列车最后一节车厢也关上了门,广播的女声还在自动播报着下一站的目的地涩谷,真人趴在窗户上,对卡丹兹说,“你有兴趣的话,不如在这里等等下来的咒术师?人类真的太有意思了,总能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
卡丹兹背过去,风衣被列车道中传来的细风吹起。他从口袋中的烟盒里掏出一支烟来点燃。深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和吸入的量完全不同,细密的白烟没有一点烟草的味道,反而更倾向于一种雾气。
这些雾气慢慢扩散开来,地铁列车发动带来的风却一点也没有带走雾气,仿佛这雾气有自己的意识和生命一般,充盈在整层之中,将这一层封锁了起来。
真人的视线消失之前,已经能够看到雾气在变浅,像是融入了空气之中,将自己有些危险的外形也隐藏了起来。
唯有咒力感明示着其存在。
但这样范围性的咒力感并不像一般攻击性的咒力感那样明显,在一定范围内被稀释的感觉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卡丹兹这样暴戾的性格,竟然更擅长使用这样悄无声息的能力。
上面的战斗声愈发激烈,在一阵巨响后开始趋于平静。卡丹兹知道,这是战斗结束的一个信号。
他跳下列车道,逆行着向涩谷的反方向走去。很快,那层隔绝咒术师的「账」就在他的身后碎裂,他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回头看了看隐约幽光的站台方向,“收下我的见面礼吧,咒术师。”
说完,他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而就在此时的地铁站中,做好了准备突破「账」而冲入下层的咒术师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逼近。
吉野顺平早在上层对付改造人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下来很有可能面对到的,就是那只缝合线的咒灵真人。
他和虎杖悠仁跟着七海建人的脚步向下,他们能明显地感到有陌生的咒力存在,但是却无法确定咒力源的具体方位,这让他们更加谨慎。
终于进入最下一层,地铁站中空空如也的样子让人摸不着头脑。
“没人?”吉野顺平皱眉,这实在是有些出乎预料,他握着鞭子的手心有些出汗,指节紧压在一起有些发白,看得出来,他很紧张。
预想中的对手是真人,那是第一个让吉野顺平正面感受到死亡的咒灵,也是他真正意义上见到的第一个咒灵——在遇到他之前,他意识当中的莲城焰椎真一直都是人类的形象,而非是咒灵、更非是敌人。
所以他紧张,这是正常的现象。
“不要放松警惕,这里有点不对劲。”七海建人的经验更多,伸出这个环境让他有那种寒毛直竖的感觉,他相信自己的感觉,对危机的应对本能让他数次在生死边缘存活了下来。
虎杖悠仁用力地点了点头,下一秒,他敏锐的五感让他率先闻到了一股极近的血腥味,他鼻子动了动,“顺平、七海海,你们有没有闻到血的味道?我感觉这……”他一边一说着,余光下意识扫过旁边的七海建人,嘴里的话语顿时凝固住了。
“七海海!”他看到七海建人的口鼻在流血,那种湿润的触感在滴下来之前,甚至连七海建人本人都没有察觉。
吉野顺平也马上意识到了七海建人的变化——“是毒。”吉野顺平脑中灵光一闪,因为淀月也是生产毒素的式神,所以他对这种感觉更加熟悉,“这里有毒!”
几乎是在他提醒的一瞬间,七海建人的经验就让他从这种范围性的咒力感当中意识到了,“这个空间都是有毒的!”
