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收留
乌桃把孟士萱带到自己家中, 将她暂时安顿下来,宁妙香当然没得说。
宁妙香和孟士萱妈妈的交往,虽然也是图着人家身份, 但到底是有感情的, 她也很喜欢孟士萱,现在孟士萱妈妈没了,她确实也想好好地照顾孟士萱。
所以那天下班,宁妙香特意让青桐去割了一块五的五花肉。
这算是非常大方了,就算乌桃现在工作了挣钱了,也没有这么舍得过。
五花肉是用萝卜来陪着焖的, 炖得锅里嘎达嘎达响, 锅盖小眼里钻出来的一缕热气四溢开来, 引得人嘴馋, 等那锅盖一揭开, 浓郁的香扑鼻而来, 把深秋时候的寒凉全都驱散了。
宁妙香还蒸了大白馒头, 暄腾腾的,特别大方, 里面没掺棒子面。
饭做好了,一家子四口人坐在那里,宁妙香先给孟士萱盛了一碗,连萝卜带五花肉的“我以前其实手艺也挺好,就是过去这些年日子一般, 没怎么做, 也耽误了, 你尝尝这味道”
孟士萱尝了一口, 之后便连连点头“好吃, 可真好吃比以前我们食堂还好吃呢”
这五花肉油头挺大的,就算用了萝卜,也没裹去多少油,吃起来舒软香糯。
宁妙香便笑了“好吃就多吃点,以后再给你做。”
孟士萱“阿姨,我过来,叨扰了你们,我也过意不去了,平时你们吃什么我就跟着你们吃什么,可别因为我破费了,那我就不好意思住这里了。”
宁妙香“你才头一天来,我得好好顾着你,你可别见外,尽管吃就行,以前我家条件不好,现在家里三个人拿工资了,不怕了,有我们吃的,就有你吃的,安心在这里住下。”
孟士萱点头“嗯,阿姨,我这个人脸皮厚,以后我就赖这里了。”
这话说得宁妙香笑了“乌桃也有人做伴了,我可求之不得呢就是有一样,我有时候脾气不好,难免的,你别在意,青桐乌桃都习惯了。”
孟士萱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宁妙香“没事,我妈以前也脾气不好,她经常呲我,我也习惯了。”
乌桃听着这话,猝不及防的,突然鼻子就发酸。
孟士萱看着没什么,很平静,但是乌桃知道,孟士萱其实想起来了自己的妈妈。
乌桃慢吞吞地吃着饭,却想起来自己爸爸。
她从未见过爸爸,所以对于没有爸爸,偶尔会有遗憾惆怅,但其实并没有太多悲痛,或许因为没有得到过,所以就无所谓失去。
但是孟士萱不一样,她是被活生生地夺走了妈妈。
当她爸爸要再婚的时候,她就同时失去了那个独属于自己的爸爸。
吃过饭后,收拾了碗筷,封了炉子,孟士萱和乌桃进去里屋休息。
乌桃那张床其实睡两个人也还可以,就是略有些挤,不过孟士萱说,挤挤也挺好的,她喜欢和乌桃挤着。
乌桃从箱子里翻出来她的洋娃娃,拿给孟士萱看。
孟士萱一见便惊叹不已“真好看,我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洋娃娃。”
虽然有些年头了,但看得出,这是一个做工非常精致的洋娃娃,就连裙子的花边都透着讲究,北京肯定买不到的,王府井也买不到。
乌桃“这个洋娃娃,送给你了。”
说着,她塞到了孟士萱怀里。
孟士萱“真的吗”
乌桃“当然了”
孟士萱摸着洋娃娃裙子上的系带,低声说“这是你最心爱的东西,是叶蕴年送给你的吧”
乌桃想起了过去,曾经很小的时候,她其实并不想和孟士萱分享自己的洋娃娃,因为那是她唯一得到过的礼物,是她的秘密,是叶蕴年送给她的。
只是时过境迁,昔日的如履薄冰变为了坦荡和从容,她想把自己曾经藏在心底的慰籍送给孟士萱。
于是她道“是我最心爱的,就因为是最心爱的,所以才想送给你啊。”
孟士萱抱着那美丽的洋娃娃,安静地看着她,看了一会,便流泪了。
她抬起手,擦了擦眼泪,笑着说“乌桃,谢谢你,其实我现在已经想开了,我已经很幸运了。”
第二天,孟士萱爸爸便急匆匆地找过来了。
他过来的时候,惊动了周围大杂院人一群人,大家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毕竟孟士萱爸爸一身军装。
