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第23章再泄天机

    这山中庵子里, 终究是没什么趣味,便是外面风景再好,不能随意走动, 也是百无聊赖, 况且窗外深秋的鸣蝉声更是枯燥。

    这个时候, 看看那叶青蕊如今是什么嘴脸, 仿佛变成了一件期待的事。

    从这点来说, 乌苔承认自己憋着坏呢。

    可她如今把懋王骗了一个从头到脚,绞尽脑汁编了那么多瞎话, 最后还不一定怎么着, 这个时候不憋憋坏, 想想都对不住自己呢。

    乌苔好整以暇, 饮着茶水,等着叶青蕊。

    于是当叶青蕊进来的时候, 她便看到乌苔穿了压金彩绣云霞翟纹褙子, 下面是碧梗洒金丝裙,丝裙做工华丽, 裙褶间隐隐可见金丝璀璨生辉,而那褙子却只随意地用了镂金雕凤坠子来扣住,整个人就那么懒懒散散地品着茶。

    可真是雍容闲散, 便是在这深山古刹中,也端得是人间极致的富贵了。

    偏偏这个时候, 乌苔却笑着道“蕊娘子,我正惦记着你, 想着告诉你, 这茶水可真是好, 上等明前茶, 配了这山里汲的泉水,再用南州的香炭来慢慢地烧着,真是再好不过的味儿。”

    叶青蕊看了一眼那茶,却只见到乌苔修长的手指,已经那精心修理过的指甲,就那么拿着一看便十分名贵的茶器。

    她可真会享受。

    叶青蕊淡淡地道“你让人退下,正经说话。”

    乌苔轻撩眼皮,放下茶盏“瞧这话说的。”

    旁边题红拾翠都在呢,现在见这个,也是看不下去了,那题红上前道“娘娘请你喝茶,这是给你脸,你倒是说这种话,也是不识抬举,你还不跪下,好好地给娘娘磕头。”

    拾翠已经上前,准备着将叶青蕊按下了。

    毕竟她们是乌苔近侍,没见过这等不懂规矩的女子,怎么能见了娘娘不磕头呢。

    题红见此,也上前帮忙。

    若是往日,题红拾翠也不至于如此,不过她二人只以为叶青蕊是娘家要送过来伺候的,放在房里的人。

    放在房里的人分几种,像题红拾翠这种,是正经当丫鬟的,如果主子不开口,她们就是寻常丫鬟,以后还会放出去嫁人。

    但是叶青蕊这个,题红和拾翠私底下说过,总觉得这是娘家派来放在房里的。

    按说大家彼此不相干的,但当丫鬟的嘛,总归是觉得,自己才是主子身边第一得意人,就是看不惯这个即将要被送过来的。

    况且这位要被送过来的新人还这么张狂,这两位丫鬟便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也算是给自己的主子立威。

    叶青蕊本要躲,谁知道躲不过,就这么被两个侍女按着,硬生生跪下了。

    她没法,咬牙,只好给乌苔磕头了。

    她也是无奈的,纵有万千计谋,可是如今面对这么一个无知无识的低贱女子,这么仗势欺人,她也只好忍耐着了。

    乌苔看着这一切,就那么笑吟吟的,喝着茶,慢条斯理地看着叶青蕊被迫跪下,看她跪实在了,才道“你们二人先退下吧,在外面守着就是了,若是有什么人来,先挡一挡。”

    这话是对题红拾翠说的,两人听了,虽然心里多少不服,不过还是低头退下了。

    待到题红拾翠一退下去,叶青蕊才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膝盖上的土,之后盯着乌苔道“我倒是小看了你。”

    乌苔尝了一口素点,这庵子里往日只做素的,点心自然是用尽了心思,味道倒是也不错。

    她边吃着,边慢条斯理地道“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不过我劝你,说话仔细点,我这丫鬟都在外面呢,若是你哪里冲撞了我,我着人把你赶出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她扫了一眼叶青蕊,淡淡地道“再怎么着,我也是明媒正娶的懋王妃不是吗”

    叶青蕊好笑“你也不过是仗着现在王妃的位子在这里作威作福罢了,你以为,这个位置你能待几天你以为,当你不再是洛国公府的嫡女,你还配这个位置吗”

    乌苔笑了“你管我配不配这个位置,反正我现在就是这个位置,懋王认我是她的妃子,皇上认我是他的儿媳妇,皇太后也对我这孙媳妇没得说,前几日还特特地赏了我,你以为洛公府算是什么东西,他们说要把我撤回去,就能撤回去吗他们以为自己是谁,皇家的媳妇,他们管得着”