更可怕的是,没有人知道在「账」被破坏了之后,这些毒会不会随着空气的流通而传播得更远。
如果这种毒素造成问题,那么他们三人就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三个人。
于是几乎是毫不犹豫,七海建人用起咒力,重新将「账」布置了下来,笼罩起了地铁站,咒力的运转让他感觉体内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和他同步动作的是吉野顺平,他的淀月在头顶膨胀开来,触|手舒展着将身体张开,柔软的腹将三人全部“吞”了下去。
淀月是带毒的式神,半透明的身体之中会储存毒素,同时也会过滤毒素。
进入其中,七海建人明显感觉身体的沉重感没有再进一步增加,但是那种看不到的毒素已经进入了他的身体和咒力体系当中并展开了破坏。
“有毒的话,为什么只有七海海会中毒?”虎杖悠仁看着自己的手,他身体上没有感觉丝毫的不适,甚至如果不是七海的身体反应,他都不会意识到有毒素的存在。
“两面宿傩吗?”七海建人用咒力压制着毒素对身体的进一步破坏,“你连两面宿傩的手指这样瞬死的剧毒都能够承受,其他任何咒灵的毒素原则上来说对你都是没有作用的。”
“但是为什么我也——”吉野顺平说着便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将领口中放置着的十字架拿了出来,十字架的核心隐隐泛着绿光,绿光微微发热,像是在警示着什么,“是夕月的能力。”
这种迷雾一般的邪力对于祗王夕月的十字架来说,当然是要被拒绝的东西。甚至于这种看似浓度不高的毒素因为着十字架的克制关系,那种微热的感觉只是和体表的温度相近并没有更强的警示,所以才没有被马上察觉到。
但这并不意味着毒素不强,卡丹兹的迷雾是非常霸道的,七海建人用咒力封住身体内经脉的流动,尽可能地降低毒素的传递。
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也并不是一个好方法。
虎杖悠仁尝试着「解缚」,但这种融入身体咒力当中的东西不像是某一个点的具体目标,「解缚」完全没有效果。
“悠仁,我们得确认毒素源,或者至少确认有没有毒素源,否则这里就是潘多拉的魔盒,随时会被释放到外面去。”吉野顺平已经能够想到,这种针对咒术师的毒素如果被释放出去……现在半个咒术界的咒术师可都已经尽可能地被调集到涩谷附近了。
虎杖悠仁重重点头,“我明白。”他身上有着祗王夕月的十字架和能够抵抗两面宿傩毒素体质的正反双重保险,他率先走出淀月的身体,在这一层内寻找有无毒素源的咒灵存在,顺便确认有无更多的危险。
而吉野顺平则快速思考着解决七海身体内毒素的办法,因为外面包裹涩谷的「账」的存在,现在整个咒术界都处于一种紧张状态,咒灵和诅咒师勾结,这是以前从未有过……不,应该说很少有过的事情。
想要让反转术式到这里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但七海的情况是越动毒素流动的速度就越快。就像卡丹兹预测的那样,进入这一层的咒术师一定会非常谨慎,要提防着未知的敌人,那就势必要确保咒力的高效运转——布置下毒雾的咒灵利用了这一点,越是防备、身体内的咒力运转越快,毒素的危害也就越大。
七海建人有意识地想要保护他和虎杖悠仁,自然走在最前,咒力运转最为流畅。
若是个咒力运转不熟悉的菜鸟进来,毒雾的危害反倒没有这么大、这么快了。
更可怕的是,如果不用咒力抵抗毒素,那么毒素就会渗入血管肌肉之中,但如果使用咒力抵抗,那么毒素对咒力经络的侵蚀便会更严重。
结果,要么是死亡,要么是咒力系统的报废。
像是让咒术师在这种境遇中做出一道简单的选择题,要么放弃生命、要么放弃能力。
卡丹兹的恶劣程度,由此可见。
这个看起来无害的毒雾所造成的危险是随着时间流逝成倍增长的。
吉野顺平意识到他必须要做些什么,否则就算有反转术师能保住七海建人的命,也可能保不住七海建人的咒力。
就在吉野顺平心神有些乱的时候,淀月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焦躁,用自己的触|手轻轻碰了碰主人的侧脸。
冰冷的触感一下子让顺平冷静了下来。
对,淀月!
吉野顺平睁大了眼睛,淀月既然能够过滤空气中的毒素,那也一定能够过滤身体内的毒素。
他不确定效果,但看着七海建人眼睛微微的涣散,吉野顺平下定了决心,他必须要试试。
“淀月。”顺平抬手,接住淀月伸进来的触|手,他引导着淀月在他的手上露出触|手顶端的尖刺,“我需要你将七海先生体内的毒素吸出来,吸收到你的身体之中——你能做到的,对,你是能够做到的!”