宁妙香也没多说,只是拿来了茶盏,当着孟士萱爸爸的面用热水仔细烫过,之后才给孟士萱爸爸沏茶。
茶叶并不是很好,不过也是青桐单位里发的。
孟士萱爸道“劳烦你费心了,孩子不懂事,我这就带她离开。”
旁边孟士萱一听,道“爸,我想得很清楚了,过一段我就去住宿舍,不过我现在心里难受,就想有人陪着,所以我想住在乌桃这里,乌桃打小儿和我一起长大的,就跟我亲妹妹一样,我们两个作伴,我心里还能好受。”
孟士萱爸爸叹了口气“那你也不能长期住别人家里,这像什么话”
宁妙香这才说“孟同志,以前我和士萱妈妈关系也好,经常来往,士萱妈妈也帮衬了我不少,孩子妈才没了,在家里住着估计心里也难受,这不就是俗话说的触景生情吗她想过来住,就让她过来住吧,我家条件一般,但士萱这孩子心大,不嫌弃,让她在这里住着,和乌桃一起说说话,我也放心。要是万一有什么事,咱们离得近,到时候我就和你言语一声,你看怎么样”
孟士萱爸爸这才看了宁妙香一眼。
其实他之前听自己妻子提到过宁妙香,但是并没往心里去,现在这么一打交道,才知道,这人说话挺周全的。
其实就刚才沏茶的那手法,一看就是懂些礼节的。
他叹了声,望向自己女儿“士萱,你真想住这里”
孟士萱“嗯,我就想和乌桃一块住,等以后我心里好受了,再搬到宿舍,爸爸也不是要和王阿姨结婚了吗,你们结婚的话,我住那里也不合适,我毕竟这么大了,你说咱们住一屋,像什么样”
孟士萱这话说得直接,倒是让孟士萱爸爸有些没脸。
他无奈地道“我原来想着,你先住宿舍,等以后单位如果分了大房子,再把你接过来。”
孟士萱“宿舍里条件不好,而且一个人孤零零的,我会觉得自己是孤儿,被抛弃了。”
孟士萱爸爸神情一顿,眸中也显出悲哀来“怎么会,士萱,你别多想,就算我再婚了,你也是我亲女儿,是我唯一的孩子。”
宁妙香见此,也就和乌桃先出去了,把屋里留给他们父女,父女先慢慢地说着。
出去后,院子里的人自然都好奇地压低声音问,议论纷纷的,没多久,别的大杂院也有来看热闹的,腊梅和她父母也都来了。
宁妙香想着,孟士萱估计要在自己家里住一段,也就把这事和大家原原本本说了,大家难免唏嘘,都说造孽,姑娘家突然没了妈,肯定心里难受啊。
正说着,就听里面吵起来了,孟士萱突然大声喊道“那是我妈的钱,我妈的钱,谁抢我和谁拼命了”
乌桃一听,赶紧进去,青桐和宁妙香也跟着进去看。
就见屋子里头,孟士萱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两眼含泪,瞪着她爸“我妈的钱,我妈临走前说了,如果她出事了,那钱就给我,她当时就这么说的”
孟士萱爸爸无奈“那钱是咱们家里的存款,那么一笔钱,是我和你妈攒了多少年才攒的,你一个小孩子,你拿着那个做什么你哪能随便动”
孟士萱“可是这是妈妈的遗愿啊,妈妈说要给我的,爸爸,妈妈留给我的东西,你要抢走吗你是不是想抢走那些钱去娶新媳妇那是我妈妈的钱啊”
说着,她便哭了起来。
乌桃见了,忙走过去,站在孟士萱旁边,道“叔叔,士萱说的是真的,当时阿姨走之前,我也见过她一面,她说了,如果万一她出事,她所有的钱都会留给士萱。这个无论走到哪儿,我都可以给她作证的。”
其实她当时根本没见过孟士萱妈妈,但是那又怎么样,她就说她去过了,就说她见过了,反正当时乱糟糟的,要地震了,大家伙都害怕,谁能记得这事
她就昧着良心了,就是要帮着孟士萱争取这笔钱
孟士萱呜呜呜地哭起来,她几乎站不稳。
乌桃扶着她,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
这一刻,乌桃突然明白,孟士萱说她是孤儿了,她确实是孤儿了,她爸爸来抢钱了。
那些钱,她爸爸要拿走,没有要给孟士萱的意思,如果她爸爸娶了新媳妇,那些钱估计就是置办家具彩礼,等结了婚,更是成了新夫妻的家产,以后孟士萱想扣出来一点,难比登天
孟士萱爸爸皱眉“她真这么说了”
乌桃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啊,当时不是地震吗,刚地震,我挺担心的,就跑过去找士萱,结果恰好看到阿姨经过楼下,匆匆忙忙的,不知道要干什么,她说现在要出事了,让我不要乱跑,还给我交待了这些话。”