    这些话,虽然嚣张,可也是实在话了,她看着叶青蕊那变得难看的脸,心里实在满意极了。

    她在懋王跟前编尽瞎话,提心吊胆地活着,现在算是在叶青蕊这里找补回来了。

    她想,人就是这样,都有阴暗的一面,受了气,就想发泄一下,而她就喜欢看叶青蕊那失望的样子。

    不是想把她赶跑吗,不是想看她无家可归的可怜吗,她现在活得锦衣玉食,是懋王殿下千宠百爱的王妃呢。

    失不失望,伤不伤心

    叶青蕊挑眉,嘲讽地望着乌苔“我不曾想,你竟有这等伎俩,不知道给懋王灌了什么迷魂药,竟让他改了主意。”

    乌苔抬手,轻抚着鬓边的妆花,笑叹“我也没办法,谁让我生了国色天香之姿,你要知道,男人总是会贪恋这一口的,有我这样的一个王妃,他还能有什么别的念想吗”

    说着,她从头到尾地打量着叶青蕊“说起来也是好笑,你竟以为殿下对你有意,还答应帮衬洛国公府我也不知道,你这是吃了什么药,又是撒的什么癔症”

    叶青蕊盯着乌苔,眸中泛起狐疑之色。

    她是半年前穿到了这本书中,成为了叶青蕊,当她知道自己身份时,她就明白,自己注定可以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她当然不满足于嫁给什么聂荫槐,区区一个状元郎,就算他将来当了首辅又如何,也不过是那十几年的巅峰罢了,过后,还不是区区一个臣子,到了金銮殿上,还不是要给人家磕头。

    叶青蕊想当那个人上人,想当那个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

    这对她来说,并不难,毕竟她是洛国公府的女儿,如果不是她因故流落民间,她就应该嫁给懋王,就应该成为懋王妃,之后顺理成章地成为皇后。

    不过,按照书中设定,那位懋王妃应该是早早丧命,被鸩酒毒死的。

    而那个并州城曾经和懋王有过一面之缘的叶青蕊,却是被懋王深深记在心底,任凭后宫三千佳丽,也总不能忘了的白月光。

    所以她觉得,自己成为叶青蕊,最适合不过了。

    她可以稍微更改书中的剧情,她先恢复成叶青蕊,揭穿乌苔的身份,让乌苔被鸩酒赐死的事情提前,之后她以真千金叶青蕊的身份强势回归,嫁入懋王府。

    再之后,懋王会有一段消沉期,她会陪着他前去封地,会陪着他披荆斩棘,会在治理封地和平乱中独当一面,会陪伴着懋王登上天下共主的位置,会成为写在历史上的一代贤后。

    其实那本浣花缘不止是记录了一段男女情缘,更是侧面描写了朝政种种大事,这些,让她可以拥有寻常人所没有的先见之明。

    简单地说,她可以开天眼。

    她相信,以她的见识能力以及先见之明,足以让自己成为一代权后。

    只是她没想到,在她的身世上,就先出了小茬子。

    她努力地回忆了下原主叶青蕊的记忆,原主和懋王是在半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懋王对原主颇有兴趣,而半个月前,她特意去见了懋王,提出自己的身世问题,请他帮忙澄清。

    懋王当时就言明了,十六年前他虽然还小,但是剿灭叛军救出当时所谓的“洛国公府嫡女”时,他是在的,并亲眼目睹了一切。

    所以一切错误就是那个时候铸成,他会向皇上说明一切,会还给叶青蕊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她有信心,懋王这个男人,是被她拿捏在手上的。

    可是现在,为什么懋王变脸了

    叶青蕊盯着眼前的这个异数,她其实对乌苔并不了解,书中关于乌苔的生平不过寥寥几笔,只提到乌苔贪恋锦衣玉食的生活,死死赖着不肯下堂,哪怕懋王对她厌弃至极,她都不肯离开。

    之后,也不知道她是做了什么彻底触怒了懋王,懋王终于在登基后,一杯鸩酒结果了她性命。

    这是一个并不需要太在意的小人物,她相信自己的能力和魅力。

    可是现在,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似乎改变了一切,她是凭着什么,就凭她是满肚子草包的绣花枕头吗

    她想起这些,自然觉得好笑,也觉得挺有意思“他心仪的人,一直都是我,这才眨眼功夫,他就翻脸不认人了,只怕你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吧”

    乌苔凉凉地道“我就算给他吃了迷魂药,那又怎么样”