就像是祗王夕月曾经说的,吉野顺平的式神和伏黑惠的式神有着本质的区别,淀月没有过多的自我意识,他更像是顺平本身意识外化的一种表现。所以与其说顺平是在鼓励淀月,倒不如说他是在鼓励自己。
“噗嗤”一声,尖刺从胸口刺入了七海建人的身体,吉野顺平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是身体的核心,自然也是咒力的核心,所以自然而然,毒素不论是侵蚀身体还是侵蚀咒力,都必须要经过这里。
“七海先生,请相信我,不要和淀月的力量对抗。”吉野顺平的控制力还不足以完全只析出毒素,多少会带上一些七海建人的咒力和血肉,这自然会引起七海建人本能地抵抗。
“你放心来。”七海建人屏住呼吸,这样直接刺入血肉的疼痛被强行忍住,他甚至没有发出一声闷哼。
吉野顺平尽可能地集中精神,将力量凝聚在淀月触|手的刺尖,“再细一点、再细一点。”深入到血肉经脉之间。
他将咒力释放再收缩,毒素跟随着淀月的引导被大口吞下。伴随着毒素的流入,淀月从触|手开始变色,那种柔和的水蓝中混杂着血肉的红色、毒素的灰黑,这些颜色在淀月的体内混杂起来,吉野顺平能够感觉到,在这种气息的滋润下,淀月的触|手竟然奇异地变得更加强壮。
在咒灵带着邪意的气息进入淀月身体之后,吉野顺平明显感觉到淀月竟然是在变得更加厉害了起来。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淀月的产生原本就是来源于他心底那种长期被霸凌的、带着黑色气息的负面情绪。
但是,对于现在来说,结果是好的。
七海建人的嘴唇虽然有些白,但脸色毫无疑问没有了那种灰败的感觉,他身体内的毒素在减少,虽然咒力被抽走了不少,但身体的情况在快速好转。
也在这时,虎杖悠仁远远看着吉野顺平,冲他摇了摇头。
这里没有任何异常。
那就是一种遗留在这里的术式吗?
“顺平,「账」没有办法困住毒素。”七海建人的手拍在吉野顺平的肩膀上,“咒力感在扩散。”
这就麻烦了。
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个咒灵对老练、越强大的咒术师效果便更强,其对普通人的影响更是无法预测。
“我来试试。”吉野顺平抬手,水母淀月的顶部裂出几条缝,随着顺平张开的双手,淀月的天灵盖就像是软嫩的花瓣一样张开,又像是一张嘴一样张开。
空气中的毒雾一滞,然后像是一个旋涡一样争先恐后被吸入了淀月的身体当中,伴随着毒雾的大量进入,吉野顺平一瞬间看到了卡丹兹的背影,模糊之间,他仿佛感受到了这股烟从对方嘴里被吐出的样子。
果然,是咒灵的术式。
淀月的颜色由水蓝变得更深,水母仿佛从游荡在河中的样子,变成了幽深的海水深处的生物,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进化。
吉野顺平意识到,在这股毒素的催生下,他的式神竟然是在进化。
在此之前,他从未主动吸收过毒素,所以从未想到,淀月竟然能以这样的形式进化。
虎杖悠仁掏出自己的十字架暴露在空气中,十字架的中心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原本那种笼罩着的咒力感也不再出现,“毒素消失了。”他这样判断着。
顺平试探性地将淀月收起来,七海建人暴露在空气中,十数秒之后,他确认自己的身体没有再出现异样,这才确认了毒雾的消失。
“大概是咒灵没错,”吉野顺平闭上眼睛,仔细回忆着刚才隐约看到的画面,“毒素大概是一种术式,淀月吞噬毒雾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毒雾产生时候的模样。”
七海建人眼睛一亮,这可是相当重要的情报。
“毒烟——就是毒雾,它一开始产生是烟状的,然后融入空气中无色无味,使用他的咒灵……红色——红色的头发,很高大,像是‘他’,人形——我完全看不出他身上有任何非人的部分。”顺平把重点挑了出来,观察着环境,他站到了铁轨道上,左右分辨着,最终指向了一片黑暗,“这个方向,咒灵是从这个方向离开的,而且离开的时间不算长。”