孟士萱爸爸怀疑地看着乌桃“除了你,还有别人在场吗你年纪看着也不小了,如果胡说八道,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乌桃“叔叔,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难道我会瞎说吗我会编出来阿姨的话瞎说至于有没有什么人,那我还真没注意,当时人心惶惶的,我哪可能注意别人,反正就是一群穿军装的进进出出的,要不这样,你找大院里大家伙问问,哪天谁在门口走动过,谁看到过我。”
孟士萱爸爸便皱眉,毕竟当时刚发生地震,所有的人都慌了,大院里家属也都疯了一样要往外跑,乱糟糟地搭建地震棚。
之后,大院里不少人也都出去支援唐山了,有的至今没回来,这种情况下,谁还记得这么一茬,谁还能给作证
再说了,就算一个作证的都找不到,你也只能说没人记得她,你不能说她就没去过。
孟士萱爸爸皱起眉来。
这时候,宁妙香笑了笑,望着孟士萱爸爸“我说孟同志,我女儿这么说了,那她肯定是听到过这话的,不然还能胡说不成我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我女儿也是周正人,她这么说了,我肯定信,谁要是不信,那就没法了,实在不行,就法院告去呗。”
青桐也走上前,高大的身板往那里一横,就跟小山一样“这位孟同志,不知道你还有别的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们也得吃饭了。”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就是直接赶客了。
孟士萱爸爸没想到这一家子这样,他有些气急败坏,望着女儿“士萱,你说你胡闹什么,你知道吗,那是爸爸妈妈攒了一辈子的钱,你就这么拿走你对得起爸爸吗,爸爸就算和王阿姨结婚,可王阿姨也救了爸爸的命,爸爸也是报恩”
孟士萱望着自己爸爸“爸爸,你错了,我从来没有反对过你和王阿姨结婚,你们结婚,我没说过一个不字,但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钱,必须是我的,谁要是想抢我的钱,那我就和谁拼命,谁让我活不下去,我就让谁活不下去。”
乌桃便道“士萱,别瞎说,青天白日的,阿姨是烈士,你是烈士子女,谁还能和你过不去我来作证,阿姨临走前,就是要把遗产都给你了,谁要是不信,那就去告,至于咱们,就去军队里找领导,去找妇联,去找相关部门,阿姨为国捐躯,怎么了,还没权利处置自己的遗产吗烈士未成年子女,还有人敢欺负上门吗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孟士萱爸爸皱着眉头,道“士萱,就算你妈妈确实这么说过,可那个存折上的钱,不止是你妈妈的,还有爸爸的,你妈妈无权处置爸爸的财产。”
孟士萱睁大眼睛,望着自己爸爸,不敢置信地嚷起来“爸爸,你是说,我妈妈死了,你就不是我爸爸了,你的钱就不是我的钱了你一分钱不会给我我是你唯一的女儿,你的不就是我的吗”
她这么一嚷,外面的人都听到了。
孟士萱爸爸急得直跺脚“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你不能让我活不下去我家具早已经订好了,订金也交了,眼下还得交一笔尾款,现在人家都催着我呢再说这婚礼马上要办,哪里不要钱”
孟士萱“爸,你既然这么说,那我问你,我妈没了,家里的钱我也得有份是吧总不能我小,我什么都没有,回头都攥你手里我什么都拿不到吧咱们就摊开来说说,房子我占一半,你们两口子住一头我住一头行吧你现在订家具的钱,那不是咱家的钱吗那你也拿出来,再把家里的家具家什都算算,放在一块,找我妈单位帮着分分,你看行不”
孟士萱爸爸顿时没音了。
要娶新媳妇,媳妇也就比孟士萱大十岁,家里养着那么大一个闺女,人家能嫁给他