    她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之后道“那是我自己的夫君,我愿意给他吃什么药就吃什么药,你管得着吗”

    叶青蕊听着,一时也是哑口无言。

    她打量着乌苔,之后突然笑出来了“行,有意思,挺有意思的我倒是不曾想,你竟有些本事。”

    原以为不过是一介愚妇罢了,软绵绵的风一吹就倒,谁知道竟是个刺头。

    乌苔笑了笑“对了,有一件事,我可说给你听,算是我好心。”

    叶青蕊“你说。”

    乌苔“你身上这件挑纱线穿花凤衣,美则美矣,但已经是去年云安城世家女的时兴,今年已经没人这么穿了,你要知道,在这云安城里,首髻大小高低,衣袂宽狭修短,乃至于花钿样式鬓发饰物,无不是一年一变,寻常农家女也就罢了,若是世家贵女,哪一样穿错了,就是京都笑柄,再则”

    叶青蕊蹙眉“什么”

    乌苔打量着叶青蕊的脸,一脸好笑地道“这么娇绿的颜色,倒是把你的脸衬得像熟透的茄子呢,你自己没发现吗”

    叶青蕊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她在容貌上,确实不及乌苔,这是她自己最不满意的。

    没想到乌苔竟然拿这个说事

    叶青蕊显然很受打击。

    任何一个姑娘,特别是十六七岁的姑娘,听到这种话,都难免受到一些打击的。

    乌苔看着叶青蕊脸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地离开,心里自然是痛快。

    看到她那样憋屈,她就是高兴。

    不过高兴过后,她也忍不住思量起来这件事。

    她觉得,叶青蕊好像知道的太多了,而且她和自己说话时的语气,很有一种凡事尽在她掌握的感觉。

    乌苔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她觉得,也许叶青蕊和自己一样吧

    她应该和自己一样知道了那浣花缘里的种种,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要不然,只说单纯一个农家女,十六岁年纪,没什么大见识,哪来这种气势

    乌苔这段日子留心观察过那些出身寻常农户的下人,无论是后生还是姑娘,他们的神情都是本分规矩的,就算是谈步瀛这个长在山里的,也有着能让她一眼能看明白的一种东西。

    而叶青蕊不同,她和所有人的感觉都不一样。

    乌苔开始觉得这事情真不好办了。

    如果叶青蕊和自己一样,她知道世间事发展的来龙去脉,那她应该知道,自己早晚会死的,叶家嫡女的身份早晚是她的,她就是未来的首辅夫人。

    那么,她又何必这么火急火燎地要挑着懋王来驱逐自己,要把自己赶出去呢

    她这么做,只有一个可能,她并不满足原来她所能得到的,她想要更多。

    乌苔便有些头疼了,她想着,叶青蕊要的,应该是嫁给懋王吧。

    而叶青蕊如果知道了往后许多事,应该知道懋王这人多么冷情寡淡,总不能是心仪他了吧那十有七八,是贪图懋王登基为帝后的皇后之位了。

    乌苔便觉得好笑起来,又有些无奈。

    如果叶青蕊真想要懋王身边的位置,只要懋王恢复记忆,一切都是易如反掌。

    而她,也就是趁着懋王失忆的这机会,欺瞒一时,说到底不过是螳螂挡车罢了,哪里扭转得了局面。

    她觉得自己还是得趁早想办法了。

    叶青蕊离开后,心里是愤懑而无奈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自然是气恼。

    这张脸,其实长得也不错,毕竟是洛公府的嫡女,亲生母亲更是陆洲范氏的贵女,但只有一样,她皮肤确实不够白。

    但也不黑,但是比起乌苔来,自然是不如。

    另一个,她长得并不是如乌苔那般容貌绝丽的,只是还算不错而已,所以那浣花缘中,提及叶青蕊的相貌,都是“清丽可人”。

    所谓清丽,约莫是没别的好夸的了。

    叶青蕊便有些不满,她投生在了一个好时代,也拥有了一个离奇的身世,更是拥有未来帝王和未来首辅的倾心,但谁知道,竟然在容貌上,被区区一个注定死去的假千金嘲弄。

    很不入流,很低级,但她偏偏有些在意。

    身为女人,谁能不在意呢。

    她拼命告诉自己,自己不应该在意这些小事,她可不是乌苔那般眼界狭窄的后宅夫人,她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要在这个时代掀起风浪的。