他们三人对视了一眼,七海建人在手机上记录下关键信息,现在的网络封锁,他们当然无法自由联络,但原始的方式总还是有的。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哨子注入咒力吹响,很快便有一只黑色的乌鸦顺着通风口钻了进来,在他的示意下叼走了手机。
“这是冥冥学姐的能力,她现在负责大部分的消息联络。”为了防止咒术界大面积的暴露,信号封锁之后,冥冥的能力就变得极为好用,原本预设要战斗的她现在也成为了信息处理的核心,无法离开总监部。
“追吗?”虎杖悠仁看着幽深的黑色隧道,虽然是问句,但严肃的神色仿佛已经做出了决定。
七海建人当然知道面对一个特级咒灵有多么危险,就算是他们三人组队也很保证能够对付那样人形拥有智慧的特级咒灵,但这个时候他们别无选择,拥有释放这样毒雾能力的咒灵一旦在涩谷外聚集着咒术师群体的地方使用这样的能力,后果可想而知,所以虎杖悠仁的问题,没有第二个答案,“追!”
话音一落,三个咒术师运起咒力,用普通人肉眼难以追及的速度,消失在了站台之下。
而就在他们追击的方向背后,那辆死亡列车已经驶入了涩谷站中。
“轰隆隆”的地铁音对于正处在恐慌中的人们来说,简直如天籁一般,虽然有处在列车道上的人被直接撞得血肉模糊,可仍然顶不住人们争先恐后扑向列车大门的动作。
慌乱之中,根本没有人来得及注意到,眼前的列车不是救赎,而是一辆死亡列车。
“刷”的一声,车门打开,就像是每一个早高峰的地铁一样,地铁内的乘客在拥挤中被带下了车厢。
只是这一次的“乘客”有些特殊。
改造人嘶吼着,刺耳的声音攻击着人们的耳膜,下一秒血液飞溅,这些改造人对于咒术师来说或许不够强,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是足以随意收割性命的存在。
“啊啊啊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比先前更加惊慌,和之前无法捕捉动作的咒灵不同、和那种无法预料的死亡不同,这一次的改造人,是他们切实可以意识得到的。
鲨鱼一般的牙齿将人类的头连带着肩膀一并啃下,异形的手撕扯着肌肉组织,肾上腺素的疯狂飙升让普通人更加清晰地听到自己生命进入倒数的声音。
五条悟惊讶地看着这血腥的一幕,他飞身一脚几乎要将鲁泽的肋骨击断,腹部的衣服还留着前后明显的口子,但其下的皮肤却光滑如旧,反转术式被运转到了极致,不仅在应对着他过度运转的大脑的需要,连带着身体上任何伤口只要出现,就会马上愈合。
但是,他的反转术式只能帮助自己,不能治愈别人。
他徒手抓住赤血操术的「百敛·穿血」,苍蓝的咒力将血液凝体碾碎,被破坏的咒力结构是无法重新被利用的。
但是,其远距离攻击来的时候便已经穿过数个普通人的大脑,瞬息收割着生命。
五条悟阻挡攻击的同时,顺手就能杀死大量的改造人,但只要真人还存在,这里就有无数的素材。
而且,原本颓势接近被祓除的花御在真人「无为转变」的效果下,也在更快的恢复。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五条悟不担心拉车战,但这些普通人却不行。
在混乱的场景之中,他对这场战斗的专注达到了顶峰,他没有圣父一样的过度道德感让他会因此无尽地责备自己,他和过去的挚友不同,他讨厌争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在意普通人的性命。身为咒术师和「强者」的责任感,让他在这个时候放弃对歼灭咒灵甚至是搞清楚咒灵们计划的目的,将全部的思考和心神都集中起来,用以寻找将尽可能多的人用尽可能损失小的方式救下来。
那么,答案就出来了。
在无法使用大范围能力,又在被不断掣肘的情况下,他只有一个能力能够达到一次性打断所有咒灵、改造人施法攻击的效果。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能够对咒灵产生压倒性胜利的东西,只会对普通人有更加深刻的影响。五条悟的大脑快速运转着,思维速度远远大于现实速度,实际流逝的每一秒都仿佛被无限拉伸。