再说真这么折腾,这日子也难看,传出去丢人。
他有些无奈地道“萱萱,你还小呢,你这么小,你操心这么做什么以后爸还能亏了你”
孟士萱听了,冷笑一声“既然你不想把这些拉一块算,那存折上的钱就是我的,三千多,以后这个家里什么东西我都没份了,你自己想清楚,不然的话,我就找我妈单位,要求分家,我才十六岁,你不能就这么把我赶出来,家里什么东西我都要分”
说这话的时候,几乎跳脚,她是豁出去了的,她才十六岁,还没成年,她就是孩子,失去妈妈的孩子,她就要闹大了
孟士萱爸爸也有些慌,他是没办法,急着要结婚,可结婚也不能太委屈人家,现在他手头的钱该花都花了,本来打算拿着这个折子上的积蓄找补,但钱都被女儿给偷走了,他能怎么着
现在女儿这样,如果逼急了闹起来,他和自己亲生女儿抢遗产,闹出去也是没脸,情况不好的话,这辈子前途全都完了
他深吸口气,看着女儿,咬牙道“行,我什么都不说了,你就闹腾吧,你以为别人是好心,你不看看你周围人,非亲非故的,人家贪你什么”
他这话一出,青桐顿时恼了,指着孟士萱爸爸道“这位同志,你是军人,我尊重军人,也希望你别给军人抹黑,你的女儿是我妹妹朋友,现在住在我们家里,我们现在没要她一分钱,以后也不会贪图她什么,你和你女儿的事,如果有什么问题,就找军队相关部门来协调解决,请不要给我们泼脏水,不然我们也要去举报,现在这世道,可不是你能一手遮天的时候。”
青桐已经十九岁了,常年的磨砺让他长得肩膀宽厚身体强壮,现在站在孟士萱爸爸面前,义正言辞,掷地有声,只说的孟士萱爸爸哑口无言。
乌桃听着哥哥的话,只觉得热血沸腾,哥哥长大了,自己长大了,她觉得她要保护孟士萱,为孟士萱争这一口气,于是她也道“就算你能一手遮天,那又怎么样,我们可以写信,我们去给邓爷爷写信,让他看看,唐山大地震救援烈士的遗孤,现在被赶出家门,现在被逼着交出自己妈妈的遗产”
孟士萱爸爸也是气得脸都白了,他只是要回自己的钱,但这群人东一句西一句的,那意思好像自己逼着自己女儿。
谁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这还有天理吗
但他当然也明白,这件事真是没法说理,毕竟女儿十六岁,未成年,自己着急忙慌娶新媳妇,真捅到了军队上级领导那里,光这一桩,就直接把他按死了,别的道理就没法辨了
他深吸口气,点头,看看女儿,再看看青桐乌桃“行,行,你们可真行,士萱哪,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这么对你爸”
他咬牙,点着头,转身,这才走了。
等他走了后,孟士萱便把眼泪擦了“阿姨,青桐哥,乌桃,今天是我给你们惹麻烦了。我打听下宿舍,尽快搬过去宿舍住吧。”
宁妙香却道“士萱,你就在这里痛快住下吧,你妈在的时候,帮衬了我们不少,现在你遇到了难处,无论怎么着,你都得住在我们家,咱们家日子一般,比不上你们家,但绝对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现在你可记住,我们一家子还在,就没有让你受委屈的事。”
孟士萱红肿着眼,看着宁妙香,嘴唇便一直颤,她想抿住,却并不能,最后终于还是咧嘴哭着说“阿姨,阿姨,我”
她哭得像是风中的落叶,身体都在颤抖。
宁妙香伸手过去,握住了孟士萱的“孩子,以后我就是你的干妈,你和乌桃一起叫我妈妈,我也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说我贪什么也好,你就是我的孩子。”
孟士萱再也受不住,一下子扑到了宁妙香怀里,呜呜呜地哭起来。
晚上时候,孟士萱早早睡下了,谁知道她时不时哭,梦里一直喊妈妈,脸上也泛着潮红,乌桃摸了摸,她额头很烫,这才知道她发烧了。
宁妙香也过来看了看,便让青桐出去买药,自己给孟士萱熬了姜汤,乌桃则在旁边悉心照顾着她,用柔软的纱布蘸了热水给她擦拭额头和四肢。