    她想起这些,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是了,她要做的是大事,她得执行自己的计划。

    就算她比不上乌苔那个庸脂俗粉好了,那她可以凭着自己的才华来获得众人的青睐。

    哪怕乌苔使出什么手段,该属于自己的还是自己的,懋王总归会对自己心悦诚服。

    叶青蕊略一沉吟,便不再回去庵中,反而离开庵子,隐在庵子旁的青松下,她知道懋王会回来。

    她耐心地等着,果然,等了没多久,便见懋王过来了。

    叶青蕊当即过去,出现在懋王面前。

    她不知道乌苔用了什么手段,以至于说动了懋王,但她觉得,一个人不会随便变的,她有的是法子。

    刚要步入庵中的懋王一眼看到了叶青蕊,眉心微挑,便示意身旁的侍卫远远地避开。

    叶青蕊看到这个,心里稍松,他会特意摒退侍卫,说明自己在他心里还是不一样的,他有话和自己说。

    叶青蕊便笑了,走到近前,这次她也不着急催着他问了。

    他既然矢口否认,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她就可以徐徐图之。

    她见过礼后,才笑着道“殿下,我们又见了。”

    懋王眼神清淡“怎么叫又见了,你不是在这里特意等着我吗”

    叶青蕊“殿下说话总是这么直白吗对,没错,我是在这里特意等着殿下的。”

    懋王“那就说。”

    叶青蕊“殿下,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出尔反尔,我只能想着,你是在乎自己的名声,怕传出去后,倒是让人看了笑话,特别是如今,皇后是有意要寻你的短处,我说的对不对”

    懋王听了,略挑眉。

    他堂堂一个亲王,就是纳妾,也不至于惧怕什么皇后,更不至于畏惧朝臣参他一本。

    不过这些,他自然懒得向区区一个叶青蕊解释。

    叶青蕊看懋王这样,也是轻叹。

    想想也是,堂堂亲王,把石头当珍珠,娶了一个寻常农家女,这传出去,确实是一个笑话,甚至因为这个,都可能影响到他在未来夺嫡中的竞争力。

    而同时她也终于意识到,对于这深宫长大的皇家子来说,惊鸿一瞥之后的心仪可以压下来,最要紧的,自然是他们的声名他们的皇位。

    叶青蕊垂下眼,道“殿下,其实今天过来,我只想问你一桩,那丹阳陵寝一事,殿下可有打算了”

    懋王漠声道“你是谁,又凭什么来问孤,你以为孤会和你提这些”

    叶青蕊笑道“殿下,尽管你冷眼相待,但是我这次过来,却是要告诉你一桩秘密”

    她压低了声音,紧盯着懋王神情,终于吐出自己的底盘“丹阳陵寝的秘密。”

    果然,懋王听到这句话,侧首看她“你知道丹阳陵寝的秘密”

    叶青蕊笃定地道“当然。”

    成功地初步吸引了懋王的注意力,她的信心也来了,她笑望着远处的山,道“殿下,蕊娘子费尽心思,只求见你一面,就是为了能助殿下一臂之力,殿下若知道了这秘密,还不知道少费多少功夫。”

    懋王淡淡地道“你说吧。”

    叶青蕊深吸口气,整个人都从容起来。

    她相信,依她所掌握的,无论在什么人面前,哪怕是到了金銮殿上,当朝帝王都会为之惊叹。

    所以她笑着,神秘地道“殿下,你可知道山海经大荒东经中所记载的归墟”

    懋王面无表情地看着叶青蕊。

    叶青蕊却捕捉到了他眸底的意外,这让她越发得意了,她笑道“山海经大荒东经中曾记载,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其中提到,便是归墟。”

    懋王颔首,道“列子汤问有一古残本,其中也记载到,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

    懋王说出这些,叶青蕊顿时一惊,诧异地看着懋王。

    懋王继续道“你是说丹阳祖坟有归墟,俗名海眼者,是不是”

    叶青蕊心头一沉,他怎么已经知道了

    他已经查明白了

    不应该啊,这件事应该是查了几个月后,不知道多少人因此获罪,朝中甚至为此发生震荡,懋王才终于联手聂荫槐一起查出真相的

    他怎么能现在就知道了呢

    叶青蕊兀自震惊着,懋王已经道“此乃丹阳机密,不可外泄,汝区区一庶家女,竟敢妄议丹阳祖坟之事,来人”

    懋王这话一出,左右侍卫已经阔步上前。

    那侍卫两手按在刀鞘之上,威严煞气,一触即发。

    叶青蕊脸色骤变“殿下”

    懋王“拿起来,封住嘴。”

    两位侍卫利落上前。

    叶青蕊待要挣扎,却已经被用汗巾捂住了嘴巴,之后便被利落地五花大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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