零点二秒——这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极限。
虽然根据不同人的承受能力不同,这个时间会有波动,但无疑这已经是最恰当的时间。
他的领域只能展开零点二秒,在这个时间后,整个地铁站瞬间寂静。
咒灵、改造人、普通人,除了五条悟以外,所有人都沉浸在复杂无尽的信息之中。
五条悟的目标非常明确,首先杀死改造人,然后马上集中精力先把制造改造人的真人祓除掉。
领域结束后不到三百秒的时间内,上千只改造人被五条悟徒手宰杀干净,接下来,就是真人了。
他转过身去,咒灵随时有可能会苏醒,但只要落在他手上,那么近距离之下,就算是咒灵苏醒也无济于事。
五条悟需要拉近距离,这样才能尽可能地降低祓除时候的动静,减少普通人受伤的概率。
就他的手几乎要抓住真人的时候,像是知道他会在这个时候优先处理真人一样,真人的身上落下了一个白色的、布满眼睛的方匣子。
五条悟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但急迫要处理掉真人的目的性和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让他没有第一时间远离这个匣子。
紧接着,他听到身后复苏的动静,布料摩擦的声音和鞋面与地面撞击的声音,毫不掩饰自己的存在。
有咒灵率先苏醒了吗?
这是五条悟的第一个反应,高速运转的大脑在这种时候根本停不下来。
紧接着,那无死角的视线在他不需要回身的时候就已经让他看到了身后的人。
“哟,悟。”
那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占据了他大半个青春和整个苦夏的声音仿佛就在他耳边极近的距离响起。
“……杰?”这是一种近乎无意识的呢喃,「六眼」在反复的确认着眼前的一切,身体、咒力每一个用来判断身份的地方。
但无论如何看,这都是一年前葬送在自己手下的挚友。
不是替身术、不是降灵术——
他的大脑的运转速度达到了从未有过的巅峰,数秒之内就仿佛过去了无可统计的时间。
地面那方体的眼珠在这一刻全部集中在了五条悟的身上,紧接着强光泛出,特殊的力量像是绳索一样缠绕在五条悟的身上。在他反应过来的瞬间,自己的咒力仿佛和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一层「无下限」一样,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咒力的存在,但是却无力使用。
封印。
五条悟马上就意识到了。
同时,这场涩谷事变前后因果也变得瞬间清晰了起来。
但他这时候只是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有些发涩的嗓音带着恶狠狠的味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夏油杰啊,悟,这么快你就不认识我了吗?”穿着袈裟的男人挑起一个有些轻浮的笑容,带着不无嘲讽的语气挑衅着五条悟。
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他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挑衅五条悟。
“虽然「六眼」确认了咒力和□□都是杰,但我的灵魂否认我看到的存在,你究竟是谁!”五条悟大声地质问着,神色看上去是那样的激动。
「夏油杰」颔着首轻笑,“灵魂的否认?真是有趣——应该说不愧是你五条悟吗,这样都能判断出来。”像是有些苦恼一般,他半合着眼睛,“罢了,就是让你知道又能怎么样?”他抬起手,抚摸着额头上的缝合线,只是轻轻一拉,脑壳就沿着这条缝隙被拉开,像是杯盖一样掀了起来。
在脑壳之中,一个粉红的脑花上印着一只缩小版的正常人类的嘴,和「夏油杰」张开的嘴一样,说着同样的话,却发出了不同的音色,“不就是这样吗!”