青桐买来了安乃近,乌桃把安乃近分成两半,其中一半搅碎了混在稀粥里喂给孟士萱,不过孟士萱一直迷糊着,说胡话,一会叫妈妈,一会喊冷,乌桃没办法,关紧了门窗,又拿来了两层厚被子给她盖着。
宁妙香请来了隔壁潘爷,帮着看看,潘爷琢磨了一番,觉得就是发烧,反正吃了安乃近,可以等等,如果明天再不好,就过去医院输液好了。
宁妙香想着也是,于是就和乌桃一直轮着照顾,不断地给孟士萱擦身体。
到了后半夜,宁妙香睡去了,乌桃守着的时候,孟士萱醒了,这个时候她额头凉渗渗的,看来是真要退烧了。
孟士萱眨巴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乌桃。
乌桃帮她擦拭了眼睛的粘液,才道“没事了,士萱,你已经好了。”
孟士萱望着乌桃“谢谢你,乌桃。”
乌桃“这不都是应该的吗,以后你就是我姐姐了,我妈就是你干妈。”
孟士萱点了点头,却道“乌桃,亲人其实是一种缘分。”
乌桃“是。”
孟士萱“有些亲人,是天生的,我妈生了我,她是我的亲人,但是有些亲人,却是需要自己寻找的。”
乌桃没吭声。
孟士萱“你和阿姨都是我的亲人了。”
乌桃眼睛有些湿润,她想起来自己妈妈。
其实从很小的时候,也许是开始读书的时候,她多少会觉得,自己妈妈是庸俗的,比如当她善良地想送给洛再久腊八粥喝时,并不敢开口说给妈妈,她知道妈妈一定舍不得。
过日子的人,总是吝啬到斤斤计较。
妈妈最初和孟士萱妈妈有了来往,也是看着人家是地安门大楼的,是高门第,想着沾沾光。
这些,是她并不愿意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
所以妈妈在她心里的底色,总归不够美好。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长大了,也开始更能理解妈妈了。
自己经过了几位伟人离世的悲痛,经历了大地震的悲欢离合,也见证了一个时代的逝去,一只艰难的蝼蚁,在历史滚滚的车轮下深切地品味着自己的渺小。
可是妈妈呢,她经历了什么,生于解放前的她又经受过多少苦难
现在在这么多的苦难面前,面对已经失去了倚仗的孟士萱,她伸出援手,愿意给她呵护和母爱。
从未有一刻,乌桃开始觉得,自己错了,她想自己甚至可能从来没有明白过妈妈。
繁琐贫穷的生活,日常的柴米油盐,或许真得会模糊一个人的面孔,磨平一个人的心性。
孟士萱望着窗外的暗黑的虚空,喃喃地道“乌桃,我不想去宿舍,那会让我觉得,我真得被这个世界彻底抛弃了。”
乌桃“嗯,我知道,那你就住我们家吧,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觉得我妈和我哥也不在意,让他们随便说去,反正谁要抢你的钱,我们都帮着,实在不行,我们真得给邓爷爷写信。”
她知道,现在很多人遭受了冤屈,都可以给邓爷爷写信,真得会管的。
孟士萱笑了下“放心好了,我爸不敢的,他也就暗地里找找我,吓唬吓唬我,他才不敢闹大了。我是打小儿家属院长大的,都是一个大院的,他最怕的就是名声不好影响他前途,他才不敢呢只要我和他嚷嚷起来,往大院里一站一闹腾,他就什么都不敢了。”
她只需要站稳了烈士孤女,就已经赢了。
乌桃看笑,也就笑了“嗯,咱们没什么好怕的。再说他怎么也是你爸,虎毒不食子,也就是为了钱闹闹。”
孟士萱“这些钱,估计已经足够要他老命了,不过我才不管呢,他手头肯定还有别的钱,这些年他们吃住都是单位的,自己的钱基本都攒起来了,他的钱肯定给人家当彩礼娶媳妇了,这些我攒下的,他其实就没打算给我留,现在我吞了,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也不要他别的,就要这些钱怎么了,气死他”
乌桃“是,反正不管怎么着,咱们就是要了,就是拿了,他不服他去告啊”
孟士萱“他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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