这样掉san的场景若是让一般人看到了只怕会当即吐出来也说不定。
五条悟也确实感觉到胃部仿佛有一种抽痛的感觉,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术式,但毫无疑问,是那个脑子占据了夏油杰的身体。
咒术师的身体是特殊的,所在在咒术师死后,咒术界一般会进行统一处理。
而夏油杰身为咒术师的身体之所以还能够起到作用——就是因为五条悟。五条悟在杀死夏油杰之后,不愿意让挚友的身体被摆放在解剖台上,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看到挚友临死前那狼狈的样子。
而这种情感和考量,成为了一个破绽。
说不后悔,那才是假的。
不是后悔陷入了现在的危机,而是后悔让挚友在死后仍被这样利用、后悔没有早一点发现。
他的「六眼」具有看穿一切的能力,但是却没能及时发现这个利用了自己挚友亡灵的计划。
“放心吧五条悟,这个封印并不致命,你总有一天会出来的,只不过——”「夏油杰」将缝合线拉好,带着些讽刺的语气补充道,“要等到一百年……不,一千年以后了吧?连我都能用一千年的时间蛰伏,想必被称为「神之子」的五条悟不会把这么一点封印时间放在心上的。”
就在这个时候,五条悟突然冷静而专注地开口,“真不像样——喂,你要任人摆布到什么时候啊,杰。”
伴随着他的话,「夏油杰」的身体竟然自发地动了起来,一手狠狠地掐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甚至一瞬间要折断自己的脖颈。
随着这个动作,地面之下的锁链开始在任何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微微移动着。
“……你带给我的惊喜真是越来越多了,五条悟。”「夏油杰」惊讶着双眼,很快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我确实对你们之间的友谊刮目相看,”他假惺惺地感叹着,“不过果然,你太危险了,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的。”
“啧。”五条悟不爽的暗“啧”了一声,“要封印就赶紧的,看到你用这张脸,我就忍不住想吐。”
多年筹划的经历让「夏油杰」深深地知道,越是关键的时候,越不能给敌人机会。
迟则生变。
“狱门疆,关门。”伴随着这个声音,五条悟的身影完全消失,变成了一个方块落在了「夏油杰」的手上。
但是,还不等「夏油杰」得意,这个方块便仿佛突然有千斤之重一样,从他手心脱出,重重地落在地上,甚至砸出了一个深坑。
原本应该被完全封印起来的五条悟突然传出了有些遗憾的声音,“诶呀,看来物理的时间并不会流逝呢。”
「夏油杰」简直惊呆了,五条悟对自己的思维速度的掌控竟然能到这个地步,即使是在狱门疆内,他都能用意识快速度过漫长的时间——就像是对于狱门疆的开启,其条件当中的“一分钟”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一分钟,而是被封印者脑内的一分钟一样,其内部流通的速度,实际上也是包括了思维意义上的时间。
一千年的封印期——
物理意义上的时间没有度过,但是精神意义上的、灵魂意义上的一千年,已经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被五条悟捱了过去。
这个过程绝对不轻松,甚至是痛苦的,就像是在意识中徘徊一千年的时间一样,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心智,那样的思维速度和感受足以逼疯一个人。
但,五条悟甚至能够谈笑风生。
「夏油杰」对他的警惕不由再上一等,这是他这一千年来,遇到的最强大的「六眼」,精神上、肉|体上,都是如此。
——不能让五条悟成为一个活目标。
虽然「夏油杰」很确定,能够冲破一切咒力的两种咒具——黑绳、天逆鉾已经被五条悟亲手毁坏,但他不敢冒险,不敢冒险让咒术界的人有机会尝试破开狱门疆的方式。
更何况——
他想到衹王一族的那些他并不完全理解的存在,「戒之手」、「解缚」,万一有能够破开封印的能力呢。
甚至于鲁泽他都在防备……虽然有一定意义上的合作关系,虽然狱门疆对这样的「解」和「斩」都应该具有防御力,但他还是不愿意冒险。
他需要把狱门疆放在更加安全的地方。
但是……
五条悟的精神和灵魂太沉重了,这个狱门疆不是他能拿起来的。
就在这个时候,地面突然泛起了涟漪,银色的锁链送地底骤然升起,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一样想要穿过狱门疆,但这封印或许比想象当中还要强力,锁链撞击了几次之后改变了策略,将狱门疆层层缠绕起来,同时甚多的锁链也徘徊在「夏油杰」附近,穿过了他的身体,仿佛将什么东西拖了起来,重新缠绕成团。
“这是什么东西?”已经恢复了神智的真人看着眼前的东西,“夏油,又是你的计划?”
“不是。”「夏油杰」的脸色凝重,这样意料之外的事让他无端升起一丝恐慌,尤其是这件事涉及到了五条悟。
狱门疆内的咒术师显然具有一定对外界的感知,没有放过这个机会马上出言嘲讽,“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策划了一千年还被人摘了桃子吧,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也不知道刚刚是谁在那里自信放狠话,真是笑死人了。”说着,他便真的放肆地笑了出来,完全不把自己的处境放在心上。
「夏油杰」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他动用咒力想要斩断锁链,却毫无进展,思考之下,他猛然转身,对着鲁泽指挥道:“用你的「斩」,概念级的术式或许有效果,斩断这个锁链,不能让五条悟的封印出现意外。”
鲁泽看着他,手里握着魔剑,却一点行动的意图都没有,烟紫色的眸子里尽是冷漠,仿佛不把对方看在眼里。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祗王泠呀在计划开始前是让你服从我的指派,我现在在指派你,鲁泽。”「夏油杰」明显是有些着急的。
就连几近被祓除的花御都在尽力地想要尝试拉住正在下沉如地底的锁链,但鲁泽就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一样,甚至收起了魔剑。
五条悟观察着一切,这内讧来得真是毫不意外,“所以我刚才就想问的,你究竟是更忠诚于祗王泠呀,还是对自己哥哥鲁卡的濡沐更甚啊?”
战前没有弄清楚这一对双子兄弟和祗王夕月之间的关系,现在五条悟更是觉得好奇了,有些闲情的时候,人就更容易八卦,五条悟仿佛感知不到自己被封印的处境一样,非常自然地把自己的问题传递到了狱门疆外。
鲁泽没有回答。
他的魔剑确实拥有斩断着锁链的能力,但这个锁链,本来就是他主人的能力,能够感知到这一切的他,自然会以祗王泠呀的目的优先。
祗王泠呀的行为优先级是绝对大于他先前让鲁泽暂停听从「夏油杰」计划行动的。
在无可改变之下,「夏油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狱门疆和另外一个不知道卷着什么的锁链团沉入地底,咒力强烈的轰下,地面瞬间分出一道深深的裂痕,但是水泥钢筋组合之中,地下空空如也,一点也没有什么锁链的痕迹。
锁链是「术」的作用,而非是真正的实体,自然会随着「术」的收回而消弭外形,但与之相对的,真正有实体的东西,却自然是不能凭空消失的——伴随着光点的凝聚,空气当中仿佛出现了银色的河流,「夏油杰」紧紧地盯着这条“河流”的走向,看着它凝聚成书,那种金属的质感的书皮和书页看上去那样熟悉。
——拉杰艾尔之锁。
一直关注着祗王泠呀、分析着祗王泠呀的「夏油杰」不会忘记这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特殊的书的样子。
鲁泽抬手,将光亮逐渐暗淡下来的书接住。
【意识精灵消耗中——】
【系统确认,回收马甲卡「剑王·鲁泽」】
用这样的方式回收,鲁泽的身影是完全凭空消失,就像他总是凭空出现在祗王泠呀的身边一样。
事情幕后之手为谁,昭然若揭。
「夏油杰」的脸称得上是狰狞,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用这样的方式摘了桃子,脱离掌控的情况让他手指无意识地抽动着,嗓低压出喑哑而狠厉的声音——
“祗·王·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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